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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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三聖母後跟哪吒四處添亂!
哪吒到陳塘關大亂後第三天才下乾元山。
關於封神榜的事,太乙明顯知道更多的內情,但哪吒問他時他卻含含糊糊,走時,又將修好的混天綾交出,並囑托他盡快離開陳塘關。
“離開”哪吒走在山門,聞言,轉過身問道,“為什麽要離開陳塘關”
一開始,催促他下山回到陳塘關的也是太乙。
太乙皺著眉,躊躇許久,道“水在澤下,萬物不生。”
哪吒一愣,覺得這話有些耳熟。
“哪吒,這是大凶之象,”太乙掐著指,歎道,“陳塘關將要大禍臨頭,你趕緊離開這裏。”
“是因為封神榜嗎”哪吒問道。
太乙搖了搖頭“很複雜,我覺得是楊嬋”
哪吒一僵,不等太乙多說,當即轉身離開原地。
他一下山就直奔楊嬋常居的村落方向去,玉琮如同以往那般等在村口的那座巨大的石頭上。
楊嬋被帶走後,玉琮一直在想辦法去尋找哪吒,但是他一去陳塘關,就見陳塘關戒備森嚴,城門緊閉,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他沒有辦法,隻能掉回頭。
他不知道哪吒究竟在哪,他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遇上這種事能做的隻有煎熬的等待。
幸好,他等到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哪吒的到來,身體比意識更快反應,急匆匆地滾下大石頭,連滾帶爬地走到哪吒身邊,顧不上曾經對他的恐懼,一把摟住他的腿,抬起頭,急切地喊“哥哥,姐姐被帶走了,你快救救她吧。”
哪吒心下一沉,太乙走前沒有說完的話縈繞在耳邊,他克製住蓄勢待發的暴躁,低頭問道“被誰帶走了”
玉琮也說不出個一二三,隻是說是穿著盔甲的士兵,連說帶比劃,怎麽也說不明白,哪吒不耐,一把將他後領拽住,帶著他,讓他領路。
他們去了暫時封閉城門的陳塘關,哪吒踩著風火輪,騰空而起,在城門上將士們的驚呼聲中,飛躍城中,而後,踩在空蕩蕩的道路上,發現陳塘關一片死寂。
早春的寒風吹著,將屋舍的窗門吱吱呀呀地吹開,環視四周,屋舍空空蕩蕩,即便偶爾有人影閃過,又很快消失,道路兩邊,隻有身披盔甲,形容嚴肅巡邏的士兵們。
陳塘關是一座無比繁華的城市,哪吒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
他皺著眉,愈加憂心。
他帶著玉琮轉身就去陳塘關的官府,發現裏麵亂成一團,他暗中跟著他們從另一道悄悄敞開的城門出了城門。
然後在陳塘關不遠處一片荒野間,見到了消失的人們。
他們各個垂著頭,表情麻木,整整齊齊地站成幾排,圍著什麽東西。
陳塘關人口眾多,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地組成了浩瀚的人海。
哪吒和玉琮混在人海裏,他將玉琮抱在肩頭,聽到玉琮壓抑不住的
驚呼聲。
哪吒的視線被擋住了,看不清前方的境況,蹙著眉,沉聲問道“怎麽了”
哥哥,”玉琮害怕地抱著他的脖子,顫抖著說,“他們在殺人。”
哪吒一怔,耐不住站在原地觀察,他撥開那些麻木佇立著的人們,撥亂了整整齊齊的隊伍,外麵看守百姓的士兵似乎發出了讓人煩躁的嗬斥聲。
哪吒管也不管,徑直向前走去,最終走到所有人前麵,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他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座萬人坑。
他們敲著鼓,打著鑼,支著飛舞的紙龍,在痛苦逝去的生命們前肅穆地祭典著東海深處的神靈。
白晝中,大火卻燒的刺眼,那些被當作祭品的人被五花大綁,隻能擠在諾大的死人坑中,與同伴們擠在一起,亂石在陳塘關每一位百姓手中如雨一般擲出,一顆又一顆,一顆再一顆,紛紛擲出。
