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血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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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彥飛是為了我才被關起來的,若我不去救他,難道明天看他去死嗎?”陸仁佳苦著臉道。葉香不過是個婢女,本來也不敢十分的狠勸,又聽陸仁佳說得似乎有道理,也就罷了手。陪著陸仁佳收拾了一些細軟之物,與她換了衣物,留在房中假寐。
    陸仁佳換了葉香的衣服,提著一個食盒,一路走到了關押彥飛的雜物房外,見隻有一個侍衛在房外看守,心中不由得一喜。她低著頭與那侍衛道“小姐吩咐與彥大哥送點吃的。”侍衛隻見到小姑娘的頭頂,心裏其實也十分同情彥飛,自然不會多想,放她進去了。彥飛乍一看進來一個侍女提著食盒,再仔細一看,竟然是他朝思夜想的陸仁佳,又喜又驚,若不是手腳被捆,嘴巴又被堵了,簡直就恨不得要跳起來了。
    陸仁佳趕緊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提了食盒到他旁邊,低聲道“別出聲,我放你出去。”彥飛拚命點頭。陸仁佳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小匕首,把繩索一一挑斷,又從食盒裏拿了一個小包交與彥飛道“彥大哥,這裏有點錢,你先逃跑吧。待過幾年阿爹消了氣,你再回滇州來。”彥飛神色激動,一把抓住陸仁佳的手道“小姐,你和我一起逃吧。”陸仁佳趕緊把手抽回,搖頭道“阿爹明天最多罵我一頓,奕哥哥也不是生你的氣,送你去有什麽用。明天我親自與他道歉,與他說明白以後都不去了便是。”彥飛聞言十分高興“小姐想通了?”
    陸仁佳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拚命搖頭道“我隻是不去唱歌了,他不喜歡。想來他喜歡中原女子那樣的,那也沒關係,我就像中原女子那樣愛他好了。總有一日”彥飛聽到她這麽一說,覺得心都要被人劃成碎片,疼痛難當,想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麽好。陸仁佳也不在意他怎麽想,抓緊時間催促道“你快走吧!”
    彥飛無法,轉身在雜物間的後窗上輕輕戳了一個洞,看外麵都沒有什麽人,就準備開窗跑出去。忽而聽到正院那頭傳來一陣呼喝之聲,有人大喊“有刺客!”兩人大吃一驚,彥飛也顧不得逃跑,把陸仁佳護在身後,打開了房門往外望去,見原本的守衛也不見了,反倒是正院那頭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陸仁佳心裏著急,大喊了一聲“阿爹!”拔腿就往正院裏跑。彥飛怕她吃虧,急忙跟上。
    正院相距並不很遠,沒多一會兒二人就跑到了院子裏,侍衛們分了兩撥,一撥簇擁在一起保護著勒莫土司,另一撥正在與幾個蒙麵漢子纏鬥。勒莫土司並不關心與蒙麵人的戰局,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陸仁佳的房門,神情十分悲切,嘴裏還在哭喊著“仁佳~我的仁佳!”陸仁佳順著土司的眼光望去,自己的房門大開著,屋內一個衣飾華貴的少女倒在血泊裏。她嚇了一跳,心中一緊,神情慌亂地看著那幾個蒙麵人,這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殺了假扮自己的葉香!
    那幾個蒙麵人武藝甚是高強,又並不戀戰,且戰且退,一邊打鬥一邊往正院門口這邊來。有侍衛目光隨蒙麵人轉向,一眼看到了陸仁佳,高興地大叫起來“頭人!頭人!小姐沒死,小姐在那兒呢!”
    勒莫土司抬頭一看,果然見陸仁佳穿了侍女的衣服站在門口,也顧不得管她為什麽換了衣服不在房內之類的事情。那幾個蒙麵人本來無心戀戰的,聽了那侍衛的叫喊後反而來了精神,腳下運勁衝到院門口,領頭的一個衝到陸仁佳麵前也不問青紅皂白,抬手就是一刀劈頭砍下,竟是要處她於死地。陸仁佳嚇得大叫一聲,花容失色,腳都軟了,眼看就要殞命刀下。彥飛一把推開她,也顧不得自己赤手空拳,就迎了上去。這一刀雖然沒劈到陸仁佳,但彥飛一湊上去,恰砍入他左手上臂。他忍痛回轉小臂,右手配合著死死夾住那刀刃不讓蒙麵人有機會撤回,一麵對陸仁佳大喊“快去老爺那兒!”
