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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晟帶著歉意看向緊抿著唇的方誠嶼，正打算解釋，方誠嶼突然拉住他的左手，露出了那道已經泛白了的疤痕。
    方誠嶼盯著那道疤失神地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將連晟的袖子拉好，帶著他的相框朝樓上走去。
    從連晟的角度看過去，他像是整個人被凍住了，走路的姿勢都有些僵硬。
    邱峰坐在沙發扶手上捂著胸口快速呼吸了幾下，不敢置信地看向連晟，“晟哥，你其實就是……v神嗎？”
    連晟點點頭。
    邱峰還是不太敢相信，求助的眼神轉移到花廷那兒，在得到花廷肯定的答複後，突然雙臂一攤，直接麵朝天花板倒在了沙發上。他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就像剛坐完一趟十分驚險的過山車，又像是家裏破產後中了五百萬彩票，接著被告知自己要坐牢了一樣。
    他都這樣了，可想而知身為v神死忠粉的小嶼現在究竟是怎麽樣個狀態。
    連晟給了花廷一個眼神，讓他善好後，自己起身道：“我去找阿嶼。”
    花廷：“嗯。”
    從客廳到三樓，有兩段樓梯，總共五十八個台階，每走一步，連晟的心情就更沉重一分。
    別人不知道，隻有連晟自己心裏清楚。
    他和方誠嶼之間並不隻是偶像與粉絲的關係，方誠嶼……還是他的男朋友。
    一種感情尚且不好妥善處理，兩種加起來就更像是貓咪玩線團——越來越亂。
    連晟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方誠嶼門前，因為拳頭握得太緊，掌心都傳來了痛意，他抬手頓了片刻，在門上輕敲了兩下。
    裏麵傳來方誠嶼毫無情緒的聲音，“門沒鎖。”
    連晟推門進去，方誠嶼正背對著大門坐在床上，那副相框就放在他手邊。
    連晟走過去，因為緊張聲音都有些悶，“阿嶼，對不起……”
    方誠嶼搖搖頭。
    連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在花火邀請賽之前，連晟特意谘詢了曲然，和他聊了很久。
    曲然告訴他，之前的醫生建議連晟采取回避療法，也就是盡量回避與創傷形成有關的場所或與創傷有關的人，這也是治療ptsd的第一步。
    可連晟似乎有些止步不前，六年前，他不告而別，刪除了所有人的聯係方式，毅然決然和過去的三年告了別，這六年裏，他盡量不和他們聯係，不看電競圈的任何消息，即使看到了也裝作不在意，把自己隔離在電競圈之外。
    這麽多年過去，他自以為痊愈了，沒想到，他不過就是故步自封，一旦打開這扇門，他還是不能做到泰然自若。
    曲然對他說，“現在你依然有機會退出這個圈子，恢複到之前的平靜生活。退出還是接受長期相對艱難的治療，你可以選擇。”
    連晟知道他是在試探自己的態度，可在這兩個選項之間，連晟猶豫了。
    過去的六年裏，排除掉對cf偶爾的手癢，對電競選手們偶爾的羨慕，對比賽偶爾的熱血和衝動，他其實過得很好，像個正常人一樣學習生活，還交了很多朋友。
    世間遊戲千千萬，沒有cf，他還可以玩其他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遊戲。沒什麽大不了的。
    意外的是，花廷竟然又找到了他。
    他當時是怎麽說的呢。
    為了幫朋友一個忙。
    其實不是的。
    他是在給自己一個機會。看看這麽多年過去了，他能不能做到摔倒後爬起來。
    事實證明，他不能。
    他依舊倒在那裏。
    曲然給他的兩個選項中，退出，其實是最簡單的方法。
    “晟哥，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安靜了許久，方誠嶼終於開口了，“得過很嚴重的自閉。”
    連晟頓時一驚，猛地抬頭看向他。
    方誠嶼拉過他的手，緊緊握住，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安心又歡喜的輕輕笑了一下。
    連晟之前從未見他這樣笑過，一瞬間竟然有些心跳加速。
