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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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今夜風向逆轉,自東向西,慕甄站在順風位置,秦宴禮的話輕飄得像是沉了鈎子似的朝她散來,直勾勾地蕩在她耳邊。

    具有特力般地,很快攪得她一心混亂。

    他想聊聊,那是想聊什麽

    慕甄剛睡醒,思緒還不清晰,轉身的動作卻已然拿出。

    她偏身看去時,秦宴禮已經走到東西兩邊露臺間隔的邊緣。

    他的雙手插在浴袍兜裏,發間微濕,鬢邊還盈著水汽,斂眸凝視時,渾然天成的矜貴恣意,意氣風發。

    不知不覺,稀朗月影一時都成了陪襯的背景。

    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人太過出衆,舉手投足都賦予吸引。慕甄很難設想他工作時是什麽模樣,認真該會更加吸引人吧。

    然而,秦宴禮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她夢境。

    每次都是越離軌道的場景發展,慕甄猝不及防,不經意就會把這些場景和秦宴禮話裏話外表達的“他們早就認識”的現實聯係在一起。

    雖是夢境,但又真實到讓人難以消化。

    慕甄驟然沒了先前和他一來一往玩的心思。她表麵麵不改色和他對視,心裏早被涼颼風聲激起一潭波瀾。

    現在顯然不是穿浴袍在外的季節。

    微涼秋天一過,便是蕭瑟初冬。

    而秦宴禮浴袍裏麵沒穿衣服,什麽情況

    慕甄漫不經心地笑了下,朝前走近幾步,同樣走到自家露臺的邊緣,雙手隨意搭在欄杆邊,半身微靠其旁。

    “這麽晚了,”她撩了下飄到頰邊的長發,盡力壓下自己混亂的心緒,表麵拿捏得穩定不動, “是有什麽事嗎”

    興許是光線一明一暗,秦宴禮站位偏好。

    他落目,就在她微微泛白的唇上。遲疑幾秒,不知在想什麽,他淡然開口: “手機關機”

    慕甄沒料到他會說這話,愣了幾秒,下意識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低眸看了眼。果然是沒電關機了。

    她聳了下肩,看上去不甚在意。

    話裏卻縱著別的意味: “秦檢剛剛是著急找我嗎”

    聽到“著急”兩字,秦宴禮眉梢輕挑,沒說話。

    慕甄沒等到回答,也沒高興去自討沒趣。

    她就算補覺這麽久,精神也始終上不去,深入骨髓的墮感疲憊細密籠罩著她,迫得她再沒多餘心思去陪秦宴禮閑聊。

    如果沒別的話,她寧願花時間去睡覺。

    然而,正當慕甄想要草草結束這段聊天時,秦宴禮忽地突兀起了話題: “不是想見趙教授”

    慕甄動作頓住,詫異他話裏提到的人。

    “我能幫你找到,”秦宴禮又說, “條件是,你拿什麽和我換”

    這一手使得真絕。

    慕甄瞬間就淪落下風劣勢。

    秦宴禮既然能這麽說,就代表著隻要她回答,他能說到做到。

    慕甄心思浮躁,難免會思慮到秦宴禮是怎麽知道她在找趙子淵的事。

    知道這事的隻有顧行帆,難道是他和他說的嗎可顧行帆做什麽事都有底有分寸,慕甄覺得不太可能是他。

    那秦宴禮又是從哪邊知道的呢

    慕甄沉默多久,秦宴禮就盯著她多久。

    尤其是現在落定在她眸上的眼神,深刻微沉,裹挾多少情緒,都是她猜不透的。

    他比她還擅長打直線球,次次都是穩準漂亮的一擊即中。

    察覺如此,慕甄搭在欄杆上的雙手不自禁地微微收緊。

    她淡笑掩飾: “這就是秦檢擅長的談判策略”盡管她話中不顯波動,微晃的眼神卻出賣了她。

    秦宴禮注意到,唇角同樣挑起一抹淺顯的笑,笑意漾在他深不可測的深眸裏,平添冷感自持。

    他問得直白: “不喜歡這種方式”

    “那換一種。”他笑意頗深,看似好意地替她想好鋪墊, “有什麽是你能滿足我的”

