第 25 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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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三聖母後跟哪吒四處添亂!
楊嬋因為念起下落不明的楊戩情緒分外低落,河岸邊除卻潺潺的流水聲和篝火裏火星劈裏啪啦燃燒的聲音便再無其他。
夜色裏,連一開始連綿的狼嗥都暫且摁上了靜音。
楊嬋默默吃完手裏的魚,將串連魚肉的木棍丟進火裏烤,木棍一掉進火裏就炸開一個火星。
楊嬋坐在石頭上,抬起雙手,就著溫暖的火光將被風吹冷的手烘幹,她瞧著火焰舞動的樣子,倦意湧上來,眼皮變得沉重起來。
她緩慢地眨著眼睛,在靜謐又溫暖的夜色裏,控製不住地犯懶。
哪吒在這時忽然開口,他說“乾元山毗鄰陳塘關,等到乾元山,也算到陳塘關了。”
“陳塘關”
“嗯,那裏是我家。”就以哪吒此前的經曆來看,是不可能喜歡自己的故鄉的,但他念起嘴饞又低落的楊嬋,他倒是願意給那個不算美好的地方堆上幾句不太誠懇的溢美之詞,“那裏很繁華,人很多也很熱鬧,美味佳肴更是數不勝數。”
他手裏拿著木棍,百無聊賴地一邊堆火堆,一邊繼續跟楊嬋描繪未來到達陳塘關的美好藍圖“我們先去乾元山,弄清楚寶蓮燈和你之間的聯係,然後,我帶你下山,沿著陳塘關外的漁村一路走到陳塘關,關口有飴糖,給你買一些,平日裏可以嚐一嚐,甜的。”
楊嬋果然上鉤,她放下烤火的雙手,坐在石頭上,將自己抱成一團,聽起了“美食”故事,聽哪吒不鹹不淡的講述,竟能聽出趣味。
哪吒是個急性子,偏偏平日裏這家夥語速很慢,不說話則已,一開口必要慢悠悠吊人胃口抑或是逗弄人取樂的。
楊嬋在他這栽了不少跟頭了,可惜性格單純,腦子又不甚靈光,一次又一次地上鉤,她興衝衝地催促道“還有呢”
“再往裏走一走,有許多海鮮,不過陳塘關的人吃慣了海鮮,家底殷實的人家便專挑一些稀奇古怪的山珍來吃。”
哪吒本想給楊嬋從山珍海味裏挑挑她喜歡的,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她喜歡什麽,而且別說這個了,他除了知道楊嬋的名字和被天庭追殺的事實,其他的一無所知,就這樣,還敢忽悠著楊嬋結生生世世難以消解的魂契。
可見,他做事過於隨心所欲,從不考慮後果。
哪吒停頓片刻,忽然問楊嬋“你家在哪”
楊嬋一愣,眼睛發酸,將自己團的更緊了,過了好久,她才難過地說“我沒家了。”
哪吒這話問的實屬草率,像楊嬋這個年紀的小丫頭,一身被寵出來的嬌縱的臭毛病,不識好歹,不看眼色,還強的出奇,出身非富即貴。
但這樣的出身了,還四處流浪,被人追殺,九成九是已無家可歸了。
哪吒總是在無意之中做錯事,他是無所謂的,但麵對楊嬋總是有種無從下手的無措感,發現自己說錯話的下一秒,哪吒就選擇了閉嘴。
楊嬋話匣子卻打開了,她抱著自己接著說自己此前的經曆,她說那群
從沒見過的神仙是怎麽來的,又說雲華和楊天佑是如何死的,以及楊戩為了保護她而下落不明。
她因為楊戩一句“向南”,便一直向南逃亡,然後南到巫山,遇到了哪吒。
說罷,她眼睛通紅,罵道do都是一群持強淩弱,妄斷因果的狗東西”
這話以前還罵過哪吒。
哪吒被楊嬋勉強摘出了“狗東西”的行列,哪吒聽著還怪高興,不計前嫌,也跟著楊嬋罵神仙老爺們豬狗不如。
