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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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在並不寬敞的房間內,盡管有女巫經常操縱風更換室內的空氣,但那股壓抑沉悶的氣味是難以消散的。在房間裏休息的女巫們,最大不過十七八歲,最小的才八九歲。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有些女孩則永遠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治愈魔法並非萬能的最好的治愈手段基本都掌握在教會手裏,至於她們女巫……
想要買些草藥都要輾轉多次,更多的女巫從教會的圍剿中活下來,也會在重傷中滿懷痛苦的死去。
埃利斯蹲下來,她有些生疏的替其中一個全身幾乎纏滿了繃帶的女孩換藥——她們來的不是時候,或者說正是時候。這麽多傷員光靠一兩個能夠自由活動的女巫可照顧不過來。
“克裏斯朵”動作輕柔地揭開繃帶,她此刻沒有考慮自己本質上其實是一個男性這件事。被黑色的血液浸染的繃帶下,並非少女的旖旎春光,而是一副任何正常人都興不起半分欲望念頭的慘狀。金色的聖器所留下的灼傷遍布少女本應光潔白皙的脊背,暗綠色的草藥被那股源於教會的“神聖之力”灼燒為灰黑色的粉末,因此才需要每隔一段時間換藥。
“克裏斯朵”臉色冰冷,相比於原主的漠不關心,此刻的她讓海倫感覺更像是一種壓抑,將翻湧著的怒火冰凍起來。她不想嚇到這些不幸的孩子們,怒火的發泄需要找準對象。
“痛嗎?”埃利斯不由自主問了個蠢問題,如此嚴重的創傷,如此年輕的女孩怎會不痛苦。但令她意外的是,背對著她的女孩輕輕搖頭。
“和大家在一起,還有不知道名字的姐姐給我換藥,我就不痛啦……隻要,隻要別讓我一個人就好。”
女孩兒的聲音並不好聽,像是從最劣等樂器中撥弄出的嘈雜音符。拜聽出她話語中透露出的依賴與不安,不難想象她在加入這個團體之前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想到這裏,埃利斯換藥的手不自覺稍微用上幾分力道。
“唔……”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埃利斯有些慌亂,她想要用些手段減輕女孩的痛苦,卻無奈的發現自己所掌握的能力基本上都是和戰鬥有關的,即使是療愈也隻能針對自身。
“讓我來吧。”海倫看出了“克裏斯朵”的窘迫,走過來坐下。她用手虛拂過女孩頭頂,女孩臉上的表情逐漸舒緩,放鬆直到靠在牆邊,呼吸變得均勻而悠長。
這位聖女第一次施展了除神術之外的法術,這有點出乎“克裏斯朵”的意料,不過她也沒有開口詢問。畢竟在這個地方,哪怕是一個最基礎的神術,都會讓這些女孩如同驚弓之鳥一樣變得十分激動。因此她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暴露身份……
至少現在不能。
“十分感謝你們,這些孩子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盡管這裏算得上安全,但長期以來的習慣還是讓她們時常在睡眠中驚醒。”一位年齡稍微大一些,但也不到二十歲的女巫走過來道謝,她淡綠色的發絲與眼眸在這片灰蒙蒙的空間中格外亮眼。雖然服飾的材料也和其他女巫一樣是粗麻布,但口袋裏那幾瓶藥劑以及繡著藥草標誌的徽章彰顯了她的不凡之處。
她迎麵走來,就讓人隱約感覺春風拂麵,連空氣中的血腥味都被驅散不少。這不同於聖女形態的海倫那種聖潔慈悲的氣質,而是讓人有種仿佛置身林間,沉浸在綠意盎然的自然之中的感覺。而她的下一句話也證實了這一點:
“我是自然教派的導員坎伯蘭·瑞佳娜,在這支隊伍中負責醫療。雖說如此,我也沒辦法徹底治好這些孩子,真是個不稱職的醫者啊……”瑞佳娜自嘲的笑了笑,她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吵醒這些剛剛睡下的女孩們。