    慕甄思路清晰地眨了眨眼,開始和他兜圈說: “這得看你想要什麽,不是嗎”

    “我想要的,”秦宴禮氣定神閑, “你都能給”

    慕甄算是聽出來了,秦宴禮在這邊給她下套呢。

    她輕笑了下,不置可否地爽快說: “力所能及,沒有問題。”

    那秦宴禮就說了: “周末空出下午的時間。”

    “幹什麽”慕甄沒跟得上思路。

    “不是說‘力所能及,沒有問題’”他哼笑了下, “覺得我會讓你吃虧”

    吃虧倒是沒有,慕甄隻覺得秦宴禮這狗男人會給自己挖坑。

    她怎麽覺得每次輪到他這,輸的人總是她

    慕甄是有點不爽。

    不過這份不爽很快就被“叮咚”作響的門鈴聲無端吵擾,追尋聲源,是慕甄家外來了人。

    慕甄和秦宴禮對視了眼,沒多說,轉身就退回,要去貓眼裏看看這個點了,到底還會有誰來

    知道慕甄家地址的人很少。

    她以前經常搬家,公司登記的也是舊地址,這麽長時間都沒有更改過。就連魏嘉南這個頂頭上司都不知道。

    這個小區最近新改裝了門禁。

    樓下電梯需要刷門禁卡才能上到固定樓層,所以慕甄第一反應是,門外來的人是物業。

    偏偏,慕甄千想萬想,都沒能料到門外的人會是好久沒聯係的程蔚。

    高個的男孩渾身濕汗淋漓,雙頰發紅,額邊的汗珠彙聚淌落臉龐,最後積累在鋒利下頜線的位置,統統滾落砸在地麵。

    程蔚氣喘籲籲地手撐在膝蓋上,緩了半天背又彎了下去。

    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樣子。

    慕甄站在屋裏,透過貓眼盯了外麵好久,都沒落定心思去開門。

    且不論程蔚是怎麽找到她住址的,慕甄並不想讓他出現在家這麽私密的地方。這裏,他不該出現的。

    就因為慕甄遲遲沒開門,程蔚沒放過一點爭取的機會。

    見門鈴沒有用,他很不耐地拍門, “慕甄姐,我知道你在裏麵,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我們談談。”

    今晚這一個兩個怎麽回事怎麽都要找她

    慕甄皺著眉想到剛才還在露臺的秦宴禮,還沒來得及拿出下一秒麵對程蔚的方式,身後就倏然響起了腳步聲。

    不輕不重,離她越來越近。

    慕甄右眼皮重重一跳,心裏隱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秦宴禮直接透過陽臺跳到她家。

    這男人真是瘋了,知道這是幾樓就跳

    秦宴禮沒給慕甄考慮的時間,拽住她的手,把她扯到自己麵前。

    他探過貓眼看到屋外的人,神色驟然沉戾,變得和剛才遊刃有餘的好說話截然相反。

    “想見他嗎”秦宴禮把慕甄錮在自己身邊,夠著咫尺之近的親密位置,低眸看她,眼神瞬間融養出的,是壓迫性的質問。

    慕甄被他盯得心煩意亂,冷不丁想甩開他手,但秦宴禮的力氣比她大,力不敵他,她根本抽不出身。

    慕甄同樣不太開心,脫口而出的話沒過腦: “我見不見他,和你有關”

    秦宴禮盯著她。

    氣氛一度沉降到微僵。

    慕甄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她本來還可以直截了當地找理由和程蔚說清楚。

    但現在秦宴禮在這,她突然很想做縮頭烏龜。

    她沒底氣當著秦宴禮的麵去見程蔚,心突如其來的慌,分寸大失似乎莫名就會將她吞噬。

    難道是因為剛剛那個虛擬的夢境嗎

    慕甄表麵坦然,心中端穩的天平已然有了傾斜的角度。

    她趁秦宴禮不注意,反手甩開了他,將他一下推到門後不顯眼的位置,低不可聞地吸了口氣後,打開門鎖開了門。

    秦宴禮出乎意料的聽話,一聲不響地就站在門後,高大的身影也因為錯角而藏匿得完好。

    接下來是慕甄和程蔚的對峙。

    其實開門的剎那,程蔚已然有了轉身想走的機會。

    他是因為打聽到慕甄今晚會在家,所以這麽遠還從學校一路跑過來,一是想守株待兔,二是要表明心意。

    在他和慕甄這麽久的相處中,縱然看似平衡,程蔚卻足夠清楚,他始終因為年齡和現狀的劣勢而隻被慕甄認為是弟弟。

    可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狀態。

    所以當下的正麵對視,程蔚靠近了步,逼近到慕甄麵前, “剛剛,怎麽不開門”