終於有人能跟自己站同一戰線上,楊嬋很高興,也不念著跟哪吒是個大混帳、大騙子了,要跟哪吒保持距離,謹防被忽悠著又一次上套。
她樂顛顛地從火的這邊做到火的那邊,選了個塊離哪吒不遠的石頭坐著,雖然還未一路殺到天庭成了毀天滅地的大魔王,但眼下過過嘴癮也是可以的。
哪吒聽著楊嬋嘴裏那些稀奇古怪的刑罰,聽到一半,抬手打斷了楊嬋的滔滔不絕。
楊嬋正說到興頭上,哪裏會停下來,於是,哪吒幹脆朝楊嬋邁了一步,彎下腰,身體往前傾,雙手捧住了楊嬋的小腦袋,晃了又晃,晃得楊嬋天旋地轉。
她本就因為寶蓮燈染上了頭暈的毛病。
這一轉徹底歇菜。
楊嬋眼冒金星,無力地糊了哪吒一巴掌。
她虛弱、困惑又憤怒,問“你在幹什麽”
哪吒見楊嬋即便是在火光的映照下依舊煞白的臉,訕訕地鬆了手,答“在觀察你腦子到底怎麽長得。”
怎麽裝了一堆讓人一頭霧水的鬼東西。
楊嬋的腦漿都要被晃成一團漿糊了。
剛吃過飯,又折騰了一通,又累又暈,原本被哪吒勾的散去了的困意又一次襲來,楊嬋手撫著額,暈的找不著北,不由得泛起惡心。
剛剛吃進去的魚都要吐出來了。
楊嬋死死抿著嘴唇,盡力不讓這一慘劇發生。
哪吒掩飾性地咳了咳,慌亂又無措地給自己找台階下,幸好之前正講到飯桶楊嬋喜歡的美食環節,他生硬地轉移話題,繼續就著陳塘關那個破地方的美食。
為了好好表現,哪吒這個混世魔王竟然像左學裏認真學習的子弟一樣,背起了,呃,菜譜。
他其實還未來得及好好做個紈絝子弟將陳塘關的美食嚐遍,就已被李靖扔掉山裏喂豺狼了。
也虧得他博聞強識,平時閑得無聊偶爾聽的一耳朵,今天倒派上用場了。
可惜,楊嬋這回當不了被胡蘿卜吊著前進的驢了。
她聽是聽得見,就是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上麵了。
她頭暈腦脹,最終抵不住困意,蜷成一團,睡了過去。
哪吒從熱菜念叨到冷菜再到飯後甜點時,楊嬋悄無聲息地栽到了他肩膀上。
哪吒那綿長又惹人發困的語調霎時間停了。
他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看見楊嬋的發旋以及那枚在夜間依舊閃著粉光的發簪。
他眼神
不善地盯著那個簪子,雖然沒有說什麽,可那簪子被他這毫不掩飾的殺氣騰騰的威脅嚇到,很快的就如同方才草叢裏嚶嚀著告饒的狼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俗,熄滅了。
在它熄滅的同時,楊嬋因為和哪吒離得距離稍遠,身體不自覺地往下掉。
為防止楊嬋掉下去磕著腦袋,弄出個頭破血流的下場,哪吒一把抱住了楊嬋。
這個擁抱倒是沒有旖旎的氛圍,哪吒抱著楊嬋,一手緊緊地環著她的腰,一手高高抬起,打算哥倆好的拍一拍,但手懸在空中,怎麽也落不下來。
哪吒低頭瞧著楊嬋煞白的臉蛋,想,算了。
別這一拍,把這脆弱的凡人給拍疼了,倒時候又得找他算賬。
哎,他本就罪孽深重,在楊嬋身上就別理虧的雪上加霜了吧。
他難得如此惆悵地想。
他將楊嬋輕輕地平放到地上,夜風寒涼,他們雖然烤著火,背後卻正對著勁頭正勝的河風,一冷一熱,更容易生病。
哪吒看著楊嬋瘦弱的身體,想起昨夜那一場差點沒醒過來的事,眉間聚起峰巒,他往乾坤袋裏掏了掏,竟連一件多餘的衣裳也沒找著,在打算將自己這件被楊嬋嫌棄的不行的血衣披到楊嬋身上之前,他翻出了前幾日在密雲時塞到懷裏的鮫紗。
