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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章祗王

    出現於小角一行人麵前,發出金黃光芒的青年,廣闊地層開背上的六片翅膀,日中無人地俯瞰小角等人。

    小角瞪著青年,嚴厲地質問:

    “你說原城是憑坐,到底是什麽意思!”

    “美香為接受妙見菩薩加持的巫女……擁有遠勝過其它人類的器量,但用為我靈魂之容器尚有不足。我遭擊碎並受鞍馬封印,為尋求替代我石之身軀之物,軀體乃是這三萬七千名基督徒的屍骸做出的原城……接著,手足則須以憑坐器量匹敵此城的美香巫女代替,將靈魂分為兩半分注其中。然而,半個靈魂能使用的法術極為虛弱,必須獲得完整身軀才可。我不斷找尋,終於發現此名能完全容納我神魂的憑坐……”

    青年無聲地從十字架上解開鎖鏈,將石那抱在懷裏。石那的額頭上.浮現出發著光的紅色花鈿。青年以修長的手指輕撫著花鈿:

    “擁有足以讓神降身的容量,此等柔軟的憑坐實為稀少,看來有其他對此身體虎視眈眈的神祗。擁有我無法以消耗過的靈力將之驅逐的強大神祗……欲將之驅逐出此身體需要靈力,汝等之靈力就我為奉上吧。”

    語畢,青年並攏雙手小指,結起虛空藏菩薩的手印:

    “崦,縛叱羅?阿哆咄羅?崦?咄噦訶?蘇瓦卡!”

    原城開始扭曲,緩慢地變形。小角等人所在的房間地板也激烈地震動扭曲,他們站也站不穩,不禁趴在地板上。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宛如騎在狂牛背上般的猛烈晃動,使小角拚命抓緊地板。房間變得寬廣不見盡頭,天花板也迅速高了起來。其中,太白展開六片翅膀,抱著石那飛上天去。小角在站不穩的激烈晃動中叫道:

    “太白。你這家夥!把石那還來!”

    “那可不行。此為我重要的憑坐……我曾失去的完美身軀。”

    太白的身影與天花板同化般地逐漸消失。東日流以飛天術飛上去,追趕著太白叫道:

    “小角,快追!再這樣下去會逃不出去的!”

    “會逃不出去?”

    小角跟在東日流後麵。伽羅等人也追在後麵。然而比起他們一行人飛行的速度,空間變寬的速度更快。小角拚命地飛卻完全無法前進,他不禁焦急起來:

    “這、這房間為什麽會膨脹?”

    “你知道神田(KA-N-DA)這個地名是從平將門的‘身體(KA-RA-DA)’命名的吧,而原城(HA-RA-JYO-U)也一樣……備齊五髒的這座城,就是太白的胴體……‘腹城(HA-RA—JYO-U)!’”

    “那麽,太白用基督徒木乃伊做出自己的身體嗎?”

    “根據太白剛剛的說法,要容納他的靈魂,一般的憑坐容量不足……或許因此,他才得用三萬七千名人類的屍骸做出這座原城。”

    “他為了這個目的讓基督徒起義?就為了得到三萬七千人的屍骸?”

    小角憤慨地叫道,東日流邊飛邊輕輕點頭:“沒錯。你記得秀吉說過的話嗎?”東日流這麽一問,小角回溯記憶。在大阪城之戰裏,死前的秀吉確實說過:

    “老夫撒下的種子將萌芽,滅了汝等。汝等遲早會明白。然,明白此事之時,將是汝等之死期!”

    “秀吉撇下的種子,難道就是禁止人民信奉基督教的法令?”

    “沒錯。織田信長為了戰爭而承認基督教。秀吉卻在一統天下後,禁止武士之外的人民持有刀械,禁止人民信奉基督教。禁止人民持有刀械這條命令是為了防止庶民以下克上,徹底施行封建社會的身份製度。基督教認為上帝之前人人平等的想法卻和封建社會的身份製度有所違背……人民因當時當權者的意見而被耍得團團轉,秀吉撒下的種子導致島原的三萬七幹人死亡,就這樣成為太白的憑坐而複蘇。”

    “江戶幕府沒有戰爭,還持續了三百五十年……這是因為擾亂人心的恐懼之物不是對外國,而是針對全日本的基督徒嗎。”

    “也因此,當局把基督徒群起革命的恐懼流傳在傳說中,讓島原之亂更具效果。諫早家也是敬拜妙見菩薩的基督徒家係……太白星,也就是金星。虛空藏菩薩在群星之間自由自在地來去自如,並引起禍患;妙見菩薩,也就是北鬥七星,則守護著位於群星之中,維持宇宙調和的北極星。然而,受到妙見菩薩加持的母親之力,竟然成為憑坐,遭太白利用。”

    “那些基督徒也被利用了,他們是因為相信太白就是妙見菩薩而敬拜他的吧。”

    “惡魔撒量會模仿上帝的聲音迷惑人心,這是從以前就眾所皆知的技倆。”

    “撒旦……?”

    這時,拚命追趕的俱伎羅漸漸跟不上而發出慘叫:

    “等、等一下,人家追不上啦!”

    “俱伎羅小姐,請您加油!”亞彌稍稍放慢速度,陪著俱伎羅一起飛,然而,明明是一起並肩飛行,兩人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怎、怎麽會這樣?”亞彌疑惑不已。

    “這和宇宙一樣,是空間全體正在膨脹,不要離開,距離越遠的東西,變得更遠的速度也……”連東日流喊叫的聲音,也因過於遙遠而聽不見語尾。

    小角焦躁地環頤著四周。不知不覺間已看不見其它人的身影,也看不見牆壁和天花板。小角隻剩下獨自一人存在於這個空間。

    “……追不上嗎。”

    小角低語。不管麵對哪一邊,都是一片抓不到距離感的灰色世界。就像陷入閉上眼東張西望的錯覺,小角感到十分不舒服。

    雖然看得見,卻看不到任何東西,也下知道到底是近是遠,沒有落腳之處,也沒有引力。雖然覺得像是浮在水中,手卻感覺不到遊泳時劃水的抵抗力。

    在這裏感覺不到聲音,也感覺不到溫度,不溫暖也不寒冷,溫度和體溫一樣。

    五感遭到遮蔽,小角焦急不已,他拚命環顧四周,想看到東西,大聲呼喚希望得到回答。

    “喂,太白,你想讓我害怕嗎,快出來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

    無奈,沒有任何回音。以沒有回音的結果看來,小角明白這空間是無限寬廣的。就算想移動到別處,在這沒有落腳處也沒有反作用力,沒有摩擦的世界裏,根本就無法移動。而且,就算能移動,也不知道究竟移動了多少距離。

    “可惡……”

    存在於此處的,就隻有自己。小角受到不安侵襲,摸著自己的手指、自己的肩膀、自己的臉孔、自己的雙腳……一處一處確認似的觸摸。

    即使如此,因為完全沒有變化,小角感覺到自我意識的層級正在迅速降低。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睜開了雙眼抑或閉起了雙眼,到底睡著還是醒著。隻感覺到自己就像個胎兒。

    (對了,這裏是太白的肚子裏……胎藏界嗎?)

    自己的意識好像就消失在這片灰暗裏,小角於是用雙手用力拍打自己的臉頰。

    “不可以睡,畜牲,一定要逃出這裏才行……”

    小角試驗性地使出火焰咒語:

    “神火火出見!”

    然而,不知胎藏界是否張起了結界,地祗的咒語無法使用,大法事的咒語、九字類的密咒也完全無效。無法行動、無法使用法術,完全束手無策的現況讓小角陷入精神恍惚。

    “……可惡,到底要怎麽出去?”

    在這沒有上下也沒有方位的世界裏,也無法利用風水在空間裏開個異界之門。在這段期間,意識越來越模糊。不知何時,小角察覺自己的身體縮得很小,製服變得鬆鬆垮垮。

    (糟了!不能睡、不能……!)

    雖然想再次拍打臉頰,手卻沉重得動不了。小角察覺,昏暗中模糊可見的手,小小地握在一起,就像嬰兒的雙手。即使想阻止,意識卻迅速退化。

    不久,小角眼前出現了非灰色的空間……一片雪景展現在眼前。

    (這裏是……哪裏?我來到外麵了嗎?)

    小角環顧四周,吹到臉上的雪冰冷刺骨,灰色的天空毫不留情地下著大雪。因這撕裂身體般的寒冷,小角不禁顫抖。

    (不是……這是我的記憶,是隻存在於我心中的世界。)

    純白的雪地染上鮮紅,小角見到漆黑的頭發散落於雪地。身穿步行巫女裝束的美香倒在地上,行李落在身旁。

    (為、為什麽這女人在這裏……?)小角混亂不已。此時,傳來踏過雪地的輕碎腳步聲。小角舉目以對,那裏站著身穿白衣,其上有銀線蛛網刺繡圖樣的俊美土蜘蛛……巫蠱。

    (巫蠱?)