    慕甄手始終沒偏離門把手,隻開了微微一道縫隙,似乎隻容得下她一個人。

    慕甄像人形板似的擋在門口,看著就是沒半點要讓程蔚進去坐坐的意思。

    程蔚又怎麽會看不懂

    他微涼地笑了下,試圖不去管這種小細節,溫吞地緩和語調說: “我們好久不見了啊。”

    “好久不見。”慕甄話雖是對程蔚說的,但她的餘光則是掃向旁邊不斷盯著她看的秦宴禮,說不清的頭皮發麻。

    她麵上冷淡,心裏已經漸漸瀕臨決堤線。

    慕甄生怕秦宴禮這個人腦子不好使地突然沖出來攪亂全局,握著門把手的力道也就不斷加大, “這麽晚,什麽事”

    其實連慕甄自己都沒發現,她問秦宴禮時嬌媚婉轉的“這麽晚了,是有什麽事嗎”,和問程蔚冷淡無調的“這麽晚,什麽事”是有鮮明區別的。

    而程蔚並不知道這點差別,秦宴禮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即便沒說話,唇邊也似有若無地勾著淡笑,像極勝利者的炫耀。

    慕甄察覺到了這點細節,臉上的表情相繼變得並不友好。

    她覺得這男人是不是腦子有點毛病她說的話很好笑,要這麽笑真是莫名其妙。

    然而,慕甄不鹹不淡的六字和當下微皺眉頭的神情落到程蔚這邊,他仿佛早就落得不戰已敗的結局。

    程蔚沒回慕甄“這麽晚有什麽事”的問題。

    他純粹是抱著強烈目的,自顧自地挑話說: “我來是想和你說,我這次又拿到封拍了,這次拿到錢我就會立刻去把欠的錢還給你。慕甄姐,我以後不會那樣了。”

    慕甄沒想到程蔚會說這個。

    她“嗯”了聲,心平氣和地和他說: “沒事,這事不急。”

    “可我覺得急。”程蔚皺眉盯著她,神色越發難測情緒,長久以來像是繃著一根弦,生怕下一刻岌待斷裂。

    他和慕甄實話實說: “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姐姐,我喜歡你很久了,我說的都是實話。”

    慕甄一聽他說這個話題就頭疼發脹。

    一旁的秦宴禮隨意地倚牆而站,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態度,真就硬生生把她架上刑場的感覺。

    程蔚好歹已經成年。

    一個男人的表白,另一個男人在場旁聽。

    這能有多怪就有多怪。

    關鍵是秦宴禮還盡數收斂剛才眉眼外露的戾氣,似笑而非的,目光就沒一秒從慕甄身上移開。

    慕甄長這麽大,就沒碰到過這麽尷尬的情況。

    程蔚說完,空氣沉寂好久,無端陷入沉默。

    走廊邊緣的外窗沒關緊,涼颼的穿堂風肆意貫穿其間,程蔚身上的汗一點點地蒸發。他穿的少,該是冷的。

    可正因為他遲遲等不到慕甄的回答,表情越來越難看。

    心涼一絲一縷地替代身體的發寒,仿若重石沉墜,壓在心上,久久挪不開。

    慕甄既然早就決定不給程蔚任何幻想的機會,那該說實話的時候,她不能有所猶豫。

    她朝門內退了步,拉開了和程蔚之間的距離。

    餘光定在秦宴禮身上,話卻是對程蔚說的: “我上次就說過了,程蔚,我們不適合。”

    程蔚臉色瞬間就變了。

    這一刻,真的似乎連強顏歡笑都艱難。

    “為什麽”程蔚不信自己這麽努力,慕甄會一眼都不多留給他, “我能不能聽到原因”

