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的藤蔓總算是平息了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草木燒焦的腥氣，地麵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斷裂的藤條，那些暗綠色的汁液混著血液正緩緩滲入地下。
    盡管在場的眾人隻剩下蒙麵人完好如初，他那身漆黑的鬥篷甚至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在風中輕輕擺動，與周圍狼狽的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帶著傷，好歹是沒有讓禍亂擴大，從而影響到諾諾瓦塔西城的根基。
    “啪！啪！啪！”
    蒙麵人有節奏地拍打著手掌，清脆的掌聲格外刺耳。
    他微微歪著頭，絲毫沒在意自己此刻的處境。
    “虛言大師手段了得，”他的聲音帶著某種金屬般的質感，每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不過這一場，算是誰勝誰負？”
    聽聞這般挑釁的言論，虛言怒目而視，那雙常年半闔的慈悲佛眼此刻圓睜如銅鈴，眼角皺紋如刀刻般深陷。
    手指猛地攥緊念珠，指節發出“哢哢”脆響，朗聲嗬斥時，白須無風自動。
    “妖人！”
    這一聲暴喝震得整個角鬥場吱吱震動，
    “你膽敢擾亂佛門淨地，掀起大禍，企圖讓數萬百姓家破人亡！老衲絕不能姑息，若你束手就擒，老衲可饒你一命，餘生禁足於「佛陀」金身前焚香念經。”
    他說著“饒命”，可袖中暗結的伏魔印卻泛起了血光。
    “大師還是如此道貌岸然，嘴上功夫不減，這扣帽子的本事比之當年更是爐火純青。”蒙麵人冷笑了兩聲，一甩衣袖，寬大的衣袖如黑雲翻卷，轉身離去。
    虛言這時也露出了陰邪的目光，渾濁的眼白裏突然爬滿血絲。
    他嗤笑時露出的牙齒異常尖利，哪還有半點得道高僧的模樣。
    “這個時候還想著離開，”老僧的嗓音突然變得年輕了十歲，背脊挺直如青鬆，“怕是完了吧！”
    最後一字出口，蒙麵人的腳下突然裂開，九道金光破土而出，在空中交織成寫滿往生咒的牢籠。
    而直到此刻，眾人才驚覺虛言暗中施了手段，早已在地下連成了隱秘的降魔大陣。
    與此同時，他藏在袖中的「伏魔印」也拍打而出。
    那枯瘦如柴的手臂突然青筋暴起，掌心處迸發出刺目金光。
    那尊懸浮在半空的金光佛像竟與虛言的動作完美同步——它那由純粹佛光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同樣結出伏魔印，掌紋間流淌著液態的經文，每一個指節都清晰可見。
    當手掌下壓時，空氣被擠壓出肉眼可見的波紋，發出雷鳴般的爆響。
    最詭異的是，那些纏繞在蒙麵人周身的九道金光突然扭曲變形，化作無數細小的鎖鏈。
    每一條鎖鏈上都刻滿微縮的「金剛經」文字，在鎖鏈碰撞間發出清脆的梵唱聲。
    這些鎖鏈如有生命般鑽入蒙麵人的鬥篷縫隙，將他固定在原地，連衣角都無法飄動半分。
    布滿「卍」字的大手不受屏障的阻礙，下落的速度看似緩慢，實則已經鎖定了蒙麵人，本就狼藉的地麵再度龜裂，那些裂縫中滲出金色的佛火，四周殘存的藤蔓瞬間碳化，化作飛灰消散。
    蒙麵人的臉上依然瞧不出半分緊張，銀質麵具在佛光映照下泛著冷冽的寒芒，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平靜得如同幽潭，不起一絲波瀾。
    他甚至連腳步都未曾挪動半分，仿佛那即將壓頂的佛掌、纏繞周身的金光鎖鏈，都不過是拂麵清風，不值一提。
    虛言見狀，眼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心頭驟然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鳴驟然炸響，刺目的光芒如潮水般席卷整個角鬥場，刺得眾人不得不閉目掩麵。
    待光華散去，塵埃落定，眼前的景象卻讓虛言瞳孔驟縮，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蒙麵人依舊覆手而立，姿態悠然，更令人驚駭的是，那九道本該束縛他的金光鎖鏈，此刻竟如靈蛇般在他周身遊走盤旋，非但沒有禁錮他分毫，反倒像是被他徹底掌控，化作護身屏障！
    “什麽！？你居然真的能夠……！？”虛言失聲驚呼，聲音裏罕見地帶上了一絲顫抖，此時的局麵是他自始至終都沒能料想到的。
    他下意識彎曲手指，心中念頭一轉，金光鎖鏈發出嘩嘩的聲響，一時間控製權又被他奪了回來。
    “大師的佛法又有精進了，若不是我早有準備，恐怕還真要栽在你手裏了。”
    蒙麵人不退反進，他打了個響指，九道鎖鏈繼續震動後，在他兩側撐開，隱約看似翅膀的骨架一般。
    “我是來算賬了，在城裏待了好一段時間，你們派來的都是些什麽都不知道的嘍嘍，一問三不知。”
    “不過我在他們識海中藏下的種子，肯定是躲不過你的眼睛，當然也沒想過躲開，本就是給你看的。”
    “外加上這段時間「聖靈根」的異動，總算是將你拉入局中。”
    金光鎖鏈的控製權在兩人手中來回轉換，一時間牽扯了虛言許多精力，以至於對方說得話，他都沒來得及去聽。
    “當——！”
    “當——！！”
    兩道鍾聲接連響起。
    第一聲鍾響自諾西裏爾集市的方向傳來，第二聲鍾響自「聖靈根」頂端轟然炸開。
    第一聲低沉而悠長，宛如一聲哀鳴，穿透喧囂的戰場，在空氣中蕩開層層漣漪。
    第二聲則是恢弘而肅穆，如同天穹之上的回應，與第一聲鍾響形成奇異的共振。
    虛言瞳孔驟然收縮，耳畔回蕩的鍾聲讓他瞬間辨認出它們的來曆，是「七轉琉璃鍾」和「滌魂鍾」的動靜，他立刻意識到「十方鑒」那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然而此刻，他分身乏術。
    電光火石間，虛言眼中寒芒一閃，瞬間做出決斷——
    “放棄角鬥場！短時間內全力拿下蒙麵人！”
    虛言心念急轉，體內靈力如狂潮般奔湧。
    他乃?十一骨境?的強者，而蒙麵人展現出的氣息不過?七骨境?，即便對方手段詭異，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一切花招皆是徒勞！
    沒了佛像的穩固，角鬥場的屏障崩碎，好在再無其他觀眾，至於場內的幾人，隻能聽天由命吧。
    蒙麵人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似乎並不擔心與對方交手，甚至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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