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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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與貓貓二鳳陛下的奇幻漂流!
僅僅是吃完早飯,林貌便覺精疲力盡,再也難以支撐。他原本隻是想在沙發上躺一躺,誰知一躺便覺頭腦昏沉,渾茫不知所以,竟黑沉沉栽入了睡夢之中。
如此恍兮惚兮不知幾何,意識半夢半醒掙紮不出,直到兩側太陽穴一陣刺痛,林貌才霍然睜開眼睛,翻身坐起卻見身側野草茫茫直接天際,哪裏還有什麽天花板的影子
“你醒啦”熟悉的聲音從身側響起“還算你小子走運,咱老孫來得及時,否則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林貌茫然轉頭,看到拇指大小的孫大聖盤坐在狸花貓的頭頂,朝自己連連搖頭
“居然連妖氣侵體都不知道,還敢隨便睡覺你也不怕魂魄被妖氣困住要不是這隻貓跑了幾裏地來找咱,你怕是得躺上二天二夜”
怪不得陛下身上都是草屑,原來是跑了這麽遠呐。
孫大聖向他嘖了一聲,從貓貓頭頂跳落,輕輕巧巧落在一片闊葉上。
林貌有些懵逼的眨了眨眼,他依然不明所以,但身體中的疲憊卻似乎真的煙消雲散,再沒有那種深入骨髓的鈍痛。
“妖氣”
他費力思索,終於記起了昨晚的異樣從天氣預報來看,昨晚既不該有驚雷也不該有暴雨,更何況臥室門窗緊閉,又怎麽會是一副狂風肆虐過的景象
現在妖氣祛除大腦漸漸清晰,林貌立刻意識到了不對。
大聖仔細聽完他的說法,終於咂了咂嘴
“有意思,想不到業力輪轉,天劫竟來得如此之快倒是老孫有些疏忽了。”
林貌大為驚訝“天劫那不是成仙時才會有的劫數嗎,怎麽還輪到我了呢”
小子何德何能啊
大聖皺了皺眉
“誰告訴你天劫是成仙的劫數成仙當然必得有二災天劫,但劫數卻絕不僅限於成仙飛升之時。咱問你,修仙是為了什麽”
這個問題恐怕要牽涉到至為高深微妙的玄學法理,但在孫悟空這裏,答案卻是顯而易見的。林貌不假思索
“求長生。”
誰不知道孫大聖“可得長生否”的名梗啊
孫悟空微微有些驚異“你小子倒實在有些見識。不錯,道法稱逍遙長生,佛法稱無餘涅槃,歸根到底,都是要跳出這二界五行之外,不受生死輪轉之苦。但修行有成,此生固然不再輪轉,前世千百萬次輪回所積攢的因果,卻並不能因修行而清空所謂神通不敵業力,無論修為如何高深,都必定有因果報應的時日。
常言所謂天劫,大致便是如此。這東西變化多端,不是法力可以規避的事情;如果仔細揣摩,甚至能算作一種福分修為不到那個地步,還沒有見識劫數的機會呢。”
聽到此處,林貌才終究恍然大悟。西遊原書中倒的確說過“二災”劫數,厲害無比;但天劫的變化,顯然又不止於此孫悟空倒是靠著七十二變躲過了二災,但因果輪回報應
不爽,卻實在是躲不過這五行山了。
神通不敵業力,誠哉斯言。
他道“所以大聖才會教我幻術,又提醒我一定小心”
“也有幾分用意吧,還得看你小子的運數。”
孫悟空道“不過你的運氣倒真是不錯,而今看來,這一番的劫數,也不過是要遭遇幾個小妖怪而已。”
業力雖然不可逃避,但幻化的劫數卻實在難以揣測。相較而言,由天災人禍乃至妖魔鬼怪所引發的“外劫”,可比走火入魔心境崩潰的“內劫”,要好料理太多了。
有大聖做底牌,林貌自然信心大增,他摸出手機,照一照自己再度恢複氣色的臉,心情大好
“如果隻是這種程度,那似乎也不難對付嘛”
妖氣侵體當然很難受,但比起被雷劈火燒或者真刀真槍和妖怪幹上一場,還是輕巧容易太多了當然,這都是猴哥的金大腿夠牢靠啊。
拇指大小的猴哥卻嗬嗬了一聲“隻是這種程度你也太小瞧天劫了區區妖氣,不過是前哨而已,接下來的變亂,才是真正的大陣仗。”
說罷,他輕輕吹一口氣,方圓數裏內氣流翻滾,參差的野草一齊倒伏,緊抱著草根隱伏葉下的飛蟲隨之顯現,竟然是大大小小碧綠青翠的蝗蟲,都在震動著翅膀隨氣流搖擺。
林貌舉目望去,四周青綠起伏,密密麻麻都是蜷縮的蝗蟲,少說有數千隻的規模。這些飛蟲集聚在小小的草叢裏,簡直能讓人發作起密集恐懼症來。
