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二十章 三堂會審 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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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蕭望坐在位置上,黑眸盯著那明明早已死在他自己手上,而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老者,高大的身軀一動不動。
可衣下的手掌,卻狠狠握成了拳。
“楊素?”
天子黑眸一眯,轉頭將目光遞至楊廣一邊,“這是怎麽回事?”
“回父皇,此人確實是越國公楊素。”
“若朕沒有記錯,楊素早幾個月已經伏法,如今為何會好端端的活著?”
“他的確差點死在護國將軍手上,不過,兒臣又救了他。”
“救他?這又是為何?”
“因為此人並非是殺害蕭老將軍的真凶,而他的身上,還掌握了一個驚世陰謀!”
大殿上一片死寂。
“將軍,用不用?”一直站在後方的何平向前一步,貼近蕭望耳邊,輕言問了一句。
“不必。”
男子低聲,黑眸深不見底。
“驚世陰謀?”
文帝一愣,審視的目光重回楊素身上,“你有何要說的?”
“回皇上,老臣曾問過太醫,蕭老將軍是死於一種慢性□□,名叫曼陀羅花。”楊素抬起頭,毫不慌張,一字一句道,“這曼陀羅產自西域,本是劇毒的致命之物,隻有加上一種特殊的水草,才會給人以慢性中毒的假象。而這種劇毒的水草,就是長生殿的稀有之物。”
長生殿?
眾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聽的一頭霧水。他們自然是不會忘記這‘長生殿’的名號,當初長生殿的白問柳以舞女身份入宮,不僅差點刺殺了天子,還當場擄走了護國將軍。而這麽想著,眾人的目光又轉向方才那位與那刺客太過相似的女子身上
問柳心一沉,指尖用力抓緊了宇文成都的衣角,又被他反手握住,露出了一個安心的微笑。
“你是想說,是長生殿之人害死了蕭老將軍?”
文帝看著他,繼續問道。
楊素冷聲一笑,狠辣的目光掃過坐在眾大臣中的蕭望,才麵對天子開口,“當日,公主的大婚之宴上,護國將軍曾親口告訴我,蕭老將軍,乃他親手所殺!”
全場一片嘩然。
長生殿、西域曼陀羅、蕭望
這代表的是什麽!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全部向他湧來,有不明、憤怒、驚詫、不懷好意
可隻有他一人,安安靜靜的坐在椅上,仍是毫不在意的品嚐杯中美酒,一語不發。既不解釋,也不否認。
“你胡說些什麽!”
倒是宇文成都先著了急,他直直站起身,衝著楊素吼了起來,“你這老賊,若是再敢胡說,別怪我一掌了結了你!”
“宇文將軍是想殺人滅口嗎?”楊素冷笑,“是為了你的好大哥蕭望,還是為你身旁的女人?”
“你再說一次!”
成都叫囂著就要衝上去,卻又被一旁的宇文化及喊住。“成都,坐下!”
文帝看著這場上的混亂,不知在思索著什麽,穩聲問道,“楊素,你有何證據?蕭望又怎麽可能會殺害自己的生身父親?”
“沒錯,蕭望沒有理由要殺害自己的生身父親。”
楊廣冷聲開口,“那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蕭望!”
人群中,死一般的沉寂。
“你說什麽?那他又是誰?”天子似乎也愣住了,過了良久,才開口問道。
“他就是長生殿主,地獄修羅!”
大周天子,宇文衍。
沒人再開口說話,甚至沒人敢用力呼吸。整個含元殿,連一支針掉落在地都清晰可聞。
‘啪—啪—啪—’
一陣鼓掌突然響起。
然後,是男人低啞的毫無情緒的聲音,“太子殿下,果真是想象豐富。”
他一身玄色窄袖錦袍,發束紫玉。那袖口處鑲著金絲祥雲,腰間一條白玉腰帶,上麵懸掛一塊玲瓏白玉。他坐在那兒,眉間似乎還帶著笑,可就是那分笑意,卻有著令人懼怕的壓迫之感。
他是大隋朝文韜武略的護國將軍,是江湖上無人不曉的翩翩公子,是長生殿殺人不眨眼的地獄修羅,更是大周國所有臣民的王。
他身上那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從來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撼動!
“看來,你當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楊廣轉過身,與他平視。
嘴角蔓著冰冷的笑,“你是想讓本王在眾朝臣麵前列出所有的證據,你才肯俯首認罪?”
