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二十一章 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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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長安!
    已不知過了幾更。
    語蘭繡好手中錦帕,才吹熄了最後一盞燭火。
    她想她的夫君今日是不會來了。也對,似乎將那女子趕出府後,他便再沒有來過。她低眉,自嘲的笑笑,一步步向床邊挪去。
    月光灑入屋內,落得一室清冷。
    她走的緩慢,可還未等挨到床沿,便被人一甩身子,狠狠的丟在床上,身上也覆上了一具冰冷的軀體。
    語蘭險些驚呼出聲。
    透著月色,男人的眸色似是比平日更加深邃,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勾起一絲戲謔的弧度。“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公主莫不是有了新歡,就忘了我這個舊愛了?”
    他滿意的直視著女子驚慌的神情,笑的愈發邪肆。大手覆上她凸起的下腹,不輕不重的揉捏著,薄唇貼在她耳畔,低低道,“你的肚子愈來愈大了,還有幾個月,孩子便就出生了吧。若是被世人知曉,這大隋天子外孫竟是個野男人的孽種,你猜會怎麽樣呢?”
    語蘭猛地抬起頭,水嫩的眸子對上他深不見底的黑瞳,雙拳倏地緊握,可隻一瞬,便又直直的落下。無助的,下滑在身體兩側。
    她的聲音滿是無力。
    “你到底何時才肯放過我?”她說,“我已經聽你的吩咐,把蕭瑾蘇趕出了府,她還隻是個孩子啊,你已經害得她媚毒纏身,你還想怎麽樣?能做的,我都做了,你究竟打算何時放過我呢?我究竟欠了你什麽?”
    “你不欠我什麽,怪就怪在你喜歡犯賤,偏偏要嫁給他!”
    他粗暴的吻上去,不顧一切。
    鹹濕的淚水悄無聲息的滑落,落在男人的口中,他突然渾身滿是冷意,心中剝繭抽絲,一股股的揪著疼。大手用力鉗住她的下顎,聲音暴怒不堪。
    “你就這麽厭惡我?楊語蘭,你有多恨我,啊?你憑什麽恨我,憑什麽!憑什麽他能得到你的愛而我不能,你是不是天真的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你以為他不知道你肚子裏的種是另有他人?我告訴你,他隻是不在乎,他隻是要報複你們楊家!楊語蘭你聽好了,我才是你孩子的父親,我才是你這輩子唯一的男人,從今以後,你心裏眼裏在乎的都隻能是我,隻有我!”
    手中一個用力,扯下她單薄的衣襟,重重扔在床下。高大的身軀緊縛住她纖細的身子,那用力之大,似乎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語蘭重重閉上雙眼,不再看身上男子那令她心悸的俊顏。
    淚水,泛濫成災。
    ————————————————————碧落長安————————————————————
    婚期愈來愈近。
    服了鍾瑤送來的幾次解藥,瑾蘇的身子已好了許多。這幾日陽光正好,她便同楊廣軟磨硬泡,說要出來走走。楊廣放不下心,又受不了她的哀求,本是要陪著她一起,可無奈文帝突然召見,隻能吩咐了喜鵲幾句,讓她好生護著。
    轎子沿著太子府一路向西郊而去,瑾蘇拉開簾布,看那落葉枯黃,堆了滿地。
    煞是清冷。
    馬車停在城郊的一處山崖之下。
    “姑娘,我們到了。”
    喜鵲拉開簾布,為她披上白色披風,輕輕道,“您下車慢點,外麵冷著呢。”
    “恩。”
    瑾蘇笑笑,扶著轎身下了馬車。
    許久未來了,崖邊的雜草似乎又多了不少。那隱沒在雜草中的石碑上有了些許灰塵,瑾蘇看的心頭一陣酸意。
    那年家內遭逢巨變,她同爹娘一路從江都逃往京城,誰料還是逃不過那些仇家的追殺。那個雪夜,爹娘慘死,而她,奄奄一息時終被人所救。
    蕭望派人將她雙親的屍身送回江都,而她不堪想念,就在這崖上替他們立了一座墳。
    她不願讓喜鵲跟著,隻是獨自一人慢慢向前走去,扶著木牌上那自己親手所刻的小字,緩緩跪下。
    “爹,娘,瑾兒回來看你們了。”
    她聲音很輕,嘴角掛著笑。
    “最近過的好嗎?我好想念你們。”
    “不許埋怨瑾兒總是很久才來一次,因為你們知道嗎?瑾兒要成婚了呢。他叫楊廣,是當朝的太子殿下。”
    “我記得娘您同我說過,若要嫁娶,定是要與此生最愛之人,就像你和爹一樣,可我好像做不到了呢。”
    她的聲音愈發低喃,“世人說若愛到極致卻不能獨自擁有,便隻能是放手。瑾兒不願與他人共享,而我愛的人,是不是便注定不屬於我了呢?”
    纖細的手指向衣內緩緩摸索著,拿出那支厚重的鳳釵。
    那算是,他送予她唯一的定情之物吧。
    黃金打造,珠玉鍍邊,奢華不可方物。
    他的聲音好像還回蕩在耳邊,那般溫柔,仿似天地間失去了所有的色彩,獨留他一人低語,動聽的不像話。“這是娘親給我,要我留給她未來兒媳的,你要不要?”