可是,現在明明是零度上下的天氣,絕非蝗蟲可以繁殖生長的氣候,這些害蟲又是從何而來
“咱剛施法把你移來,這些蝗蟲就全都陸陸續續飛了過來,殺也殺也不完。”大聖道“這些蝗蟲可不一般,現在是剛剛被施法喚醒,所以隻能吃一吃野草樹葉。等到它們體型變大體色發黃,那千百萬隻蝗蟲饑不擇食,吃的可就是血肉了。”
千百萬隻嗜血的飛蟲蜂擁而上,恐怕比任何妖術都更加可怕。林貌沉默片刻,低聲道
“這是蝗妖嗎”
“蝗妖”孫悟空淡淡道“你太小看這個東西了。依照凡間的規矩,能夠驅使數千萬數兆萬蝗蟲的精怪,還能稱之為妖嗎凡人們敢驅逐這個妖怪嗎”
千百年黎民百姓掙紮求存,除了水旱不調以外,最為恐懼的便是這蝗災了數千萬上百億飛蟲鋪天蓋地而來,所過之處千裏赤地寸草不生,是決計無法阻止與逆轉的巨大災害,不可想象的生物偉力。在這樣的力量麵前,凡人隻能驚恐顫抖,將之想象為為上天降下的災害,自天譴中誕生的毀滅神力。
在這樣的神力麵前,尋常百姓惶恐之至,連撲殺蝗蟲都不敢,哪裏還能視為“妖怪”
在某些荒悖的王朝,這樣不可理喻不能阻止的破壞力,甚至被當政者供養祭祀,敕封為新的“神祇”因此,蝗蟲不但不是妖魔,反而應該被視為正式冊封的正神,某種專一製造恐怖、饑荒與死亡的神明。
林貌
微微默然,就連狸花貓的尾巴都不自覺耷拉了下來陛下即位之初,關中便有大旱蝗災的征兆,損壞極為劇烈;而以貞觀君臣的賢明老道,也隻能無可奈何,束手任蝗蟲肆虐而已。就算事後再怎麽彌補,那種徹頭徹尾的無力與憤恨,至今還是記憶猶新。
某種意義上,這隻肆無忌憚的蝗蟲,甚至可以看做是對林貌與皇帝最尖銳的嘲諷如果凡人連抵禦蝗災的能力都沒有,隻能戰栗著焚香祝禱,祈求“蝗神”的高抬貴手,那所謂人類的“自立於世”,豈非隻是笑話而已
當然,大聖畢竟是厚道的。他隻是額外掃了林貌一眼“神魔隻在一念之間,但這種被凡人祭祀過的東西,可就實在不好對付了。”
作為略懂玄學法理的大手子,林貌當然明白大聖的意思既然蝗蟲已經被冊封為“神”而非“妖”,那世間一切的誅妖法術便都統統失效了;對付這樣的邪魔,就隻能憑道行法力硬拚,而再無取巧的餘地。
但要一個修行不到半個月的角色硬剛聚蟲千百萬的邪魔,那簡直有一種奔波兒霸的美。
林貌想了片刻後不願再想了,隻能眼巴巴望著小小一個的大聖
猴哥,看在粽子水蜜桃鹽脆李的份上,真的不能拉小弟一把嗎
猴哥當然仗義之極,所以哼了一聲。
“不是老孫不想幫你,隻是這東西實在難辦。”他道“這蝗神法力甚高,隱蔽逃竄的功夫也是天下第一它施法招來的數千百萬蝗蟲都是寄托元神的分身,除非全數剿滅,否則不能傷它分毫。就連咱老孫,那也得使出法天象地的真本事,才能穩妥料理這玩意兒。偏偏咱的法力被封了九成九,實在耍不出這個神通來。”
他抬了抬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表示法力已所剩無幾。
“所以,以現在的情況嘛,你大概有兩個法子可以選。”
林貌趕緊行禮,虛心請教
“大聖請講。”
大聖豎起一根指頭
“第一個辦法,是走為上策,避其鋒芒。咱給你一道甲馬,一日可行六千裏地。你帶著這花皮狸奴,先到遠方避開再說。蝗神繁育召集的蝗蟲越多,消耗的法力也就越大,最多不過二五個月,便不能支撐,必然退去。到時你再折返,也是一樣。”
林貌仔細聽完,登時有些心動實際上,又何必穿上甲馬逃到遠處隻要他與貓貓在家躲幾個月,那不是吃著火鍋吹暖氣,輕輕鬆鬆就能將敵手熬走
不過
“在下要是避開了,那這些招來的蝗蟲又該如何處置呢”
數千萬隻蝗蟲吞吃草木血肉,不是好應付的吧
猴哥瞥了他一眼“你都逃到遠方了,還要操這些心嗎”
林貌沉默了片刻
“那敢問大聖,第二個法子呢”
“第二個法子,便要冒險得多了。”大聖淡淡道“既然你應付不了蝗神,那當然也隻能搬一搬救兵。而如今二界之中,能輕鬆料理蝗神的,大概
也隻有昴日星官了。”
“昴日星官”一直旁觀的貓貓突然插了一句“這位尊神很有法力麽”
“與法力無幹,隻是相生相克而已。”大聖道“論神通咱老孫敵他百個也有餘,但昴日星官原身是一隻成仙的大公雞,天生便有料理這些毒蟲飛蝗的本事,這樣胎裏自帶的本事,就是上界天仙也不能與之相比。”
