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留下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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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薛廣銀家裏點上了電石燈,照得整個堂屋亮晃晃的,一個留著背頭,穿著短褂的年輕人興奮地說道:“亮吧!這是我專門從海州帶回來的,分給大夥用用,登海一會走也拿幾塊。”
    對麵的薛振洋說:“亮是亮,就是有點臭,這是什麽石頭,怎麽還能燒?”
    “這是電石,用水一泡,就能出來氣,說是什麽‘一缺’,我也不懂。嘿嘿!”
    坐在下首的林登海問道:“四叔,你在海州那邊怎麽樣?日本人查的嚴不嚴?那麽大老遠回來,路上可安全?”
    “前年日本鬼子就占了東海,不過那邊隻有一條鐵路通外麵,交通非常不便利,所以日本人管的不算太嚴。
    我這兩年在那邊給人家做采購,搞外聯,現在兵荒馬亂的,生意不好做。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準備老實在家幹活。
    俺大哥太老實,再不回來,家裏的地,號院家什什麽的,都得讓人家占去了。”背頭說道。
    背頭叫莊思讓,家裏行四,年齡與薛振洋,林登海相仿,因薛家和林家都是外來戶,為了不被排擠,祖上都自降一輩,所以稱莊思讓為叔,但是,三個人從小一塊玩泥巴,上私塾,關係親如兄弟。
    接著,他又問道:“登海,你整天神出鬼沒的,我看你二拇手指頭上有繭子,應該是長期打槍磨的吧!你打日本人行,可別當了漢奸!”
    林登海忙道:“看你說的,我怎麽可能當漢奸?”他小心地掩上屋門,低聲道:“我現在在運河遊擊隊,專門打小日本鬼子。”
    說罷,伸手從褲腰裏掏出烏黑鋥亮的盒子槍,檢查了一下保險,遞給莊思讓:“小心點,這可是真家夥,在庫山和朱陽溝,我用它打死了好幾個小鬼子呢!”
    莊思讓接過手槍,把玩著烏黑的槍管說:“幹這個事,可是腦袋別褲腰上,你可得小心著點,這麽大個中國,讓幾個倭寇欺成這樣,還不是中國人不團結!
    那陳大頭能在夏鎮街殺日本人,他的結拜兄弟劉黑七也能當漢奸,國民黨還有兩個政府,一個是蔣介石,一個是汪精衛,今年年初,自己又搞他娘的內訌,把個新四軍滅了。
    我一直都弄不清是怎麽回事,總是感覺沒什麽可靠的人,都是一群謀私利的家夥,幹脆還是守著俺大留下的地和牲口過日子吧!”
    旁邊的薛振洋突然插嘴:“我現在也弄不清誰是誰,反正打來打去的,不是找咱攤派糧食就是攤派幹活,就是沒有給咱分糧食的。
    日本鬼子拿著大槍趕著我給他們送糧食,我不想去也不行啊!那些二鬼子也沒比日本鬼子好哪去?日本鬼子吃飯的時候還知道讓我‘咪西咪西’哩!二鬼子就知道亂罵亂打人。
    有一次還真懸,上回給日本鬼子送糧食,在三裏莊北邊,讓人給打埋伏了,嚇得我趴在路溝裏不敢抬頭,那子彈’嗖嗖’地從頭皮上過,差點就回不來了。
    聽他們吆喝說是什麽‘八路’,我連個人影子都沒見到,那天可能他們人不多,也沒有機槍,見日本鬼子多,沒打多長時間就撤了。
    其實誰願意去給日本人幹活,但是就咱國家這個樣,一會是保安團,一會是國軍,你這會又冒出個運河遊擊隊,俺覺得給誰幹活都沒好果子吃!”
    林登海若有所思地說道:“俺姥娘不是在郗山嘛,前年認識了塘湖的褚哥,他叫褚雅青,十六歲就離開了家鄉,南下投奔軍隊,曾經在民國十五年參加北伐。‘北伐’是幹啥的?我也不知道。
    聽他說後來因為一個什麽政變(四.一二政變),他覺得國民黨政府不行,離開了革命軍,考慮學醫至少能給人治病,就跑到徐州基督醫院學醫,之後就在嶧縣那邊開了個醫院當大夫。
    再後來,日本鬼子打過來,醫生也當不成了,就參加了共產黨的抗日義勇隊,現在是運河支隊的參謀長。
    嘿嘿!他有一首詩,俺還專門背下來了:‘山河破碎吾心碎,世濁無處不冤魂,雅青願為蒼生故,棄醫尋法闖天門。’我現在是他的通訊員。
    聽他說,運河支隊的領導在山裏,俺都是八路軍,一心打鬼子,專門殺漢奸。”
    這時,院子裏突然傳來了腳步聲,莊思讓趕忙把槍遞給林登海,讓他藏起來,林登海剛接過槍,屋門“吱呀”一聲,一個人臉伸了進來,薛振洋一看是“家西”的二保長莊思行,心裏叫苦不迭,此人外號“二拐”,最是喜歡挑撥離間。
    “廣銀不在啊?你們家是不是接電燈了?外麵的大路都照得踢亮。”莊思行看了一眼林登海手裏的槍,一愣神,又若無其事地問道。
    莊思讓趕忙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岔開話頭:“二哥,趕緊屋裏坐,我剛從海州回來,這是我帶回來的電石,泡水裏就會冒氣,可以點著當燈用,我帶了不少,明天給你家送點過去。”
    “哎呀!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來看看,廣銀不在,你們小青年玩吧!我先走了。”說罷,便轉身快步離去。
    三人麵麵相覷,莊思讓道:“這個人最是陰險,他一般不敢自己幹壞事,都是背地裏慫恿別人幹,不用怕他。但是,登海以後再回來得注意點了,你說的八路要是贏了都好說,要是輸了,你可有麻煩。”
    林登海說道:“四叔,大哥,這次大意了,我馬上就走,萬一他喊人來逮我就麻煩了,我還有任務呢!
    如果他們問起來,你倆就說不知道我在外麵幹啥,隻是看到我有槍,拿著玩的。”
    林登海一口吹熄了電石燈,屋裏頓時一片漆黑,他矯健地閃身到大門口,往外看了看,外麵也是一片漆黑,他的身形一晃,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