“誰不知道,長生殿的地獄修羅早已葬身火海,而太子殿下以為救活了一個死人,再胡亂編造幾句話,就可以置我於死地?”
“胡亂編造?”
楊廣冷笑一聲,回過身麵對著天子開口,“父皇,你可曾記得,兒臣大婚當日,是誰人把太子妃擄走的?”
即便沒人開口,可眾朝臣又有誰人心中沒數?
當日太子妃被劫,太子暴怒過後,二話不說便帶著軍隊包圍封鎖將軍府,弄得人心惶惶,連公主殿下的懇求都難以入耳。而隔天蕭望回府,楊廣甚至不顧及他大將軍的身份而將他關入牢獄內嚴刑拷打。
這件事,文帝不提,卻不代表心中沒數。
眾朝臣沒人敢說,卻止不住坊間謠言。
兄妹癡戀情深,太子橫刀奪愛嗬這種話,楊廣已聽的太多,從憤怒,心痛,到漠視。萬般錦繡,千裏江山,他隻是想要她一人,隻有她一人而已!
文帝不語,等著他繼續開口。
“半月之前,兒臣派人去山上尋找太子妃的下落,可隔天卻發現,他們已全部被人滅口。”楊廣轉向蕭望,冷聲開口,“四肢分解,一招致命,血流滿地,死相慘不忍睹!這種陰毒功夫,世間隻有一人懂得,而此人,就是地獄修羅!”
人群中又是一片嘩然。
蕭望是地獄修羅?怎麽可能?
可這太子殿下卻是說的絲毫不亂,字字鏗鏘,根本不像是在說謊。
從頭到尾,楊語蘭腦中都是一片空白,水潤的雙瞳看著身側這分明該是很熟悉的男子,此刻又感到分外陌生。耳邊又想起方才他奇怪的話語,內心有什麽東西,似乎要逐漸清晰了起來。
眾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兩人的對峙中,而誰都沒有注意到,文帝身側的那個傾國女子,臉色蒼白的幾欲死去。
“父皇一定在想,為何兒臣就斷定了殺害眾侍衛之人就是蕭望對嗎?其實,兒臣也曾懷疑過,所以那日南園狩獵,兒臣故意派人偽裝成刺客來探蕭望的功夫。結果,果真如兒臣所料,在山上殺害兒臣手下之人就是他無疑!現在眾人的屍首還在兒臣府中,若是父皇不信,大可派人查看。”
文帝眼眸一暗,不動聲色的開口,“你說的很有道理,隻是,這些都是你的片麵之詞,不足為據。”
“那若是兒臣說,已找到真正蕭望的下落了呢?”
楊廣話鋒一轉,眼眸掃過坐在角落中獨自飲酒,似乎一點不關心這場變故的哥舒瑀。
“父皇難道就不曾懷疑,為何這位突厥使臣會背井離鄉甘心留在我大隋?您難道就不曾想過,他可能,並非是突厥人呢?”
語蘭看著那人,纖細的身子突然重重抖顫了起來。
不、不可能的
不可能是他,絕不可能!
指甲狠狠陷入皮肉之中,耳邊那冰冷無情的話語卻愈漸清晰。
[你以為他不知道?我告訴你,他隻是不在乎,他隻是要報複你們楊家,隻是要報複你!]
[楊語蘭你聽好了,我才是你肚子裏孩子的父親,我才是你這輩子唯一的男人,他所擁有的,通通都是我的!]
怎麽會這樣,為何一切會變成這樣
若他才是蕭望,那坐在她身側的男子,她的夫君,有誰可以告訴她,他究竟是誰!
而情緒已瀕臨失控的,不隻是她,還有坐在對麵,方才剛被天子賜婚的兩人。
宇文成都一臉的不可置信,而問柳更是陷入完全失控狀態,眼眸無意識的掃過文帝身旁那同樣臉色慘白的女子,心底那萬分之一的僥幸終於完完全全的消失殆盡,一分不剩。
蕭望、主人
她早該猜出來,早該看的出來的!隻是為何,他要那麽狠,他怎麽可以那麽狠!六年前,他一手將她推入地獄,讓她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棋子,而六年後,他又怎麽忍心讓她再次重蹈覆轍!
命她在宴席上擄走自己是為了讓文帝信任,接近宇文成都是為了將他帶往長生殿,甚至連對他下藥,都是他一手策劃!
為什麽
這個男人,究竟還能夠狠心到什麽地步!
“你是說,哥舒瑀,才是真正的蕭望?”