“別這麽說,如果沒有你的話,光憑我的指揮可保不下她們。”門被從外麵打開,卻並沒有光照進來,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被黑霧籠罩的男人,霧氣凝聚成陰影伴於他身側。
他身形瘦弱,給人的感覺深不可測。即使埃利斯目前的“座駕”是當今明麵上年輕一代最強者的勇者,但他也沒有把握戰勝眼前這個危險的暗影巫師。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這對主仆少女進一步壓縮了自己所擁有的的曜日之力,雖然這樣會導致她們的實力暫時下降,卻也是最為保險的做法。
“出來說吧,別吵到孩子們……二位‘客人’你們覺得呢?”他似乎是笑了,但濃厚的陰影掩蓋了他的麵部,讓人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此刻,村民們還沉浸在大仇得報的激動情緒中,全然不知村子裏混入了兩個外來者,更不知道這兩個外來者才是真正的教會人員。當然,情緒激動也僅限於一時,待大部分村民冷靜下來後,緊鑼密鼓的節日慶典就要開始準備了。
以往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們舉行的僅僅是小規模的慶祝,慶祝他們“趕走”了怪物,沒有讓其造成更多破壞。但這些慶祝卻難免帶上一絲悲涼意味……與其說是慶祝,倒不如說是對舍生取義者的哀悼與敬重。
風車悠然自在的轉動著,廣場上的人群已經散去。似乎今天著實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大人們放下手中不怎麽緊要的工作,在田野中,樹蔭下談天說地。
三兩孩童從街道這頭跑到那頭,為父母的許可而感到興奮——他們不再被拘束在這座小村子裏,獲得了外出遊玩的權利。當然,是要在經驗豐富的獵人帶領下進行。
一對曆經坎坷的老夫婦感受著身上溫暖和煦的日光,妻子推著丈夫乘坐的輪椅,在長滿青草的小路上緩緩前行。道路向前延伸,房屋也逐漸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石碑。
石碑上沒有刻名字,因為他們數不清沉眠於地下的到底有多少人,更分不清誰是誰。但他們無一不是曾用一切去驅逐,甚至試圖消滅怪物的勇士。
年邁的他曾經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隻不過他比較幸運,隻付出了雙腿。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他忘記了很多很多,甚至記不清自己的家人有幾個沉睡在下麵,有幾個逃離了這個村子。
但他還記得,那些同伴的名字與相貌……
村子裏的人有些早已遺忘這位曾經領導村子的老人,隻有如今的村長以及他的幾個老友還記得並敬重他……盡管這位老人已經不記得這些“孩子”了。
“老海曼去墓園了?”傑夫坐在酒桌前,放下手中酒香四溢的杯子。
雖然他一直都很吝惜自己的藏酒,但他絕不會出爾反爾,更何況這件事確實值得他拿出酒慶祝一番。此刻他的酒館十分冷清,因為人們都去村子裏唯一一個對外通信渠道。
“是啊,他被那頭畜生折磨太久了,而如今也能看開了吧。”村長臉色有些發紅,他杯中的酒早已見底。
沉默地碰杯之後,他們將話題轉到了那位英雄身上。
“可惜那個一劍解決怪物的年輕人不能喝酒,不然怎麽說也要把他拉過來。”傑夫一向很喜歡能打的人,每次隔壁的鎮子裏舉辦競技賽他都會關門去查看……可看了這麽多年,他也沒見過輕而易舉就能幹掉怪獸的年輕人。
村長將杯子推到一邊,滿臉通紅的他顯然不勝酒力,迷迷糊糊的嘟囔著:
“他和那個小姑娘一起,在卡魯家幫忙準備晚上的宴會呢,哪像你一樣就知道喝酒!”
傑夫看著醉得不成樣子的村長,顯然對方比他喝的更猛,不過他沒有反駁什麽,更多的是欣慰。自從這位老朋友當上村長,就幾乎沒碰過酒,那頭畜生成了壓在他心中的一塊石頭。
而如今,村長終於能痛快地喝一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