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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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勿入帝王家!
就在幾天之前,她曾經以為所有的苦澀和傷痛都已經遠去,未來的日子都應該是被無盡的瓊漿和蜜糖包裹,然而現實給了她無情的一棒。她比前世更為輕鬆的鬥垮了華家,又救下了母親,但此時此刻,她不知道這一切有什麽意義。
被逼到絕境的華興卓,居然勾結了閩王!
京營裏有多少華國公的舊部,他們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太後死於自己人手上,反而一直隱隱地為華家不值?
前世裏父皇一直對華家優容,華太後是壽終正寢,華家雖然沒能得到太子之位但也一直鍾鳴鼎食。孤掌難鳴,所以閩王從未曾顯露出有任何異動。
閩王之亂,該怪誰?
父皇身中劇毒,該怪誰?
蕭嵩本來是應該在父皇教導下成長,將來要順利即位的,如今跟著她有家不能回,該怪誰?
嘉柳與蕭嵩已沒了親母,又將要失去父親,現今更是要隨著她顛沛流離,又該怪誰?
她重生一世,究竟是上天的眷顧,還是一種嘲弄。她重生之後的所作所為,究竟是逆轉命運的奮進,還是無知可笑的掙紮。
她是不是錯了
奕楨呢?她做了這麽多,付出了這麽多,是不是真的能挽回前世的遺憾,補償前世的愧疚。
蕭嘉楠心頭無數念頭閃過,無數情緒交織,一時像暗波洶湧的無盡冰海,一時像灼灼燃燒的烈焰。
但兩世為人,幾十載的閱曆仍撐著她靈台的一點清明,嘉楠知道身側無數眼睛看著自己。
她可以反思、可以哀毀、可以惆悵、可以迷茫
隻是,不是現在!
此刻,她要做的,是要在這個她毫不熟悉的領域,找出一條生路。
為她自己,為她的忠心耿耿的袍澤,為她年幼的弟妹。
此刻的惠和衛不是前世奕楨所率部,雖則有操演,有一些小小行動,卻從沒有機會得到真正的戰爭曆練。論單兵能力,惠和公主衛一向甲胄精良,膳食供給與日常操練都遠超過普通軍營裏的兵卒,但團鸞旗還不足以讓他們生出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一往無前的勇氣。
垣鈞等人,於嘉楠僅僅是下屬,在她過往所熟悉的朝堂與後宮的爭鬥裏,這些人或許也曾折服於她的智慧與手腕,但戰場從來不是她的強項。有奕楨在,從來沒有需要她親臨前線的時候。但這不要緊,她可以學!
在垣鈞看來,他公主殿下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是輕鬆的,胸有成竹的,不疾不徐的。那份天生的清雅與從容,即使在此刻也不例外。桂齊帶了這樣的惡訊回來,公主不過垂了眼簾片刻,就深吸了一口氣道“檢查咱們攜帶的幹糧與箭隻,兩個馬車命人駕到別處去棄了,兩個孩子挑兩個好手背上,把嘉柳喚醒,叫健婦營的替她也把綁腿打上,馬上進山!”
廷鶴與垣鈞各自傳令下去,眾人雖然聽到不能回京的消息有些慌亂,但還是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嘉柳剛剛睜開眼,還沒有完全清醒,見了周遭的樣子嚇得大叫一聲“你們什麽人!怎麽把本宮擄到這裏!”嘉楠正在她身邊,聞言二話不說,伸手就掐住了嘉柳的脖子。
嘉楠常年練武,雖然不能跟男子比,手勁也是盡有的,她五指微微用力一合,嘉柳就再說不出一個字。嘉楠見她不得不安靜下來,方才向她說到“這周遭不是惠和衛,就是父皇給的青影衛,都聽我一個人的。你若不想惹我翻臉,就乖乖聽我的話,不可亂說亂動,你可聽明白了?”
