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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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勿入帝王家!
嘉楠帶著人緩步回到自己所居的鸞曦殿中,品蘭上前要與她拆了頭發服侍睡下,嘉楠擺手止住了她的動作“且不忙這個,趁人都盯著殿內審案,速把芳芸送回去,怎麽說可都教會她了?”
品蘭點頭道“她本來伶俐,現在想活命,怎能不上心。”
“華家裏頭的人呢?”
“現在外頭消息還傳不進來,不過垣統領早安排了人接應,應該無事。”
嘉楠扶著額頭“孤總覺得哪兒不踏實,你也幫著想想,可還有什麽錯漏。”
品蘭上前一步,站在嘉楠身側,伸手替她輕輕按著太陽穴“自幾日前芳芸趁著哭靈的時候與玉瓊通了消息,殿下再沒有睡過一個整覺,眼下華妃自陳了死罪,再沒有翻供的可能。那邊尚有皇後娘娘坐鎮,王氏且跑不脫,殿下還是安歇吧。”
品蘭指尖的力道均勻,屋內玉缽中供養的水蓮一絲絲透著清香,嘉楠連日殫精竭慮,終於在此刻放下心事,沉沉睡去。
大殿之中,王氏的心已經一寸一寸陷入絕望之中。她隻知道自己絕不想死,雖然已經不能冷靜地思考,但她的直覺仍在告訴自己不能認,什麽都不能認!
王氏赤紅著雙眼,狀若瘋狂“陛下,這是有人陷害臣婦,臣婦怎麽能拿這個熏衣服。對了,那位大人可以作證”青影衛一向少有示於人前,她叫不出廷雁的名字。隻能徒勞地在殿中四處張望,意圖找出廷雁為她作證。
但一直一言不發地的謝皇後出口打斷了她“為什麽不能拿來熏衣服?”
“誰拿飛”王氏急於剖白,剛剛說了一個字,硬生生刹住了“臣婦不知道這是什麽,但絕沒有用這個熏過衣服。”
謝皇後滿眼疑惑地轉問皇帝“陛下,這是何物,為何如此震怒?”
皇帝沒有馬上回答她,反而開口道“來人,拿下華氏、王氏、龔晟,分頭關押;立即著人查抄華家,有任何可疑之物立即到朕麵前;宣康親王及孺子嚴氏即刻入宮。”
麗妃狀若虛脫,緩緩起身道“陛下,臣妾先告退了,待事畢,請務必給峪兒一個交代!”
皇帝沉痛地點點頭道“你先下去好生歇著。”
待一幹人等退的幹幹淨淨,皇帝才輕聲與謝皇後說“梓童,昨晚龔晟這老賊攛掇朕去峻兒府中,恰撞見峻兒與那個嚴氏胡天胡地。朕氣急了,殺了峻兒的心都有了,不想那閹賊說什麽或有衝撞,才搜出這壓勝之物。但想來真正作怪的,並不是這個布偶,而應是這熏香才對,待峻兒來了辨認過,就知道分曉了。”
謝皇後似乎被華家的瘋狂之舉嚇住,聽的是目瞪口呆,良久之後方道“好毒的計謀,若不是天眼昭昭,豈不是叫他們得逞了!”想到傷心處,不禁落淚道“到底是有什麽冤仇,這是要置我們娘兒幾個於死地啊!”
皇帝感歎道“梓童說的不錯,正是蒼天有眼,才沒有錯冤了你們。也是怪朕一直猶豫,想著嵩兒年幼,過早立儲恐損了他的福氣。如今看來拖不得,還是早分了君臣尊卑的好。至於峻兒,雖然是受了構陷,到底也是糊塗得厲害,待出了母後的孝期,就打發他去與他祖母守陵三年,然後再去就藩把。”
幽州,玉關大營中帳。
主帥曹允坐在正中,武將們分坐在兩邊側,曹允手持最新的邸報,眾武將傳閱著抄本,營帳中議論之聲不絕於耳,曹允凝神沉思,也全無要眾人靜默的意思。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黃臉漢子一臉的震驚“照這麽說,這華國公府是徹底敗了?”
他旁邊的武將道“汪將軍此言差矣。哪裏來的華國公府,年初就削成了承恩侯,居然還敢謀害太後與皇嗣,這是有多少腦袋也不夠砍的呀!”
那姓汪的黃臉將軍抬了胳膊捅捅那武將,嘖嘖了兩聲“哎哎,你說,這是親姑母啊,真下得去手!”
“一次算計三位皇子,這華興卓可算得上狗膽包天了!”
“華家這次可慘了吧”
“哪兒還有華家,你看看,宮裏那個娘娘說是自盡了,華家滿門抄斬。”
“華興卓不是跑脫了?”
“全天下的發著海捕文書,還怕抓不著他?”
武將們議論紛紛,曹允轉頭問自己身側坐著的一位白袍銀甲的青年“楨臣,你剛從京中來,可還知道些什麽?”