    “汝於雪中分娩,出血過多而力盡乎。人類實為脆弱……且愚蠢之物……”

    巫蠱沉靜地伸出手,抱起滾落於美香身旁的嬰兒。赤裸裸的嬰兒因雪地嚴寒,連哭聲都發不出來。

    “赤子啊,若吾將汝棄於雪中,則汝命不久即盡。尚不知自己命運的嬰孩,此為大自然的法則矣。”

    巫蠱想把嬰兒放回美香身邊。這時,倒地的美香微微睜開雙眼。巫蠱有點訝異地望向美香:

    “汝仍活著?”

    “拜托你,請把這孩子交給步行巫女之長,祈巫女。”

    美香以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巫蠱的嘴唇因諷刺而扭曲出僵硬的笑容:

    “厚顏無恥……競要吾救助從吾等地祗手中奪取此國的該死人類之子?”

    “這孩子是繼承諫早之血的孩子,擁有打倒天津甕星的力量……一定要讓他活下去,一定要讓他在祈巫女之處學習法術……”

    “諫早……是受妙見菩薩加持的一族?”

    “是的。這全是偉大的步行巫女,祈巫女的安排……”

    “意圖壓製吾等不受祭祀之地祗的步行巫女,做了何等安排?”

    “受選為繼承人的是我和另一位女孩,她是祈巫女的親生孫女,叫做和。我的靈力遠遠勝過和,祈巫女對我說……正因我靈力強大,所以不選我做繼承人。隻要把我的強大靈力和受到妙見菩薩加持的諫早靈力結合在一起,天津甕星便不足為懼……”

    “天津甕星?……許久未曾聽聞此名矣,不欲趨於安分乎?”

    巫蠱皺眉。美香仍倒在雪地裏,開口說著。她的指尖已完全失去血色,開始結冰。

    “能抑製天津甕星的,隻有群星之王妙見菩薩……因此,我被送到東京,為了當上諫早魔法建築公司社長的情婦,我接近許多財政界的人士,最後終於接觸到諫早八雲……之後產下兩名嬰孩。請把受到妙見菩薩加持,傳承我靈力的孩子……”

    “靈力比祈的繼承人還強大的孩子……嗎。哼……真有趣。隻要利用此幼子之靈力,能從天津甕星之下救出人類,抑或亦能毀滅人類世界……”

    巫蠱再次抱起嬰兒,美麗的薄唇拉出微笑說道:

    “嗬嗬嗬嗬……看來,長久陷於不幸之底的吾,終有好運到來。吾將培育此嬰孩,從根基改變日本的風水,毀滅人類及天津甕星,再度將日本奪回於受稱為祟神的地祗手中。”

    “……你辦不到的。就像星光會遭朝日吞噬一樣,如果讓他待在你身邊,他的強大力量將會毀滅你。”

    美香小聲地低語。巫蠱以銳利的眼神瞪著美香:

    “汝之言,此般嬰孩將毀滅身為土蜘蛛之長的吾乎!”

    美香沒有回答,以凍結的手指指著身旁的行李:

    “這行李中有這孩子的衣眼……那衣服是諫早八雲親自為這孩子灌注守護念力過的。八雲擔心天津甕星會狙擊自己,還有這孩子的哥哥……東日流。如果有個萬一,至少也要讓這孩子活下去,讓他打倒天津甕星……天津甕星埋藏六百五十萬年的種子就快萌芽了。在魔手伸向這孩子之前,請把他交給祈巫女……”

    美香的心髒也凍結而停止跳動,巫蠱望向懷裏的嬰兒:

    “天津甕星……歟。”

    巫蠱調查行李中的嬰孩衣物,其中還有美香與八雲及剛出生的嬰兒照片。那嬰兒雖像懷裏的孩子,卻長得較為成熟。

    “……此為東日流乎,哼……”

    巫蠱合起行李,拉開自己的衣襟,包住嬰兒的身體。凍僵的嬰兒身體傳來過去未曾感覺過的強大靈力。

    “吾不會將他送去給祈,祈那等法術無法打倒天津甕星。汝將受吾之法術栽培。汝之名為小角,此為傳說中修驗者之名,地祗將遵循汝,助汝一臂之力……為了讓日本再度成為地祗之國……忘了吧,忘了汝的命運,忘了汝身為此巫女的孩兒。小角,汝之命運為吾所有……”

    巫蠱滿意似的低語,把手放在嬰兒的額頭上。

    小角因記憶中的光景而混亂。

    (等……等一下!這麽說來,我是那女人的小孩?我是東日流的弟弟?不、不會吧……?)

    混亂中,小角眼瞼裏浮現出巫蠱的身影。

    剛才回想起來關於巫蠱的記憶……深山裏,巫蠱教小角神甕槌咒語時的事,再次浮現於腦海。

    (這麽說來,那時候……巫蠱是不是說了什麽?他是不是說了什麽重要的事?巫蠱到底說了什麽……?)

    小角按住額頭。受到小祝曾祖母,祈的封印,記憶底層的秘密正沉睡著。因風之巫女之長祈的強大靈力而緊閉的封印,小角正以自己的靈力將之撕裂。

    “阿祈奶奶,請別來阻撓……我一定要想起來!”

    小角對自己腦中堅固的封印叫道。

    霎時,黑暗的障壁粉碎得灰飛煙滅的情景浮現在他眼瞼裏。

    頓時,如親臨所見的美麗群山,綠油油地展現在他眼前。記憶的封印解開了,小角如夢初醒般地抬起雙眼:

    “……太好了,我辦到了!”

    小角環顧著記憶中的四周。

    巨大岩石聳立於深山裏……方才回想起來的光景更鮮明地複蘇,宛如自己正身在該處。

    巫蠱站在岩石前。穿著碎花圖樣和服的年幼小角正跟在他身後,以不可思議的表情凝視著巫蠱。

    “小角,吾教過汝操縱地祗的法術,誌那津與火火出見……接著要教汝唯一能擊碎天津甕星的咒語,甕槌。此法術僅能用於雷之氣存在時。”

    “天津甕星……巫蠱,那個會很酸嗎?(注:甕星與酸梅發音相似)”

    “嗬嗬,小角,天津甕星不是酸梅哦!”

    巫蠱微笑著。他雖露出無奈的眼神,表情卻十分柔和溫暖,與方才在雪地中露出的表情完全不同,是雪溶後春天般的笑靨。

    “小角,天津甕星懼怕汝,若他前來毀滅汝,汝非勇敢麵對不可,汝不可死亡……”

    巫蠱靜靜地撫摸小角的頭,小角不解地抬頭望著巫蠱:

    “巫蠱不是會保護我嗎?我會一直在巫蠱身邊的哦。”

    “吾亦想永遠待在汝身邊,小角。然則,恐怕無法如願。”

    “為什麽?”

    “人類增加得太快,接二連三地毀滅地靈。愚昧之人遭暗劍殺……即為天津甕星蒙騙,不相信靈祟,擅自開山辟地,為了私利私欲而無節製地不停破壞大自然。因此至今失去地靈守護的河川潰堤、山嶽噴火、大地動搖、風脈狂亂,眾地祗之力越來越弱。總有一天,包含吾在內的地祗將遭人類滅盡,彼時,無人守護的人類便會遭天津甕星毀滅。命運中的第六百五十萬年即將來到,將於汝十七歲之時來到……然,僅汝能活到彼時,小角。”

    巫蠱緊緊抓著小角的肩頭。

    “天津甕星乃冥天降下的金星魔王,受天追放的魔王撒旦……他被喚為古蛇、支配夜晚的明星路西法,於天竺則稱為虛空藏。”

    “虛空藏?”

    “那是如虛空般擁有無限智慧與力量的菩薩。他是第十三尊菩薩,掌控醜與寅的菩薩……他代表背叛之數,操控鬼門,給予人類智慧。受到蛇誘惑的人類吃了高木神結出的智慧果實,被逐出樂園……高天原,來到這葦原中國。此為記紀神話(注:古事記與日本書紀兩部著作)裏流傳的天孫降臨與神武東征之事。人類壓迫古來居住於此地的吾等地祗,將吾等地祗孕育出的大自然當成私物態意破壞……這一切都是天津甕星的計謀。金星……太白星操縱戰爭與災害,以自己給予的智慧讓人類與地祗一同滅亡,使一切都落入自己手中。其人為曉主子,及黃昏閃耀之星……過去,能擊碎他的隻有一策。僅武甕槌神之術。小角,仔細觀看……”

    年幼的小角興奮地凝視著巫蠱,巫蠱沉靜地舉起手,朝岩石放出法術。

    “神甕槌!”

    巫蠱手中放出光芒,將巨大岩盤切成兩半。

    “巫蠱,你好厲害哦!”小角驚訝地開心拍著手。

    “總有一天,汝會尋得擁有雷氣的神靈隨侍。並能使用此法術。那時,吾應已不在人世……”

    巫蠱的表情溫柔寂寞得幾乎要掉淚。小角不安起來,緊緊抓著巫蠱和服的下擺:

    “巫蠱,你為什麽要說這種話?我會一直在巫蠱身邊,我說過了不是嗎?”巫蠱凝視著小角,接著輕撫他的頭:

    “小角,汝實極為溫柔。吾終將忘卻一切,墮落成蟲子,在意吾的隻有汝。然,吾明了……祈正在找汝。為了將能與天津甕星戰鬥的法術教導給那巫女的遺子,也就是擁有與天津甕星戰鬥之力的汝。這將會是場嚴苛的戰鬥,吾極有可能為祈所敗而失去汝。若吾未遭打倒,亦無力追回汝。”

    “巫蠱,我不要!我不要和巫蠱分開!”小角抽泣著緊緊抓住巫蠱和服下擺,巫蠱不想看見小角哭泣的樣子,而別過臉去:

    “若將汝交給祈,汝必忘卻吾之事。如同吾奪去汝對母親的記憶般,祈將會封印住汝對吾之記憶。因吾教導汝與人類戰鬥,取回地祗之國……然而,即使汝離開吾,地祗仍會遵循汝,守護汝。汝必戰勝天津甕星,即使吾已滅亡,汝絕不能死,小角……!”