嘉柳雖然說不出話,但一向蠻橫慣了,嘉楠這麽一句話她還不肯就墮了麵子,故而瞪了眼氣鼓鼓看著她,打定主意這個姐姐也不會真拿自己怎樣。
嘉楠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前世就嫌她難纏,今生更是懶得搭理,如今情勢危機,更沒有功夫與她磨牙。故而隻是擺了一個冷漠傲慢的神色,漫不經心道“我以前自然是不能拿你怎樣,如今祖母死了,昭儀也死了,華家倒了,父皇又中了劇毒,明日說不定就晏駕了。你還能依靠誰?如今還有誰能讓我不敢拿你怎樣?”
這話說得誅心,嘉柳霎時就白了臉,眼淚打眼眶裏不要錢似的滾湧而出,嘉楠輕輕的略微鬆了鬆力道,見嘉柳剛要張口,又猛的捏緊,嘉柳嚇得眼珠子幾乎都要瞪出來。嘉楠放柔了聲音,眼神卻冷的像冰一樣“給我記住,你敢叫嚷一個字,敢在路途中抱怨一個字,我就捏死你。”
嘉柳腿都軟了,拚命地點頭,嘉楠方才鬆開了手。嘉柳癱坐在地上抽噎哭泣,但任由健婦與她打著綁腿也不敢再嚷嚷半個字。嘉楠看了終於鬆了一口氣,轉身去其他地方查看。
忽而一聲淒厲的竹哨響起,然後又戛然而止,垣鈞臉色大變“是鬆林的崗哨示警,有人來了!須得馬上進山!”
廷鶴捏緊了劍柄“殿下快走,老臣領三十青影斷後!”
“廷大人!您武藝高強,還請貼身保護殿下,我留人斷後!”
“這時候別爭了,山道狹窄,廷大人指十名影衛,垣鈞指三十惠和衛,在山道上阻截追兵。這就走,山穀裏不是作戰之地,一個人都不留。”
嘉楠既已經分派,廷鶴與垣鈞也沒有再無謂爭執。一行人正要進山,鬆林裏已經衝出如潮水般的人馬把他們團團圍住,瞬間就已經短兵相接,兵刃相擊之聲不絕於耳。嘉楠一看來人不是京營打扮,倒是白花花一片,心中一涼全軍縞素,閩州軍!
軍中克扣之風盛行,普通小卒不過能勉強混個肚飽,飯食談不上養人,操演更是不充分,除了特別作訓的親兵,或常年征戰的部隊,其實大部分戰力並不很強。惠和衛是嘉楠有意練的精兵,其中的兵卒放到普通的軍中,個個都可都算是彪悍勇武之人,青影衛是皇帝親衛,此次隨廷鶴出來,身負保護國嗣的重任,更是個頂個的好手。
所以雖然閩州軍人多,但一則穀地狹窄,鋪陳不開,二則嘉楠這邊高手如雲,雙方倒是戰個平手。雖然幾次下令且戰且退準備入山,但兩邊戰做一團,竟是分不開。好在嘉楠換了服色,看起來不過是普通的兵卒,蕭嵩兄弟倆被青影中的高手護在懷裏,身上裹了同色的外衣,有意避讓之下,一時也沒被人發現。隻有嘉柳,雖然因太後新喪不久,穿得素淨,但衣料華貴別有不同,加之又沒有人特意保護,不免就落了單,戰場之上格外顯眼。
嘉楠等人正廝殺間,準備伺機入山,忽而聽得閩州軍中一陣歡呼“抓住啦!”
嘉楠大吃一驚,難道蕭嵩被抓住了!抬眼望去,見閩州軍中推出一個形容狼狽的華服少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抓的時候罵了人,嘴巴被一團布條堵住,被反剪了雙手,嗚咽著說不出來話。嘉柳被抓住了!
閩州軍中傳來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惠和公主已被俘,你等還不速速就擒!”一個素甲將軍踱步向前,一臉的倨傲與自滿“若是此時投降,本王念你等識相,說不定免了你等死罪。”原來竟然是閩王蕭弼親自帶兵來追!
