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字數:3252   加入書籤

A+A-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大宣第一鹹魚 !
    林夕當然不會去太後宮裏跪佛堂仗著太後心疼,可勁折騰自個兒,逼得太後“原諒”甚至反過來哄他的事,實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再做不遲。
    如往常一般,看書、練字,待天色略暗,便開始練刀練拳練槍,各自千遍,而後沐浴更衣,打坐練氣一個時辰,上床睡覺。
    這個時代沒有近視眼鏡,更做不了眼科手術,所以林夕絕不做挑燈夜讀的事兒,哪怕小時候被宣帝暴打,也堅決不在搖曳的燭光下補作業。
    不看書不寫作業,又沒有手機可刷,沒那麽多覺可睡,是以早晚天色昏暗的時候,林夕便隻能習武打發時間他的“自律”,起碼有一半是被無聊逼的。
    往日打坐完,眼睛一閉就能進入夢鄉,今天卻了無睡意,索性爬起來,躺在院子的石龜上看星星。
    四周靜謐無人,頭頂夜空如洗、星河燦爛,身下是被太陽曬的熱熱的巨石,林夕興起,索性去尋了一壺酒,坐在烏龜背上,靠著它的脖子慢飲。
    不知道過去多久,壺裏的酒涓滴不剩,林夕也懶得動,卻有一隻纖纖玉手,又遞了一壺酒過來“殿下睡不著麽”
    林夕玉壺高舉,仰首接住銀白水線,閉著眼咽下,“嗯”了一聲。
    安以寒看著少年仰起的脖頸,滾動的喉結,下意識挪開視線,卻又很快移了回來。
    少年依舊閉著眼靠在烏龜脖子上,長睫輕覆,仿佛睡著了一般。
    安以寒輕歎,這個被世上最尊貴的兩個人,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孩子,竟也有徹夜難寐的時候。
    側身坐在一旁,柔聲勸道“殿下再怎麽在意浮歌,他在世人眼中,也終是一個戲子。殿下為他打了一個薛濤不要緊,但四皇子與薛姑娘的婚事在即,您此刻打他,豈不等若打崔家的臉
    “陛下不過在奉恩候麵前做做樣子,殿下您又何必置氣”
    林夕依舊沒有睜眼,懶懶道“皇兄從小到大不知道揍了我多少回,若要因為這個生氣,我早該氣死了。”
    仰頭暢飲一口。
    “那殿下為何不快”
    浮歌安然無恙,欺人辱人的、冷眼旁觀的,皆終生殘疾,永無出頭之日,就此悔恨一世他還有什麽不高興的
    林夕不答,隻是喝酒。
    許久才道“我沒有不高興,我隻是心裏堵的慌。”
    都說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皆是海量,但他前世還沒到可以喝酒的年紀就嘎了,這一世又極少飲酒,量淺的很,如今將近兩壺下肚,酒意上湧,已是半醉不醉,昏昏沉沉。
    安以寒微楞,幾個月的相處,她自認對這位“主子”足夠了解,外人都傳他囂張跋扈、睚眥必報,她卻知道,他從不仰仗權勢肆意妄為,更非小肚雞腸之輩,在外人眼中絕不可輕饒的冒犯,也隻一笑而過。
    他雖偶爾表現的十足小心眼,實則心胸開闊,萬事不縈於心,莫說區區一個薛濤,便是那些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也不足以讓他
    “堵心”。
    “我來人間時,他們告訴我說,這裏是太平盛世,”少年醉眼朦朧,喃喃道“我長於宮中時,亦人人頌此太平盛世可是安姐姐,什麽叫太平盛世”
    安以寒強壓下心頭湧起的驚濤駭浪,一時未能答話。
    “人人都說這是太平盛世,可這太平盛世,怎麽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少年低語“從蜀地到京城,遙遙四千裏,吃草根嚼樹皮,用兩條腿走到我麵前的,就有那麽多人,那麽多人漫山遍野。
    “沒能走到我麵前的,又有多少我不敢想,不願想。
    “百姓不能安居,何敢稱太平”
    安以寒駭然四望,見周邊空無一人,才略略心安,勸道“殿下慎言。”
    “還有浮歌,都說他隻是一個戲子,是,他隻是一個戲子,他是戲子啊,是戲子就該在台上安安穩穩唱戲不是嗎”林川指著自己的胸口“我,先皇幼子,親王之尊,母後寵我,皇兄疼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沒辦法讓一個戲子安心唱戲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安以寒柔聲勸道“浮歌不是平安無事嗎經此一事,京城再不會有人敢動他的。”
    “可是天下,豈止一個浮歌”林夕低語“這是太平盛世啊
    “若種地的不能安心種地,念書的不能安心念書,唱戲的不能安心唱戲算什麽盛世這什麽狗屁盛世”
    他越說越是出格,安以寒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待他漸漸安靜,正要放開,卻有溫熱的液體落在她手上。
    “殿下”
    “陳碩去了巴蜀,”少年語聲哽咽,淚水滴落“他去巴蜀,我不知道他會做些什麽,但我知道,他一定會把梁王府留下的罪證送來
    “皇兄關了一二三四,我就知道他來了皇兄不許我見他”
    安以寒止不住的心軟,低聲哄道“你別哭了好不好,我去想辦法,我求父親把人留住後天四殿下大婚,就讓你們見麵”
    少年搖頭“皇兄若不想我見他,隻會拿著雞毛撣子嚇我,說若我敢出門半步,就打斷我的腿他不想讓我看到的,是那些罪證。”
    他慘笑“皇兄他,不想動他們。”
    安以寒一時愣住,眼前浮現初見難民時,那一幅幅慘狀。
    她終於明白,少年今夜傷心在何處。
    少年喝完壺裏最後一滴酒,抬手便要隨手扔了酒壺,卻又將它輕輕放在龜背上,起身踉踉蹌蹌朝房中走去。
    低聲喃喃“爾俸爾祿,民脂民膏,民脂民膏”
    安以寒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淚水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