    方誠嶼繼續道：“十三歲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倫敦，從小，我接受的就是英式教育，使用的語言是英語，吃的是英餐，學習的是英國禮儀。”
    “直到十三歲那年，我爸媽決定回國發展他們的事業，不顧我奶奶的強烈抗議，把我帶回了國。在中國，我上的是貴族學校，同學們都矜貴高傲，也有家教，沒有人欺負我，甚至和我說話時都會考慮我的感受換成英語，可我就是不喜歡他們。”
    “剛到陌生的環境中，人都會有很強的抵觸性，當時的我不會說中文，吃不慣學校的飯，也不懂他們的上課製度，同學們在貼了幾次我的冷臉後也都不再理我了。我當時把自己封閉在了一個小空間裏，不理任何人，不做任何事。那時候爸媽工作忙，直到幾個月後才發現我的症狀。”
    連晟心裏像是被揪起了一塊。
    方誠嶼繼續道：“我確診了自閉後，爸媽就把我帶回了家，但對我來說，那隻不過是從一個小空間換到了另一個小空間，本質上沒有什麽變化。”
    “不過，後來想想，幸好我回了家。”
    “有一天，我用電腦瞎點，無意中點開了v神的yy頻道。那時候的victory也才十五六歲，處於變聲期，聲音不算嘶啞難聽，但也並不好聽。但不知怎麽，我那天聽他瞎扯聽了整整兩個小時，直到他下播都念念不忘。”
    “從那之後，我就時常賴在他的頻道，也跟他學會了很多東西。”
    “包括語言和做人的道理。”
    “那時候的victory肆意張揚、真誠熱烈，雖然有一絲傲氣，但從不自滿，對粉絲溫柔，也不放過任何一個罵他的噴子，他的樣子就是我心中能想到的‘一個人活得最漂亮的樣子’。”
    “victory陪我走過了那段最黑暗的人生，是我的救贖，是我的光。”
    說這些話時，方誠嶼就定定地看著連晟，眼睛很亮，很溫柔。
    連晟突然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方誠嶼繼續道：“後來，我跟我爸說，我要建立一支戰隊，名字叫stv:salutetovictory。”
    “意為:向勝利致敬，向你致敬。”
    連晟傻了。
    方誠嶼伸手輕輕抱住了他，像抱住了自己的信仰，“我爸當時還吃醋說v神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麽喜歡他，我那時候大聲告訴我爸，v神教會了我去拚搏、去奮鬥、去活得漂亮，他教會了我待人真誠，即使得了榮譽身在高位也要溫柔善良，他是我的光！”
    方誠嶼抵在連晟的肩窩輕笑了一聲，“雖然這話有點中二，但我當時的確是這麽想的，現在也是。”
    方誠嶼鬆開連晟，俯身過去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了他的，壓抑著情緒道：“晟哥，你知道我有多喜歡連晟，你也知道我有多喜歡v神，所以，你準備好接受……雙倍的喜歡了嗎？”
    連晟沒有準備好。
    連晟快炸了！
    他總算體會到方誠嶼剛知道他是v神的時候是什麽心情了，就像一千噸五顏六色的糖果齊齊朝他砸來，還是各種口味的！
    他想到方誠嶼會生氣，會埋怨他騙了他這麽久，甚至會跟他提分手；也想到過方誠嶼會跟他拉開距離，把他當偶像一樣尊敬愛戴，最後依舊會分手。
    他沒有想到，方誠嶼對感情的處理方式不是快刀斬亂麻，而積攢式的無限疊加！
    連晟難得慌亂了，他說不準他現在是什麽心情，可能是感動、歡喜、緊張通通都有吧。
    連晟不怕方誠嶼生氣，他怕的是，接不住方誠嶼沉甸甸的情誼。
    連晟吞了口口水，“我……”
    方誠嶼伸了一個根食指抵在連晟唇邊，“噓，我知道你怕我生氣，怕我們的感情出現變故。我現在跟你說，我一點都沒有生氣，我知道你的難處和擔憂。”
    “我向你保證，知道你就是v神之後，不管是我還是其他人，都不會有什麽不一樣，我隻會更喜歡你。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抱住我，好好愛我。”
    連晟終於妥協了。
    方誠嶼知道他的所有擔憂，知道他在愁什麽，甚至給了他解決方案。如果這時候不照做，怕是有些不識抬舉。
    於是，連晟伸手緊緊抱住了麵前的人，深深呼了一口氣，像是把今天所有的煩惱一並消除，低聲道：“我原本很後悔再次踏入電競圈，但現在，我好像找到了我存在於這個圈子的意義。”
    帶給人希望，帶給人光明。
    曲然之前給他的選擇，他好像……
    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