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清正思忖著，目光不自覺又移到吉世衍身後的少年侍衛身上，等著寶公公介紹。
    寶公公小心的用眼角餘光飛快瞥了那侍衛一眼，便彎腰低眉，臉上堆著小心翼翼的笑。
    “這位大人是殿前侍衛，名喚阿古，負責……負責小世子的安全。”
    話說得簡略，像是不願多提。
    那名叫阿古的少年侍衛聞言，隻是略微拱手，算是見禮，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可就是這簡單的動作，江景行與杜尚清都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凡。
    ——他站姿如鬆，肩背挺得筆直，仿佛一杆出鞘的槍，雖垂著眼簾，卻透著一股不動聲色的銳利。
    明明隻是跟在小世子身後，身上那份沉靜內斂的氣場，竟隱隱有蓋過吉世衍張揚鋒芒的勢頭，像一塊藏在鞘中的璞玉，雖不外露，卻難掩光華。
    杜尚清心裏暗暗稱奇，這阿古看著年紀不大，氣度卻如此沉穩，絕非普通侍衛。
    他與江景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訝異——看來這國師府的小世子身邊，藏著不少門道。
    “殿前侍衛……”
    江景行在一旁低聲嘀咕，這名號聽著普通，能貼身護衛國師府世子，絕非尋常角色。
    包叢安像是看穿了兩人的心思，淡淡一笑“阿古身手不錯，有他在，世衍的安全盡可放心。”
    他話鋒一轉，看向寶公公，“公公，時候不早了，還是先去縣衙宣旨吧，塗山那邊還等著消息。”
    “正是正是。”
    寶公公連忙應下，又轉頭對吉世衍笑道，“小世子，咱們先去縣衙歇腳，讓他們備些新奇玩意兒，保管比在街上瞎逛有意思。”
    吉世衍撇撇嘴，卻沒反駁，隻是拽了拽阿古的袖子“走，看看這縣衙有沒有好吃的。”
    一行人往縣衙走去，杜尚清跟在後麵，目光忍不住又在阿古身上落了兩回。
    這少年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沉穩，不像侍衛，倒像……像是貴胄子弟，隻是年紀太輕。
    他再想到吉世衍的身份，突然覺得，這豐水縣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陽光穿過城門洞，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將這行人的腳步拉得忽長忽短。
    杜尚清攥了攥腰間的蟠龍棍，隻盼著聖旨裏的內容，能讓塗山的防線鬆快些。
    ——至於這些突如其來的貴人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行人踏著青石板路走進豐水縣衙，穿過前院時，廊下的燈籠被風拂得輕輕晃動，映得朱漆柱上的斑駁痕跡愈發清晰。
    寶公公居中站定，目光掃過堂內陳設，雖簡陋卻也算齊整，微微頷首便走向正廳中央的案前。
    杜尚清與江景行緊隨其後，剛站定便聽寶公公朗聲道“杜尚清、江景行，上前聽旨。”
    兩人連忙趨步上前，撩袍跪地，額頭抵著冰涼的青磚。
    堂外的風卷著落葉掠過窗欞，發出沙沙輕響，襯得廳內愈發肅穆。
    寶公公展開明黃聖旨，尖細的嗓音在空蕩的廳堂裏回蕩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豐水縣團練使杜尚清，素有勇略，治軍嚴明，著即晉升為武川府平寇將軍。
    統領白水河南岸八縣防務，總攬平匪事宜，務將流民亂匪悉數剿滅，護佑秋收糧田，安定地方。
    豐水縣代理縣令江景行，署理縣事期間勤謹奉公，著轉正為豐水縣令，協輔杜將軍調度糧草，安撫百姓，共靖地方。
    待匪患平息，再行論功行賞。欽此。”
    “臣杜尚清（江景行）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人叩首在地，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震動。
    杜尚清叩首時，指腹攥得發白——八縣防務，平寇將軍，這旨意來得突然，卻也重如千鈞。
    這不僅是信任，更是壓在肩頭的重擔，八縣百姓的安危，秋收的成敗，全在這“平寇”二字裏了。
    江景行亦是心頭激蕩，從代理到轉正，雖是一階之差，卻意味著實打實的被朝廷認可。
    他偷眼望向身旁的杜尚清，見對方腰背挺直，便知這位新將軍早已將驚濤駭浪壓在了心底。
    寶公公將聖旨遞過，由包叢安接過轉授兩人。
    杜尚清雙手接過聖旨，明黃的卷軸在掌心沉甸甸的，錦緞的紋理蹭著皮膚，竟像是帶著灼人的溫度。
    他緩緩抬頭，正撞見寶公公望過來的目光——先前那如鷹隼般的銳利已淡去不少，眼尾的細紋裏藏著幾分懇切的期許。
    “杜將軍，”
    寶公公的聲音壓得稍低，帶著幾分推心置腹的意味，
    “陛下登基未久，眼瞅著白河南岸這攤子事，心裏頭實在掛記。
    新君初立，京裏百廢待興，各部衙門將將理順，實在是分身乏術啊。”
    他頓了頓，又道“朝廷裏，內閣次輔包施成大人，還有吏部胡彥維侍郎，都在聖上麵前提了您三回，說您是能扛事的棟梁。
    這份舉薦，這份托付，您可得揣好了，千萬別讓聖上和幾位大人失望。”
    “臣定當粉身碎骨，不負聖恩。”
    杜尚清垂首沉聲應道，字字擲地有聲。掌心裏的聖旨仿佛又重了幾分，他知道，這不僅是官階的躍升，更是把八縣百姓的安危、秋收的存亡，全壓在了他肩上。
    江景行也捧著自己的任命文書起身，對著寶公公與包叢安深深一揖
    “下官敢不竭盡所能，輔佐杜將軍守好豐水，守好這白河南岸的門戶。”
    包叢安在一旁溫和頷首，補充道“有二位這話，我家叔叔在京裏也能寬心些。
    他老人家被瑣事纏得脫不開身，特意叮囑小侄，務必代他向杜將軍致意。
    ——眼下塗山那邊火勢正急，將軍還是盡早點兵啟程為好。”
    他目光掃過兩人，語氣添了幾分凝重“糧草軍械，江縣令這便著手調度，萬不能有半分耽擱。
    府城那邊正全力防備荊山府的叛軍，自顧不暇，一應裝備補給你們……隻能靠自己了。”
    “正是。”寶公公接過話頭，擺了擺手，“咱家與包大人，還有國師府的小世子，就在這縣衙歇腳，不必費心應酬。
    你們把心思全放在平亂上，比什麽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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