    巫蠱這番話,刺人年幼小角與旁觀的現實小角心中。

    小角想對記憶深處的巫蠱伸出手:

    “巫蠱,你為什麽要收養我?你知道會被殺,為什麽還要教我法術?”

    小角對巫蠱說道。這時,認為是幻覺的巫蠱望向小角,緊緊抓住他的手。

    小角嚇了一眺,想把手縮回,巫蠱的力量卻很強。不知不覺問,周圍再度變為胎藏界的灰色空間。

    “……小角,切莫如此害怕。”巫蠱困擾地苦笑著。小角臉色鐵青地搖頭:

    “你是回來報仇的吧。你對我有養育之恩,我還恩將仇報,所以……”

    “此為汝對自我良心的苛貴。閻魔密咒、在鬼屋看到的吾皆為錯覺,那是映照於汝心底的幻影。汝隻看見自己心中的鏡像,吾是否恨汝,汝隻消回想便知。”巫蠱的表情十分沉穩,小角仍懷有戒心地盯著巫蠱的臉看:“可是,我背叛了你的期待,我不能創造地祗之國。”

    “沒辦法……即使受地祗養育,汝的身體裏仍流著人類的血,總有一天得戰鬥,這是命運。”巫蠱懷念地輕撫小角臉頰。

    “與其遭諫早及其他魔法建築師當作無人祭祀的祟神封印……由汝打倒還比較好,小角。收養汝時,吾原本雖想利用汝,然而在收養汝的那段時間,吾卻與汝心靈相通,心中湧現愛情……此份情感將導致吾邁向死亡,吾早已明白。”巫蠱說著,把小角緊緊抱在懷裏。小角雖猶豫,但他沒有碰到巫蠱胸懷的感觸,而是毫無阻礙的穿了過去。

    “……咦?”

    小角回頭,那裏是個發出虹色光輝的空間,到處不見巫蠱的蹤影。

    “巫、巫蠱?你在哪裏?這裏是哪裏?”

    小角就像迷路的孩子般叫道。巫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小角,汝應記得。此處為黃泉前的世界……由人間界穿過異界之門到達的,異界中較淺的階層。亡者想念等待著心愛之人之處……穿越三途川之虹色橋梁……前往黃泉的黃泉比良阪矣。”

    “那……是你救我逃出胎藏界的嗎?”

    “然也,吾的身體化為門。前麵之路汝應知曉……通過黃泉比良阪,即返回生者的世界。”

    “巫蠱!你在哪裏、你到底在哪裏?”

    小角叫道。這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巫蠱?”小角眼睛一亮,回頭一看,站在他身後的卻是擁有一頭黑色長發的美少女……瀧川百合。小角大吃一驚,瞪大雙眼:

    “瀧、瀧川?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角眼睛一亮,緊緊抓著百合雙肩,她的確站在自己眼前。百合露出虛幻的笑容,美麗的大眼中流下淚水:

    “梭同學,我雖然下定決心要和你分開,卻一直忘不了你……因為忘不了你,才一直待在這裏……我好想再見你一麵……!”百合抱著小角的脖子。被身高比自己高的百合抱住,小角就快向後倒下。這時,傳來巫蠱的聲音:

    “她才剛來到黃泉比良阪……正好替汝帶路矣。”

    小角尋找著巫蠱的身影叫道:

    “巫蠱,你在哪裏,你到底在哪裏?”

    “吾已為住於黃泉之人……與汝所能存在的世界不同。”

    巫蠱的聲音越來越遠。小角想阻止巫蠱遠去,奮力喊道:

    “巫蠱。等一下!我好不容易才想起你,都還沒跟你聊到啊!你知道我有多感謝你、多……!”

    “小角,吾能教汝之事已全數教導汝歟。吾已無話要說。汝已非不知自己命運的孩童,已不需要吾之助力,汝必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汝已是大人了,小角……”

    巫蠱的聲音消失在遠處。這時,小角發覺自己流下淚來。

    “榎同學……”百合擔心著小角,以白皙手指拭去他的淚水。小角連忙舉起拳頭擦去眼淚。

    “對、對啊,我已經不是小鬼了,已經不是緊緊黏著巫蠱的年紀了。”

    “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大家?”

    “恩,巫蠱把大家從胎藏界帶出來……”

    百合牽著小角的手,在虹色空間裏走著。

    不久,小角看見伽羅等人站在空間的彼方。因為剛從胎藏界回來,靈力消耗不少,因此伽羅和亞彌化為人形,因幡也變回小白兔的樣子。不隻他們,還有其他人和他們站在一起。

    “……那是誰啊?”小角凝神以視,想看清對方是誰,發現小角的伽羅則淚水盈眶地飛奔而來:

    “小角!你回來了喵!”伽羅緊緊抱著小角的脖子,她身後站著黑影般的美麗貓怪青年。小角大驚,擺好架勢:

    “你這家夥是……璃彌?”

    “巫蠱救人家離開胎藏界後,是璃彌帶人家來黃泉比良阪的哦喵。”小角望向璃彌,璃彌隻是沉靜地微笑:

    “我得早點回去黃泉,諸神樂土……春奈小姐正在等我。春奈小姐一直在黃泉比良阪等,等到我來為止……”

    “嗚喵。璃彌,人家不想和你分開喵。”伽羅離開小角,抬頭望著璃彌。這時,璃彌輕撫伽羅的臉頰,在她臉上留下一吻。伽羅嚇了一跳,睜大雙眼。璃彌則微微笑道:

    “聽你這麽說我就很開心了,伽羅,謝謝你。”

    伽羅的眼神瞬間變得水汪汪。見此,亞彌麵紅耳赤地發怒:

    “璃璃璃璃璃璃彌先生!您您您您怎麽可以對伽羅小姐如此失禮!”

    美麗的白狐女……王子稻荷的使姬,則無奈地對亞彌笑著。她身穿十二單禮服式設計的白色服飾。

    “狐神大人,他們兩位很久沒見麵了,請您高抬貴手別計較嘛。”

    “我、我並不是心胸狹窄……!”

    亞彌抬頭望著使姬,半陷入歇斯底裏地拚命叫道。使姬困擾地笑著,

    輕輕撫著亞彌的頭,想讓他冷靜下來。

    “太好了,這樣亞彌大人就是我的了。”

    俱伎羅彈響小小的手指,她身後站著烏天狗雙親。母親與迦樓羅十分相像,非常美麗,父親則鼻子長長紅紅的,就像隻天狗,表情帶著威嚴。兩人吞吐其辭地對俱伎羅說道:

    “呃,俱伎羅,和爸爸媽媽這麽久沒見,你還是這麽我行我素呢。”

    “我也不是要你高興地哭著和我們重逢,但至少也是和家人團聚……”

    “可是,你們都去世了,反正你們都在這裏,還有機會再見的啊。”

    俱伎羅不以為意,她的父母卻一副失望的樣子。因幡身邊則有許多和它相像,長得很像雞蛋的小白兔。

    “因幡……那是你曆代祖先嗎。”

    小角低頭看著因幡說道,因幡有點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啾嗚”叫著,看來,它們家係有點過度保護孩子。

    “俱伎羅的爸爸媽媽是怎麽過世的?”小角對兩人問道。

    “我們遭到天津甕星攻擊……那時俱伎羅還隻是顆蛋。”

    俱伎羅的爸爸說道,小角大吃一驚:

    “你、你們是蛋生出來的嗎?”

    “單難啦,難道你以為我們是從樹根生出來的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角生硬地低語。俱伎羅的爸爸沉重地說道:“六百五十萬年前,掌管雷氣的武甕槌神擊碎了擁有強韌石之身軀的天津甕星。遭擊碎的石之身軀化為流星,降至鞍馬山,受到我等天狗的封印,之後過了六百五十萬年。天狗的外法崇敬著北鬥;而最明亮的金星,天津甕星擾亂天上眾星的調和……在西洋,我等天狗受稱為天使,而天津甕星則受稱為最高階的天使,同時也是墮天使,我等長久以來將魔王的身體封印在鞍馬。然而,天津甕星為了取回身體,好幾次向鞍馬發動攻擊。為了擊退魔王,我們及許多天狗遭到殺害……”

    俱伎羅的爸爸緊緊握住小角的手:

    “榎小角,你已盡數修得巫蠱殿下教導你的地祗之術、祈殿下教導你的咒語、由古刹家靈學到的真言、及與我等天狗族相同,修驗道所必須的法術。拜托你,一定要打倒天津甕星,否則,地上的一切將會成為天津甕星的祭品。能擊碎甕星的隻有甕槌,隻有你的法術。”

    “太陽就快下山了,請你一定要在太陽西沉前解決天津甕星。”

    俱伎羅的媽媽緊張地繼續說道:

    “靈魂擁有陰之氣,在太陽……偉大的陽之氣麵前會被消滅。因此,靈魂能避難的場所是肉體。所以著肉體消失。靈魂失去逃避陽之氣的場所,就會消失無蹤……是故,人人藉由憑吊把已死的靈魂送往異界,讓靈魂不至於消失。埃及製造木乃伊,作為死者靈魂的附著品,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你聽好,一定要在太陽西沉前擊碎天津甕星的身體,把他的靈魂趕出來。”

    “如果做不到會怎樣?”