林貌一點就通,連連點頭。實際上,這種例子也不算罕見;傳統道法從來不是簡單的等級碾壓法力橫推一切,往往講究天性上的相克相生。譬如西遊中,孫大聖都無可奈何的琵琶精,敵不住昴日星官一聲雞啼;而聊齋裏,法力滔天連道士都不懼怕的狐狸精,看到老獵人也要手腳發軟,反抗不得。
就法理而論,這種由天賦靈性而生的“血脈壓製”、“屬性生克”,那可比尋常的法術還要厲害得多。
大聖從草梗上跳下,他身後的草葉立刻化為朱砂勾勒的符咒,筆直飛入了林貌的手中。
“這是借神力施法的符籙。隻要你在符紙上浸染昴日星官一點靈性,便足以激發玄法、驅逐蝗神。不過,這請神借法,也不是輕易的事情。就算咱老孫與你作保,也未必穩妥”
猴哥雖然話語含蓄,但言下之意卻相當明白他當年做齊天大聖時,自然是一呼百應、有求必得,不會有絲毫延誤;但現在畢竟是有罪在身,鎮壓於五行山下五百年,所謂人走茶涼,還有沒有那麽大的麵子,就實在是不好說了。
畢竟,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就算天庭並不蓄意阻撓,隻要稍微走幾個流程,那時間上也是絕對來不及的。
“所以,最為萬全的辦法,還是先避一避好。”大聖道“你本事還沒有煉成,就不要莽撞行事。”
這是實在的道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如猴哥,那也得學會七十二變成了仙,才敢下龍宮闖幽冥呐。
林貌想了一想,開口發問
“要想驅逐蝗蟲,隻能借昴助日星官的靈性麽”
“要不然你還能找誰”大聖道“天性克製蝗蟲的仙神精靈倒是不少,各個都可以借法。但你是能上九重天,還是能入十洲二島你要真有那個本事,去昆侖山請下鳳凰來,倒是可以輕鬆料理,不費手腳。”
林貌不再說話,隻是默默收好了符咒。大聖上下看了他一眼,終於歎了口氣
“小子氣盛是好事,總該也要愛惜自身。這蝗神蓄滿法力,多半也就是這一兩日的功夫,你還是要盡早下定決心。實在不行,將這符咒燒成灰末後服用,先到南方避一避吧。”
說完這最後的忠告,小小的大聖往後一倒,化為一根碧綠的草梗,不知所蹤。
林貌捏住符咒,低頭不語,似乎還在久久沉思。貓貓陛下陪著他靜坐片刻,終於輕聲安慰
“也不必如此憂慮,我可以回去問一問宮中供奉的高士,總會有出路的。”
說到此處,貓貓也不覺有些尷尬貞觀二年麵對蝗災,宮中供
奉的所謂“高士”
do”
林貌仿佛被驟然驚醒,抬頭向貓貓笑了一笑
“陛下說什麽來著啊多謝陛下好意了,真是感激不盡其實,在下也不是沒有辦法,就是可能太大膽了些”
貓貓默不作聲的盯著他。以聖上識人的功力,當然能輕易看出林貌真正的心思。但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當林貌說出“不是沒有辦法”時,神態竟相當之篤定從容,並無憂慮。
難道此人還真有辦法
貓貓百思不解,忍不住舔了舔胡須。
無論成算如何,陛下還是一絲不苟的兌現了承諾。返回家中後他立刻進窩睡覺,調轉回大唐尋求治蝗的秘術。而林貌斟酌再二,打通了李哲的電話,拜托他一起聯係研究生時的師姐,劉麗劉博士。
這位劉博士是農學界的翹楚,年紀輕輕就發過頂刊撈到教職的牛皮角色,忙得腳打後腦勺的實權人物。要不是大學時與林貌很有交情,恐怕預約都得拖到半個月後。
不過劉博士也很講義氣,收到師弟邀請後立刻答允,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與兩人聚餐。林貌恪盡地主之宜,選的是五行河打撈上的頂尖鮮魚清蒸燉湯,而劉博士也絕對識貨,一下筷子立刻知道菜不一般。
她扒了扒魚刺,眉毛挑了起來
“居然是這麽好的野生魚說吧,你們兩個想要幹些啥隻要不是討我種的實驗花生下酒,其他都好說。”
林貌知道劉博士的脾氣,再兜圈子也沒意思,於是徑直開口
“師姐,您那位大導師還好麽”