    瑾蘇低頭看著那她曾撫摸過無數次甚至將每一條花紋都牢記於心的鳳釵,自嘲的笑。手指慢慢撥開身下那厚重的泥土,將那釵緩緩放入。
    淚水終於止不住的滑落。
    再見了,蕭望。
    她唇齒喃喃,卻說不出一個字。
    冰冷的液體一滴滴跌入黝黑的泥土中,砸落在那方黃金之上,她的身子突然被人用力轉過,唇上也貼上了一股溫熱。
    瑾蘇的淚流的更凶。
    指甲狠狠埋入男人的臂膀之中,她不顧一切的拍打著那如何也推不開的英挺男子。薄唇被她咬破,鹹濕的淚水混著血紅,淒美的讓人發慌。
    “別哭”
    他緊緊的擁住身前女子,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就怕一鬆手,她便會逃得無影無蹤。他聲音低啞的不可思議,“別哭,瑾兒,你一哭,我的心都疼了。”
    “為什麽要埋了鳳釵?你不要我了嗎?瑾兒,你當真可以放下我嗎?”
    “蕭望,蕭望,蕭望”
    粉拳一下下砸在男人的肩膀上,她喉嚨哽咽,“你為何要來,為何還要來招惹我,我已決心要忘了你的,你為何還是不肯放過我”
    “我不知你會來的,我隻是約見故人,又恰好在此遇了你。你知道嗎?這便是宿命,瑾兒,你這一生注定是我的,你逃不開,你也別想要逃開。”他懷抱滾燙,一字一句。“你想不想獨自擁有我,你是不是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答應你,總有一天,你會是我唯一的妻,母儀天下,萬裏江山,楊廣能給你的,我都可以,我全部都可以。所以,不要嫁給他,你不可以嫁給他。”
    瑾蘇的心陡然清醒。
    她抬頭,聲音薄涼,“你想做什麽?母儀天下,萬裏江山?蕭望,你想要謀反嗎?你許給我的,便是你密謀造反後換來的錦繡河山?”
    “若我是呢?”他的手有著細微的抖顫,似乎下了什麽重大決心。“瑾兒,若我當真要謀反,你可還願跟著我嗎?”
    以前她總是埋怨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肯告訴她,所以才會一次次的誤會,一次次的死心失望,甚至到了今日這種局麵。
    那現在呢,若我選擇將一切事實告知於你,若我對你傾囊相告,你又能接受這個鮮血淋漓的事實嗎?
    黑眸一眨不眨,緊盯著身前女子的每一個表情。
    “你在同我開玩笑嗎?”瑾蘇搖搖頭,又笑了笑,“蕭家自古為將,你如今更是貴為護國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為何要反叛?蕭望,你別逗我了,這一點都不好笑。”
    “我沒有逗你!”
    手中之力倏地加大,修長的手指緊扣住女子的雙肩,“我是說真的,瑾兒,若我當真反叛,你可還要認我,還要愛我?”
    骨節分明的大手微微顫著,似乎不想聽到她任何傷人的話語,而此刻,卻是永無回旋之地了。
    瑾蘇猛地抬頭,看向他那幽黑的瞳孔,好似一瞬間有些恍惚,還未反應過來,那兩個字已脫口而出。
    她聲音很輕,可蕭望還是聽到了。
    她喚——
    魅皇。
    魅皇,邪如鬼魅,一代帝皇。
    大周天子,宇文衍。
    “你說什麽?”他明知故問,“瑾兒,大點聲,再說一遍。”
    “不、不可能的!他死了,他早已葬身火海了!你不是,你不是他!你是大隋的將領,是忠君護國的大將軍,你怎麽會反叛呢?你怎麽可能是那個逆賊?”
    她喃喃自語,不隻是在說服他,還是欺騙自己。
    他的手重重垂下。
    逆賊啊,她喚自己是逆賊啊。
    如此清晰了啊,宇文衍,你還在奢望著什麽呢?她怎麽可能會接受,怎麽可能會接受一個亂臣賊子?
    心那麽痛,痛的他快無力呼吸了。
    他笑,笑中滿是苦澀。
    “我知道了。”
    黑眸渙散,甚至不肯再看她一眼。他轉身,聲音低沉,輕不可聞,“若你離了我真能幸福,那麽,便別讓我後悔放你走。”
    瑾蘇猛地抬頭,看著那已轉身離去背影絕情的男子。
    他是誰,蕭望,他究竟是什麽人?他怎麽會反叛,又如何會說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隻是他可知,她並非無動於衷啊,她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她剛剛甚至已經丟兵棄甲,隻為了他一句承諾,就要放棄了那偽裝了那麽多天的冷漠了啊。
    她想說要他帶她走,天涯遠走啊。
    可他為何不聽,為何要再度放開她的手?
    一滴淚,重重垂下。
    緩緩蹲下身,撿起那地上的鳳釵,用力抹去釵上的泥土,淚愈發厚重。
    後頸被猛地一擊,她搖搖晃晃,終於倒地不起。
    暗地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