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七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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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西域的夜似乎來的比中原要早。
沉靜,黝黑,落寞,一層層籠罩下來,宛若一隻巨大且張牙舞爪的怪獸。
玉石桌旁,胡亂散落著幾罐空著的酒瓶子。石凳之上,男人靜靜端坐在那兒,一襲黑衣,似乎要融入這夜色之中。
拿起酒壇,向自己杯中慢慢斟著酒,舉止翩翩的樣子讓躲在門後的紅衣女子竟看的有些癡呆。雙手壓著紅廊,甚至忘記了他找自己許是有重要事情要交代的。
似乎感覺到身後那灼熱的目光,男子緩緩勾唇,“歡兒,看夠了嗎?”
“主主人。”
無歡紅著臉,急忙向前幾步。
摘去了平日常伴的紅色麵紗,她素白的臉上未施粉黛,可伴隨著頰上兩抹紅暈,卻更顯得絕色傾國,讓人完全移不開目光。
“都處理好了嗎?”
“屬下已將影衛調離出穀,明日午時是最佳時機。”
“很好,”他一杯接一杯的向口中灌著那辛辣的液體,濃烈的酒氣彌漫了整個庭院,“柳兒方麵又如何?”
“計劃進行的很順利。”
無歡看著他桌上那東倒西歪的酒壇,微微有些蹙眉。
不知為何,今日的魅皇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盡管他看來仍舊邪魅冷血,可那雙眸子中卻包含了昔日沒有的複雜。
那種情緒,她迄今為止也隻見過一次,便是那日他毫無理由的受了那女子一劍。他捂著那兵刃刺下的傷口,紫眸孕育著滔天的憤恨,就連聲音,都低啞哀傷的不像話。
無歡清澈的瞳孔怔怔的望向男人的眸中,那般炙熱,似乎要探進他的靈魂深處。
空氣中散發著厚重的酒氣,她的頭有些暈,雙腿竟不受控製地向前一步,伸手拿下男子手中的酒杯,“別再喝了,酒會傷身的。”
“你在命令我?”
紫眸盯著女子那傾國容顏,他竟好似有些醉了,高大的身子搖搖晃晃,“歡兒,我怎不記得我何時給過你這個權利的?”
“屬下不敢。”
對上男子那冰冷的眼眸,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是歡兒魯莽了,請主人責罰。”
他紫眸微眯,看著女子那微低的頭,薄唇輕抬,挑起一個攝人的弧度,“歡兒,你跟了我有多久了?”
“回主人,很久了。”
很久了。
那是她自己都不曾記得的時日了。
有十年,十五年,還是二十年了?
她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有的隻是眼前這個主人。她隨他讀書、習武、學習毒術,為他殺戮、殘忍、鏟除一切阻礙他複國之路的敵人。
世人都說,長生殿的無歡姑娘枉然絕世傾城,可惜卻是個無情無心之人。
可又有誰知,她並非無情,並非無心,隻是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希冀都給了眼前的男人。她癡迷於他孤傲冷峻的背影,心疼他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疼痛他紫眸中化不開的苦楚。
她總是在想,那張黃金麵具下會藏著怎樣的一張臉呢,是否如書中所說,麵如冠玉,君臨天下。她也不是沒想過的,若有一天大周複辟,他三千功名,玲瓏社稷,會否牽著自己的手低眉淺笑,看盡所有繁花盛夏。
她閉上眼,光是想想,都覺得幸福的不可思議。
“跟了我,後悔嗎?”
魅皇看著眼前女子,又向口中灌入一大杯辛辣的液體,低啞道。
“若沒有我,你現在該是相夫教子,過著很幸福的生活吧。而不是像現在,每日殺戮,腳踩在刀尖上度日。”
“歡兒不悔。”
女子垂眸,聲音清澈動人。
“又一個。”
男人啞聲失笑,“我究竟有什麽好的,冷血,無情,殘忍,有時候連我自己都那般痛恨自己。”
“主人,你醉了。”
無歡蹙著眉,淡淡提醒道。
“醉了?醉了有何不好?”他搖晃著手中的酒杯,聲音魅惑的不可思議,“歡兒,來,陪我喝一杯可好?”