也不是人人都知道嘉楠換了衣裳,嘉柳一身的綾羅就叫人先信了三分,臉上又糊了泥土淚水,沾著草屑與發絲,五官哪裏還分辨得清楚。閩州王就藩多年,從來沒回過京城,因而根本沒見過幾個侄子侄女。嘉楠心中一動,與相隔不遠的垣鈞、廷鶴對視一眼,三人腦中都閃過一個念頭,這是個機會!
垣鈞、廷鶴退到嘉楠身邊,嘉楠與他們耳語了幾句,倆人點了點頭若無其事地散開。
垣鈞隨手解決自己麵前的幾個敵人,伺機衝出亂戰圈,大喝一聲“你待怎樣!快放了公主!”
閩王見垣鈞有聽從之意,誘他道“本王不會拿你們的公主怎樣,交出蕭嵩小兒即可!”
垣鈞道“叫你們的人先停手!”
閩王一聽有門兒,樂不可支,果然下令閩州軍住手,白衣士兵潮水樣退回到閩王的身後。垣鈞也黑了臉命手下的人住手,惠和衛與青影衛站在他身後,隱隱有與白衣閩州軍對峙之勢。
蕭弼自覺勝券在握,也不在乎麵前的這些人似乎有些失禮之舉,斜睨了垣鈞道“蕭嵩蕭嶠那兩個小兒在何處?交出來吧?”
垣鈞往蕭弼身後看了一眼,似乎十分無奈“太子有別的隊伍護送,不在這裏。”
蕭弼勃然大怒“你敢戲耍本王!”
垣鈞十分誠懇地看著蕭弼,上前一步道“公主還在王爺手裏,小的怎敢胡說八道。”
偏生不湊巧,恰此時身後傳來一句淒厲的童聲“你們這些壞人!快放開我姐姐!”
原來蕭嶠已經醒了,雖然不知就裏,但一見嘉柳形容狼狽的被押在陣前,就忍不住大哭起來。蕭嵩聽了蕭嶠哭姐姐,雖然更加搞不懂是怎麽回事,但也不甘示弱的嚎啕起來。
蕭弼心中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給我拿下那兩個小崽子!真是天助我~~啊!”
隨著蕭弼一聲驚叫,他的兩個眼睛也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瞪圓了,他的脖頸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一柄長劍,身後一個陌生的白衣軍士冷冷道“王爺隨微臣走一趟吧。”
蕭弼腳下紋絲不動,想開口說什麽,那柄劍往他脖子上壓了一壓。蕭弼隻覺得一陣微微地刺痛,趕緊閉了嘴乖乖往前走。
垣鈞見蕭弼已經完全走入自己一方的陣列,微微笑了一笑“有勞廷大人。”
蕭弼身後白衣軍士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愉快“垣統領客氣了。”原來竟是廷鶴趁亂裹了一件白衣,跟著退軍的大隊混入了閩州軍的隊列。他身手極高,不動聲色的混到閩王身後,趁閩王的親衛都被垣鈞攪亂了心神,一擊出手,果然得中!
蕭弼嚷嚷道“你敢動本王一根頭發絲兒,對麵那丫頭就得人頭落地!那是太子嫡姐!你掂量掂量!”
嘉楠越過眾人,走到蕭弼麵前,微微抬了下巴道“閩王叔,下次抓人可不要錯認了。”
“你是誰?!難道你們換了衣服?休得騙我,那小崽子喊姐姐,錯不了!”
嘉楠滿眼的嘲諷“喊姐姐又怎麽樣?王叔知道有兩個皇子,怎麽竟然不知道也有兩個公主麽?”
蕭弼心中涼了半截,惠和公主尚有可作籌碼之處,別的公主綁了能有什麽用。但猶自嘴硬道“那也是你親妹,你能看著她死?”
嘉楠眨眨眼,認真道“能!”
蕭嶠大哭“楠姐姐,救救我姐姐啊!”
嘉楠心中著急,但麵上十分鎮定“我父皇不也是王叔的親哥哥嗎,還不是隔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