天子看向那由始至終都不發一言的男子,冷聲開口問道,“哥舒大人,可有此事?”
他端著酒杯,杯中液體搖曳,酒氣香醇。男子嘴角向上,慢慢勾勒出一個弧度,可還未開口,卻已被人打斷。
“他不是!”
沒有人想到,開口的,是楊語蘭。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隻知道此刻,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慌了。她不要,就算潛意識裏早已知曉這是事實,她也沒辦法接受。她接受不了眼前溫文爾雅的蕭大哥會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叛國逆賊,她更加接受不了,她腹中孩子的父親,那個從來隻會逼迫她威脅她的男人,才是蕭府真真正正的嫡親血脈!
哥舒瑀原本微揚的唇角,生生停頓在那兒,勾勒出一個冰冷的,諷刺的弧度。
心在滴血。
一點一點,一刀一刀的淩遲。
她恨你,看到了嗎?她在恨你!無論做什麽,無論多努力的想挽回,你也早已被判了死刑!錯了就是錯了,從一開始,就是錯了,她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楊語蘭,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狠心?
你比所有人都狠心。
“語蘭,你閉嘴!”文帝站起身,冷眼看著已失控的宴會上眾人,終於憤怒開口,“哥舒瑀,朕在問你,太子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皇上打算如何處置護國將軍,又如何處置公主?”
哥舒瑀低低的笑,那笑聲,那麽無力,那麽悲涼。黑眸輕輕注視著那低著頭,全身都在顫的女子,整個人,竟倏然失掉了所有氣力。
就算恢複了身份又怎樣,名正言順娶了她又怎樣?
她不愛自己,她不會愛上自己。而由始至終,動過心的,隻有他一個人。
隻有他一個人啊
“你不必管朕以後的決定,現在,朕要你說出事情真相!”
“真相?”
由始至終,那雙黑眸,都沒有離開楊語蘭半眼。
他終是開了口,“公主說的,就是臣要說的。”
眾人又是一頭霧水。
這該算是峰回路轉?
文帝一愣,又是楊廣先反應了過來,他開口,聲音中已有了憤怒,“你在說什麽?哥舒瑀,你不想恢複身份,不想認祖歸宗了嗎?你難道忘了你曾經受過的苦?你不想報仇了嗎?現在你的殺父仇人就在眼前,你怎麽能無動於衷?”
殺父之仇?
哈、哈哈
報仇?他怎麽會忘記報仇?他活下來,就是為了報仇!他怎麽可以軟弱,怎麽可以那麽沒有用?軟弱到頭,善良到頭,就是被人踩在腳下,生生奪去一切!
可是那又怎麽樣,他下不去手,從頭到尾,都下不去手!
他有無數次機會扳倒他,有無數個理由殺了他,卻也有無數個借口放過他。
因為他忘不了他那哀傷到極致,後悔到極致的眼眸,忘不了他退讓的每一步,忘不了那日被狼群圍攻,他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要以性命護他!
‘我說過,我傷了你一次,便不會有下一次,我保證。’
他忘不了這句話,那是他用鮮血證明的一句承諾。
黃泉路上,九泉之下,就算他對不起師傅,對不起父親,對不起自己曾遭受過的一切苦難。
蕭望看著他,那般脆弱又無力的樣子,就像是十年前,他在他們的飯菜中下毒,他躺在地上,大眼死死的盯著他,他說為什麽,阿衍,這一切,究竟是為何?
他的樣子那麽哀傷,那麽無力。
白的是唇,紅的是血,沾染了整片土地。
那是他,一輩子都逃不開的夢魘。
他很想知道,那個人,明明那麽恨他,此刻又為何選擇去保護他?
其實,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他,狠心的,一直都是自己。
修長的手指緊握著那玉石杯子,似乎要生生將它捏碎。瞳孔掃過身旁女子凸起的下腹,他閉上了眼,終於站起了身。
是時候了,那些罪孽,已到了他償還不了的地步
“太子殿下,你說的沒錯,哥舒瑀,才是真正的蕭望。”
震驚。
整個含元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眾大臣目瞪口呆,甚至呼吸都輕不可聞。而楊廣,似乎也沒料到,處心積慮審慎安排了這麽久,最後,卻是他自己開口說了真相。
而同樣震驚的還有哥舒瑀,他抬眸看他,眉間滿滿全是不解。
視線在空中相遇,蕭望卻是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純粹,一如初見。
“我曾說過,欠你的,總有一天,我會原封不動的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