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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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噩夢
尤佳妍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隨手抽了本書看, 本來想著宋詞前幾次洗澡都?挺快,結果這次翻過了幾十頁還沒出來。
熱水澡泡完後的後遺症上來,她昏昏沉沉地靠著靠墊, 手上的書都?握不住了。
也?許是因為睡姿太別扭, 又或者是因為這幾日接了太多來自家裏的電話?, 尤佳妍在夢裏都?難以逃脫夢魘。
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平靜地麵對自己的原生家庭了。
她不是十一二歲、剛剛懂事又敏感的年紀了,也?不是跟人吵架時自己先忍不住掉眼淚的時候了。
她自有記憶以來身邊隻有外婆,小時候她本來以為那是因為自己也?是廣大“留守兒童”的一員,也?許父母離開?她是因為生活所迫,他們隻是在外地風裏來雨裏去地打工,隻要?聽話?、好好讀書, 總有一年的除夕, 父母一定會?來見她的。
尤佳妍在夢中以一個第三視角看年幼的自己, 看到外婆絞盡腦汁地為她編織了一個飽含著美好期待的童年。
第一次見到兩個姐姐時她緊張又忐忑,帶著不自覺的一點討好,好在蔡夢秋和蔡芫華都?對她很好。
於是尤佳妍自然而然地,對第一次見麵的哥哥蔡鴻波也?懷抱了同樣的歡喜。
蔡鴻波卻?用力扯了一把她的辮子,撒開?手時指縫裏夾著硬生生扯斷的頭發, 他看見吃痛得眼圈發紅的尤佳妍,笑得不懷好意?。
他趾高氣揚道:“你就是爸媽原本打算賣掉的妹妹?”
尤佳妍連小熊發圈都?忘記撿了, 她呆呆地反問:“爸爸媽媽不是去外地打工了嗎?”
蔡鴻波哈哈大笑:“打工?我們家可不缺錢, 我們住大房子的, 你知道高層大平層嗎?客廳的落地窗看出去能看到宜城的青暉山,地段可好了。”
他得意?洋洋地看著小臉煞白的妹妹, 一針見血地挑破這張可憐的窗戶紙。
“爸媽說以後?等外公的房子拆遷了,就去買別墅, 反正?大姐二姐都?住校,以後?也?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別墅會?給我一層,一整層!”
“你就更沒份了,你生出來就被丟掉了,不算我們家的人。”
尤佳妍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沉默不語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蹲下去,想要?撿起地上的小熊發圈。
這還?是早上外婆給她梳頭的時候綁上去的,是新買的,塑料棕色小熊做工粗糙,邊緣也?不光滑,有點割手。
可是第一次見家人,怎麽能不穿新衣服,不戴新發圈呢?她甚至還?用黑色小發卡把額頭邊的碎發都?整整齊齊地別好了,因為老師說露出光潔的額頭看起來精神,更招長輩喜歡。
如果爸爸媽媽也?來了,看到她把頭發梳成成績優秀的好孩子模樣,是不是就會?有耐心去瞧一瞧她仔細收好的一遝獎狀了呢?
蔡鴻波見她一句話?都?不說,有一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聊感。
他踩住小熊發圈不讓她撿起來,然後?又伸出腳踢了踢她:“你怎麽不說話??聽到自己是棄嬰傻了?還?是要?哭了?”
他的春季新款運動鞋的鞋尖沾了點泥,也?蹭到了她的衣服上。
尤佳妍不信:“你撒謊。”
“我騙你幹嘛?騙一個沒人要?的孤兒有啥意?思??”他一腳跺在發圈上,塑料裝飾小熊立刻裂開?了。
尤佳妍站起身,她眼眶裏已經泛著淚了,可是表情很固執,她瞪了蔡鴻波一會?兒,扭頭叫了一句:“轟轟!”