那低啞哀傷的聲音讓無歡無力拒絕,更加無法拒絕。揚起裙角,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之上。
是啊,醉了,醉了有何不好?
若是清醒著的他,又怎會允許她如此靠近?
長發被風吹散,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更是擋住了臉上如何也掩藏不住的濃濃情意。她垂著眸,聽著身旁男子的一聲聲低喃。
“八歲那一年,楊堅發動兵變,我眼睜睜的看著母後在我麵前被拷打至死,看著嫣兒摔落懸崖可我卻無能為力,看著楊素為找到我的下落殘忍屠殺我大周三百一十六名男童。那一日,我失去了母後,失去了妻子,失去了我整個國家。從那之後,我便告訴自己,我活在這世上就隻為複仇。”
“我殺戮,我殘忍,我無情,可我又得到了什麽?有時候看著自己的滿手鮮血,我甚至會想,為何當年老天不將我一並帶走,而是殘忍的留我在獨自輾轉,承受這本不該屬於我的一切。”
“我不想再殺人了,我殺人殺夠了,若這世上果真有報應,那我是不是就快被天打雷劈了呢?”
“我曾在嫣兒墳前發誓,此生絕不會愛上其他女子,可我”
他突然停頓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微微顫抖著,“我好像做不到了。”
“我曾說過,長生殿之人不可以有任何情感,哪怕一絲一毫。可卻又是我,率先破了這個規矩。”
“她明明隻是嫣兒的替代品,明明隻是一個玩物的,可為何我會為她感到心痛,為何我會為她放棄我所有的原則?”
男人低低的笑著,聲音愈發沙啞,“我也曾想過,若我沒有出生在那戰亂年間,若我不必忍受亡國之恨喪親之痛,若我隻是一個出生在平凡人家的普通人。那我是否也可以隻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可我知道,我沒有那個資格了。”
從那日起,從做了魅皇的那日起,他便沒有這個資格了。
“別再說了,主人,你醉了。”
無歡心痛的難以自持,緊握住男子冰冷的大掌,低低的安慰,“都過去了,別再想了,一切都會好的,都會的。”
她聲音很低,很輕,動聽的不像話。
酒瓶被胡亂的掃落在地,男子抬起頭,亮晶晶的眸子直直的看著身前女子那水嫩的瞳孔。手掌向上,撩開她烏黑的長發,修長的手指一寸寸拂過她光潔的額頭,精致的眉眼,嫣紅的唇瓣。
那般炙熱的溫度,似乎要燒灼了他的冰冷。
“瑾兒”
他聲音沙啞,紫眸纏綿著滔天的情意。
無歡沉迷的心,陡然清醒。
“瑾兒,瑾兒,瑾兒”
男子一聲聲的低喚,手指停在她的唇瓣之上,那般珍惜的動作,像是在撫弄著什麽稀世珍寶。可無歡明白,那卻不是對她。
她的淚,險些滑落下來。
瑾兒,瑾兒。
那傷了他一劍的女子,那曾不止一次讓他失控的女子,那,不是她啊
顫抖的手指向上,落在他冰冷的黃金麵具之上。她發了瘋的想知道,這張臉上現在該有怎樣的表情,那從來都毫無情緒的一張麵具下,該是一張怎樣的容顏。
隻為見他一麵,即便下場隻能是死。
纖細的手指伸向那張麵具,冰冷的金屬滑落在地。
“哐當”一聲。
震醒了那迷茫的酒醉之人。
女子纖細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手指還立在男子的頰上,望著那麵具下的容顏,整個人像被定住了一般,竟完全動彈不得。
他們的距離如此之近,男人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身上,空氣中的酒氣更濃。
震驚的瞳孔對上他冰冷的眼角,無歡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眉目如畫,席卷三千流光。
她從未想過,那便是她跟了那麽多年的主人,她可以為之付出一切的主人!
是他,竟是他!
他的心,竟是比她想象中還要狠上百倍。
慌亂的轉過身,滿腦子一片混沌,她隻想逃!
羅裙下的雙腿顫抖著前移,可還未等邁出一步,手臂便被那殘忍的大掌抓住。那力度之大,竟讓她整個人都跌向男子的懷中。
冰冷的薄唇輕起,他的聲音低啞魅惑的不像話。
亂了。
什麽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