也不知道這明顯的東西放到懷裏這麽久,他卻無所察覺,到底是為什麽。
他一把扯出了懷裏的鮫紗,藍色的鮫紗薄如蟬翼,在風中輕輕搖曳,仿佛藍色的水波紋。
這鮫紗防水防火,就是不防風。
更別提在保暖這一事項上有所建樹了。
眼下就是個屁用沒有的美麗廢物。
但聊勝於無。
哪吒還是將鮫紗披到了楊嬋身上。
鮫紗輕薄卻寬大,淺淺蓋在蜷成一團的楊嬋身上剛巧將她全身蓋住,隻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
哪吒彎下腰,手不由自主地朝楊嬋的眼前伸去,卻在她纖長濃密的眼睫前停住。
楊嬋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手上,哪吒笑著收回了手。
他知道,他沒有想錯,也沒有找錯。
那裏有這世上最亮的眼睛。
讓楊嬋就這麽躺著肯定不行。
哪吒覺得自己毫無準備地帶著楊嬋往荒郊野林裏鑽實屬欠考量。
他習慣了四處漂泊,到處作死,可楊嬋顯然沒有。
楊嬋讓哪吒一而再再而三地意識到凡人到底有多脆弱。
他用法力做了個勉強防風的罩子,圍著楊嬋畫地為牢,將楊嬋保護在寒冷的風中,令她能夠棲息於溫暖又安全的溫室裏。
哪吒為了讓楊嬋不經風寒,守了一夜,直到冷月西沉,旭日東升。
天光乍破,朝陽染紅藍的發黑的天空,多彩的雲如山峰,層巒疊嶂,不同色彩的雲自朝陽的血紅一路延展,從紅色到橙色再到藍色,隱隱約約的白色在其中交疊,逐漸的,朝日的真麵目在隱蔽的雲層間
,露出真麵目。
日升日落,周而複始,習以為常,實在是沒什麽好看的。
可是,哪吒還是覺得新奇,他拍了拍身邊睡得正香的楊嬋。
楊嬋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睜開一條眼縫,外間,不算刺眼的白光滑進她的眼睛裏,意識逐漸清醒。
哪吒語帶笑意,輕聲哄道“楊嬋,日出了。”
楊嬋逐漸睜開了眼睛,可她沒有一眼瞧見天邊的彩雲,她毫無準備地抬頭望見了哪吒輕鬆又柔和的笑容。
他梳著高馬尾,烏黑又濃密的頭發有一小部分蓋在了他胸前,發梢隨著他的心跳震的微微顫動,眉間咒印和發帶一個顏色,讓那張本就濃烈、俊美的臉更顯豔麗,美的已經模糊了性別。
睥睨天下、浪蕩不羈、俊美無雙。
正是這世上最美的少年郎。
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楊嬋原本逐漸蘇醒的意識好像又迷糊起來。
她忍不住從鮫紗裏抽出手,朝身旁的哪吒伸出。
哪吒毫不猶豫地牽住了她的手,楊嬋眨了眨眼睛,與他麵麵相覷。
楊嬋腦海裏似乎在與他對視上的一瞬間,有什麽東西鑽進腦子裏了,她心裏發癢,迫不及待要去搜尋,可是哪吒打斷了她的尋覓。
他將她一把拉起來,冷酷無情地宣布“該走了。”
楊嬋的臉頓時垮下來,那些亂七八糟的感覺一下子全都飛走了。
她被哪吒拽著手,人卻躺了回去,扯起鮫紗蓋住臉,裝死。
哪吒已經習慣了楊嬋裝死的行為,他針對性地開展了一係列有效措施。
把楊嬋提起來,撿起地上的鮫紗,抓住楊嬋的兩隻手放到自己肩前,然後彎下腰,抱住楊嬋的兩隻腿,接著,一瞬間站起來。
失重的楊嬋會立即緊緊抱住他。
最後,隻能被他帶走。
動作熟稔的令人生氣。
尤其是令楊嬋生氣。
楊嬋在他肩膀上糊了一巴掌,罵道“你這混賬”
哪吒不計較繼續前行。
哪吒不專程挑釁她,楊嬋也沒趣兒,再罵兩句就不罵了。
她趴在哪吒背後,又犯起困來。
她抱住哪吒的脖子,轉過頭,去看朝陽。