哀嚎聲此起彼伏。
幾個敞頭露腳的大漢抬著一具巨大的龍王神像,與巫師一同登場,巫師穿著形狀奇怪的蓑衣,身後跟著數名少年,他們手中拿著石罄,邊敲邊唱
“小人求雨,萬民得濟;”
“神靈慈悲,賜雨濕地;”
“生靈獲救,雨住水幹;”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一遍唱完,晴朗了許久的天空陡然間生出了巨大的黑雲,一片結著一大片,在遼闊的蒼穹之上轟隆作響,一道明雷劈下,閃出的形狀仿佛一頭巨龍。
人們不覺得害怕,反倒感激涕零,那一群麻木的人一個接一個跪了下來,匍匐在地上,恭迎著東海龍王降臨。
萬人坑還在陸續死人。
楊嬋垂眸執燈的樣子閃現到眼前,她那半罐子靈力灌進了那些注定死去的人身上,她總是在這些無關緊要又毫無意義的事上掏空自己的靈力。
哪吒不理解,更不明白。
他是天生殺星,仙、妖、凡,手裏的性命不知凡幾。
可在此刻,看著這一場盛大的“葬禮”,楊嬋無意中種下的因果,讓他在刹那間學會了慈悲。
蒼穹之上的烏雲埋進了哪吒的心中。
哪吒抬頭望向黑沉沉的天空,抿著唇,一言不發。
玉琮緊緊抱住他,不敢說話。
坑中的人還在陸續死去,他們的血,沿著早就鑿出來的小渠匯入寬闊的東海中,那座高大的龍神像,被他們捧著,順著血流向的方向,載著小舟,在一遍又一遍求雨聲中被請回了東海去。
天上的雷聲不絕,卻始終沒有降下雨來。
“哪吒。”忽然有人喊他。
哪吒循聲看去,瞧見了李靖。
李靖手裏拿著書簡,見他來了,將書簡交給附近的士兵,皺著眉朝哪吒走去,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哪吒走前說要暫時回山,當夜陳塘關便大亂,緊接著太子出事,李靖忙得不可開交,差點忘了他這個讓
人頭疼的兒子。
哪吒轉過眼,看向腳下的萬人坑,李靖一頓,臉上的沉痛之色極快閃過,他仿佛在掩蓋些什麽,在訴說這場殘酷的刑法之前,想要狀告他們的罪孽,他道“這些是叛亂的戰奴,前幾日陳塘關正因為他們大亂,釀成了大禍。”
哪吒不關心他們的罪孽,他問這是在做什麽”
李靖道“你不知道”
“立春剛過,如今是二月初二,正是春祭的日子。”
春祭。
“去年大旱,莊稼歉收,災禍四起,大家在祈求龍王,期盼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哪吒抬頭望著天上的雷影,問“那這雨落下來了嗎”
李靖歎了口氣,道“希望它能早日落下。”
哪吒嘴角微微勾起,又很快放下,他轉身就走。
李靖看著哪吒的背影,問道“你要去哪”
“找人。”
楊嬋嗎
李靖皺起眉,念起他眼中的狐朋狗友,朝哪吒喊道“現在陳塘關不得隨意出入,你回家後不要亂走”
哪吒沒有回音。
李靖頭疼不已,轉過頭,看向春祭現場,又不得不放下哪吒,轉身投身於繁忙的事務之中。
哪吒走出陳塘關外,先是將玉琮送到了安全的地界,囑托道“陳塘關時局動蕩,你早點回去,不要到處亂跑。”
玉琮想要反駁,哪吒抵住了他的額頭,又說“你一個凡人能做什麽,老實回去待著。”
玉琮抓住他的衣袖,期待著問“你會把姐姐帶回來嗎”
哪吒殘酷地說“不會。”
玉琮抓著他的小手變得更緊了。
哪吒又說“三月之期已至,春日已到,我該帶她走了。”
玉琮一怔,臉上的焦急為落寞所替代,手忽然鬆了。
他知道楊嬋這樣好的人是不該屬於人間的。
他苦著臉,笑得比哭的還要難看,對哪吒說“那你要把姐姐平安帶走啊。”
哪吒敲了敲他的頭,回“用不著你說。”
他推了推玉琮,讓他趕緊回去,玉琮王前走了幾步,又轉過頭,看向哪吒。
他眼中有擔憂又有不舍,哪吒心中一暖,揮了揮手,催促著他繼續往前走。
走到凡人該走的路上,回到人子該回到的家園。
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逐漸落成一個影子,沒有意外的話,再過兩刻就能平安地回到村子裏,哪吒便站了起來,又一次奔向陳塘關。
他徑直去了方才去過的官府裏,府邸裏亂成一團,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肅殺的血腥味。
