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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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墨命睜開眼,無聲的歎了口氣。昨天他去醫院探望了住院中的寧方枘,她的表現十分反常,和原本的她就是兩個不同的人。對方的記憶似乎也是一團糟,除了堅持自己叫寧方枘之外,很多寧方枘的個人問題都答不上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對墨命仍舊保持警惕,不肯告訴他這種情況。
    可是墨命卻能清楚地發現,對方並非那種明知答案刻意隱瞞的戒備,而是帶著一絲絲戒備的茫然無措,似乎她之前從未思考過這些問題,當墨命提起時才慌忙回憶,可回憶的結果卻不盡人意。
    昨天的談話以寧方枘再度陷入昏迷結束,聽負責她的醫護人員講,墨命昨天到來時見到的她還算能夠溝通,一般來講寧方枘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在昏睡,即便醒了也常常對他人的問話沒有反應,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在這種情況下,墨命當天晚上便特意帶上能夠尋人的長明燈,通過漫遊者筆記主動進入了對方的夢魘。在對方的夢魘中,墨命提著長明燈陪著她找了一路,也聽了一路女孩所講述的經曆。可直到他承受不住愈發猛烈的風雪,不得不與其告別時,也沒有看到女孩所說的任何山洞。
    而女孩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最後那一部分”,墨命推測可能就是他們的“現在進行時”,隻要沒找到女孩的朋友,這一切將會一直進行下去。此外,多洛莉絲曾經告訴過他,漫遊者接納後的錨點具有相當高的優先級,這意味著在那個夢魘世界中長明燈不會出錯,那麽答案就很簡單了……
    在拜托護士姐姐,好話說盡後,墨命得到了寧方枘一醒來便通知他的這個小特權。雖說學校已經開始上課了,可墨命之前的那張請假條還沒有過期,所以墨命即便溜出去,也不算翹課,不算的。
    輕輕推開病房的門,寧方枘正出神地望著窗外,今天的她沒有梳上麻花辮,一頭烏黑的長發僅僅是末端有些分叉;墨命送來的眼鏡也沒有戴在臉上,而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她聽到開門的聲響,轉過頭看著墨命,表情中沒有驚訝,淡淡的說了一句:
    “歡迎,造訪我夢境的旅人,這應該是我們在現實中初次正式見麵吧。”
    墨命有些驚訝於寧方枘的直接與清醒,於是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你……是寧方枘本尊?”這話說的墨命自己都有點怪,對著本人問她是不是本尊,這種問題估計也就隻會發生在人格分裂患者和她的心理醫生之間。
    寧方枘確實可以稱得上實打實的患者,不過墨命到是個十分,特別,極度外行的“心理醫生”,除了不符合常理的直接共感之外一點心理醫生的樣子都沒有。
    “喂,我知道我沒什麽本事,但是你也別把心聲直接說出來啊寧方枘小姐。”聽著對方那不留一點情麵的評價,墨命差點都要舉手求饒了。
    “欸?我是在開玩笑啦,你這人怎麽一點幽默感沒有啊。”寧方枘用手遮住嘴,自顧自地笑著。
    “嗯,這些我可以確定了,因為隻有那個講冷笑話的寧方枘才會有這麽奇怪的幽默感——言歸正傳,這個‘你’能記得夢裏發生的事情,夢裏的你卻……茫然無知,對嗎?”墨命聳了聳肩,然後將話題轉入他這次的目的上。
    “有沒有人說過你轉移話題的能力很差啊——不過你說得對,那個‘我’無法知曉現實的事情,她被困在了那片雪原中。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將她救出來,我會盡力配合你的。”寧方枘收起笑臉,正色道。在提到夢中的自己時,她低垂著眼眸,歎了口氣。
    墨命想到那個執著於尋找朋友的女孩,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安慰她,隻得繼續思考如何解決問題。這次正巧遇到她清醒的主人格,機會難得,他需要確認某些重要的事情,涉及到她記憶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一向直來直去的墨命這時倒有些猶豫。
