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情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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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不知昏睡了多久。
迷茫中,隻聽見眾人來來去去的腳步聲和耳邊焦慮的一聲聲呼喚。
她發了高燒,躺在床上噩夢不醒。
夢中的男人衣衫淩亂,額上因疼痛冒出了層層冷汗。她站在牢外看著他渾身血跡斑斑,如何大喊大叫,都無能為力。
“你們不要再打了!”
“望哥哥瑾兒在,你睜眼看看瑾兒啊”
她低聲呼喊,淚水順著臉頰急急滑落,濕透了枕頭。
“蕭姑娘蕭姑娘你醒醒!大夫!你快來看看她!”
她渾身冷汗連連,小臉蒼白,在胡亂說話。楊廣握著她的手,溫潤的大掌輕撫在她的背上,想讓她從那噩夢中清醒過來。
“大夫,你快看,她怎麽樣了?你不是說她並無大礙,為何還是一直昏迷不醒?”
“恩。”白胡老者將手放在她的脈搏之上,蹙眉道,“是沒有傷及心脈,可這高燒不退倒是讓人頭痛。這樣,我再開幾服藥,先喂她吃下再說。”
“好,”楊廣應允,吩咐一旁的丫頭,“你隨大夫去煎藥。”
回過頭,看向床榻上的少女,緊緊握著她的手。
不知又夢到了什麽,她眉頭緊蹙,急呼著,
“望哥哥!”
“你怎麽可以丟下瑾兒,你說過,要陪瑾兒一生一世的,你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
男子的脊背,猛然僵住。
一生一世
這分明是情人間的話語,而她,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他們
不是兄妹嗎?
握住她的手瞬間冰冷,回過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屋內的管家。
“她和蕭望,是何關係?”
“小姐是大少爺及冠那一年在山崖下救回來的,老爺和夫人疼惜她身世可憐,所以才將她收為義女。”
“所以,她不是蕭老將軍的生女?”
楊廣的聲音竟沙啞的厲害。
所以他們不是兄妹。
所以她才會如此依戀這個名譽上的哥哥。
所以她愛的人,根本是他!
楊廣突然覺得自己可笑的很,他為之丟棄原則,甚至不惜得罪太子的女人,心裏麵一直竟藏著別的男人!
他永遠記得,初次相見,她站在人群中,拿著錢袋對他巧笑嫣然的樣子。
她說小女姓蕭,名曰瑾蘇。
夢似瑾瑜,細語流蘇。
那天陽光那麽大,打在她的身上,動人的不像話。
她會因他的逗弄而臉紅,會在他遇到危險時以身相救,她也會在走投無路時,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
他一直以為她心中有他。
他一直以為,她心中是有他的啊。
瑾蘇。
蕭瑾蘇。
他低啞著嗓子,一聲聲喚她的名字。
她臉上還掛著淚痕,小小的身子不停顫抖。
他冰涼的手指撫過她的眉眼,最後停在她的唇上。低下頭,不顧背後那老管家的目光,以唇代手,慢慢貼住了她那蒼白的唇瓣。
即便知道她不愛自己,那又能改變的了什麽呢?從小到大,他楊廣想要的,還沒有得不到的。
無論是女人,還是天下。
“瑾蘇!”
懷中女子剛剛睡得安穩,一個修長身影就從外麵喊叫著跑來。
楊廣回頭,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成都,你來了。”
“見過王爺,”他行禮道,看向床上女子。
昨夜在外宿醉,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下午回府,才聽說蕭望出了事,而且太子一大早便去了蕭府大鬧一頓。他急急趕來,就看到了麵前這幅情景。
“瑾蘇怎麽樣了?”
“高燒不退,還有些神誌不清。”楊廣替她蓋好被子,站起身來,“成都,聽宇文丞相說,你近日常常流連煙花之地,夜不歸宿,是否確有其事?”