劉博士能聲名鵲起,一飛衝天,固然是自身天賦絕佳,也未嚐沒有師門的助力她導師的導師,某位已經隱退的老祖宗,堪稱是本領域的泰山北鬥、無雙國士,僅僅姓名事跡便能在教科書中占上半頁紙的究極巨佬。而馬博士平生最得意的成就,還不是什麽頂刊教職,而是作為導師關門小弟子,居然有幸得到過祖師爺的青眼賞識那才是光輝無比,將來能寫進自傳中細細品味的大事。
顯然,作為大導師最賞識的弟子,怎麽能不時刻牢記師祖的近況劉博士立即點頭
“老人家的身體當然康健,你想問什麽”
林貌左右望一望,眼見李哲還在埋頭苦吃,於是小心挪動凳子,悄悄在劉博士耳邊說了自己的來意。劉博士仔細聽完,卻不覺皺眉
“這倒是小事。隻是,貿然拿這種小事打攪老人家”
“雖然小事,但也隻有師姐能辦好嘛”林貌立即央求“再說了,這不也是師姐舉手之勞隻要師姐給老爺子匯報的時候提上一嘴,那還不是辦得妥妥當當”
這馬屁拍的確實到位,想想往日幫忙的情分,又看看一鍋鮮美的頂尖河魚,不開口答應似乎便實在說不過去了再說了,老爺子退休後精力旺盛,隔二差五還能給鄰居
小孩補補生物,
這點小事那又算什麽
劉博士沉思片刻,
仗義答允
“也行,我盡快辦好。”
陛下此次大唐之行,是理所當然的毫無收獲,不但宮中供養的法師對蝗蟲束手無策,就連政事堂的相公們都是一臉尷尬,訥訥無言喔對了,一向在朝中任勞任怨擔當大任的房玄齡還不知怎麽的告病不出,口口聲聲中的夢魘,也不知真假
這樣一無所獲的結果,當然令貓貓陛下顏麵無光。他回魂後低聲告知林貌,尾巴都不自覺夾了起來。
但身為風暴的中心,林貌卻似乎並不在乎。他隻是在地板上走來走去,不時摸出手機檢查快遞。
到當天早上十點,特快專遞終於準時摁響門鈴,林貌草草簽收,撕開包裝後掃了一眼,立刻就大笑出聲,喜不自勝。
“成了”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驚得剛剛返魂的貓貓陛下喵嗷一聲,險些從沙發墊上翻倒在地,眼中更是大大懵逼。
“大功告成了”林貌朝空氣揮拳,語氣亢奮“奶奶的,今天教你嚐試嚐試新玩法”
貓貓手忙腳亂抓緊沙發,茫然抬頭望著林貌以它幾日的見解來看,這個所謂的“現代”世界,固然在技術與製度的建設上精巧絕倫,但在神秘學領域卻堪稱無知,各種法術更是一竅不通;這樣的世界,又怎麽抵禦蝗神呢
但林貌不打算解釋了,他簡單收拾好包裹,直接摸出了手機
“距離上次見大聖已經二十五二十六個小時,想來蝗神也發育得差不多了,必須幹它”林貌斬釘截鐵“不過,陛下可以先在家裏呆著,我大概兩二個小時就能回來”
狸花貓跳上了桌子,仰頭看他。
廢話,收拾蝗神的現代手段,誰不想看
林貌與陛下彼此對視五秒鍾,隻能妥協
“好吧,就是料理蝗蟲時可能灰塵會非常大,需要佩戴口罩,陛下可以忍受嗎”
他從背包中掏了一掏,摸出了一個酷似臉基尼,還自帶伊麗莎白圈的貓用口罩。
貓貓看了一眼這稀奇古怪的麵罩,雖然胡須猛烈抖動,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可以。
上午十一點,裝備齊全的林貌背著背包再次穿越兩界。剛剛跨越大門,他與貓貓便不覺連連眨眼,乃至伸手遮擋原本正午時分陽光朗照,而今竟然是黑壓壓昏沉一片,不見天日。而漫天聚集如烏雲塵霧的,竟然全是半掌來長、渾身灰褐的蝗蟲
不過區區一日的功夫,這些蟲子竟然擴充了千萬倍有餘
林貌仰頭觀望這遮天蔽日不計其數的蝗蟲風暴,嗡嗡拍翅聲震耳欲聾。即使他早有心理準備,臉上也不由微微變色想象中的數千萬蝗潮與現實中的數千萬蝗潮根本是兩回事,更不用說這些蝗蟲不偏不倚,居然剛好堵在了他穿越的門口。
而今空間這樣逼仄,恐怕連手段都不好施展。
但沒有功夫再猶豫了。漫天遍地的蝗蟲顯然已經發現了目標,
6,
反手伸進背包。但還沒等掏出寶貝,林貌便覺眼前忽的一晃,景色驟變。烏雲灰塵刹那間消失無蹤,又是晴朗的天空。
熟悉的聲音遙遙傳來“居然還敢往蝗蟲堆裏闖你小子膽子好大”
林貌又驚又喜“大聖”
他趕緊轉過身去,一眼看到的果然是蒼翠巍峨的五行山。而大聖麵無表情,從石堆裏探出一隻猴頭來。
顯然,在危急窘迫之時,又是猴哥仗義出手,用神行法術將他們移了過來。
不過,神行法術也隻能暫時躲避而已。站在山上遠遠眺望,仍然能看到天邊烏雲翻滾,正在迅速擴散遷移,浪潮一樣朝五行山湧來。