士兵們如同雕塑一般陳列在每座屋舍前,噤若寒蟬。
身著麻衣的巫醫們渾身裹著奇怪的藥味,在府中進進出出,行色匆匆。
哪吒亮堂堂地出現,在眾人驚叫聲中,隨手抓了一個士兵,問“楊嬋被你們抓去哪裏了”
他抓的是個不知前因後果的大頭兵,聞言瞪大眼睛,甚至沒認出哪吒的身份,二愣子一樣高喊“有刺客”
這家夥腦子不算靈光,嗓門卻大,把周遭隱藏的暗衛全都喊出來了,他們每一個人都因為武庚倒下而擔驚受怕,稍有風吹草動便風聲鶴唳,一下子齊刷刷地從暗處出現,手執武器打定主意要把這個擅闖府邸的“刺客”就地處死。
他們一個個雖然武藝高強,但跟修行中人比起來就有點不夠看了。
哪吒冷哼一聲,手中憑空現出一把長槍,雙手靈巧地甩過,便是好幾人的傷亡。
此舉坐實了他刺殺的嫌疑,前來處置他的兵將前赴後繼,然後一個個倒在他腳步,動靜越鬧越大,哪吒卻渾不在意,自如地在這座幽深寬大的府邸裏轉悠。
楊嬋被來自陳塘關的人抓走了,還能去哪
他隻要從這裏開始把陳塘關翻個底兒朝天,遲早是能找到她的。
他闖過一扇又一扇門,然後被聞訊趕來的申公豹擋在了某一扇門前。
申公豹看著這個混蛋師侄,歎了口氣,道“這裏是太子暫居的府邸,你鬧事之前能不能考慮一下尊卑有別啊”
哪吒回“不考慮。”
“就算這裏是商宮我也照闖不誤。”
他將手中的長槍立在地上,輕蔑地打量申公豹,剛剛府中出入那麽多巫醫照顧的怕就是那位太子殿下,太子倒下,那如今能下令帶兵帶走楊嬋的就隻有李靖和太子背後的申公豹。
李靖對楊嬋一事渾然不知,若不然,在見到他第一眼就要大吵大鬧了。
那誰抓走了楊嬋,答案就變得很明顯了。
哪吒威脅道“把楊嬋交出來,不然我就宰了你。”
申公豹驚道“你是半點師門情誼也不顧啊”
“我跟你有哪門子的師門情誼”哪吒道,“你帶走了楊嬋,隻這一條,就夠我殺你了。”
“今日陳塘關能亂成這個樣子,正是因為楊嬋。”
“她盜取國書,勾結九苗罪奴,攪得城中大亂,罪無可恕。”
“你在告訴我楊嬋該死”哪吒沉下臉,“陳塘關與我有什麽關係大商與我又有什麽關係這麽多人裏,隻有楊嬋與我有關係,你抓了她,你就該死。”
申公豹一愣,繼而喃喃自語“差點忘了你是個目無尊卑,隨性恣意,四處惹禍的混世魔王了。”
哪吒已經不耐煩了“楊嬋在哪裏”
府邸裏還藏著昏迷不醒的武庚,申公豹惹不起這個無所顧忌的混賬,隻能退步,帶著他去了楊嬋被軟禁的地方。
任憑申公豹軟磨硬泡,楊嬋也不肯把被她認作雲華遺物的陰符經交出來。
申公豹顧及著哪吒,始終沒敢對楊嬋下狠手,隻能關著。
哪吒一到楊嬋所在的屋舍外,始終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他疾步上前,大步上前,一把就要推開門,把裏頭關著的楊嬋帶出來。
但門卻怎麽也推不開。
哪吒的興奮立馬變成了憤怒,他轉過頭,溫怒著對申公豹說“把門打開。”
申公豹說“門我當然可以打開,但麻煩師侄你勸勸楊姑娘,早點把不屬於她的東西交出來,不然我沒辦法交差,就不得不連累你們李府一門了。”
身後緊閉的屋子裏忽然傳來楊嬋的聲音,這聲音溫柔卻低沉,像是乾元山春日徐徐的風。
“哪吒,不關你的事,”她說,“你走吧。”
“楊嬋”
“哪吒,”楊嬋似乎歎了口氣,“我是個大麻煩,不僅如此,我還愛惹麻煩。”
楊嬋這樣一個不肯低頭,不肯認罪的人,在明了自己和哪吒之間的仙凡之別後卻總是在反思,反思來反思去,她愈發清楚自己是哪吒的累贅這一事實。
她是個求生不能的凡人,哪吒是個逍遙自在的仙人。
哪吒對她恩重如山,她卻無以為報,她思慮良久,終於發現了報答哪吒最好的方式。
那就是徹底離開他。
她不能給哪吒沉重的命運再雪上加霜了。
“哪吒,春日已至,約定到期,我們就這樣別過吧。”
哪吒臉色微沉,明知故問“你說什麽”
“我說,”楊嬋總是很殘忍,生怕話說不明白,“我們散了吧。”
可怖的沉默在他們兩人之間彌散開來。
在漫長的沉默中,申公豹忽然在一旁冷不丁地提醒道“楊姑娘,你就算在這裏跟哪吒別過,也照樣牽連於他,我勸你還是早點把國書交出來。”
哪吒不能朝楊嬋撒氣,就將怒氣撒在申公豹身上,他轉過頭,眼眶被怒意激得通紅,喝道“閉嘴”