    俱伎羅不解地問道,俱伎羅的爸爸搖頭:

    “陰之氣將給予天津甕星力量,到時候就是全人類的死期了。”

    “嗚咿——,我會銘記在心的!”俱伎羅發起抖來。俱伎羅的媽媽也對她和小角說道:

    “還有,如果有強大的憑坐能容納天津甕星的靈魂,代替粉碎的石之身軀,天津甕星將完全複活。名喚石那的女孩正是此一人物……所以,在靈魂與她的身體合而為一之前,一定要打倒他。否則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交給我,我會連你們的份一起向他討回來的!”小角擺出勝利姿勢,露出可靠的笑容。璃彌望向小角,對伽羅說道:

    “雖然很舍不得,但分離的時候到了,你的主人差不多要出發了。”

    “嗚喵,要分開了喵?人家會寂寞的喵……”

    伽羅的耳朵悲傷地垂下,璃彌溫柔地輕撫著伽羅的頭:

    “總有一天會再見麵的,不要哭。”

    “嗯,璃彌……謝謝你喵……”

    伽羅嗚咽地流下眼淚。正想出發時,小角忽然環頤四周:

    “咦,等等?好像少了一個人……”想起少了一個人,小角一個一個地數著,這時,東日流連忙由虹色空間的彼方跑了過來。

    “小角,抱歉!我晚到了!”

    “東日流!原來如此,少的是你啊。”

    小角望向東日流,但他忽然停下動作,因跟在東日流身後的正是美香。小角止住呼吸:

    “……媽媽……”

    美香也發現了小角,她微微笑道:

    “你是小角……對吧。終於能擺脫太白,身為美香跟你說話了呢。”

    “……是真的嗎?你真的是我媽媽?”

    聽聞此言,伽羅和亞彌大吃一驚,瞠日結舌:

    “咦,美香夫人是小角先生的母親?”

    “那小角和東日流是兄弟喵?哥哥,買絞肉可樂餅給可愛的式神喵。”

    剛才還哭著的伽羅臉色一變,挨近東日流撒嬌,璃彌看到她轉變之迅速,不禁流下冷汗。

    “好像是這樣,我的思緒也還很混亂……”

    東日流按著額頭說道。美香輕拍東日流的肩頭,想讓他冷靜下來,並溫柔地對小角說道:

    “去世的八雲讚同我和祈巫女的目的,於是為了打倒天津甕星,我們生下兩個孩子。為了從天津甕星的魔掌下守住孩子,我們無法對人說起這目的……因此傷害了夫人及出雲,害他們十分痛苦。萬一天津甕星襲來,為了讓至少一人活下來,哥哥東日流由八雲養育,小角則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由我生下,本想托付給祈巫女,沒想到……小角,讓你受苦了。”

    美香的眼神非常溫柔。或許因為她身穿巫女裝束,因此覺得和咲耶很相似。或許自己是因為追求著記憶深處的母親身影,才會憧憬著咲耶……小角心想。

    “受苦是不會啦……不過,難道東日流的哥哥知道我的事情……?”

    “他知道哦。迦樓羅姐姐說,氣力用盡而倒下的美香夫人的行李中有男嬰的衣物,她全身是血一定是因為生下了男嬰。雖然不知道那名男嬰到哪裏去了,但姐姐一看到小角香生,就覺得和出雲少爺還有東日流少爺一樣美形,所以才會發現的。”

    “這麽說來,你什麽都知道嘛,俱伎羅。為什麽都不說?”

    “因為,東日流少爺可能無法打倒媽媽。這樣的話,能使用蠅折的就隻剩下另一個孩子小角少爺了。所以,為了不讓戰鬥欲降低,迦樓羅姐姐嚴厲地叫我絕對不能告訴小角少爺……”

    俱伎羅顫抖著,怕挨小角罵而越說越小聲。

    “我和迦樓羅第一次遇見,是在東京鐵塔吧……所以,那之後東日流的哥哥就知道了嗎?所以他才會在學園祭的時候抱住我嗎?”

    “唔嗯,原來如此喵,誌摩一定會很失望喵。”

    說著,伽羅叉起雙手。

    美香溫柔地對小角說道:

    “我這個母親沒為你做過什麽……還成為天津甕星的憑坐,讓你們吃盡苦頭……請原諒我,小角。”

    “別說什麽原諒……你生下我就值回票價了,別在意啦。”

    “差不多該走了,太陽就快下山了。”

    俱伎羅想改變話題,拚命指著聳立於虹色空間的上坡路。小角猛然抬起頭,望向美香:

    “……那,就這樣……”小角裝作毫不在意地說道,正要離開美香。伽羅和亞彌也開始爬上坡道。

    小角忽然回頭,他躊躇許久,最後下定決心,奔向美香。

    “小角,你要去哪裏?”

    東日流驚訝地出聲叫道,小角跑到美香麵前,緊緊抱住她:

    “媽媽……”

    美香的懷中既溫暖又柔軟。明明沒有被抱在這懷裏過,卻感到十分懷念。好不容易見了麵,卻得馬上分離。即使在這段期間,太陽依然無情地西沉,連惜別的時間都不留。

    “……小角,去吧。我們並不是消失了,而是一直在這裏等待……”

    相逢之日來臨前,希望你努力在現世中磨練,希望你努力活下去,那是隻有活著的時侯能做的事。”

    聽聞美香這番話,小角斬斷思念般地點頭,從她身邊離去。

    “媽媽……那我出發了。”

    小角說道,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頭,順利登上黃泉比良阪。東日流俯視著登上坡道的小角,微微嘀咕:

    “哎……我還在想他是不是不會來了,真沒想到小角這麽愛撒嬌。”

    “這麽說來,東日流少爺,為什麽隻有您一個人來得這麽慢呢?該不會是舍不得與美香夫人分別……”

    亞彌隨口一問,卻遭東日流狠瞪,他連忙吞下還沒說完的話。

    (被我說中了,東日流少爺還真有戀母情結呢……)

    為了今後圓融的主從關係,亞彌隻好在心中說給自己聽。

    美香等人目送著登上黃泉比良阪的小角一行人。忽然,璃彌對百合說道:

    “說到身體……你的身體是實體不是嗎?而且你還沒吃下黃泉灶食,黃泉的穢物還沒感染你的身體。既然你是活著來到異界,應該也能跟他們一起回去吧?”

    聽聞此言,百合一驚,猶豫地搖頭說道:

    “可、可是……我犯下太多罪行了。而且就算回去,我也沒有容身之處。活著成為死者,對我來說是再適合不過的命運。”

    “沒有容身之處……是嗎?”插嘴說道的是使姬。

    “首塚事件時,我和許多狐狸都被你所放出的式神善知鳥殺害。這麽說來,這個世界也沒有你的容身之處。毀滅了許多地靈,叫做夜摩的風水師,現在正在這個世界被自己殺死的眾地靈群毆,畏首畏尾地抱頭鼠竄。罪人是沒有安居之所的。”

    使姬的話語十分嚴厲,百合痛苦地低下頭: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好、好了好了,使姬小姐,我知道您十分憤怒,但請先息怒……”

    俱伎羅的爸爸雖表情嚴肅,骨子裏卻柔和,想壓抑住尷尬的場麵。然而,使姬嚴厲地瞪著百合,用更嚴苛的語氣說道:

    “不,罪人在贖罪之前沒有容身之處。狐神大人他們正要去和天津甕星交戰,這一戰非贏不可,我們雖然想幫忙,卻無法返回人間。若你還有生命,卻不去幫忙,我可會更加輕視你。”

    百合恍然大悟,抬頭看著使姬。使姬麵色凝重,美香在她身旁溫柔地點頭:

    “即使你回到現世,小角和東日流也會守護你的。請相信他們……請你在現世贖罪之後,再回到這裏與我們相會。請成為那些孩子們的助力,否則,你的罪行會更加深重。”

    “我……我知道了!我要去。”

    紅潮飛上百合的臉頰,她大步跑了出去,對小角用力揮著手:

    “榎同學!”

    小角大吃一驚,回頭望向百合:

    “瀧……瀧川?”