隻見得,剛剛還藏掖著若隱若現的紅日完全地露了出來。
一個巨大的渾圓的紅色高懸空中,緩緩升起。
而隨著它的動作,混沌又晦暗的天地都綻放了璀璨的色彩,由此,楊嬋看到了形狀各異的雲,看到了重重疊疊、濃綠如墨的小丘,看到了南歸的大雁,看到了遠方人家的炊煙。
夏日已過,蟬鳴已停。
萬物卻依舊生機勃勃。
據說,這世上最弱小的蜉蝣隻活一日,一日便能從生走到死。
楊嬋不知道他們具體什麽時間生,又什麽時間死,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此時此刻,便是新生。
楊嬋
靠在哪吒的肩窩上,側過頭,感受到拂過鼻尖的裹挾著泥土腥甜的風,發現自己觸到了早已忘卻的活著的實感,笑意盈盈。
哪吒背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沒有如她意料那般,繼續往了無人煙的近路走。
他繞了好長一段遠路,帶著她走入了下一段人間煙火。
在陪她吃過午飯後,徑直拉著她去成衣店買了一件厚厚的秋衣。
這衣服和她一開始穿的鮫紗是一樣的藍色,厚實又舒服,比她身上密雲的衣服好多了,楊嬋喜歡的一個勁兒地轉圈圈,讓裙裾像圓盤一樣飛起來,轉出一個月亮來。
結賬時,楊嬋借了店裏的東西,好好將自己洗漱了一番,店裏的老板娘見她半天也梳不好頭發,笑嗬嗬地給她梳了個好看又利落地發髻,將發簪插在楊嬋頭發裏時,滿意地一個勁兒地誇楊嬋好看。
楊嬋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被誇好看自然開心,換了身行頭,已經開心的沒邊了。
楊嬋換了一身藍色的長裙,頭上簪著簪子,手腕上戴著手鐲,走兩步就是歡快的銀鈴聲,哪吒倚在門口,將這輩子的耐心都丟到這裏了,當聽到鈴鐺“叮當叮當”的清脆的響聲時,他不自覺地站直了些。
“哪吒。”未見人,就先聽到她的聲音了。
哪吒上前幾步,楊嬋從另一頭的屋門口蹦了進來,一蹦一跳地落在他麵前,在他麵前又轉了一圈,長裙飄飄然,頭發好好的梳上去了,露出一個小小的美人尖,顯得臉又小又圓,像個雞蛋,她臉上掛著一雙琥珀色的杏眼,眉若小山,娟秀又活潑。
她載著清風,攏在寬大又裁剪繁複的衣裙裏,渾身飄飄然,像是飛在空中的神女,她笑著問“好不好看。”
哪吒沒答,他成天打架鬥毆,風裏來雨裏去的,實在對美醜沒有一個特別的概念。
雖然沒有概念,但他看著楊嬋開心就忍不住逗她,他抬起手,作勢要手賤地弄亂楊嬋好容易才梳好的發髻。
楊嬋大叫一聲,躲鬼一樣,連退三步。
哪吒哈哈大笑,楊嬋氣急敗壞。
他朝楊嬋招招手,喊道“該走了。”
楊嬋別扭地“哼”了一聲,表示不屑與之為伍,但是人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哪吒。
他們在離開鎮子後,繼續踏上了旅途。
楊嬋氣來得快,消得也快,才一會兒功夫,就在哪吒麵前招搖。
她一蹦一跳地在無人的曠野裏哼著朝歌那邊的樂曲,朝歌那邊學來的樂曲多是高雅肅穆的宮廷音樂,但落到她嘴裏就成了曲調歡快的鄉間小調。
哪吒看著楊嬋開心地沒邊的樣子,聽著傳自楊嬋手腕上鈴鐺清脆的叮當聲,在心裏嘲笑她。
繼不識好歹、不看眼色、性格嬌縱、愚笨嘴饞之外,哪吒找到了楊嬋新的缺點。
臭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