說罷,他竟然動起手來,手中的乾坤圈亮出,眼看著就要擲出。
楊嬋喊住了他“哪吒”
哪吒一頓,停了手,聽到楊嬋在屋子裏走到門前,他隔著門窗就能看見楊嬋朦朧的倩影。
哪吒抬起手,隔著一道門,觸到了楊嬋,這樣好像就能澆滅他心中的慌張和怒氣,他低下頭,說“把剛剛的話收回去。”
“哪吒”
“收回去”
楊嬋沒有照辦,她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沒有必要為了我一次又一次受到牽連。”
“我說過了,我無所謂你的牽連,楊嬋,我這一輩子,活幾十年還是活幾天,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為什麽沒有區別”楊嬋終於問出一直沒有問出口的話,“是因為你父母嗎”
哪吒一僵,良久,說“是。”
“我知道為什麽那麽不喜歡你爹娘了,”楊嬋聲音變得更低,“他們對你不好。”
“哪吒,他們本就對你不好,要是你有我這個大麻煩,他們就對你更不好了。”
“我不在乎。”
“我在乎”楊嬋忽然激動起來,“我討厭你被我牽連
,更討厭成為你的累贅”
哪吒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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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不止你父母,你師父其實也很不喜歡我,”楊嬋低下頭,聲音低啞,“仙凡有別,我跟你本就是兩路人,麻煩的因緣就到此為止吧”
“以後,我們有各自的人生,你會慢慢彌合與父母的裂縫,然後仙途坦蕩,得登大道;而我繼續遊蕩,要麽變得越來越強,背著家仇殺上天庭,要麽像每一個卑賤的凡人一樣隨便死在某個地方。”
她是在對哪吒說,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試圖逾越界限了。”
哪吒終於明白楊嬋莫名其妙生出的自知之明到底從何而來。
楊嬋這樣不識好歹,心比天高的家夥能生出自知之明還能是因為什麽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可惜,從未感受過深切愛意的哪吒即便看到了擺在眼前的真心,在明了答案的同時,依舊看不清答案。
但他不再憂憤,他在楊嬋的愛的包裹下不再不安,他變得越來越坦蕩也越來越堅定,他說“你做夢。”
楊嬋怔愣,又聽他說“父母是糟心的天給的,而你是我親自選的。”
“楊嬋,魂契已落,你我的因緣便是永生永世。”
“你不可能離得開我。”
楊嬋抵在門上,捂著嘴,將泣音通通咽了回去。
“楊嬋,此後每一世裏,我有你,你也會有我。”哪吒笑著說,“我會永遠陪伴你,你也會如此。”
哪吒一揮手輕易破了申公豹落下的禁製,拉開了門,發現了楊嬋像個小姑娘一樣哭成一團。
啊,她本來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
不識好歹、不看眼色、嬌縱任性、蠢笨固執、心比天高。
缺點一身都是。
可那些被迫明了的自知之明強迫她在一瞬間長大,獨自一個人,孤獨、不安、不甘地度過了好久的時光。
楊嬋沒了門的掩蓋,難過地藏也藏不住,一個勁兒地把自己往裏縮,然後被哪吒抱在懷裏。
哪吒抬起手,溫柔地在她背後拍了又拍,楊嬋哭得更厲害了。
哪吒總不能說別哭了,吵死了。
他隻能哄道“三月之期已到,別哭了,我該帶你走了。”
楊嬋抽抽噎噎地說“你,不是說你不能走嗎”
“現在不一樣了。”
他有她了。
“那我們去哪啊”
哪吒說“去你想去的地方,去我想去的地方。”
“可我想先去找我阿兄。”
“可以。”哪吒想起楊嬋寶貝她兄長的樣子,又補充道,“沒問題。”
“真的”
“假的。”
楊嬋糊了他一巴掌,嗔怪道“你很討厭。”
哪吒將她頭發揉亂了,麵無表情卻無比認真地回“你比我討厭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