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十六章 三世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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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長安!
    衣衫的領口突然被人大力扯了起來,楊廣看著麵前男子那怒到極致的容顏,低聲輕笑,“除了用武力逼迫,你還會什麽?”他的臉上毫無一絲驚慌之意,似是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俊逸的臉上滿是嘲諷的意味,“蕭望,你讓一個你愛的女人變成了行屍走肉,你就不覺得可悲麽?”
    “行屍走肉又如何?”
    蕭望怒極反笑,“即便是行屍走肉,她也是我的。而你之於她,除了那場尚未完成的婚典,根本,什麽都不算。”
    “是麽?”
    楊廣注視著那蒼白纖弱的女子容顏,眼前呼嘯而過的是與她在一起的每一瞬畫麵,相遇,相知,相許一幕幕,一幅幅,夠了,足夠了。
    他閉了閉眼,低低道,“那又如何?至少她已忘不了本王,本王,也會將她掛在心頭一輩子。”
    “蕭望,她在最愛你的時候被傷的體無完膚,事到如今,你還有資格擁有她麽?”
    冰涼的雨,一滴滴落下。
    空蕩蕩的巷子裏,男子撐著牆壁,擦去唇角的血跡。黑瞳一眨不眨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他竟輕輕笑了,那笑中夾雜著心酸,和翻天覆地的痛意。
    他沒有想到,那人當真會放過自己,而是否如他所說,他已決定要放棄富國大業了麽?
    而他的瑾兒,他當真,已毫無挽回的可能了嗎
    雨愈下愈大。
    瑾蘇穿的單薄,即便整個人被他抱在懷裏慢慢走著,卻仍是止不住渾身的冰涼。她的左手護著腹中胎兒,一路上,都不曾睜開過眼。
    “瑾兒。”
    蕭望低聲,叫她的名字。
    少女的眼睫有一絲輕顫,卻不說話。
    “我已如你所願放他走,你仍是不肯開口同我說說話麽?究竟要我做什麽,你才會滿意,你才會,不再冷淡對我?蕭瑾蘇,你真的沒有心麽?”
    他僵直了身子在等,許久許久,卻換不來一聲回應。直到胸腔溢上滿滿的痛楚與絕望,他頹然,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這一切,原本就是他自找的,不是麽?
    “蕭望。”
    耳邊傳來一聲極輕極低的呼喚,女子聲音很淡,甚至仍未睜眼。
    可那已足夠讓他欣喜若狂,“瑾兒”
    “孩子出生後,你會對他好麽?”瑾蘇問。
    她忘不了那日他對自己腹中胎兒做出的殘忍舉動,她怕,她幾乎每日每夜都在恐懼與絕望中度過。哪怕他對她很好很好,他快將她寵上了天,她卻仍是怕,她覺得自己病的厲害,幾欲瘋癲。
    蕭望的瞳孔有一分不自覺的暗沉,頓了頓,啞聲道,“會,我會對他很好。”
    “是麽?”
    瑾蘇反問,輕輕笑道,“你知道方才楊廣同我說了些什麽嗎?他說他會帶我回家,會好好的照顧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她一字一句,眼眶酸澀的厲害,卻流不下一滴淚。
    “蕭望,你可知道你們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就是他從不會傷害我。哪怕我為她戴上不貞的帽子,哪怕我腹中已懷上了別人的孩子,他卻仍是不會傷害我。可你呢?你給了我什麽?猜忌,懷疑,冷漠你以我腹中胎兒要挾,甚至,你竟想過要親手斬斷你親生骨肉的命。”
    她想楊廣說的對,自己在最愛他的時候卻被傷害的體無完膚。如今的她,早已成了一個怪物。
    一個不再有心,甚至不會流淚的怪物。
    所以她看不到他的深情,感受不到他的痛苦和絕望,她隻盼,隻願他能好好對待那個孩子。餘下的日子,得過且過,再也無足重要。
    瑾蘇的聲音很淡很淡,飄在風中,幾乎隻停留一瞬便就散了。
    蕭望注視著她蒼白的額,心頭像是猛地被什麽東西重重碾過,掠過細細長長深入骨髓的疼。溫潤的唇輕輕印上她冰涼的眉心,“我帶你回家,”他說,“睡吧,睡醒了,我們便就到了。”
    睡醒了,我們便就到了
    他的懷抱溫暖的近乎炙熱,慢慢的,少女闔上了眼,睡意昏沉。
    手中的酥餅不知何時已被雨水打濕,熱氣飄散,隻留下瘮人的涼意。蕭望看著那滲著水的紙袋,驀然就笑了,他等,他們還有一輩子,他總會有等的到的那一天,不是麽?
    瑾蘇醒來的時候,大雨初歇。
    淡淡金黃的陽光灑在她纖細柔美的麵頰上,很暖,很舒服。
    入眼處是一整片的粉白的花海,桃花層層疊疊,嫣紅的花瓣被風吹散,洋洋灑灑的飄著。她躺在桃林的最深處,而站在麵前的,是那個笑容溫和目光炙熱的俊挺男子。
    看到她醒了,蕭望才輕聲開口,“不想問問我帶你來這裏做什麽嗎?”
