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二十五章 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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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夜闖太子府,擄走太子妃,又成了市井平民茶餘飯後談論的另一話題。聽說太子調出所有侍衛軍隊,將長安城大街小巷圍了個水泄不通,卻是連兩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昏暗的房間裏,少女雙手環膝,蜷縮在床榻上。大眼一眨不眨,盯著緊閉的房門,不知保持了這個姿勢多久。
三天。整整三天。
從回到長生殿開始,瑾蘇便再沒有見過他了。被鎖在這幽深的地下暗室中,她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到了另一個而已。他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甚至現在,連想和他說說話都是奢望。
纖細的手指輕輕觸上桌上的墨色古琴,哀傷的曲調,蓋住了喉間那破碎的抽噎聲。
她不知道,至始至終都不知道,門外有一抹絳紫,失神了多久。
“主人。”
身後一聲低喚,終於拉回了蕭望飄遠的思緒。
“何事?”
“許姑娘醒了。”
“嗯。”男人轉過身,一張俊顏似乎毫無情緒,“帶我去看看她。”
長腿邁進屋內,蕭望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一個縮在榻上似乎在顫抖著的嬌小身影。烏黑的大眼中有幾分驚恐,幾分戒備,似乎還有幾分木然。
少女纖細的十指緊緊抓著身前的被褥,她看著門口的方向,可那眸中卻毫無焦距,不知真正在看向何處。
直到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
“你叫什麽名字?”
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少女身子一顫,突然重重瑟縮了一下。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額間碎發,他再問,“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許夢詩。”
少女垂著眉,聲音細細小小的。
“夢詩?”蕭望看著她,俊顏上似乎有一絲恍惚,“你和你的姐姐,長得很像。”
“你認識我姐姐?”她猛然抬起頭,暗淡的眸子似乎閃過一絲亮光,手指想抓住他袖口的衣襟,可卻撲了個空。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笑容,“那你,是姐姐請來救我的嗎?”
“我是。”蕭望低頭,眉間閃過一分不解,“你的眼睛”
她似乎,是看不見的。
“我六歲那一年發生過一次意外,從那時起便看不見了。”少女揚眉笑笑,小手慢慢摸索著向上,觸碰到他袖口的花紋,“你是姐姐請來救我的,那你知不知道姐姐她現在在哪裏呢?”
“你的姐姐”蕭望的聲音有一絲啞,“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夢詩一愣,笑容隨即僵在臉上。“你騙我。”她指責道,“小的時候,姐姐就和我說爹娘去了很遠的地方,可是那麽多年了,他們都沒有回來。你說姐姐也去了很遠的地方,是不是她也不會回來了?”
“夢詩。”蕭望叫她的名字。
“不,你在騙我,姐姐答應過我,等西域下了初雪,她便帶我去市集買花燈的,她不會騙我,姐姐從來不會騙我的。”
“這裏不是西域,是長安。”
“長安?”她眼眸垂著,漂亮的瞳孔裏找不到一絲色彩,“你是說姐姐她,不會回來了?”
“不、她會回來。”
黑眸掃過眼前這純粹的無一絲雜質的清麗麵容,蕭望的眼底突地閃過一絲鈍痛。與其徹底絕望,不如等待著一個明知不可能的期盼。
“夢詩,你的姐姐隻是出了遠門而已,她會回來的。你看,她走之前,還要我把你帶回來呢。”
“真的?”
少女抬起頭,眸中的亮光又慢慢聚集。
“大哥哥,”她仍拉著他的袖子,“你和姐姐,是什麽關係呀。”
“我們是朋友。”
蕭望愣了半響,才低聲答道,“很好的朋友。”
“隻是朋友嗎?”夢詩的唇瓣微微嘟著,似乎不太相信的樣子,“那你認不認識另外一個人,他叫魅皇。剛才,我還以為你就是他呢。”
“魅皇?”
蕭望看著她,“你怎麽會知道這個人?”
“因為姐姐很喜歡他呀。”
夢詩睜著大眼,卻看不到他的樣子,隻是自顧自的說著,“以前,姐姐總是和我說起他,她說,那個人有一雙很漂亮的紫瞳,他不喜歡笑,整日板著一張臉,姐姐還說,他的聲音總是冷冷淡淡的,卻很好聽,就像大哥哥你一樣。”
“是嗎?”
蕭望看著她的臉,幾乎要和那張容顏完完全全重疊在一起。“她還說過些什麽?”
“姐姐在院子裏釀了一壇酒,她叫它夢嫣然。她還說,那是魅皇最喜歡喝的酒,姐姐希望那個男人有一天會來到我們家裏,喝上一壺她親手為他釀造的酒。”
“姐姐身上,經常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問她是怎麽弄的,她又不肯告訴我,不過我知道,她會受傷,一定又是為了那個冷血的男人。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氣他。”
“姐姐都二十一歲了,那天我問姐姐,為什麽還不替我找一個姐夫呢?她梳著我的頭發說,她在等一個人,等一個,可能一輩子也等不到的人。她的聲音那麽低,那麽哀傷,那時我便想,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才能讓她無怨無悔的付出,甚至覺得丟了性命也值得呢?”
甚至連丟了性命也值得?
許是感覺到身旁那太過平靜的氣息,夢詩抬手,晃了晃他的袖口,“大哥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呀?”
“有,我在聽。”
蕭望直直坐著,聽著耳邊一字一句,目光早已不知飄向了哪裏。高大的身子,巋然不動。
“大哥哥,你在想什麽?”