    慕甄整理好心情,現在就可以告訴他: “我很感謝第一次見麵你對我的出手相助,但我後來也在盡力幫你,程蔚,你該知道的。”

    程蔚那表情真的難以言喻。

    話越說,慕甄越無力。

    她現在最怕欠的就是人情,一份人情,她可能需要花成倍的時間和精力才能還清。

    她以前是想和程蔚試試,但自從發現程蔚和記憶裏那個男人沒有丁點關係和相像後,她就放棄了。

    她不能違背良心地去做不想做的事。

    她玩不起他的感情,就該及時止損,這才是最對的道理。

    但慕甄現在這種言辭,無非將程蔚的想法推著朝另一個方向發展。

    就因為他在派出所見過秦宴禮,所以他心中的某種想法越發的強烈。

    他的身高,他的長相感覺,他的各種氣質訓練,無不是向秦宴禮的方向靠近。

    程蔚原以為慕甄提條件隻是因為拍攝需要,興許是她的理想型,他可以為之改變,但在見到秦宴禮之後,這種觀念隨即轟然崩塌。

    程蔚有了種替補的感覺。

    或許也不能說是替補,他大抵上,就是個替補。

    多可笑啊。

    慕甄現在拒絕得這麽幹脆,他們之間那層虛僞的遮擋算是就此被撕扯殆盡,程蔚笑了笑,那臉色比哭還難看。

    他明顯冷,嘴唇都在發抖,但還是沒等慕甄出聲,轉頭就走。

    連一句再見都沒有。

    慕甄站在門口,望著程蔚決絕的背影,忽地心裏被刀無情地生割著,千瘡百孔地露著冷風,紮刺般地讓她難忍。

    現在說後悔好像很打臉,但慕甄的確後悔。

    從程蔚這件事上,她漸漸開始意識到為什麽當時趙子淵知道她這種做法後,會擺出嗤之以鼻的態度,會置她不理。

    原來,她真的做錯了事。

    她之前太過自信,自信到始終覺得隻要不放真感情,自己就能始終不亂分寸地有退路。

    然而,現在這種退路現在擺在她眼前,就是要被譴責的。

    程蔚最後留給她的眼神,決絕又失望。

    這正恰恰踩中了她的困區。

    慕甄太怕被人抱有期待。

    是因為期待久了,似乎總會有失望的那天。

    她好像真的,天生感情緣很淺。

    身邊的人總是來來去去的,她卻遲遲找不到自己該有的路。

    一剎那的迷茫,慕甄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那種受限困區的拘束。

    疲憊不堪地,慕甄呆愣在原地好久。

    最後還是走廊聲控燈滅後,室外徒留風聲呼嘯,秦宴禮牽過她的手,把門帶著關上。

    原先光線黯淡的家,現在孤零零地照著他們兩個靠近的身影。

    慕甄盯著眼前的男人,知道他聽全了剛才她和程蔚所有的對話。

    她也沒再想避開他。

    靜默多秒後,慕甄隻是簡單地扯唇笑了下,不走心地說: “如你所見,我這朵桃花也折了。”

    她的語氣很輕,卻足夠輕佻。

    秦宴禮落目望她,一秒就敏銳地從她眸中捕捉到失魂落魄的前兆。

    慕甄已經習慣性把自己薄情的那麵展露在他人眼前。

    無論眼前站的人是誰,一成不變的話,她不是第一次說: “我愛撩人,也愛甩人,我就是這種人,所以秦檢還有什麽好奇的嗎”

    秦宴禮沒說話。

    慕甄就繼續添油加醋地說: “我列表裏現在就隻剩下你了,我沒別的選項的了,所以下一個輪到你了嗎”

    知道這個問題必定是無解題,慕甄都不企望秦宴禮會回答。

    她沒給他考慮的時間,就把答案明明白白地展現在他麵前。

    一如網上評價的那樣,慕甄平淡地笑說: “還是算了吧。我這個人從來就不負責任,對待感情肆無忌憚,你別到時候惹上我,沾得一身腥。”

    她含諷地笑了下,剛想開門送他走。

    可動作還沒做出,秦宴禮扯過她手,一個溫潤的吻相繼落在了她的發心。

    下一秒,他話音很淡,卻字字清晰地沉在她耳邊。

    “這麽久了,難道不該輪到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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