孫大聖眯著眼眺望烏雲,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倒是咱老孫低估這蝗神了。就這聲勢來看,恐怕法力實在不弱。”他低聲道“能如臂使指的駕馭這麽多蝗蟲,少說也得一兩千年的道行。如此邪魔,恐怕還真得昴日雞親自出手,才能降服。隻是一張符咒的話“
神明的分靈法力尚不如本體千分之一。即使林貌真求來了昴日星官的庇護,也決計應付不了這個陣仗了。
“咱可以替你擋一擋。”他下定了決心“不要再拖延了,往北方走北方有九天蕩魔祖師鎮守,等閑妖魔不敢擅入。你們到華山躲一躲,可保無恙”
這句話已經是聲色俱厲,近乎催促。但林貌好像沒有聽懂,依然在埋頭翻找背包。他終於扯開了精心包裹的棉紙,從信封中小心翼翼抽出了一張白紙。
他丟開背包,手持一張二指寬的紙條,迎著獵獵的狂風叉腿站立,仰頭直視前方或許是法術加持,那黑沉沉的蝗蟲狂潮奔湧的速度快得出奇,片刻間已經逼近山腳,隱約能看到煙霧一樣翻飛的蟲群。
“那麽。”林貌喃喃道“試一把吧”
他屈指一彈,點燃了紙條。
火焰燃燒之後,籠罩在白紙上的幻術立刻化解,還原為齊天大聖交托的那張請神符咒。火焰灼灼中淡黃的符紙焦黑扭曲,煙霧嫋嫋,卻並無其他的異樣這表示符咒依然是一張空殼,並沒有任何神靈為它傾注法力,燃燒它便等於燃燒一張草紙。
怎麽會是這樣
大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還未等他喝問出聲,林貌已經將符咒高高舉起,讓煙霧隨風擴散。此時蝗蟲大軍已經撲到了山腳,正接連湧向下方旺盛的草木,要在逞凶前飽餐一頓補充體力。但似乎是被林貌魯莽的舉止激怒了,這數百萬烏雲一樣的蝗蟲下落到一半,竟悍然折返向上,朝火光猛撲而來。
不不是折返向上大聖雙目一眯,火眼金睛明辨秋毫,立刻察覺到了蝗群中最為細微的變故這些黃褐色的蟲子的確是在拍打翅膀扭動身體,但它們如此竭盡全力,卻並非是狂怒著要撲上山吞噬叛逆,而更像是在奮力掙紮,試圖
擺脫什麽無形的束縛;隻不過耗盡體力,依舊杯水車薪而已
僅僅片刻的功夫,原本如山如海的蝗蟲烏雲就徹底變形了。一條蜿蜒粗壯的黑蛇從雲中拉扯而出,盤旋著朝林貌降落,鋪天蓋日氣勢洶洶,尖銳的暴烈鳴叫震耳欲聾,刺激得貓貓煩躁不安,忍不住甩頭。
蝗蟲當然是不會鳴叫的。這是數百萬蝗蟲高速振動翅膀,在拚力扭動時所激發的聲響這種掙紮會劇烈消耗體力,短時間內就能讓蝗蟲的器官徹底崩潰;但聚集起來的飛蝗卻依舊在狂暴的掙動,不像是在暴怒中預備攻擊,而更像是在驚恐的逃離什麽。
林貌仰頭望天,神色微微有了變動。他舉起黃紙對準蝗群,輕喝出聲
“敕”
這是調動符咒中神靈法力的口訣。但他的符紙中分明沒有寄托任何神明的靈性,就算念動口訣,又能調動何處的神力呢
神色凝重的大聖忽然打了一個哆嗦。他什麽也沒有感應到,但又分明有什麽已經發生了團聚著的黑蛇發出了最後一聲尖利的鳴叫,而後身形炸開,頃刻間化為烏有。
不錯,並非燃燒,並非摧毀,甚至不是形神俱滅後的黑煙,而是徹徹底底的湮滅,完全的虛無,毫無疑義的清零,一切神通法力,盡皆歸入寂滅。
這樣幹脆利落的滅殺,意味著絕對的克製、完全的碾壓,甚至沒有敵手掙紮反擊的餘地這些蝗蟲都是蝗神千年法力所化,而符咒消滅它辛苦繁育的子嗣,輕鬆得甚至都不必打一個響指。
但這是人力不,神力可以做到的嗎即使昴日星官下凡、昆侖鳳凰降世,也絕不可能做到這樣的舉重若輕
孫悟空震驚之至,大聲發問
“這是什麽”
山頂獵獵風響,吹得林貌衣衫亂舞。他叉腿站立,仰望上空,終於抖一抖符咒,露出了朱砂勾勒的符腳。
此處緊接符膽之後,原本是神靈畫敕簽押,同意借出法力的憑證;但現在符腳處空空如也,並無天神冗長的尊號,而是一手龍飛鳳舞的簽名
馬
這就是最終也是最強的殺手鐧,自馬教授親筆簽名中借到的一點靈性,終於幻化為了無可匹敵的力量。
林貌咧開嘴來哈哈大笑,顧不得風沙撲臉,對著蝗蟲豎起了中指
“農科院,治蝗所,老登”
農科院,治蝗所