也許知曉了他是姐姐的朋友,夢詩說話也便多了分大膽,“為什麽我覺得,你的心裏好像裝了很多事情的樣子呢?我覺得,你雖然看著我,卻好像在和另一個人說話。大哥哥,你不開心嗎?”
“開心?”男人的眸,很深很深,“我為什麽要開心?”
“為什麽不開心呢?”夢詩咬咬下唇,一臉費解,“那個時候,我被壞人抓起來的時候,我也很不開心的,因為我怕自己會死掉。但是現在,一切都雨過天晴了啊,我還活著,既然活著,又有什麽不開心的呢?”
活著,就該開心嗎?
隻是她知不知道,他的活著,是用多少人的死換來的?若是她知道,就因為他還活著,甚至她再也等不到她的姐姐了,那個時候,她還會開心的起來嗎?
“夢詩,”
蕭望看著她,低低歎了口氣,“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會明白。”
“我才不小,我都十六歲了,姐姐說,”她頓了頓,俏臉似乎染上了一絲紅暈,“姐姐說,十六歲都可以嫁人了。”
十六歲了啊
男人的眉間一陣恍惚,耳邊又響起女子糯糯軟軟的聲音,‘可是,我都十六歲了,娘親說,女子十六歲就可以嫁人了。望哥哥,瑾兒嫁給你,好不好?’
蕭瑾蘇,我還以為,我可以狠得下心。
他自嘲的笑,大手撫過麵前女子還有些微燙的額頭,低聲道,“你剛醒過來,身子還很弱,等一下我叫人給你送些吃的來,吃過了就先休息。”
“那、那你呢?”
夢詩抓著他的袖口,不肯鬆開。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乖乖聽話養傷,嗯?”
蕭望安撫的拍拍她的肩,鬆開手,轉身而去。
“那你還會來看我嗎?”
少女著急的掀開被褥,一雙裸足,踩在冰涼的地上。她本就看不見,此刻又有些著急,雙手向前摸去,險些打翻了桌上的燭台。
“你在做什麽?”
蕭望回頭,險些被她嚇了一跳。長臂一伸,將她抱入自己懷中,又重新放回榻上,“你這丫頭,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
“我”
夢詩咬了咬唇,一副也被嚇到了的模樣,“我隻是怕你離開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很怕我離開嗎?為什麽那麽信我,你不怕我是壞人?”
“我也不知道,隻是你的手,好溫暖。聽你說話,我就會有很安心的感覺。也許你是姐姐的朋友吧,所以,我才會那麽相信你。”
“夢詩,你和她,真的很像。”
一樣的天真,一樣的笑容,連說出的話,都一模一樣。
隻不過,那是十六歲之前的她了。
“和誰?姐姐嗎?”少女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袖子,問,“大哥哥,你不會喜歡我的姐姐吧。”
“不會。”
“那就好。”夢詩整顆心都懸起來了,等了許久才聽到他的回答,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那大哥哥,你以後,會來看我嗎?”
“你想我的時候,隻要讓下人轉告我,我就會來看你。”
“真的嗎?”
她扯著他的袖口,揚起的小臉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悅。
“是。”蕭望看著她,黑眸閃過一絲複雜,“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喝了酒。
不是夢嫣然,不是那種從來喝不醉的液體。
頭漲的幾乎要爆裂開,可心卻仍是那麽清醒,清醒的令人恐懼。
桌上的杯杯罐罐全部被掃落在地,整個房間未添一絲燭火,隻有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
“你知道這叫什麽嗎?叫做老牛吃嫩草!”
“怎麽又穿那麽少,你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嗎?你身上有多少傷你自己不知道?真等你扛不住了躺在床上那一天,我可不要照顧你。”
“望哥哥,你回來了?”
“瑾兒很聽話,瑾兒會很乖很乖的,所以,不要拋下我,求求你,不要拋下我。”
“望哥哥,不要殺人了好不好,不要再殺人了”
“”
耳邊紛紛擾擾的聲音,全都是同一個人。嬉笑的、抱怨的、生氣的、恐懼的、甚至是帶著淚的。
七年前,他從崖底救回了她。
七年後,她還給了他最致命的一劍。
如果沒有那杯熱茶,如果沒有那杯摻著那致命劇毒的那杯茶
何平,無歡,死去的每一個人,是不是所有的人命,都該算在她的身上?
他已經奪回了她,已經鎖住了她,為什麽還不動手,為什麽還不去報複,要她償還一切?
宇文衍,你到底還在猶豫什麽!
憑什麽她可以逍遙自在毫無懺悔的活著,而你卻要墮入地獄獨自承受一切?
蕭瑾蘇。
他念她的名字,一遍遍,細細的念。黑暗中,他竟在笑。冷酷,殘忍,嗜血的弧度。
蕭望做久了,好人當慣了,他似乎忘了,什麽才是該遵循的生存原則。
起身,奪門而出。
很冷。
房間很涼。
瑾蘇蓋著厚厚的一層被子,卻止不住渾身上下的冷意。
噩夢像鬼魅一般纏著她,無論如何都驅散不淨。好不容易睡著,額頭上,卻溢滿了冷汗。
她是被一聲踹門聲驚醒的。
睜著迷茫的大眼,還未反應過來,麵前就隻剩下男人放大的俊顏。
一隻冰冷的大手,陡然鎖住了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