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禮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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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穿滿級戲精在病嬌懷裏哭唧唧!
    民國十二年,初冬,大雪已至。
    “父親!”
    男人穿著從前的華袍長服,站在井邊,紛紛揚揚的白雪落下。
    跌跌撞撞跑過來的小孩兒剛過了三歲的生辰,帶著屋裏為數不多的暖氣,一頭闖入冰天雪地。
    “初兒,南家再過不久就會被抄家,我祖上十幾輩人的努力,他們一朝改朝換代打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想盡數擄去!”
    男人仰頭喝了一口自己平素裏最愛的女兒紅,腳步踉蹌。
    “父親……”
    稚嫩的兒子已經短手短腿的快要跑到跟前,軟白的臉蛋兒被凍得發白。
    男人渾濁悲痛的眼神恢複幾分清明,手中的酒砸在小孩兒麵前
    “初兒,你且記得,南家的東西,就是毀了,也不能給外麵那群狼崽子!”
    男人臉色慘淡,長年勞心勞力早就已經積病成疾,再加上鬱結於心,已經是油盡燈枯之象。
    摘下脖子上掛著的玉墜,男人丟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孩子腳下,黯淡的眸子依舊有對妻兒的憐愛不舍。
    可想到在病中憂心的妻子,男人倏地眼神又堅定下去
    “初兒,藏好這玉墜,帶著你的母親,去投奔邵家,在你根基未穩之前,不要泄露和這個玉墜有關的任何信息,哪怕是邵家。”
    男人眼底的不舍被壓下,高大卻隱隱有些佝僂的身體毫不猶豫墜入深不見底的井中。
    小孩兒捧著玉墜趴在井邊哭,以為會如從前一般,哭喊引來爹娘耐心的安慰和抱抱。
    可是沒有。
    雪落了滿身,小小的孩子蜷縮在井邊,被凍得神誌不清。
    是來搜家的人將在病床上的母親拖起來丟在雪地裏,又在井中找到了父親泡得變形發漲的屍體。
    南家大宅被封,相依為命的母子二人被趕了出去。
    “娘,初兒餓了。”
    小孩兒眼巴巴地看著街上蒸籠裏熱氣騰騰的饃饃,搓了搓快沒了知覺的小手,吞咽著口水。
    身上的包括首飾,全部被洗劫走。
    隻有男人遞給的那個不起眼的玉墜子,被女人塞進小孩兒嘴裏,勉強留了下來。
    脖子上多了一根紅繩,玉墜被藏在衣服底下。
    女人病態的臉色難看,她蹲在孩子麵前,染了涼意的手像是怎麽也捂不熱。
    語氣卻和從前一般溫和
    “初兒乖,我們再忍忍,到了邵伯父家,就有吃的了。”
    小孩兒乖巧地抬手讓母親牽著,雪地裏一大一小的腳印很深。
    “娘親,那我們有沒有厚厚的冬衣穿啊?”
    “有的。”
    “那大火爐是不是也有?”
    “是。”
    ……
    講話聲遠了些,還有時不時傳出的咳嗽聲似乎也消散在雪地裏。
    燈火通明的邵家,人進人出。
    在說明來意後,被拒之門外。
    “我們家夫人剛遭了埋伏去世,老爺還在生死不明搶救中,邵家今日不接客,二位請回吧。”
    仆從厲聲將人推之門外,小孩兒捏緊小拳頭,手上其實已經沒了知覺。
    唇角泛出青紫色。
    耳邊又傳來母親的咳嗽聲。
    小孩兒軟軟抱住母親的大腿,仰起小臉兒看著她。
    小孩子的話總是直白的
    “娘親,邵伯父是不是也嫌棄我們?”
    一路上聽到了太多人的嘲笑,哪怕心智稚嫩,也能辨出那些人說的不是好話。
    女人蹲在孩子麵前,柔軟的手心摸了摸孩子的頭發,溫聲安撫
    “初兒別胡說,邵伯父是家裏出了事,不是嫌棄我們。”
    指尖穿過幼兒的頭發,女人臉色的神色很平靜
    “初兒陪母親在這裏等一等,好不好?”
    小孩兒揪著娘親的衣角很用力地點頭。
    “喂?”
    七歲的小少年高傲抬起下巴,穿著小孩兒最羨慕的厚厚的冬衣
    “是你們和晚晚有婚約?”
    小孩兒懵懂,不明白婚約是什麽意思。
    女人扶著膝蓋,忍著腹部的絞痛起身
    “是我與南夫人在閨中便定下的……”
    “別胡說八道!”
    小少年隨手撿起地上的雪揉成一團,用力砸在女人身上,眼神是厭惡而反感的
    “邵伯父說了,晚晚以後會是我的妻子,你們定下來的婚約不做數,快滾!”
    雪團子砸在了小孩兒腦袋上,衝擊力很強的一下,小少年得意地拍手
    “不過是兩條喪家之犬,怎麽好意思來邵伯父家裏撒野!”
    女人抬手快速將孩子臉上的雪擦去,心疼又氣憤。
    跟在小少年身後的仆從眼不見為淨。
    女人唇色鐵青,臉上幾乎快沒了血色。
    她護著懷裏的孩兒,哆嗦著任由小少年各種辱罵。
    從娘親密不透風的保護裏,小小的孩子探出頭,接觸到小少年嫌棄厭惡的目光,忍不住縮回了腦袋。
    冰涼的小手貼上耳朵,被凍得抖了抖
    “娘親,捂著耳朵,就聽不到他罵我們啦!”
    奶聲奶氣的小孩兒仰頭,女人眼眶裏凝聚的淚水差點崩潰。
    怎麽可能會聽不到……
    憐愛地彎腰抱緊懷裏的孩子,女人動作費力極了
    “娘親帶初兒去梨園找師兄吧,他會接納我們的。”
    梨園緊閉,仆從一去不回。
    女人哪裏還不明白這意思。
    師兄還在怪她為了南家與梨園斷絕關係。
    女人掩唇咳嗽兩聲,大片的紅打濕了手心。
    她慌忙將手背在身後,讓孩子跪在梨園門前不許回頭。
    布帛撕裂的聲音不斷,素白的一塊衣角被撕扯下來。
    女人尋了一塊石頭,用力將手心刺破。
    血漫了出來,一字一頓,聲聲泣血。
    “初兒,”
    女人虛弱地招了招手,跪在地上的孩子立刻爬了過來。
    “師兄最是容易心軟,你就在門前跪著,等他出來了,你將這東西交給他。”
    血書被小心放進小孩兒的口袋,女人眼底的不舍和決絕如同父親投井時,一模一樣
    “從前在梨園聽戲的有位外國人,娘親很喜歡他,現在要和他出國了,初兒年紀小,娘親不能帶你去,初兒就乖乖待在梨園好不好?”
    小孩兒對情緒感知是最強烈的,他拽緊女人的衣角,大滴大滴的眼淚滾了下來
    “娘親也和父親一樣,不要初兒了嗎?”
    腹部的絞痛越發明顯了,女人一陣一陣血氣翻湧,她強忍著推開孩兒的手,身影跌跌撞撞闖入皚皚的白雪。
    在孩子不知道的角落,倒在了雪地裏,徹底閉上眼。
    “南家子,喪門犬,爹投井,娘私奔,昔日爺,不如乞!”
    這是小孩兒被接到梨園之前,聽到的最多的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