宇文成都低著頭,算是默認。
楊廣看著他,語氣嚴肅,“本王不是要有意管你的私事,隻是如今政局混亂,你應當知曉何為輕何為重,你不該在本王最需要你的時候,墮落至此。”
“是,臣明白了。”成都低著頭,“隻是瑾蘇她”
“你放心,有本王照料著,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恩。”成都看著楊廣對待她親昵的樣子,雖覺得有些不妥,可這二殿下已經開口,他自然也不敢多言。
出了蕭府,天色已有些泛黑,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一滴滴敲打在屋頂的瓦磚之上。
成都沒帶傘,又不願騎馬,隻是一個人在雨中向前走著。他走得很慢,卻又是覺得身後有個身影一直在跟隨著自己,可回頭看時,背後卻空無一人。
不是懷疑,最近幾天,這種感覺就從未斷過。他眉心緊蹙,轉過身,閃到巷子後方。
天色很暗,雨水氤氳了視線。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一把銀色□□已抵在了身後女子的咽喉之上。
“說,你是誰,為何要跟蹤我?”
女子慢慢抬頭,她臉上蒙著麵紗,可那水潤的雙瞳直直盯著他,目光瀲灩,卻那麽熟悉。
成都腳步一顫,顫抖著手解開女子臉上的麵紗。
“白問柳?”
他不可置信,可那彎彎的柳眉,晶瑩的眸子,世間再找不出第二人。
還未等從震驚中平複,女子已直直的撲入他的懷中。
“宇文公子”
她聲音中帶著哭腔,“你還愛我,還要我嗎?”
“白姑娘?”
“我想你,我好想你,從你走後,我每天都克製不住的去想你。我知道我傷你很深,所以我不敢來見你,隻能在背後偷偷的跟著你。”她緊緊抱著男子的腰身,臉埋進他寬闊的胸膛,“我每日看你醉酒,看你流連那些風月場所,我的心就很痛很痛,宇文公子,你不要這樣,這不是你啊”
“不是我?”不隻是哪句話觸碰到了他繃緊的神經,成都黑眸深邃,緊盯著麵前女子,滿目嗤笑之意,“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是什麽樣子?是被你無數次拒絕,然後繼續不要臉的跟著你?還是像如今這樣,你說一句你很想我,然後我就心甘情願的再替你做牛做馬?”
“不是不是這樣”她哭泣著否認,嬌美的麵容,梨花帶雨。
“是我不好,是我一直不肯從那個夢中走出來,是我辜負了你。可現在我的夢醒了,我知道什麽是真實的,什麽是虛幻的。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成都從你走後,我才明白,我在乎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白衣下的手臂不受控製的輕顫著,她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魅皇那邪魅到極致的紫瞳,他聲音低啞,一字一句,容不得她一絲一毫的反抗。纖細的身子僵硬著,更用力的圈緊了身前男子。
雨愈下愈大,黑暗中,成都分不清女子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就像他分不清,此時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你的意思是,你想和我在一起?”
顫抖著,抬起她的下顎,逼迫她正對著自己的眼睛。
“白問柳,你想好了,若是你決定了要跟著我,我宇文成都即便是死,也絕不會放過你。”
夜漸深。
床榻上的女子已悠悠轉醒,昏暗的房間內隻餘一盞燭火。薄被從身上滑落,她抬起身,意識還不是很清晰,看著桌案旁的錦衣男子,便沙啞著嗓子要水。
“小心點,慢慢喝”
楊廣扶起她,將水杯遞到她的嘴邊,輕拍著她的背。
“你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
“我沒事。”也許是昏睡的時間有些長,女子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她捶了捶還有些發漲的頭,才漸漸恢複了意識,“現在什麽時辰了?”
“剛過戌時。”
“戌時”瑾蘇看著桌上那微弱的燈火,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掙紮著爬下床,“望哥哥、望哥哥他怎麽樣了?王爺,我要去看他,求你讓我去看他”
她抓著他的衣襟呢喃著,卻沒有注意到男人臉上愈發幽暗的神情。
“別急,你的傷還未好,經不起奔波的,”楊廣注視著她蒼白的小臉,努力壓抑著心頭的醋意,“瑾蘇,你看著我,告訴我,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當然相信你。”瑾蘇雖不明他是何意思,但還是點頭。
聽到她的肯定,楊廣勾起了嘴角,微微笑著,“那好,你好好呆在府內養傷,本王現在就去獄中看他,本王跟你保證,絕不會允許大哥傷他分毫,嗯?”
