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邪帝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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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看著那墨色身影從她的眼前消失,瑾蘇直愣的站在那兒,心突然不可遏製的疼痛了起來。
他的紫眸那麽深,染著絕望的色彩,他聲音冰冷徹骨,卻毫無情緒。
魅皇他到底是誰?那感覺,為何竟是那般熟悉?
莫非
她心頭一顫,突然重重後退了幾步。
不、不可能!
絕不可能!
身後傳來楚雲天的低吟,才喚回那已飄遠的思緒。她急忙轉過身,“大師哥,大師哥你怎麽樣?我帶你去療傷。”
“我沒事。”
楚雲天捂著胸口,還有些站不穩。
他抬起頭,對著那眉頭緊鎖的女子微微一笑,可剛剛咧開嘴角,卻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看不見身前人的麵容,隻聽得到她驚慌失措的聲音。
“大師哥,你怎麽了你醒醒啊!大師哥”
瑾蘇撐住楚雲天的身體,那般虛弱,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生命流失的跡象。
右手向前,不斷向他體內輸送著內力,可那人卻毫無反應。
“大師哥,你撐住,我們回去找師傅,你撐下去”
幸而雲水澗離長安城不遠,瑾蘇買下了沿途路過好心人的車馬,一路奔忙,終於在入夜前便將楚雲天送回了塵兮道長救治。
許是太累了,她靠在牆麵上,緩緩閉上了眼。
男人黃金麵具和那暗紫色的瞳孔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盤旋,竟是如何也拋不出。
‘你當真要為了他放棄一切,甚至是,蕭望?’
‘蕭瑾蘇,你當真,忍得下心殺我?’
魅皇,魅皇,魅皇
低聲,一遍遍念他的名字,腦中一片混沌,她隻覺得自己的頭疼的幾欲炸裂。
不知過了多久,緊閉的門被緩緩推開。
一支拂塵先入了目,老者鬢發皆白,已看不出多少年歲。一襲白衣,分明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可白白的兩道長眉,和頰上淺淺的笑窩,倒更像是一個極慈善有趣的老人。
“師傅。”
瑾蘇站起身來,急急問道,“大師哥怎麽樣了?”
“雲天經脈大亂,好在救治得早,再加上他內力不弱,倒也算撿回了一條性命。”許是深夜未眠,又耗費了太多精力,塵兮道長的聲音聽上去還有幾分倦意,“我已逼出雲天體內淤血,並替他打通經脈,調養數日便可痊愈了。”
“師傅”
老人的衣角被拉了一拉,胖乎乎的小手遞過去一張幹淨的帕子,“師傅,擦擦臉。”
□□歲的小道童,也不知是哪裏跑來的,遞出手帕後,便親昵的蹭進了瑾蘇懷中,“師姐,你總算是回來了,我可都等你好久了!”
“你這個小淘氣,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瑾蘇把他抱入懷中,左右端詳著那張圓圓的小臉,“才幾月不見,怎就長大了這麽許多,師姐都有些抱不住你了。”
“小豆子聽說師姐今日回來,就興奮的睡不著。”他搖頭晃腦,一本正經,紅潤潤的小嘴更是‘吧唧’一口親上少女的臉頰。
“這孩子!”
塵兮道長看他那迷糊的可愛樣子,啞然失笑,“紫兒不過對他稍稍嚴厲了些,他就日日在我身後吵著要找你回來,我看啊,他可是快被你慣壞了。”
“才不是這樣,小豆子很懂事的,”小道童圓溜溜的眼珠轉了轉,撒嬌道,“我想吃蔥醋雞,師姐明日做給我吃好不好?師傅總說太油膩,都不許我吃。”
“好好好,”
瑾蘇捏捏他的鼻尖,笑著應,“你這個小饞貓,可真是讓人拿你沒辦法。”
“你呀,就吃定了你師姐心軟這個毛病!”塵兮道長故作嚴肅的開口,“快從你師姐身上下來,她趕了一天路,哪裏還能抱得動你這個小圓球?”
“好嘛,”小豆子撇了撇嘴,極不情願的滑了下來,站在瑾蘇身後,懵懵懂懂的聽著兩人對話。
“瑾兒,雲天的傷究竟是何人所為?”
他聽到師傅這樣問著,“以雲天的武功來說,雖算不上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可要想將他打傷至此,著實非常人可做到。”
“是,長生殿之主,魅皇。”
“是他?”
即便已隱居避世,塵兮道長對這魔教首領之事仍是略有耳聞,聽人言他的功夫不屬中原武學,且離經叛道,邪門兒的很。更有傳言,地獄修羅手下從不留活口,而這兩個徒兒既已與其狹路相逢,又怎會輕易逃脫的呢?
“瑾兒,瑾兒刺了他一劍”
她閉了閉眼,竟又茫然想起那人幽深的紫瞳,暗紅的血從劍尖滑落,胸腔深處好像有什麽東西碾壓破碎,再拚湊不起。
“我知道,此事聽起來實在匪夷所思,哪怕徒兒現下想來,也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少女的聲音有幾分啞,頓了頓,她才道,“師傅可知,此人究竟是誰?”“瑾兒心中既然早有答案,那為師知與不知,又有何重要的呢?所謂事實真相,理應遵從本心。”塵兮道長看著她,靜靜道,“你累了一日,該早些休息,無謂多想。”“是,師傅。”
瑾蘇應。
“師姐,師姐不擾,”
小圓球踮起腳尖,伸長了小手去夠瑾蘇的眉心,試圖撫平那分憂慮。
“是啊,好好休息,明日可才能替為師多做幾道好菜啊。”塵兮道長笑眯眯道。
“還有還有,師姐,我的蔥醋雞!”