在蔡鴻波沒反應過來之前,鄰居家看門?的大黑狗猛地竄過來一口咬上了蔡鴻波,一人一狗翻滾著掉進小水渠,這下他身上的泥比尤佳妍身上多多了。
尤佳妍第一次見到蔡沖和阮欣,就是這個場景。
與她所有的美好設想都?不同,精心打算的如何留下一個乖巧的第一印象仿佛是一觸就破的泡沫。
蔡沖站在門?口大聲?罵她“沒教養的東西”,阮欣則匆匆帶著蔡鴻波去打疫苗了。
尤佳妍看見小時候的自己緊緊抱住轟轟的脖子,不讓它被暴怒的蔡沖帶走,因為他說要?弄死這隻畜生,也?弄死她這個小畜生。
她有點遺憾那時候的自己隻敢默默聽著責罵聲?掉眼淚,連哭腔都?不敢溢出一聲?,如果再長大一些?,她應該就能冷笑著反駁說:“是啊,我就是有爹媽生,沒爹媽教養。”
可是吵架再怎麽事後?複盤都?不會?有重來的機會?,同樣,童年也?不會?有重開?的機會?。
她在後?來才聽到了更多的真相。
蔡鴻波不是不懂,既得利益者?怎麽會?不懂呢?他們隻是在享用優待時保持“食不言”罷了。
因為他對她說:“你覺得小兒子前麵有兩個姐姐,這種?家庭的地位誰最高?”
尤佳妍本來是不願意?聽他再說話?的,她與他見麵就吵架。
“你是不是想說你才是最小的那個?爸媽不隻是想要?個兒子,而是喜歡小孩才在我後?麵繼續生了你?天?真!”蔡鴻波喜歡上了撕開?他人傷疤的感覺,他將一切都?告訴了她。
“那是因為算命的跟爸爸說他命裏該有兩個兒子,他就覺得我之後?應該還?會?有個弟弟。”
“可是媽流産了,我聽她說好像是四個多月了以為穩固了,爸讓她做個飯,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兩手一拍,說書似的:“就沒了。”
“特意?去的大醫院,醫生說真是個男孩,可惜了。”
“爸媽都?傷心啊,過了好幾年才決定再要?,因為那算命的看起來還?挺準,說男就是男。”
“結果一直好吃好喝地供著下一胎,媽一點家務都?不幹,最後?生下來居然是個你!”
同樣的話?,說第二遍,還?是一樣傷人,尤佳妍十二歲的時候,沒想到同樣的真相再聽一遍,還?能讓她在這麽多年後?的一個普通夜晚想起來時心髒抽疼。
後?來想想,大概是因為這一次是由阮欣複述的。
是她媽媽親口對她說的,是看起來好脾氣的,會?對她溫柔,對她表示虧欠又內疚的媽媽說的。
說她之前那個夭折的哥哥多可憐,說醫生做完手術後?還?給她看了一眼,千真萬確證實真是男孩。
“本來如果有他的話?,應該就沒有你了。”
尤佳妍在那時候能肯定自己的腦子是非常清晰的,因為她一瞬間就聽懂了話?語裏的含義。
十二歲,她已經有了脾氣。
她冷靜到幾乎帶著戾氣,挑著眼睛盯著阮欣,一字一句問:“那麽你告訴我這件事是想說什麽呢?想說我該背負上這條人命麽?”
“是我的錯,搶了他的機會??”
“還?是我命硬,克死了他?”
“可惜了,你剛才說名字都?取好了是嗎,叫家耀,結果生了個我,隻能取個佳妍。”
“我聽爸爸說,看在我小時候粉雕玉琢的,本來想把我送人,後?來決定這樣的好品相還?是賣了。”
她扯著嘴角笑,越笑越誇張,挑著眉問:“價格沒談好?怎麽被外婆搶去養了?這不是真變成賠錢貨了嗎?”