    “榎同學,帶我走!我也要戰鬥!”百合緊緊抓著小角的手臂。她把他的手緊緊抱在懷裏,再也不想與他分開。

    使姬表情淡然地目送他們離去。俱伎羅的媽媽靜靜地微笑:

    “……使姬小姐,你推了她一把呢。”

    使姬不發一語,她端正的麵容露出些許鬱憤的神情。

    小角一行人登上黃泉比良阪,不久,暗紅的天空顯露在他們麵前。

    這片天空裏,有某樣物體拖了一道白色的軌跡飛著。岬角上的原城直接化為人形……化為站立著,身高近百米的天津甕星。

    “搞啥啊,這比例未免太奇怪了吧。”

    小角凝神以視。相較之下像飛蟲一樣飛著的是小祝,小角發覺不是小祝變小,而是天津甕星大得出奇。

    小角一行人回到離原城不遠處的草地上。那裏有一座稻荷小祠,裏麵備有鏡子。稻荷的鳥居連接著異界之日。

    “你竟然殺了小角他們!桑弧蓬矢!”

    小祝淚水盈眶,獨自乘風飛翔,果敢地麵對天津甕星。她把光之箭架在桑弓上,一箭接一箭地射向天津甕星。作出光之箭逐漸消耗著/J)祝的靈力,詛她因憤怒與悲傷擾亂了思緒,沒有餘力調整步調。

    “哼……風之巫女王亦代代衰竭了吧。吃我這招!?

    天津甕星的六片翊膀像孔雀般美麗地層開,他把全身散發出的氣集中在羽翼,朝小祝放出。

    “呀啊!”

    小祝被光之壓力吹走,就要摔落至地麵。未料千鈞一發之際,飛舞上天接住自己的人竟是小角。

    小祝在小角懷裏驚訝地凝視著他:

    “……小角!”

    “小祝,你不是去幫助民眾了嗎?”

    “是沒錯……不過我感覺到奇異的氣而來到這裏,他說小角你們在他肚子裏,我以為……”

    “我們剛剛是真的在他肚子裏,抱歉,讓你擔心了。”

    小角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天津甕星無法置信地低頭望著小角一行人:

    “你們……如何逃離胎藏界的?”

    “你問我們怎麽從你肚子裏出來的嗎?這說來話長,還是別說了吧。”

    小角身後出現了化為貓神的伽羅,東日流也乘坐在化為狐神的亞彌身上飛起。百合無法與靈力遙遙領先自己的敵人戰鬥,隻能讓靈力消耗許多的因幡坐在自己肩上,不安地把手擺在胸前,抬頭望著小角一行人。

    “榎同學,加油……”

    “啾嗚……”

    因幡也同步叫著。

    小角離開小祝,坐在伽羅背上。俱伎羅在小祝身邊,奮力拍著翅膀。

    “天津甕星,我不會再讓你為所欲為,這次一定要你把石那還來。”

    小角指著天津甕星,堅強地吼道。天津甕星俯下端正的容顏,厭煩地歎道:

    “明明勝不過我竟百般阻撓……我的咒殺風水已然完成,再掙紮也無用。人類與神祗將化為我的祭品,世界將受我掌控。石之身軀受擊碎後的六百五十萬年來,我虎視眈眈地等待時機所進行的計劃,如今絕不允許任何人阻止!”天津甕星揮動寶劍,產生金黃色的波動,波動擴大著襲向小角等人。

    “要比劍技我是不會輸的!伐閹羯!”

    東日流在亞彌背上取出八鑽杵.誦出密咒。金黃八鑽杵伸出數十公尺的金黃刀刃,與其說是獨鈷杵,不如說像孫悟空的如意棒。東日流將之丟向天津甕星。金黃獨鈷杵化為雷電,刺入天津甕星胸口。天津甕星痛苦地皺起五官:

    “嗚,為何人類的攻擊……”

    “五鈷杵這種金剛杵原本就代表雷電……武甕槌神擊碎你身體所用的甕槌也就是雷擊。”

    東日流恢複往常冷靜的表情說道,小角也灌注全身的氣:

    “如果你以為我們是人類就大意,可會被修理得慘兮兮啊!伽羅,—上!”

    “好喵!”伽羅抖動著身子,積存紫色的靜電氣,天津甕星痛苦地舉起單手拿著的球體:

    “如意寶珠!”

    球體發出金黃光芒,光芒化為光之箭襲向小角一行人。然而,俱伎羅站到小角麵前,旋轉揮著刀,刀的軌跡化為鏡麵,彈回光之箭。

    “才不讓你得逞,我要為我爸媽報仇!”

    “雞翅,你真有兩下子。”

    “我們也有必殺技,你覺悟吧!神甕槌!”

    小角將雙手之間的電漿不斷聚積聚積再眾積,之後把散發出紫色火花的電漿球丟向天津甕星。

    電漿球落雷於東日流刺入的獨鈷杵上。

    “嘎啊啊!”

    天津甕星發出慘叫,他全身散發出紫色的火花,開始燃燒起來。

    火焰中,天津甕星的指尖、發尾都剝落下來。一個個都是因島原之亂而死的基督徒木乃伊。

    天津甕星在業火中發出痛苦的聲音,眾基督徒卻如流星般拖著火焰的軌跡燃燒崩落,露出安穩的表情:

    “啊啊……這樣就能淨化了……”

    “謝謝……謝謝你們讓我們從永遠的痛苦及怨恨中解放……”

    不久天津甕星的身體崩毀消失。三萬七幹名基督徒木乃伊則被火葬掩埋,燃燒殆盡之後,什麽也不剩。

    “……真是太好了,果然和東日流少爺說的一樣。”之前猶豫不願傷害眾基督徒的亞彌閃爍著亮晶晶的眼神,抬頭望著東日流說道。

    這時,島原半島猛烈地搖動。

    “什、什麽?”

    小角由上空俯視著島原半島,半島緩慢地開始返回原本的位置。小角眼睛一亮,和他身邊的小祝互相輕擊拳頭:

    “太好了,基督徒的氣消失,島原恢複原狀了!”

    “島原半島回到原本的位置後,火山也就不會爆發。啊啊,太好了……”

    小祝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

    眾基督徒受淨化後,供給日本全國咒殺風水的氣流於是停止。

    在東京,勢不可擋的穢物也再度居於劣勢,數量迅速減少。

    受絡新婦襲擊的咲耶,和全身上下黏滿穢物,隻能等死的誌摩猛然抬起頭來:

    “啊……雲層消失了!”

    風水自衛隊的攻擊轉為優勢,覆蓋天空的穢物數目大減,降下酸雨的黑紅雨雲開始消失。落入地乎線的夕陽殘照照耀大地,靈力減低的穢物便接二連三地消失。黏著誌摩及比彌的穢物也冒出煙火幹枯至死。

    “唧咿咿咿咿!”穢物群由誌峰身體落下,滾落在地。

    “得、得救了……”誌摩腳步不穩地站起身來。就快消失的穢物尋求更強大的靈力,紛紛朝吸取了咲耶靈力而圓滾滾的絡新婦蜂擁而上。絡新婦大驚,表情又急又懼:

    “蠢、蠢蛋,你們發們麽瘋。”

    穢物群纏上絡新婦全身,咬噬著她全身,想吸取靈力。絡新婦切斷纏住咲耶的蜘蛛絲,想纏住穢物群,誌摩連忙奔向咲耶,把她從絡新婦旁拉開,扯斷她身上的蜘蛛絲。

    “嗚……”咲耶微微張開雙眼。絡新婦則為了甩開身上的穢物而忙亂不堪。

    “咲耶姐,趁現在,請快解決它們!”誌摩抓住咲耶的手,拚命地搖晃她。咲耶頭昏腦脹,連忙叫道:

    “誌、誌摩,我知道了,你不要一直搖我,不然我念咒語時會咬到舌頭,請你放手。”

    誌摩瞬間停下動作。咲耶鬆了口氣,站起身來,絡新婦猛然抬起頭,

    咲耶手持紙垂,嚴厲地誦出祭祀地靈的咒語:

    “八百萬千國彌子,出神立,神伊奘諾,驅除魔物,還我光明!”

    “轟”地吹來猛烈的風,絡新婦和穢物一起被吸入地麵。

    “嘎啊啊啊啊!”傳來絡新婦死前的慘叫。咲耶的靈力應已用盡,祭祀地靈的咒語威力卻仍然十分驚人,地麵開了個數十公尺的洞。

    “……呼,祭祀地靈結束。”咲耶的神色雖然非常疲憊,仍泰然自著地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見此,誌摩的手和比彌的前腳牽在一起,發抖說道:

    “咲、咲耶姐生氣起來好可怕哦……”

    “嘎、嘎咪……”比彌也發著抖。

    這時,千流帶領其他宮司、巫女飛奔而來。

    “咲耶,我終於找到你了,你沒事嗎?”

    “媽媽。”咲耶眼睛一亮,奔向千流。

    堅毅的她在母親麵前恢複女兒的身份,無法再隱藏不斷承受的不安與難受,飛奔至母親的胸懷。千流溫暖地抱住咲耶:

    “你做得很好,咲耶,謝謝你……”

    千流不斷溫柔地撫著咲耶的秀發,誌摩在旁邊看著,感到有點寂寞:

    “……我也想回家了。爸爸媽媽會不會擔心我呢……”

    大致收拾了穢物,東京的天空恢複一片寧靜。風水自衛隊的特技飛行員駕駛飛機飛過天空,機尾噴出色彩繽紛的煙,在空中描繪出一筆畫完的五芒星。

    “啊……天空總算受到封印了!”