被問到的正是奕楨,他知道的自然比這邸報上清楚多了,隻是都不便宣諸於口,隻能抱歉地搖搖頭。華興卓克扣盤剝禁軍之事是他前世所知,那把京兆府捕快引到朱家莊的張玉就是他麾下的親兵。嘉楠躺在宮中動彈不得的時候,領著垣鈞等人給了常山王府、華國公府第一擊重拳的人正是他自己。謝皇後召見後沒過幾天,皇帝就把他派到了玉關來,離京之前,奕楨與嘉楠也曾商議後招。但無論如何也沒想這一世華家竟然使出了這樣的連環毒計,好在嘉楠竟然能一一化解,一具解決了華家之患。想到此處,奕楨的眼神不由得柔和起來,這就是他兩世欣賞又心悅的女子,無論什麽樣的危局,總能從容以對,無論麵對什麽樣的艱險,總是掩不住那抹天生的清貴之氣。
然而在天京城中的惠和公主府內,被奕楨惦記著的公主殿下,此刻卻輕蹙眉尖,神色不愉。垣銳一臉歉意“去平洲的兄弟還沒有信回來。”
因暑氣漸重,室內沒有燃香,隻盛了兩缽蓮花放置於窗下,蓮香隨著侍女輕搖的羽扇散入房中。嘉楠一手屈起手指,輕輕叩著桌麵,一手支在粉腮邊,閉目不語。如果不是特別熟悉她沉思時的模樣,垣銳幾乎都以為她已經在蓮香之中睡著了。也沒有過多久,嘉楠開口道“平洲來回快馬不過五日,如今人已經去了七日,還沒有消息送回,隻怕指不上了。”
垣銳說到“華興卓貶去平洲時間並不長,恐怕並沒什麽可靠的經營。皇上不是派了林將軍去接掌平洲軍務麽,也沒聽說有變呢。”
謝青恨恨說到“算漏了龔晟這老賊作祟,竟讓他被抓起來了還能使人連夜送了信到華家,跑脫了華興卓!他倒與這華興卓相得!”
嘉楠搖頭道“此事怪不得你們,雖然孤也猜到父皇身邊必有華家的內應,可是卻隻以為是哪個近前侍奉的小中官,料想翻不出天去,哪想到竟然是龔晟。此人藏的好深,連孤都被騙過了去。他自幼伴著父皇,豈非也是與華興卓相熟的很,從前隻怕有舊,咱們竟然都沒想到。”
嘉楠暗暗想到,豈止是這一世被騙過去,上一世自己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龔晟已經默默站隊了華家,難怪屢屢莫名其妙的受陷。
垣銳道“殿下放心,朝中既已發下海捕文書,這華興卓也不過是喪家之犬,再掀不起什麽風浪,落網乃是遲早的事情。”
嘉楠點點頭,玉瓊從外間進來,行了禮道“殿下,芳芸來了。”
嘉楠正坐整了整衣袖道“快請!”
芳芸隨著玉瓊走入內室,到了嘉楠麵前就要大禮參拜,嘉楠一疊聲吩咐免禮,又叫看座,玉瓊趕緊把她攙住,芳芸隻得給嘉楠道了萬福,挨著繡墩坐了。嘉楠笑吟吟問道“出宮了可還習慣?”
芳芸趕緊起身道謝“殿下實在仁厚,安排的這般周到,哪有什麽不習慣。”
“不要外道才是。若無你報信,孤與母後、四弟,隻怕比華家下場更慘。”
“殿下,做了儲秀宮的奴婢,本不該背主,可華娘娘行事奴實在沒法說,當日的芳蕊、紅綃死得冤啊!”芳芸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睛“這些年,奴婢隻想規規矩矩地當差,安安生生地出宮。可是那一日,娘娘要奴婢拿了假對牌頂了玉瓊的名兒去找秋娘領雲錦,做布偶。奴婢心裏怕極了,芳蕊與紅綃,可什麽壞事兒都沒做啊,奴做了這些還能活命嗎!後來,後來太後死了,三殿下也死了,奴婢嚇得隻敢借著給太後守靈的名頭哭,要不是遇到玉瓊,奴婢早是儲秀宮中的一個死人。”
也許是劫後餘生,芳芸越說越是激動,忍不住已經涕淚滂沱“奴婢知道殿下在宮中也不容易,奴摻和了這樣的大事,殿下還把奴婢救出來了,殿下的恩情,奴婢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嘉楠見她情緒激動,溫言安慰道“宮中已當芳芸死了,你不必擔心,以後好好過日子吧。”說完又歎了口氣“華家行事實在喪心病狂,若是早知道此事,皇祖母和三皇兄必定還安然無恙。”
芳芸又愧又悔,垂下了頭道“殿下,都是芳芸蠢笨,奴不識字,那畫了符的布條縫上去也不知道是咒的誰。奴婢唬得要死,可是誰也不敢說。”
嘉楠搖搖頭道“那人偶不過是做來栽贓於母後的幌子。皇祖母與三哥都是被華氏與王氏用川烏毒死的。”
芳芸聽到這裏,先是呆了一呆,然後才恍然大悟“難怪公主那天晚上要奴婢在王氏隔壁小房間說那些話。那王氏心中有鬼,奴婢隻提一句喂藥,她卻當奴去告發她們投毒!”
天子以日代月,心喪三年,實則隻需守足二十七日。二十七日一過,禁宮內外除了服,禮部又接旨忙碌起皇四子蕭嵩的冊封大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