    “你、要做什麽?”
    瑾蘇的聲音還有一絲啞。
    “成婚。”
    成婚?
    她有些愣住,看男人一步步向她走來,俯下身子,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吻,“瑾兒,我欠你一個婚典。所以,嫁給我,好麽?”
    他的眸色深邃,陽光斜照在他的臉龐上,投下淡淡光影。
    瑾蘇突然就想起了那年寒冬,冰雪環繞,他迎著陽光一步步向她走來,俊朗挺拔,宛若天神。
    愛上他,從那一眼開始。
    隻是初遇心悸,愛的多深,傷的就有多痛。她已想不起那時單純隻愛著他的感覺了,她毫無辦法。
    緩緩地,她閉上了眼,“蕭望,你愛的,當真是我麽?”
    那個名喚嫣兒的女子,從來都是她心頭的一根芒刺,日夜輾轉。她拔不掉,隻能任由她一點一點侵蝕,一刀一刀淩遲。
    “是你,瑾兒,隻有你。”蕭望笑容淡淡,更用力擁緊了她,“忘掉那些混賬話吧,你想要的,以後,我都給你。”
    她想要的?
    瑾蘇卻已不知,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了。
    像是溫熱的茶水早已冰涼,那夜花前月下,她的淚落在鬆軟的泥土裏,早已消失不見。
    良久良久,她的手臂終於慢慢環了上去,“蕭望。”
    “恩。”
    “你會一直對我好麽?”
    她的聲音很淡很淡,卻滿滿全是涼薄之意。蕭望突然就難過的厲害,他怨她的冷漠,可他卻清楚的明白那些冷漠她周身牢固不破的城牆是誰給的,他記得,不想記也記得。
    他的殘忍,他的傷害,是他親手折斷了她的羽翼她的鋒芒,他怪不了別人,隻能在夜深人靜時將那女孩兒重重抱入自己懷中一遍遍說著對不起。他想抹去那些過往,他想忘卻一切,可毫無辦法。
    他痛恨自己到無以複加的程度,他毫無辦法。
    她曾經的絕望,他如今的痛。
    扣住她的纖指,他唇畔帶笑,扶她一同緩緩跪在這桃林深處。
    “天地為證,我宇文衍今生今世,生生世世。為卿一人,永不相負。”
    今生今世,永不相負。
    “瑾兒,你,可願嫁我?”
    他問,可又不等她回答,隻是將一隻鳳釵輕輕係於她的發上,“這釵,是母後臨走那日交予我的,是我北周皇室世代相傳的信物。瑾兒,我不曾騙你,從一開始,我便打定主意要你嫁我,做我一生一世唯一的妻。”
    “我一直不敢接受你,一直將你向外推,是因為我怕,我怕你終將成為我的弱點。像我這種人,一旦有了弱點,便等於有了失去一切的理由。”
    “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不敢告知你一切,直到那日在街頭我遇你和楚雲天在與長生殿人打鬥,甚至,你竟給了我一劍,你說,正邪不兩立,若有下一次,你仍是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也就是從那日起,我對你才真正失了信心。所以,我放任自己去完成那場婚典,我放任自己去傷害你,我甚至卑劣的在想,若終有一日你知道真相後會恨我,那麽早恨一日晚恨一日,又有何分別?”
    “含元殿上,我並非不願相信你。可在那之前,我們有太多太多的誤會,我以為你怨我在婚典上將你擄走,我以為你的心裏已經有了楊廣的位置我、我知道你曾與平兒商議要阻斷我複國之路,你曾自殘身體裝病引瑤兒來,目的,隻為調查我,我甚至知道你與哥舒瑀見麵,應他要求偷取我的密函我一直對自己說,你是在乎我的,你是愛我的,所以我等,所以我通通都可以不計較,可我卻未曾想,那夜,你卻以那種方式給了我最致命的一擊”
    “我恨你害死了平兒,我恨你背叛我,我恨你的移情別戀,所以我才不顧一切的去傷害去毀滅。我對自己說,不管生死,我要你生生世世隻能在我身邊可從第一次開始,之後的每一次每一次,我以為報複你我會快樂,我會覺得心安。可看你病痛受傷,看你死心失望,我卻比所有人都來的痛苦”
    他慢慢開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卻止不住聲音中的顫抖。
    “權利,皇位,複仇,我以為那便是我在乎的全部,可到如今我才發現,我放不下的,是你,從來便隻有你。”
    “瑾兒,我愛你,原諒我。”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顫抖的低念出聲。
    他從不擅長解釋,也不屑於解釋,可如今他努力將全部的自己一滴不剩的完全剖析開來,他隻想要一個原諒,甚至一個可以被原諒的念想。
    他要他的女孩兒,他要曾經的她,那個令他最初心動的她。
    他想念的幾欲發狂。
    “蕭望。”
    “我在。”
    “我病了,病的很嚴重,我不記得怎麽去愛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痊愈所以,請你用力愛我吧,請你,找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