她說著冷硬尖銳的話?,表情諷刺,眼淚卻?像是失禁了一樣流了滿臉。
太不夠帥氣了,那時候她還?沒學會?如何在吵架時自己忍住不哭。
不過沒關係,因為在之後?,她再也?不在這種?時候掉眼淚了,她能哭,因為沒有什麽會?比童年更心如刀割。
她的日記本扉頁上,一直留著一句摘抄:
【女性如果執著於被愛,過於渴望被認可,那無?論她享有何種?能力和資源,都?很難救她於現實的困境。】
尤佳妍不知道將日記本的這一頁看了多少遍,一遍比一遍心如止水。
是啊,沒關係的。
不被愛本就是世間常態。
何必強求。
她會?是最愛的自己的那個人,她要?三倍、四倍、百倍千倍地愛自己,彌補所謂的缺失和空白。
她會?終生與自己談戀愛,把自己放在一切的首位。
……
尤佳妍醒來時,發覺手上原本捧著的書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她正?緊緊攥著一隻手。
她的頭昏昏沉沉的,是乍醒後?短暫的迷蒙。
她微微偏過頭,看到宋詞斜坐在床邊,床墊微微凹下,他就著一盞昏暗的小夜燈正?對著電腦看滿屏密密麻麻的字符。
他隻有一隻手夠嗆擱在鍵盤上,另一隻手以一種?非常容易手麻的姿勢搭在被子上,由著她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抓著。
她抓住他的力道才稍稍鬆了些?,他立即警敏地望過來。
“你……”尤佳妍發覺自己的嗓子有點沙,不舒服地皺了下眉。
“你好像做噩夢了。”宋詞柔聲?回答,將備在床頭櫃的水遞給她。
他在她杯子裏留了小半杯涼開?水,旁邊還?放著一小壺燒開?的滾水,摻了一下,隨時可以喝到水溫適宜的溫開?水。
尤佳妍一小口一小口,將一杯溫水喝完,覺得自己的腸胃都?活了過來。
“幾點了?”
他瞥了一眼電腦:“一點五十。”
“那你在這裏幹什麽?”她才將杯子放下,就被人接了過去。
“說好要?給你揉揉太陽穴的。”宋詞專注地注視著她,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她似的。
“我進來前敲了門?的,你含含糊糊地應了我一聲?。”
尤佳妍搜羅了一下記憶,眼皮子打架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那怎麽不叫醒我?”她也?低聲?問。
宋詞看了她一會?兒,伸手將最後?一盞夜燈也?關掉了。
房間內立刻闃暗一片,電腦屏幕上那一點光成了最後?的朝霧。
“你現在不是醒了嗎?”他的聲?音像是含在唇齒間,又像糖絲一樣從喉嚨口滑出來。
尤佳妍動也?不動,隻模糊感覺到有人動作輕緩地走到床邊,而後?男人的手指帶著明顯的熱意?按在她太陽穴上,非常舒服。
他身上明明是熟悉的烏木天?竺葵味道,可不知道為什麽,不輕不重按在太陽穴上的兩隻手卻?是柑橘味,而且非常濃鬱,好像是長時間塗了後?久未沖洗留下的氣息。
尤佳妍不合時宜地想著,這人怎麽還?用她的沐浴露呢。
太放鬆神經了,方?才被噩夢驚醒的急促心跳慢慢平複,困意?再度襲來,她的腦袋越來越歪,像一隻努力攀爬井壁卻?身不由己地往下掉的蝸牛。
他見她這樣歪著身體不舒服,一隻手從她身後?和靠墊中間穿過去,貼著她的後?背想要?將墊子拿開?。
夏日清涼,她睡覺時隻穿了件真絲吊帶,身體往下落時衣裳下擺卷起,露出一段細膩瑩白,他的掌心避無?可避貼在上麵,停住不動了。
呼吸好像拉近了,溫熱的氣息打在她麵部,緩慢上下,好像是伸出尖牙在考慮如何下口的小獸。
腰上被穩穩托著,他小聲?叫了一句“妍妍”,可是她太困了,意?識都?在下沉,連這一句是不是幻覺都?不清楚。
眼皮上輕微的觸感,蜻蜓點水,淡淡的烏木天?竺葵氣息。
睡夢中眼角不知不覺濕潤的一點眼淚被吮去,背後?的靠墊被抽走,他輕聲?說:“睡吧,沒事的,我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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