    陸仁佳連滾帶爬的逃往勒莫土司處。那蒙麵人見一擊不中,十分惱恨,不由得遷怒與彥飛,見抽不回長刀,幹脆順手一絞,彥飛慘叫一聲,左臂就被絞下一團血肉。那蒙麵人趁彥飛吃痛分心,順手欺身上前補了一掌,彥飛大叫了一聲,當場殞命。那殺了彥飛的蒙麵人也懶怠多看他一眼,轉身與另外幾個人匯合撲往勒莫土司處。但也不怎麽理會勒莫土司,目標十分明確,竟是要置陸仁佳於死地。勒莫土司十分不解,見那己方雖然人多,竟然似要抵擋不住,心中焦急,忍不住出聲問道“幾位好漢聽我一言,我們自滇州遠道而來,並不曾得罪了什麽人,不知是有什麽誤會,不若說出來,澄清了也好。”
    那蒙麵人桀桀一笑,怪聲怪氣道“那就要問你們家這小姑娘得罪了什麽人,巴巴兒的叫人出錢買她性命!”勒莫土司還在冥思苦想,陸仁佳因葉香彥飛為她而死,心中吃痛,腦子轉的飛快,忽然靈光一現,大喊道“我從未得罪過什麽人,除非你們是奕哥哥那個相好派來的!”那幾個人蒙麵人麵麵相覷,想不到她竟然能如此胡思亂想。陸仁佳以為自己猜中了,氣憤地嚷嚷道“這女人好不要臉,又不肯嫁給奕哥哥,又不準別人與奕哥哥好。”
    蒙麵人幾次撲過來差點就要得手,都叫侍衛化解了,但代價是院子裏又多了幾具屍體,勒莫土司眼見得不敵,心中焦急,隻得道“好漢住手,我這就帶這不曉事的女兒離開天京,永遠不再去糾纏奕將軍。”陸仁佳氣的發瘋,著急得大喊到“阿爹!”勒莫土司嗬斥她道“看你惹出的這些好事,還要胡鬧下去嗎?”
    陸仁佳心中恨極,劈手搶過身邊侍衛的撣刀,在自己手掌中間劃了一刀,霎時間手掌便鮮血淋漓。勒莫土司臉色大變,顧不得與蒙麵人談判,對陸仁佳喊道“佳兒,你別做傻事!”陸仁佳狀若癲狂,漆黑的瞳仁逐漸轉為紫色,繼而變成血紅,她手掌上的血液滴滴答答落下,漸漸在腳下聚成一小小團,自地下升到她麵前,漸漸展開成一道薄薄的血色影幕。透過血幕可以看到陸仁佳的身影漸漸扭曲,院子眾人開始聽到她嘴裏念念有詞。
    侍衛們開始心不在焉,神色逐漸恐懼起來,陸仁佳先是不疾不徐地,喃喃低語,那聲音逐漸大起來,但是音符古怪,蒙麵人聽不明白。而那些侍衛缺已經毫無鬥誌,驚呼著“血降!這是血降,頭人快逃啊!”勒莫土司神色悲痛萬分,但見陸仁佳根本不理他的呼號,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也隻得領了侍衛往院子外逃去。蒙麵人本來就是來殺陸仁佳的,見土司要跑也不管他,正好得空衝上前去,劈手就要給陸仁佳一刀。不想那刀毫無阻礙地衝入血幕,也一並扭曲起來。而陸仁佳的聲音卻越來越大,那血幕也變大變薄,漸漸往門口延展開去。
    蒙麵人抽回長刀一看,大吃一驚,他這刀是主上所賜,並非凡品,此刻竟然鏽跡斑斑,看起來比破銅爛鐵更加不如。這血幕不知有何厲害處,若是沾到人身上可還了得,難怪勒莫土司這樣疼愛這個女兒,竟然也不得不得同其他人一並逃走了。蒙麵人見已經不能得手,果斷招呼其他人到“走!”。幾個人也是訓練有素,防著陸仁佳襲擊,結成了品字小陣往院門退去。但是陸仁佳根本理都沒有理他們,幾個人於是順利地自院子裏衝出來,見外麵已經空無一人,也就趕緊離開了,不一時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幾個蒙麵人再次出現之時,已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院之內。幾個人取了麵巾,眉眼赫然俱都是北漠人長相,隻是幾個人杵在院子中間,互相推推搡搡地,都不肯向前。屋子裏傳來一聲輕喝“怎麽都不敢進來,又失手了嗎?!”幾個人實在無法,隻得挨挨擦擦入了屋,一進去就見內室上首坐著那人怒目而視,幾個人不由得腿腳一軟,匍匐在地上道“汗王饒命!”