    “有什麽想問的直說便可,我能醒來的時間不多了。”她抬起頭,盡管長期的沉睡令她的麵容都憔悴了不少,但墨命仍舊能感受到此刻對方眼裏的光,那是一種不屈服的光芒,這份執著與夢中那個從未放棄的女孩如出一轍。
    她知道自己的狀況很嚴重,現在還隻是無法長期保持自我,再這樣下去陷入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直到有一天再也無法蘇醒。幸運的是她遇到了墨命,遇到了或許是世界上唯一能幫她的人,既然如此她便會抓住墨命垂下來的繩子,就算筋疲力竭,也會拚命往上爬。
    “好吧,那場雪崩之後另外一個女孩怎麽樣了?”墨命自然不肯踐踏寧方枘的這份決心,直接開口道,他將暖壺裏的溫水倒入杯中,遞給寧方枘。
    雖然心裏已經猜到墨命要問的關鍵問題是這個,可是在回憶起那段噩夢般的經曆時,她還是有一種心悸的感覺。寧方枘默默的飲下一口水,然後用盡可能平靜的語調說出了事情的結果:
    “我最後一刻遇到了救援隊,但那一刻我也失去了意識。當我醒來詢問陸……詢問陸小雅下落時,卻沒有一個人回答我。最後,我所得知的是:當人們找到她的……屍體時,她身旁的包裏還預留著我的那份食物。”
    果然,墨命證實了內心的猜測,他擔憂的看著對方,寧方枘隻是搖搖頭,露出了逞強的笑容:
    “那件事已經過去快十年了,我本以為我早就將其放下,但現在看來還是不夠堅強啊……”
    “不,你已經很了不起了,當年發生的事情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再自責。”墨命接過對方手中的杯子,直視對方的雙眸。
    “那麽……請把這句話,告訴夢裏的‘我’……她也不想繼續困在那裏吧……”寧方枘微閉雙眼,聲音也斷斷續續,這是她再度陷入昏睡的前兆。
    “嗯,我會讓她清醒過來的。”墨命如此保證著。
    他看著寧方枘那安詳的睡臉,光看這副光景,令人難以相信她的精神正在走向凋零,恰恰還是在這個有著無數可能與未來的年齡。
    “怎麽,比起更改世界的命運,對於單個人類個體的拯救更能讓你激動,熱血上頭?”在墨命返回學校的路上,多洛莉絲忽然出現,反問道。
    “……你有什麽忠告嗎?”墨命不認為她的出現沒有意義,直截了當地問道。
    “有時候,急於求成反而會適得其反,你現在的行為有些衝動,墨命。”
    多洛莉絲飄到墨命正對麵,她在這些日子中似乎換了套衣服,不過依舊以紫色為主,飾以金色的點綴。無袖的連衣裙露出藕嫩的雙臂,交叉在起伏不大的胸前。蕾絲花邊的裙擺下是纖細的腳踝,由於她不需要沾地行走,那雙潔白如玉的小腳就這麽暴露在外。
    “我一直很冷靜,隻是時間不等人罷了。”墨命隻是瞟了一眼多洛莉絲的新形象便收回了視線。
    “好吧,反正最後麵對麻煩的不是我。”似乎不滿於墨命的冷漠,她輕哼一聲便回到了漫遊者筆記之中。
    對於朋友關於他最近頻繁出校的疑惑,墨命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並未引起他人懷疑。自己學習以及娛樂活動照常進行,他如同一台較為精密的機械處理著日常事務。
    隻有到了入睡前,他才會開始考慮這次入夢應該如何解決問題,既然線索已經明晰,那就隻剩下最後一步點醒對方了。眼前那本漫遊者筆記自動翻至那一頁,原本淡藍色的雪花標誌現在已經接近純白,有些部分甚至開始向著透明轉變。墨命用精神“探入”那片雪花,等到他再度睜開雙眼時,又來到了這片白茫茫的世界。
    這次的天色比以往都要陰沉許多,猛烈的風中夾雜的雪花好比刀片一樣,割的人臉痛。在這片風雪之中,十二三歲模樣的寧方枘背對著他,抬頭望向降下雪花的天空。
    墨命朝著寧方枘走去,他感覺到今天的女孩好像有些不一樣,未等他開口,寧方枘那沉悶到壓抑的聲音傳入了墨命耳中:
    “你說,這雪不停,我們是不是就找不到她呢?”
    墨命壓製住直接告訴她真相的衝動,安慰道:
    “怎麽會呢,隻要我們努力的找,總有一次會找到你那個朋友的,不是嗎?”
    寧方枘抬起頭,臉上恢複了如同之前一樣的表情,但她的眼睛卻被頭發遮擋了,也遮擋住了墨命的視線,他看不到女孩眼裏的光了。天空中有陰雲在匯聚,地上的白色開始變得暗淡,朝著淺灰色轉變,連帶著周圍暗了下來。寧方枘不再言語,在這片愈發昏暗的雪原緩緩前行,墨命如同她最忠誠的騎士一般緊緊跟隨,寸步不離。
    她這次向前走的時候,手裏出現了一根樹枝,樹枝很輕,輕到稍不留神就會被風吹跑的程度。它看起來也很脆弱,每一次戳在厚厚的雪地裏都會讓人覺得它會就此折斷;可是它又具有韌性,即便彎曲的再嚴重也能慢慢恢複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