    誌摩眼鏡閃閃發光,她抬頭望著天空。空中有穢物大量浮遊的狀態下,穢物會被吸進引擎,因此飛機無法出動。如今終於能在空中描繪封印的印記.完全抑止西方流入的氣流。這一筆畫完的圖形會使氣流在圖形內旋繞,無法繼續前進,因此廣泛地用於除退魔物方麵。

    “唧咿咿咿咿!”

    沒了氣流的供給,穢物群開始蕉發,東京再度恢複寂靜。

    “我也是……之前一直沉迷於種類繁多的各項興趣裏,雖然念了魔法建築師學校,卻隨便應付課業,但現在總算找到目標了。謝謝!”

    誌摩仍牽著比彌的前腳,並對馳騁於青空的飛機敬禮。

    西方供給的邪惡氣流停止,東京的氣流受到封印,也影響到遙遠的泠島。

    受到巨大烏賊襲擊的泠想逃離尖銳的嘴喙而拚命抵抗,她虛弱的力量卻不是,就快用盡氣力。

    未料,烏賊忽然回過神來似的,巨大的眼珠東張西望,慢慢動著腳,離開了泠。

    “……咪嗚?’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因而瞪大雙眼。

    她連忙遊上海麵,發覺酸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止,雲層消失。露出澄清的天空。

    泠島的地靈發出安心欣喜的聲音飛來飛去。泠雙手合握,擺在胸前,感謝似的仰望天空。

    “咪嗚……”

    泠隱約感覺到,從遙遠天空中守護了自己的,是那名眼神寂寞的白發劍士。

    在富士山山頂與穢物交戰的大山等人因穢物為數眾多而傷得體無完膚。不管打倒多少,穢物的數量都沒有減少。相反的,它們吸取倒下官司的靈力,數量反而更為增加。

    “大山宮司,既然如此,隻能讓富士山爆發.將一切都封印在熔岩底下了。”

    年輕的宮司叫喊著,他全身遭到穢物吸附。大山渾身是血,頭發也淩亂不堪,但他斷然搖頭:

    “萬萬不可,這樣會犧牲住在山麓的群眾啊!”

    “可是比起全日本的人民都滅亡,這已是上上之策了!大山宮司,請您下決斷!”

    眾巫女也逼問大山,大山痛苦地皺起五官。

    未料,穢物消失於瞬間。眾宮司猛然環頤四周:

    “什、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地獄般湧起在眼下的雲層漸漸消失,天空放晴。

    “……奇跡發生了。”

    大山感謝地仰望蒼天,感慨萬千地低語。

    大阪這裏,亡者無法繼續存在,由靈力低弱者開始消失。四處逃竄的民眾停下腳步,到處封印惡靈的寧寧一行人也感到不可思議地環顧四周:

    “什、什麽啊,他們怎麽忽然不見了啦……?”

    “我感覺不到陰氣了啦,咒殺風水好像被破解啦。”

    廚法螺拍著魚鰭說道。

    “得、得救了,太好了……”藻臥放心地說道。佐保和亞樹仍圍著藻臥,跟以前沒兩樣地互瞪。,位於大阪城前廣場的出雲一行人周圍,亡者正開始消失。阿修羅和夜叉倒下,他們的靈力就要用盡。渾身是傷、疲累不堪的迦樓羅瞠目結舌,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氣流停止了……?難道東日流少爺……”

    此時,就快消失的眾惡靈放手一搏,針對出雲的靈力一鼓作氣襲來。

    “嗚哦哦哦哦!”幾千名鎧甲武士聯合突擊,也有跑到一半就因氣盡消失的人。

    “糟了……數目太多了。”

    迦樓羅結起手印,以所有靈力誦出北鬥咒語:

    “貪狼?巨日?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

    迦樓羅身體中擺出北鬥七星陣形的寶玉飛了出來,那是靈力的濃縮物。寶玉如散彈槍般襲向敵人,將之擊碎。

    無奈,至今消耗過多靈力的迦樓羅已無法使法術施展到最後一刻。攻擊到一半,寶玉就消失無蹤,無法擊倒後麵的敵人。

    “糟、糟了……”

    迦樓羅低吟。然而,她靈力幾乎全數用盡,連站著或持刀都力不從心。摩呼洛伽柳眉倒豎地怒吼:

    “你不會分配靈力嗎!在這種狀況下減少一名戰力是會致命的耶,啊啊,真是的,你這鳥頭!”

    “你說誰是鳥頭!”迦樓羅吼道。惡靈群雖因迦樓羅的攻擊而猶豫地稍微停下腳步,卻再次針對出雲的靈力大肆湧來。

    “再來就隻能盡量防守了。”

    緊那羅覺悟地架好銅劍,乾達婆則踏出一步,擺好劍式。

    說時遲那時快,藥師如來的密咒斬裂了蠢動的惡靈:

    “崦?訶喇?訶喇?佛鐸朗?伐閹羯.蘇瓦卡!”

    藍色雷射炮般的光束由背後襲向幾千名鎧甲武士,使他們化為煙霧消失。

    迦樓羅抬起頭。穢物身後站著帶領日光與月光的藥師瑠璃子,她的右手做出手刀的形狀,發出藍色光芒。她身後不遠處,肩上停著金黃雉雞鳴女的天野探女正站在那。

    “你們是東日流少爺學校的……!”

    迦樓羅大驚,藥師則以手背掩嘴笑道:

    “嗬嗬嗬,雖然教職員和家長會是永遠的宿敵,不過偶爾連手也不錯吧?”

    “瑠璃子,不要說那麽危言聳聽的話。”

    天野擺出苦瓜臉,半放棄地製止藥師。藥師悠閑地撩起長發:

    “氣流的供給總算斷了,現在就能輕易得勝囉。探女和日光月光一起收拾剩下的穢物,至於我就到這邊……”

    藥師來到浮在空中的出雲身邊,讓他降至地麵,把手放在他發青的額頭上。天野懷疑地盯著藥師的一舉一動,但因惡靈襲來,隻好迎戰。

    “天鳴女!”鳴女離開天野的手上,以金黃之翼切碎惡靈。日光手持劍,月光以弓箭迎敵。

    迦樓羅和摩呼洛伽擔心地對觀察出雲傷勢的藥師問道:

    “醫生,少爺要不要緊?”

    “如果我的靈力能幫上忙,請您盡管使用。”

    “嗬嗬嗬……都恢複到這個程度,隻要吹入少許靈力就不要緊了哦。”

    藥師鮮紅的嘴唇湊上出雲的嘴唇。迦樓羅吞吞吐吐地問道:

    “呃、那個、醫生……一定要口對口才能吹入靈氣嗎?”

    “嗬嗬嗬,當然囉。以男性而言,他的嘴唇很柔軟,而且血統高貴,真是美味呢。”

    藥師沒有離開出雲身上的打算。摩呼洛伽也皺起眉頭懷疑地問道:

    “請問……到處摸來摸去也是治療的一部分嗎?”

    “嗬嗬嗬,真討厭,這還用說嗎?”

    “等等,很明顯地不是好嗎,你這家夥,快給我離開出雲少爺。”

    總算發覺不對勁,迦樓羅把藥師拉開。藥師氣憤不已,她塗了指甲油的指尖步出藍光:

    “你真不明事理。打擾別人享受的人,就接下我的心靈手術吧!”

    “為、為什麽你比惡靈還難纏!”

    迦樓羅跟不上藥師的跳躍性思考,她抱著疼痛欲裂的頭。藥師指著稍微恢複靈力起身的阿修羅和夜叉:

    “真沒辦法,那我就退讓百步,隻要讓我嚐嚐他們兩位就行了。”

    “一開始就沒有要讓你嚐嚐誰啊!”

    迦樓羅怒吼道。此時,出雲按著頭起身:

    “嗚……怎麽會夢見被母螳螂吃掉……”

    “出雲少爺,您醒了嗎,太好了!”

    迦樓羅眼睛一亮,奔入出雲懷裏。出雲因這衝擊力而皺起五官。

    “……痛!”

    “啊……對、對不起,出雲少爺,我忍不住……”

    迦樓羅連忙想離開出雲。未料,出雲拉住迦樓羅的手,迦樓羅大吃一驚,僵著不動時,出雲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摩呼洛伽的雙眼吊了起來。迦樓羅驚訝萬分,怯生生地問道:

    “出,出、出、出雲少爺……您、您、您、您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想這麽做。”

    出雲不停輕撫迦樓羅的發辮,這個舉動使迦樓羅感覺相當舒服,她不禁紅了雙頰,貼近出雲的胸膛。出雲看來雖清瘦,透過和服傳來的胸膛質感卻十分厚實。

    “出雲少爺……”迦樓羅恍惚地閉上雙眼。藥師啐道:

    “本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看來又得當個單身貴族,繼續對來保健室的學生這樣那樣的工作了呢。”

    “……聽起來令人覺得你樂在其中……”

    個性正經的乾達婆義正辭嚴地吐槽。

    出雲懷裏抱著迦樓羅,仰望放晴的天空。

    “看來,東日流和小角成功了。做得很好,兩位弟弟……”

    “咦,兩位弟弟?”