    上首被稱為汗王的不是別人,正是銷聲匿跡了好幾年的拓跋阿日斯蘭!拓拔野還是沒能逃過上一世暴斃的宿命,而這一世沒有蘇合紮攪局,阿日斯蘭順利的接掌了拓跋野的位子。但因為奕楨在北漠的攪局,扶持了阿如汗部做大,拓拔野生前沒能完成對北漠各部的蠶食,阿日斯蘭也隻能成為拓跋一部的頭領。且因為蘇合紮的事,拓跋部接連在天南碰壁,阿日斯蘭接掌之後,不得已放棄向南發展,轉道西域,與樓然等國交好,又籠絡了北漠北疆上的幾個小部族。雖然其聲威大不如前世做北漠共主之勢,但這幾年裏可以自由自專,比前世在天南為質,倒是舒坦一些。
    他兩世為人,養氣功夫極好,難得這樣怒形於色“區區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上一次在滇州失手,你們推到那個姓奕的身上,這也罷了。今日難道那姓奕的也在不成?!”匍匐在地上的幾個人難得見到他這樣勃然大怒,不免害怕,又想起院子裏的詭異情形,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
    過了好一會兒,那領頭之人方鼓起勇氣道“汗王還請息怒,小的幾個輕輕鬆鬆就摸進院子去,在廂房裏見了一個穿金戴銀的小姑娘,一刀就結果了她!”阿日斯蘭大喜到“這麽說那丫頭死了?”那頭領道“結果要走的時候,發現外頭來了個衣飾尋常的小丫頭,本來也沒當回事,結果聽那裏頭人說話,仔細看這才是上次借滇州好漢之手綁的那個正主,先前殺死那個竟然是個冒牌貨!”
    阿日斯蘭眉頭皺起道“難道走漏了風聲?”
    那頭領趕緊擺手“隻怕是湊了巧,若有防備,怎麽也不多留幾個高手,那些白撣護衛可是一點也不經打。而且那小丫頭怎麽不藏起來,反倒大搖大擺跑出來。”
    “那後來怎麽樣了?”阿日斯蘭懶得聽他講書,直接問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那臭丫頭可弄死了?”
    頭領想起那詭異的場景,不禁瑟縮了一下,看阿日斯蘭已經十分不耐煩,也不敢吊他胃口,橫下一心道“汗王恕罪,小的幾個無能,還是失手了,那女子會妖法!!”
    阿日斯蘭神色大變,怒吼了一聲“什麽,她下降了?!怎麽回事,從頭道來!”
    那頭領見阿日斯蘭大怒,趕緊把勒莫土司如何問話,陸仁佳如何猜測是奕楨愛慕的女子派人殺她,如何翻臉自殘念咒,白撣人如何聞咒色變逃走等等情形竹筒倒豆般吐了個幹幹淨淨。
    阿日斯蘭聽完之後,神情頹唐,枯坐在椅子上,全身力氣像被掏空,整個人看起來似乎老了十歲。那頭領不想他如此害怕這個什麽“血降”,不明所以,大著膽子安慰道“汗王,她又不知道咱是誰,有什麽妖術也咒不到咱們身上。”阿日斯蘭眼圈通紅,捏了拳頭狠狠砸向桌子,那桌子霎時就散了架。幾個人不由得又驚又怕,連連磕頭告饒。
    阿日斯蘭心中的傷痛憤恨之情無人得知,實在憋悶得緊。他看了這幾人一眼,一個忍不住站起身來,抽出佩刀就想砍過去撒氣。然這些都是陪他征戰北漠的精銳,原本也是修羅場上出生入死的好漢。若不是今日實在遇到了詭秘之事,隻是遇到出手失利,這些人那怕知道要受責罰,也不至於害怕畏懼至此。一刹那間他腦子裏前世今生多少事情來回浮現,良久之後,那捏了佩刀的手終於鬆開,佩刀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阿日斯蘭一個人獨自走到院中,對著明月跪下,語調悲切“長生天啊我不過是想救她,結果又害了她如果這還是您安排的命運,那就還是由我來終結吧!”他虔誠地磕了三個頭,久久地伏在地上,一直沒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