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立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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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蕭嵩不足五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太子冊封大典儀禮冗繁,幾次操演,蕭嵩不是半途撒賴打滾,就是幹脆跑掉。他已是欽定的太子,乳母與教養嬤嬤如何管束得住,唯獨見了帝後與長姐三人,可以勉強老實一些。
    正式典儀之上,謝皇後要與皇帝在上頭受禮,照應不到蕭嵩,禮部尚書一想到太子可能倒地撒潑的情形,就覺得烏紗將要及地,頭上有些涼意颼颼。左思右想之下,未了避免大典的時候出岔子,他還是硬著頭皮求見皇帝,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的擔心說了。皇帝沒有說話,想了好一會兒,問到“若他姐姐在旁,可老實些?”
    禮部尚書回到“惠和公主在側的時候,確實要順利些。”
    “那便讓惠和同他一起出席,全程盯著他。”
    “這似乎於禮不合”
    “朕嚐聞‘禮有經有變有權",不知何解?”
    “是,謹遵陛下諭旨。”
    皇帝似乎是想用一件喜事來衝淡安和十四年籠在天京城上頭的陰霾,欽天監呈上了數個占卜出的吉日,他一刻也不想拖延,毫不猶豫地擇了最近的一個。禮部馬不停蹄的加緊著冊封大典的一切準備。好在雖然太後的喪儀已經除服,但皇帝仍下旨皇家廢樂一年,故而立儲儀典之上許多儀程都得以簡化。
    到了冊封這日,坤寧宮上下都起了個大早。嘉楠著了青色的繡鸞朝服,佩金章紫綬,按製梳了大首髻,插戴了七鳳銜珠朝陽冠,皇帝在公主的七鈿之上,單與她又加了兩鈿。待她打扮停當,到大殿去接蕭嵩之時,蕭嵩正引著乳母在房內跑圈兒。司服的太監捧了九旒冕苦著臉在旁邊狠勸“殿下,殿下!快些兒帶上袞冕,可不能誤了吉時啊!”
    蕭嵩跑的興起,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回頭大叫到“你們都來抓我呀!來抓我呀!”
    嘉楠不動聲色站在蕭嵩奔跑中的必經之路上,蕭嵩偏著頭一個不妨就衝到了她身上,嘉楠打了個趔趄,但還是穩穩地抱住了蕭嵩。蕭嵩嘴巴撅的老高,一臉不高興道“長姐,你耍賴!”嘉楠歎口氣道“這幾日姐姐怎麽教你的,昨晚上跟你怎麽說的,今天有多重要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蕭嵩本來因為被嘉楠抓住而滿臉不高興,一聽這個又忍不住雀躍起來“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我要當太子了!”嘉楠輕輕笑道“當太子你高興嗎?還不趕緊帶上帽子去,行完禮你才是太子。”蕭嵩小小孩兒藏不得住什麽心事,嘉楠一提,他就眉開眼笑道“可高興了,以後除了父皇母後我最大!連姐姐都要聽我的!”
    嘉楠揚了揚眉毛,不動聲色問到“咱們豫慶怎麽知道這麽多呀,真聰明!”
    “熊嬤嬤告訴我的,熊嬤嬤說了,以後我要當皇帝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姐姐,熊嬤嬤可好了,以後我要封她當奉聖夫人!”
    嘉楠抬頭看了一眼,見蕭嵩身後一個麵生的團臉薄唇的白淨婦人在一旁攏著手打顫兒,隨口問了一句“這便是熊嬤嬤?幾時來的,孤怎麽不知道?”
    那婦人壯著膽子行禮稟到“奴是”
    嘉楠示意她噤聲,又動了動手指對隨從示意“今兒是殿下大好的日子,別嚷出什麽不好聽的來,把熊嬤嬤請下去,孤回頭再好好賞她。”她的衣袖甚是寬大,遮住了蕭嵩的視線,蕭嵩說起要當太子又是滿心高興,故而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後的出現兩個大力氣的中宮,二話不說把熊嬤嬤堵了嘴就拖了下去。
    嘉楠親自捧起九旒冕,迎著陽光,讓冕管之上的彩珠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邊給蕭嵩看一邊問他道“豫慶你看,這冠冕好不好看?”
    “好看,姐姐給我,快給我戴上!”蕭嵩急的直跳腳。
    “除了父皇的十二九旒冕,就數這一頂最好看。你知道為什麽別人都沒有,隻給你戴嗎?”
    “不知道,因為豫慶最乖?!”
    “帶上之後,你就要懂道理,講道理。你要是總是懂道理、講道理、行正事,這漂亮的冕冠才能一直戴下去。不然的話,總有一天,會有人給你拿走的!”
    “可是熊嬤嬤說,當了太子就是我最大了,姐姐還會給我拿走嗎?”
    “姐姐親手給你戴上的,怎麽會給你拿走。可是你若是不懂事,總淘氣,別人可不是你姐姐,說不得就要來搶了。”
    “長姐,豫慶會一直當個乖孩子的,不讓別人搶走!”