    天野一驚,瞠目結舌地問道,出雲沒有回答,他與迦樓羅對望,靜靜地微笑。

    接著,再把故事拉回島原。

    海底冒出熔岩,海水為之沸騰,島原半島緩慢地降下於海上。因激烈的搖動,小角一行人站不住,於是趴在地麵上。

    不久,發出轟轟轟轟的聲音,島原半島回到原來的位置。不知過了多久,搖動才完全平息,小角等人終於能再度站起身來。

    “氣流也停止了……這下子就完全恢複了。”

    東日流放心地呼了口氣。之前原城矗立的岬角,現在變成一片普通的草原。木乃伊燃燒過後的餘燼,也隻剩一片熏黑的痕跡。

    “不,還沒呢,石那在哪裏?”

    小角環顧四周。伽羅忽然臉色鐵青,心生恐懼地對小角說道:

    “那、那個那個那個……小角,石那剛剛在原城裏麵,難道她和天津甕星一起因為雷擊而燒得啪滋啪滋啪滋之類的……”

    “不、不會吧,原城崩毀時我用目光搜尋了一下,但是沒發現她……”

    小角一驚,畏畏縮縮地說道。

    此時,焦黑木乃伊冒出的煙開始浮現出人形。小角大驚,望向那裏:

    “石那……?”

    “哼……很遺憾.汝認錯人了。”

    那冷淡的聲音竟是天津甕星的聲音。小角一行人大吃一驚,連忙退後數步。

    “天津甕星?”

    “呼呼……石之身軀也遭擊碎,死者屍軀做出的身體果然脆弱。”

    煙霧中出現身高達百米的巨大天津甕星。之前明明被打成碎片,現在他身上卻沒有半點痕跡,毫發無傷的樣子。在稻荷祠上和因幡一起觀戰的百合也驚訝地瞪大雙眼。

    “怎、怎麽會!明明沒了身體,為什麽……?”

    “隻差一點點……汝等慢了一步哪。”

    天津甕星指著遙遠的地平線彼端。太陽才剛沉入水平線下,耀眼的金星正開始放出勝過太陽的光芒。

    沐浴在金星光芒之下的天津甕星美麗地閃耀著。那強力展開翅膀的樣子,極度適合勝過滿天星鬥的金星化身。天津甕星散發出驚人的威嚴,令人幾乎要放棄與之為敵,小角止住呼吸。

    “汝認為已擊碎吾之身體,毀滅吾之靈魂乎?然而,若於早朝之前取得新的身體,吾之靈魂將能繼續存在……而最棒的憑坐正在此處。”

    天津甕星現出手上的寶珠,石那正睡在寶珠裏。

    “石那,你沒事嗎!”小角眼睛一亮,天津甕星卻露出冷笑,揮起另一手握著的寶劍。

    “沒有肉體的束縛,就能盡情使出法術。汝等不斷阻撓吾,這次吾定要毀滅汝等,而吾將得到新的憑坐,支配這世界!”

    天津甕星揮動寶劍,波動襲向小角等人。

    “糟了,快閃開!”

    小角一行人作鳥獸散。波動直接擊中小角一行人方才所站之處的地麵。帶來爆炸般的衝擊力,深深鑿出一個洞,小角抓住伽羅叫道:

    “伽羅,上!”

    “好喵!”伽羅抖動著身子,散出電氣火花。小角接下電氣,雙手造出電漿球,丟向天津甕星:

    “神甕槌!”

    這是打倒天津甕星的必殺技。未料,電漿球穿過了天津甕星的身體。

    小角大吃一驚,目瞪口呆:

    “為、為什麽沒用?”

    “小角,交給我!桑弧蓬矢!”

    小祝放出光之箭,東日流也揮起八鈷杵對亞彌下令:

    “亞彌!來吧,伐閹羯!”

    “是的,狐狗狸狐狗狸!”

    亞彌大張開口,吐出最高功率的狐火。無奈,他們的攻擊也毫無抵抗地穿越了天津甕星的身體。

    “為,為什麽?”

    小祝無法置信地叫道。

    “愚蠢……現今的我沒有實體。傷害身體的法術怎可能有用。”

    天津甕星舉起雙手,全身接受金星的光芒。天津甕星全身莊嚴地閃耀著,他沉靜地啟口:

    “先有光……”

    天津甕星全身放出耀眼的金光,沒有可逃寓光芒之處,光芒直接照射小角一行人的靈魂,迅速消耗他們的靈力。

    “嗚咽!”

    “呀啊!”

    靈力遭奪,小角一行人當場倒地。天津甕星露出憐憫似的笑容俯視著小角等人:

    “嗬……就算是汝等,靈力用盡便無計可施。不過是人子,軟弱更甚蘆葦。汝等承受得了第二波嗎?”

    天津甕星再次集中金星的光芒。小角悔恨地皺起眉,他雖想起身,身體卻軟弱無力,動彈不得。

    “可、可惡……靈力幾乎被抽光了……!”

    “再吃一記絕對會死喵!”伽羅和亞彌失去靈力,變回人形。亞彌虛弱地對伽羅伸出手:

    “伽、伽羅小姐……臨死前我有話想對您說。雖然不是打從一開始。但我漸漸在意起您……呃,伽羅小姐……我喜歡您!”

    “咦!”被告白的伽羅目瞪口呆,亞彌麵紅耳赤地說道:

    “我、我雖不像璃彌先生那麽成熟,也不帥氣……但我喜歡伽羅小姐的心情,絕不會輸給任何人!”

    “亞、亞彌……”伽羅感動得閃爍著雙眼,無力的身體拚命爬著,想接近亞彌。

    “亞彌,人家好高興喵。伽羅本來以為人家是笨蛋,所以亞彌會覺得人家很煩、會討厭人家喵。”

    “笨的地方正是伽羅小姐的魅力所在。”

    “……我說你也否定一下吧。”

    小角低聲吐槽。俱伎羅憤怒地揮動手腳:

    “嗚哦,亞彌大人被喵搶走了,人家超——生氣的!”

    “將死之人竟毫無緊張感呢。”天津甕星無奈地低語。

    “不過,遊戲到此結束!先有光!”

    天津甕星的身體放出光芒。到此為止嗎?小角緊緊閉起雙眼想著。

    說時遲那時快,沉睡在天津甕星手中如意寶珠裏的石那霎時睜開雙眼,她額頭上浮現出紅色的花鈿。

    “……火進!”

    石那以沉重的聲音誦出咒語。理應被島原半島封住的海底火山流出熔岩,貫穿整座半島,使地麵裂開,激烈地噴火。

    空氣發出轟然搖動聲,熔岩襲向天津甕星。

    “嗚!”天津甕星想閃躲熔岩的攻擊而飛上天空。他手中的如意寶珠碎裂,身穿飛鳥時代衣物的石那從中飛了出來。

    小角等人驚訝地抬起頭來。天津甕星受到石那放出的壓倒性靈力壓迫,他別過臉去。痛苦地縮著身子:

    “石、石長……進入此女孩體內者竟然是汝!”

    天津甕星痛苦地吼道,小角大吃一驚,瞠目結舌地說道:

    “石長?……難道是石長姬?”

    石長姬是富士山女神木花咲耶姬的姐姐。她外貌雖醜陋,卻擁有岩石般永恒的生命。她的戀情破滅,於是前往貴船,成為實現戀情的結緣女神,連自己的份一起幫助人類。她雖溫柔,當木花咲耶姬因怒氣狂亂而讓富士山爆發時,石長姬卻也有是以扼止妹妹的激烈一麵。

    “你沒發現嗎?俱伎羅知道哦,因為能操縱天之磐船的隻有石長姬。”

    “為什麽那麽久以前的地祗,會附身在石那身上……?”小角皺眉問道。這時,石那……不,石長緩慢地望向小角說道:

    “脆弱的人類啊,因汝等的軟弱與愚昧,汝等正麵臨毀滅。人類輸給天津甕星的誘惑。為了私利私欲破壞土地,失去地祗的恩澤,終至自我毀滅……這份愚昧,是從汝等祖先繼承下來的負麵遺產矣。”

    “我們的祖先?”

    “汝等的祖先就是被逐出高天原的人類,人類產生愚昧的錯覺,自以為半吊子的智慧能統治世界,這樣的想法在秋津島大和上蔓延開來,擾亂地祗控製得當的調和世界。妾身本想授予人類永恒的生命,但人類卻因愚昧,受到外表美麗的欺騙,選擇了木花咲耶那如花綻放後便馬上凋零的命運……因人命苦短,也無法修正此份愚昧。”

    石長盯著受到她的能力壓倒而無法出手的天津甕星。

    “妾身再次給汝等選擇的機會。若有此等憑坐,妾身亦能複活。妾身將從天津甕星般邪惡之徒手中守護汝等愚昧的人子。如今,妾身給予汝等選擇永恒生命的機會。”

    “……可是,你附身在石那身上,石那的靈魂就會被趕出身體吧。那家夥太過溫柔。無法附身在別人身上.一到早上就會消失了。”小角抬頭瞪著石長。

    “我很感謝你的提議,但我無法眼睜睜看著石那送死。快把石那的身體還來!”