“恩。”
瑾蘇看著他,點頭應。
今日的牢房似乎格外安靜。
楊廣站在門外,靜靜看著裏麵的男人。
看得出,他定是被嚴刑拷打過得,原本整潔的衣衫上多了一道道血痕,發絲還有些淩亂。可他坐在地上,靜靜微閉著雙目,似乎未遭受過任何折磨,仍是那個英姿勃發的護國將軍。
這般俊美無鑄而又沉著冷靜的男子,難怪瑾蘇會對他一往情深。
楊廣眼眸很深,看著一旁的獄卒,
“開門。”
“是。”
獄卒拿過鑰匙,打開牢門,不敢有一絲怠慢。
蕭望睜開雙眼,看著麵前錦衣男子。
“王爺?”他開口,想站起身來。
“無需多禮,”楊廣向前一步,扶他坐下。
“王爺怎麽來了?”蕭望聲音低沉,“是不是府中出了何事?”
“一言難盡啊。”楊廣起身,背對著他,“今日一早,大哥便去將軍府大鬧一頓,還打傷了蕭姑娘,幸好本王及時趕到,府內才幸免於難。”
“瑾兒受傷了?”他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將令牌交給她,太子等人便不會對蕭府善罷甘休。而會打傷她,他也並不是沒有料想過,隻是此情此景,他已沒有了選擇的機會。
“她、有沒有事?”
“沒什麽大礙,多休息幾日,便會好的。”楊廣看著他,“蕭將軍,你很緊張這個妹妹?”
蕭望黑眸抬起,看著麵前之人,似乎在思索他問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自幼看著瑾兒長大,自然是在乎她的。”
“因為她是你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的?”楊廣向前一步,也不掩飾他知道的事實,“所以你這麽多年一直未娶,就是在等她長大?”
蕭望看著他,語氣絲毫未變,“微臣很感謝王爺護我蕭府,可臣的私事,就不必勞您費心了。”
“本王可以救你出去。”楊廣低聲道,“我可以替你洗脫嫌疑,保護你安然無恙,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要我拿瑾兒作為交換?”男子眸色漸深,“王爺認為,我會答應嗎?”
楊廣看著他,“我不會以她作為交換條件的,我的要求是,你必須娶語蘭為妻。”
“她是我最疼愛的妹妹,而你若娶了她,便定可專心為本王做事了。”
“嗬!”蕭望輕笑道,“王爺果真心思縝密,也不枉費我舍棄太子的高官俸祿,而是選擇輔助您了。”
“你想要瑾兒,卻又不敢直接逼迫她離開我。如此這般,我娶了別人,那麽她怨的,便隻能是我了。王爺,你果真比我想象的要高明得多了。”
“你沒得選擇,”楊廣聲音微冷,“若本王放手不管你蕭家,大哥定不會放過你將軍府的。蕭望,你想好了,你舍得棄你蕭家多年的基業於不顧嗎?你是蕭老將軍的獨子,若父皇將你處斬,那世上便不會再有蕭家,更不會再有將軍府。而你的父親,在九泉之下也定是不會瞑目的!”
“殿下認為,群臣之中蕭某能指望的就隻有你嗎?”
“你大可一試。”他笑,似乎早就算準了所有的一切,“隻是蕭將軍,要深思熟慮啊!”
蕭望雙拳緊握,黑眸氤氳著怒氣。他竟以蕭家相威脅,逼迫他放棄瑾兒!
他明知道,他不可能放棄蕭家幾百年的基業,他不可能置那些於不理。
眼前突然出現那雙明亮又狡黠的眸子,粉嫩的唇微微嘟著,她靠在他懷裏,說那些動人的情話。一句一句,一聲一聲,幸福的不像話。
那些甜蜜,以後,怕是都不會再有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雙眼,看向身前那錦衣男子,繃緊雙拳漸漸鬆開。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