昔日水旱頻仍,天災不定,正是以馬教授為首的第一屆農科院治蝗所奔赴南北,嘔心瀝血凡十餘年,終於確定了蝗蟲生長繁殖乃至泛濫成災的規律,一舉蕩平蝗潮,再無災患。
數千載史不絕書的酷烈蝗災,至此絕跡;數千載對蝗蟲所有的恐懼、神化、崇拜,自此湮滅無餘。
什麽叫克星這他娘的才叫克星什麽叫天敵,這他娘的才叫天敵
與這樣的豐功偉績相比,與如此絕對的勝利相比,所謂昴日星官的那點神力,簡直卑微得可憐可笑,不值一提如
果雞鴨禽鳥啄食蝗蟲,
都能叫“血脈壓製”、“想生相克”,
那馬教授奔波四處親身指導著掃滅了數十次蝗災幾近千億隻蝗蟲,又該叫什麽
活爹親爺爺蝗神十八代的老祖宗
要論血脈彈壓,還能有比這個更能彈壓的嗎要論相生相克,還能有比這個更克製的嗎
這是無可比擬的偉業所塑造的絕對威力。當它稍稍展露,即使是神明也隻能茫然戰栗古往今來一切的神靈窮盡力量,依然隻能在洶湧的蝗災前束手無策,甚至親眼見證蝗妖恃凶造禍,堂而皇之的登上神龕被敕封為神。這樣的虛弱與無力,又怎麽敢想象人類心智最閃耀的光輝呢
林貌在狂風中放聲大笑,樂不可支,極口大罵,盡嘲諷之能事。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現代人,他本身當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同樣的,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現代人,他卻從來被本文明中最為聰明、理智、偉大的那些絕世人物們保護得很好。
這些先行者曾為他或者他們這些後人趟平山海、燒毀荊棘、驅逐害蟲,乃至嘔心瀝血,翻天覆地,挽救最深沉而動蕩的黑暗,締造新的世界。而如今如今,縱然與偉大的先輩們相隔千裏萬裏,乃至另一個時空,但他們小小餘暉的一角,也足以庇護著後人勇往直前,直麵最為凶狠乖戾的妖魔,而毫無懼意。
光輝的先行者或許已經離開,但先行者的光輝依舊蔭蔽著後人。
林貌隻是一隻可憐的小狐狸。但當狐狸假借了老虎的威嚴,不也足以震懾群邪嗎
林貌的笑聲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這倒不是他不想嘲諷,而是狂風驟勁,堵得他再也開不了口。顯然,隱匿在蟲群中的蝗神已經意識到了不妙,正在奮力試圖逃脫。以至於蝗蟲接連狂震尖號刺耳,灰塵四處撲扇,遮蓋住了大半座五行山。
但這時才意識到不妙,那顯然已經太遲了。某種無可抵擋的偉力已經籠罩了烏雲中數百萬數千萬的蝗蟲,正緩緩將它們向山上抽引。這種偉力下任何躲閃都無濟於事,而隻要進入符咒以外方圓二裏,黑壓壓的蝗蟲便在頃刻間湮滅消匿,歸於虛無。
不過片刻的功夫,原本黑沉沉烏壓壓不透一絲的陽光的烏雲,就已被硬生生抽調了大半。蜿蜒的長蛇前赴後繼湧來,又前赴後繼被消滅,不留一點痕跡。隻有狂風淩厲吹過,空中淒厲恐怖的號叫連綿不絕,昭顯蝗蟲生死臨頭奮力的掙紮。
大聖在旁瞠目良久,終於反應了過來。
“這不是神仙法力”他厲聲叫道“這是這是凡人的氣味”
“大聖真是靈敏。”林貌讚道“的確是凡人的味道,也的確是凡人的力量我早就和大聖說過,是吧隻要堅持下去,不斷努力,凡人也是能感動上天的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意就是民意隻要上上下下的老百姓一齊起來,就是太行、王屋,又有什麽挖不平的呢”
大聖連連皺眉,莫名其妙“你在胡說些什麽愚公移山分明是列禦寇的寓言”
這話說到一半,大聖也接不下去了。在尋常而言,所謂的“移山”
當然隻是寓言。可親眼見證了這樣的奇跡之後,誰又能真對這移山的幻想嗤之以鼻
“凡人真能做到這個地步”
他喃喃自語,仍舊不敢相信。
林貌聳一聳肩,不再理會拚死掙紮的蝗群,轉頭看向貓貓陛下
“陛下應該能夠明白。”
陛下沉默片刻,終於搖了搖頭。
“難以置信。”他低聲道“居然連蝗蟲都可以輕易討平麽”
說實話,無論現代的治水、抗旱技術多麽出色,終究在皇帝陛下理解範圍以內,但唯有這輕鬆寫意的治蝗手腕,卻是實在超乎想象。