“敢情你們這一老一小,是把我當成廚娘使喚了,”瑾蘇看著那和小圓球一樣做著流口水表情的老者,有些無奈的撫了撫額,“哪有您這麽當師傅的,我看啊,小豆子就是隨了您。”
“欸,又哪裏有徒弟這麽說師傅的,看來我該重新樹立威嚴了,不然你們這幫徒兒啊,可都要向小豆子一樣,非爬在我的頭上不可了!”
塵兮道長哼了一聲,低下頭捏捏小圓球的鼻尖,“鬧夠了,快和你師姐回去睡覺!明日一早可還要做早課,要是又賴床不肯起,你紫兒師姐可又要打你了!”
小豆子一聽‘紫兒’師姐的名諱,渾身一個激靈,便再不敢胡鬧,拉著瑾蘇的手向寢房去了。
本該是極為困倦的,可瑾蘇倚在床頭,卻遲遲沒有睡意。
她點亮手邊的燭火,從換下的衣衫中摸出那支鳳釵,細細觀察著釵上冗繁的花紋。
‘這是西域的瑪瑙,望兒他,怎會有宮裏的東西?’
西域
宮裏
‘瑾兒,我不曾騙你,娘她,也不曾騙過你’
魅皇,他是誰?
而蕭望,他又是誰?
她閉了閉眼,竟覺茫然的可怕。
那個人,是周國唯一幸存的小皇帝,而蕭望,是大隋安遠將軍的獨子,他們,又當真會有什麽關係嗎?
若是如此,那麽他的一切反常之舉便都有了解釋,可若當真如此瑾蘇環住雙臂,突覺得渾身冷意蔓延。
那人心機之深沉,又到了何種地步?
直到天際泛白,她才閉上眼睛,睡夢中昏昏沉沉。過往的一切,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現。
九歲的那一年,他第一次帶她回蕭府。她大病初愈,卻獨獨懼怕生人。
那年,他剛剛及冠,卻已經深得皇帝重用。
少年得誌,自然會得到許多名門之女的愛慕。可他卻為了護她,趕走了所有有權有勢又貌美如花的女子。那段最艱難的歲月,布滿她整個記憶的全部是他那溫柔的話語。他說瑾兒,不要怕,一切都過去了,有我在你身旁,你什麽都不要怕。
十二歲的那年,他做了大將軍,有做不完的事,殺不完的敵人,而回家的時間更加變得少之又少。而那時的她,已然長成了一個性子明媚的陽光少女。那一年,為了幫他,她第一次離家去雲水澗拜師學藝。
那次,他走了三個月,她便在那裏苦學了三個月的功夫。
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她第一次殺了人。那夜,她偷偷潛入軍中,殺了一個總是偷襲隋軍的敵國將領。刀刃刺進他的腹中,鮮紅的血順著他的衣襟流下。她驚嚇過度,甚至忘記要逃走,到最後竟成了敵軍的俘虜。而那時的他,甘願拿一座城池去換她的性命。
回到長安那日,他卻因投降敵軍被文帝罰奉降職且重打了一百軍棍。她坐在他身後為他上藥,淚水掉落在他紅腫的背上,痛的他眉間冷汗直繞,卻仍舊不肯悶哼一聲。
上完藥,她趴在他的懷裏,一遍遍說著對不起。而他卻隻是緊緊的盯著她,大手撫上她受了傷的臉頰,目光中滿是複雜。
他說瑾兒,我是真的很氣你,可我又怎麽舍得怪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若你真的出了什麽意外,我怎麽辦?
十五歲那年,他帶兵攻打突厥。臨行那日,她打暈了一個士兵,拿了他的衣服便跟在隊伍的最後。可不知為何,還是被他發現。
那也是他第一次對她發脾氣。
他說蕭瑾蘇,你總是那麽不自量力。你以為戰場有多好?什麽時候你能打得過我,什麽時候再跟著我!
蕭瑾蘇,別再讓我在軍中看到你,若再有一次,我就直接打斷了你的雙腿,看你還能走去哪裏?
他冰冷的話語令她錯愕不已,隻能默默的看著他,看著他的軍隊漸行漸遠,最後徹底從她的視線消失。
而他這一去,便是大半年。
兩百多個日日夜夜。
從九歲到十六歲,那個叫蕭望的男人,占據了她生命的全部。那或心酸或甜蜜的過往,突然一瞬間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她在夢中又笑又哭,那俊美的麵容揮之不去,他聲音溫柔,“瑾兒,這是娘親給我的,要我送給她未來兒媳的,你要不要?”
她拚命的點頭,可不知為何,身前的人卻慢慢消失,直到變成一張帶著黃金麵具的邪魅麵容。他胸口的鮮血噴湧而出,“蕭瑾蘇,你真的,狠得下心殺我?”
魅皇低啞著聲音,那紫眸深沉,哀傷的不像話。
他一步步向她逼近,身後是那百丈的懸崖峭壁,她重重跌落。
一直下墜,不斷下墜。
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