    “豫慶真乖,來~我們戴上”
    太初殿是皇帝處理朝政之所,其外有一百零八階漢白玉石階。今日潔白石階之上紅氈鋪地,威風挺拔的殿廷衛士在石階兩側站的筆直,嘉楠領著蕭嵩一步一步登上石階。一陣風吹過,帶起嘉楠的披帛翻飛,衣袂飄飄,遮住了蕭嵩小小的身影,遠遠望去,似紅毯之上一隻青色的鸞鳥,正緩緩而上
    蕭嵩在嘉楠從旁打氣之下,勉力爬了一百零八階石梯,已是覺得精疲力竭,漸漸有些不安分起來。他的小手開始在嘉楠手中扭動,想要睜開,嘴裏不停嘟囔著“長姐,我累了!咱們回去吧!”
    嘉楠緊緊攥住他的手道“豫慶,再忍忍,一會兒回去給你吃你最喜歡的金乳酥。”
    “我現在就要!”
    “現在不行,你早上答應了姐姐要乖乖的。”嘉楠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蕭嵩小臉一皺,嘴巴一癟,就要哭出來。嘉楠冷了臉小聲道“你若敢哭出一聲兒,姐姐這就帶你回去,太子也不必做了。你不做就隻好給重慶做,你每次見了他都下跪行禮好了。”
    蕭嵩唯有蕭嶠一個弟弟,其他都得叫哥哥姐姐,從前他隻有在蕭嶠麵前還能擺擺哥哥的譜。聽了這話,在他心中當不當太子的倒不要緊,給蕭嶠行禮怎麽能忍,遂憋著一口氣道“姐姐,我能行!”
    嘉楠心中緩緩吐了一口氣,加快了步伐帶他到帝後跟前。謝皇後看見一雙兒女已是濕了眼眶,皇帝也是一臉欣慰。司賓早知蕭嵩跳脫,支持不了多久,趕緊宣讀了加封皇太子的詔書。皇帝走下寶座,親自授了皇太子金璽金冊,蕭嵩一臉懵懂地捧過。那印璽頗為沉重,蕭嵩一不小心就差點脫了手,好在嘉楠一直從旁留心,趕緊幫他接住,方沒有致使金璽及地。
    最重要的授印璽金冊典儀之後,便是太子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然後前往東宮接受東宮屬員朝拜。後麵的儀典帝後無需參加,隻嘉楠帶了蕭嵩去便可。帝後二人目送嘉楠護著蕭嵩登輿前往東宮,也就各自回宮歇息去了。
    卻說皇帝回到乾清宮中,想到日間情形,不免感歎,又想到自己本有五子,奈何長子出繼,次子夭折、三子早亡,除了被寄予厚望的蕭嵩,便隻有幼子蕭嶠。如今蕭嶠母族式微,蕭嵩又正位中宮,雖然蕭嶠養在乾清宮中,隻怕不妨也要吃小人的暗虧,皇帝想到此處便有些坐不住,信步就往蕭嶠所居的蘊華殿去。
    走到蕭嶠的寢室之內,恰看到乳母服侍著蕭嶠剛換下禮服。蕭嶠一見皇帝到了,赤著腳就從床上跳下來,撲到皇帝身上道“父皇父皇,大姐姐今天好威風啊!”皇帝失笑道“你就看見你大姐姐威風啦,四哥哥不威風?”蕭嶠伸手摸摸頭“嬤嬤說我偷偷動來動去的失禮了,可我看四哥哥也是偷偷扭來扭去的!”
    乳母忙不迭的上來,想從皇帝身上扒拉下蕭嶠“殿下,今兒站了一天,來泡泡腳,要不然明兒該腳痛了。”
    蕭嶠年紀小,與生母也少有什麽往來,並不知道華家的事情,更不知道這一切對自己意味著什麽。但連日來從宮人的臉色中,他總能看到一絲十分微妙的憐憫之意。小孩子家心思敏感,這一點點微妙的憐憫刺激地他下意識就想尋找依靠。見到父親來了,孺慕之思驅使著他本能的親近皇帝,不肯放手。乳母見他不肯下來,也不好硬拽,隻好尷尬地站在一邊。
    皇帝此時此刻比任何人都更加憐愛這個幼子,見他滿臉依賴的神色,自己的心仿佛也都要被他融化了,有心在宮人麵前與他做臉,見狀便哈哈一笑道“那父皇給重慶洗好不好?”蕭嶠大喜過望“真的?!”皇帝沒說話,抱著他走到浴足的金盆之前,放他坐好,替他把襪子脫了,就要把腳放到盆中去。
    皇帝隨意瞥了蕭嶠的左腳小腳丫一眼,忽的沉下了臉,看著蕭嶠的左腳小指頭沉默不語。乳母不知就裏,順著皇帝的目光看去,見皇帝撫著蕭嶠的小指頭的兩瓣指甲,恍然大悟,急忙解釋道“陛下,殿下這跰趾乃是天生的,不曾碰傷,也不礙著什麽。”見皇帝沒吭聲,她又解釋道“臣婦敢以人頭作保,真不是碰傷的,有些小孩子生下來是一片,長大了漸漸就分開了,也不疼的。陛下日理萬機,朝政繁雜,平時自然不理會這等小事,陛下問問乳母們便知道臣婦所言不虛了。”
    可能聽了她的解釋在理,又想到這乳母一向穩妥,皇帝臉色方緩了過來“原來如此,也不是什麽大事,既沒有傷著,何必巴巴兒的到處去問。以後不必再提此事。”乳母暗想,這陛下雖然立了太子,但對五皇子還是十分上心的,到底是龍子鳳孫,以後倒要更加好生照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