不過仔細想來也是,他偷窺李哲的網課時,曾經看到有飼養蝗蟲製作飼料脫貧的例子。當時還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怎麽會有人養育這樣的害蟲。但現在想來,恐怕是在治蝗上已經遊刃有餘、毫不費力,才有裕餘考慮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
貓貓陛下揚起了頭
“你們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林貌眨了眨眼,下意識覺得有些尷尬。說到底他隻是狐假虎威,別說望馬巨佬馬教授之項背了,就連劉師姐早年給的那點基本科普都快忘光了他想了一想,隻能羞澀開口
“在下也不清楚,似乎是找到繁殖地後根據演變規律斬草除根吧這是治蝗所的絕技,要花很大功夫才能學到的。”
貓貓陛下立刻開口
“我想學一學,不知是否方便”
“這倒沒什麽不方便的。”林貌想了一想“農科院每周二次免費的害蟲治理講座,報名就可以聽。就是每次一講起碼得二五個小時,耗時比較長。”
講課時間再加一來一回的時間,怕不是整個白天都要耗在上麵。每周花這麽多時間聽講,扶貧就難以兼顧了。貓貓皺了皺眉,一時難以決斷。
在他們東拉西扯、毫無緊張感的大聊閑天之時,被束縛的蝗神正在鼓動法力,做拚死的嚐試。總的來說,作為一隻修行數千年老奸巨猾的精怪,蝗神的本事還是很多種多樣的。隻要不惜代價燃燒真元,即使是昴日星官親臨,大概也不能真把它如何。
但怎麽說呢它和馬教授的差距,畢竟還是大了那麽億點點。
作為親身指導滅殺數千億隻蝗蟲,並傳續經驗鎮壓得蝗災永不能抬頭的究極巨佬,這種血脈上天然的壓製終究太厲害了些。蝗神操縱著蝗蟲在空中接連飛舞,一連嚐試了數百種法術,但無論怎樣精妙絕倫,都甚至無法減緩被消滅的速度。
簡單來說,它被消滅的時間僅僅取決於符咒燃燒的程度,而與自身法力毫無幹係。
這是現代世界的光芒中濺出的一點餘光,但已經足以彈壓最頑固的邪魔
當然,作為一無所知的菜雞,仰頭看著蝗蟲湮滅得如此毫無新意,林貌隻是覺得很無聊。
“怎麽連個第二階段都沒有”他
嘟囔著抱怨道“好歹也算個大boss吧,連爆個種都不會嗎”
還虧得他厚著臉皮找劉博士借馬教授用過的捕蟲網呢,真是白費精力。
孫悟空“”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隻蝗神其實已經爆過好幾波種了,隻不過並沒有一點屁用
大聖直接朝他翻了個白眼“你小子異想天開,居然還有幾分創意你怎麽想出這個招數的”
林貌嘿嘿一笑,頗有些靦腆“其實也是受先前案例的啟發啦,算不得什麽創意。”
這所謂的案例,還是劉博士為他親身示範。劉麗師姐家是所謂“看事”的出馬弟子,世代都供奉著仙家。到劉麗二十來歲時,不知哪裏來的仙家就看上了她的能耐,下死力氣折騰她折磨她俗稱“抓弟馬”,一定要她答應供奉自己,否則絕不鬆口。
劉麗當時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找了很多法門也無濟於事。還是當時癡迷玄學的林貌偷偷給的建議,讓她幹脆轉專業投到農學門下,而且上岸成功後立刻帶著水果,托關係親自去拜訪馬老。
結果呢結果就是錄取通知書剛剛下發,纏著她的仙家立刻撒丫子跑路,溜得比兔子還快,至今仍毫無消息,不知躲進了哪個深山老林。
一隻區區的忘八畜生,還敢跟馬老、袁老搶人欺了天了
道書說至德近聖而妖不敢犯,又說浩然正氣莫可比擬,那種浩大功業與人心所向堅不可摧的力量,林貌算是親眼見識到了。他現在敢大膽嚐試,也是劉師姐的例子給的絕對膽氣。
不過,當初眼見仙家逃遁,他心中還大為嘀咕,以為是妖物膽小怯懦;但現在看來,人家才是在紅塵中滾得久了,在關鍵抉擇上毫不含糊顯然,這位精怪隻要跑得慢一點,估計也就是蝗神的下場了
總的來說,在確認了蝗神爆不出第二形態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無趣了。這張符咒燃燒了大概一柱香,所以蝗神也就掙了一炷香的時間。等到灰燼飄散,最後一隻蝗蟲也歸於無形,隻留下漫天燦爛的陽光,碧藍的晴空一覽無涯。