    “什麽?”石長對這意料之外的回答大吃一驚,雙眼圓睜。

    “以目前的狀況,若無妾身的援手,汝等絕無可能勝過天津甕星。若妾身趕出此憑坐的靈魂,完全將此身體據為已有,便能使出更強力的法術,瞬間粉碎天津甕星。否則,汝等將被殺害,此憑坐亦為天津甕星所奪,演變為最糟的狀況。此憑坐之靈魂,與全人類相比,何者較為重要?”

    “說什麽此憑坐此憑坐的,她叫做石那。”

    “……妾身已言再給汝等一次機會,妾身將帶來永恒的生命與永恒的庇護……”

    “你們地祗確實從我小時候就一直幫助我、養育我長大。你們有驚人的力量,人類對你們來說的確是軟弱愚昧、性命苦短的生物,就連心靈也馬上就會被迷惑。”小角瞪著石長繼續說道:

    “可是,不能因為你要守護我們,我們就一直依賴雙親保護,人類選擇了木花咲耶有限的生命,或許你認為這行為很愚昧危險,但這是人類自己選擇的道路!”

    聽聞小角的回答,石長明顯地倉皇失措。她沒想到竟會得到這個答案。石長試探性地詢問東日流等人:

    “汝、汝等的想法亦同乎?此後可無法反悔矣……?”

    東日流和小祝對看一眼,兩人都坦率地點頭,抬頭望著石長:

    “就算毀滅,這也是我們人類自己選擇的道路。而且,沒有你的庇護,我們才能盡我們最大的努力。”

    “沒錯,不管多麽安樂,隻要是依賴神明生活下去,就跟被飼養的動物沒兩樣。人類以自己的責任決定,以自己的意思生存,因此人類自己吃下智慧樹的果實,離開眾神庇護的高天原,我相信是如此!”

    小祝堅定地說道。石長深深歎了口氣:

    “……遙遠的古代,瓊瓊杵選擇了木花咲耶,而非妾身……妾身認為選擇了舍妹的他十分愚昧,同情並且輕視他錯誤的選擇……妾身為了守護所愛男子的子孫,一直於貴船監視天津甕星……這一切都是妾身錯了?汝等就算死,也不肯借助妾身的力量乎……?”

    “不好意思,如果借了你的力量,人類就不能以自己的力量往前進了……因為我們本來就軟弱愚蠢咽。”

    小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石長哀傷地低吟:

    “即使想出手……即使妾身明白一出手就能解決……仍不應出手嗎。妾身隻能眺望所愛之物走向死亡的樣貌乎……”

    石長的靈魂離開了石那體內,石那的身體於是開始下墜,見此,天津甕星想馬上進入石那體內。

    “沒問題的,石長姬,我們不會滅亡的。”

    小角抬頭仰望天空,對在稻荷祠邊觀戰的百合說道:

    “瀧川,把神鏡丟過去!”

    “好、好的。”百合取下稻荷祠中的神鏡。她沒有參戰,停留在祠後不動,因此還保有許多靈力。百合把靈力灌注到神鏡裏,使之飛往遙遠的西方天空。

    神鏡拖著軌跡飛去,天津甕星愕然望向神鏡,神鏡正向遙遠的西方天空飛翔。此時,東日流驚訝地望向小角:

    “……原來如此,小角,還有這一招!”

    “嘿,我偷用石凝學長法術的事可別說出去哦。”

    天津甕星瞬間迷惑了——下……到底要選石那還是對付神鏡。若石那的身體摔落至地,好不容易得手的強大憑坐便無法使用。然而,若不理神鏡……

    “……可惡!”天津甕星下定決心,奔向墜落中的石那。

    “隻要比神鏡先進入憑坐體內即可……”

    天津甕星的指尖碰到石那,這時,百合更增強靈力,使神鏡速度加快。

    “快點,再快……”

    神鏡如流星般飛去,終於到達遙遠的西方……到達太陽仍未落下的經度。

    反射了金黃光芒的神鏡,散發遠勝金星的明亮光芒。受反射的太陽光,由後腦貫穿了想逃入石那體內的天津甕星的眉間。

    “嗚哦哦!”天津甕星雙手遮臉,反弓著身子。神鏡仍持續發光,使天津甕星的靈魂傷得幹瘡百孔。

    “可、可惡……吾、吾竟於此……竟遭渺小的人子……”

    “結果,最後比的不是力量,而是頭腦啊,我來祭祀你的靈魂吧,天津甕星。”

    “人類,汝等必定後悔。如同島原之亂時幕府軍為了殺雞仿猴,連女人小孩都殺,欲使島原南部的人民滅絕……如今世界各地戰事皆無一刻止息……即使吾不誘惑人類,即使不把靈魂賣給魔王,人類這種生物仍會做出更加殘忍的惡行。總有一天,人類必會自取滅亡……汝等必後悔,若接受吾這般強大靈魂的統率就好了……”

    “要你雞婆,你那樣叫做過度保護!快跟我們斷絕關係吧!”

    小角拿起天蠅折劍,誦出咒語:

    “八百萬千國彌子,出神立,神伊奘諾,驅除魔物,還我光明!”

    小角把天蠅折劍刺入地麵,地麵裂開,噴出熔岩,吞入天津甕星。

    “汝等將後悔,必會後悔……”

    天津甕星吐出詛咒的話語,沉入熔岩底部。

    小角拔出天蠅折劍,大地緩慢地合了起來。

    “呦!”因幡吸取了百合的靈力化為白鹿,它載起墜落的石那華麗地著地。然而,它一著地,就因靈力用盡變回原本雞蛋般的樣子,於是發出“啾嗚嗚”的聲音,成為石那的肉墊。東日流還頭暈目眩,雙腿發軟,但他仍拚命站起身來:

    “……小角,在靈力幾乎用盡的狀態下,竟然還能打倒天津甕星……你這家夥真令人驚訝。”

    “嘿,能獲勝是因為瀧川毫發無傷。”

    小角對百合微笑,百合麵紅耳赤,怯生生地低下頭:

    “因、因為我無法成為戰力,隻好留在後方不動……”

    “你太謙虛了喵,百合,幹得好喵。”伽羅豎起拇指。百合犯下的罪行並沒有消失,但因幫上小角一行人的忙,百合感到凍結在內心深處的罪惡感,如同沐浴在春陽下一般開始溶解。見此,小祝的臉色比麵對天津甕星時更加發青、緊張,她心跳加快不安,按著胸口,想拚命調整呼吸。

    “我、我要冷靜……”

    “不過,一開始就把石那由假想敵中排除,流浪巫女的標準也很嚴苛嘛喵。”伽羅低聲吐槽。

    忽然,石那睜開雙眼。察覺此事,小角走近石那,最後的靈力都用來祭祀地靈,因此小角腳步踉蹌不穩。

    “石那,你還好嗎?”

    “……小角!”石那猛然起身,以責備的眼神凝視著小角:

    “你才一點都不好吧!你太逞強了啦,不要管我不就好了!”

    “咦……石那小姐,您記得憑坐時的事嗎?”亞彌感到不可思議地問道,石那點頭:

    “情勢明明那麽危急……把我的身體交給石長姬不就好了!過去在我無意識的時候,石長姬不是幫助了大家好幾次嗎?而且,如果有神明的力量,以後就算有什麽問題,也能馬上解決啊……”

    “所以,我說過了。我們已經不是得依靠雙親的小鬼了。”

    豎於地麵的天蠅折劍為了封印天津甕星而耗盡所有靈力,化為粉末消失。

    “人類從高天原來到這裏,選擇了生命有限的木花咲耶姬,而不是石長姬時,神代就結束了。人類不在眾神的守護之下生活,而是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這就nU做自由……所以我選了你,而不是石長姬。時間無法倒退,我已經不是對媽媽撒嬌的小鬼了。”

    “……這樣真的好嗎?”

    石那不服氣地仰望天空。風兒已非常清淨,沉靜的黑板溫柔地籠罩大地,令人認為這份安息能永遠持續下去。然而,殘酷的戰爭、火山爆發及氣候異常等重大異變充斥著每天的新聞,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即使打倒天津甕星,滅了暗劍殺,試煉仍會不斷接踵而至。或許正如天津甕星所言,人類總有一天會自取滅亡。

    “如果選石長姬,或許人類能得到永遠的繁榮耶……”

    石那還遺憾似的重複著,小角哼地笑道:“如果之後還有什麽壞蛋,再跟他們戰鬥就好了。我才沒有差勁到會因這點小事就嚇得發抖呢……而且還有夥伴在啊。”

    小角說著,望向東日流及伽羅等人。伽羅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東日流則赧然地別過臉去。石那的表情還有點過意不去,但她怯生生地凝視著小角,而後微笑:“……小角,謝謝你選了我。”

    因石那過去未曾如此坦率地表達謝意,小角不知如何是好,不禁別開視線。小祝與百合察覺小角內心的想法而互望笑著。

    天空中,金星誇耀己身存在似的放出光芒。然而,太陽西沉不久後,金星的命運也是沉入水平線彼端。

    金星沉下後,宇宙再度取得協調,不甚明亮,放出好像快消失般虛弱光芒的北極星,正由北鬥七星明亮有力的光輝守護著。

    宇宙的氣……風與水的流向再次取回調和。小角望向夥伴們,露出一如往昔的開朗笑容說:

    “那麽,回去吧……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