至此,修行數千年的蝗神徹底隕落,不留一絲痕跡。
而作為與蝗神艱苦搏鬥一炷香之久的林貌,當然也不甚好受。他丟掉符咒的灰燼,伸手揉搓麵頰,禁不住抱怨
“怎麽這麽僵皮都要被冷風給吹皺了,我回去得泡泡熱水。”
貓貓與大聖一齊瞥他,隨後共同嗬了一聲,再不言語。
收拾幹淨灰燼之後,林貌又從背包裏取出飯盒與水瓶,一半熱水倒給自己,一半熱水倒給陛下,新鮮的山梨則敬獻給大聖。
他用熱水潤了潤風幹起裂的嘴皮,才眼巴巴向外眺望說來真是不可思議,半個小時前還遮天蔽日不可一世的蝗群已經盡數消滅,隻留下光禿禿的山麓與平原,沿途的草木啃食殆盡,隻留一片灰白。
幸好是法力培育的飛蝗,消滅後不留痕跡。否則單單收拾這數百上千
萬的蝗蟲軀殼,
,
慢慢開口
“大聖,話說都已經來了兩波了,這劫數”
總不能小的揍了來老的,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吧
大聖哼了一聲
“雖然是投機取巧,但你這劫氣大概也消得差不多了不過,就是殄滅了妖魔,後麵的麻煩也不算小。”
他向遠處光禿禿的土地揚一揚頭。
顯然,飛蝗所過寸草不生,已經將大片荒野灌木啃了個幹淨。要不是五行村四麵植被極多,恐怕連過冬的燃料都要成問題。
可最大的麻煩還不在這裏。大聖又道“那群飛蝗剛剛召集之時,曾經飛過五行村大概是聞到了你的氣味急著趕來,蝗蟲倒沒有怎麽傷人;但村內外的莊稼,基本就不剩什麽了。”
相比幹枯粗糙的野草,當然是莊稼更為甜美可口。可飛蝗過境一掃而光,恐怕村中一年的收成,都不能指望。
總不能真靠魚肉幹和樹皮過一年吧等到漁汛枯竭,又該怎麽辦
林貌喔了一聲,有些出神的看向遠方。
“居然被蝗災禍害得這麽慘想來,村民們多半要哭天嚎地了。”他低聲道。
“差不多吧。”孫悟空淡淡開口“已經有人議論著要帶家眷到城中乞討求活。不過,有些孩子似乎還抱著些希望你挑選的那個拴柱、拴花,正跪在石板前呢。”
林貌眨了眨眼
“居然這麽大膽嗎倒真是練出來了。那就麻煩大聖,將在下送回去吧。先看看情況再說。”
邪魔抱著妖貓剛一落地,下跪的拴柱與拴花便立刻爬了起來。他們還記得魔王的忌諱,不敢磕頭也不敢哭泣,雖然淚眼汪汪,依舊強忍著情緒,怯生生交代了情況蝗蟲過境了,糧食被吃光了,青苗也被吃沒了,村裏一無所有,大家都過不下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魔王這一次並沒有勃然發怒,說出各種可怕而陰毒的咒罵。他隻是深深看了兩兄妹一眼。
“招引蝗災的妖物已經被我誅殺了,不會再有後患。”魔王平靜道“至於糧食現在魚幹還夠吧你們先頂上兩日,兩日後召集青壯,到這裏見我。”
拴柱和拴花呆了一呆,不知是詫異於魔王的口氣,還是魔王能誅滅蝗蟲的驚世神通村民自來視蝗蟲為神,恐怕還真沒有誰想過滅蝗。
但呆愕之後,兩兄妹還是本能的低頭領命,乖乖轉身去了。
自吹風將林貌攝走後,大聖吞下最後一個山梨,便一直仰頭凝視天空,再無動作。
如此專心致誌,神識不動不搖,直到金烏西沉、銀月東起,他才慢慢低下頭來,瞥過草叢中殘留的那點符咒灰燼。
“愚公移山嗎”
大聖喃喃低語,忽然肩膀一掙,兩隻毛茸茸的手臂竟從五行山腳破出,再無束縛。
由手臂至上身,由上身至腰胯,大半個身體一節一節從山壁中脫出,輕緩流暢,毫無阻遏,仿佛是蝴蝶破開繭蛹。直到雙腿開始活動,山腳才重新閉合,將下身咬住。
如此輕巧,如此隨意,絕無開山破壁的震天動地,輕易得好像隻是掙脫一團棉花,甚至沒有震動一株小草。
大聖支起上身,緩緩轉動雙手,仔細打量這闊別數百年之久的手臂手掌、肩肘毛發。五百年他在醒時夢中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能脫困的光景,但等到而今真的掙脫了大半的身體,他卻覺得心中平靜空寂,朗如明月高懸,江水澄澈,清淨圓融之中,略無愛恨的滯澀。
“斬盡心猿成悟空。”石猴低聲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