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明燈照前程！
    “我沒做到，”女孩子去浙江上學之前這樣告訴張寒梅“所以，老媽你還得好好的，不能倒下，你得看著我的學妹們上清華北大。”
    “你是不是故意的呀？”張寒梅朝她眨眨眼“你是不是怕你考上清華，我了無遺憾，撒手死了呀？”
    “不是。”女孩子嚴肅地答道“就是我沒本事。後來的學妹一定比我強，你好好等著，你離能放心閉眼的那天還早著呢。”
    “你離放心閉眼的那天，還早著呢！”沒過多久之後，馮美蘭也說了同樣的話“好好扛著吧你！你們女高的教育瓶頸，不是孤立問題，不是學生的責任，其實也不是老師的責任。你們女高的困境，其實就是當代鄉村教育的典型困局，核心問題指向兩個，一是學生的基礎太差，二是師資匱乏。這二者互相影響，互為因果，形成惡性循環。北京、長沙請來的名師水平的確高，但他們的教育是針對咱們國家最優秀的高中生，和你們能一樣嗎？你們缺的不是這樣的方法。”
    “這我也反思過了。”張寒梅答道“‘請進來’的確不是最好的破局之法，沒關係，我還能撐得住，還有時間繼續想辦法。如果請進來不行，那就走出去。送我們的老師出去培訓、進修，提高她們的水平，這一定可以。”
    “前提條件是，你得招到足夠的老師。”馮美蘭笑著答道“你們學校現在本來就師資力量不足，你把老師們送出去培訓，課就沒人上了。所以還是回到那個老問題，招聘難題。沒有新人願意來窮山溝為教育做奉獻，老師們怎麽能走出去？這些工作都需要你這個校長來做，所以呀，你可得給我好好養身體治病，可不能死，你離放心閉眼那天還早著呢！”
    “得了，”張寒梅擺擺手“我的病我知道，沒法治。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幹嘛還要把時光浪費去治病，這麽多事都等著我做呢。不管我還有多長時間，哪怕一天兩天呢，我都得把這些時間花在孩子們身上。”
    “你又說這種話！”馮美蘭冷哼一聲“時間花在孩子們身上，錢也花在孩子們身上。你自己呢？窮得兩袖清風，要啥沒啥，六十多歲了，你的家就是學校裏一張上下鋪，到底咋混到這份上的。”
    “你說這話我可不服氣。”張寒梅立刻答道“我是沒有存款，我也沒有房子，可是我不窮呀。你看看那些孩子們長大了，為社會創造了多少財富？我學校裏這幫孩子們出去了，都在社會上頂大梁了，你說我不富有嗎？”
    “是！你最富有。”馮美蘭忍不住笑著搖搖頭“有本事你別四處化緣。”
    “那不行。”張寒梅笑了“我還等錢建實驗樓呢。”
    “誒，對了！”馮美蘭一拍腦門“我這次來，聽縣長提起，縣委組織第九輪巡查，你們學校在名單上。你咋沒提過這件事。”
    “那不是正常的嘛！”張寒梅答道“我們學校是公辦學校，建設費用都靠財政撥款，學校運營靠社會捐助，巡查名單有我們那太正常了，我們這種性質的學校，就是該好好接受財務監督，給社會一個交代呀。”
    “正常？”馮美蘭忍不住笑了“你哪正常了。我可是聽說了，你們學校的財務發票，可讓人家巡查組開了眼界了。整個學校，這麽多年，沒有一張餐票。連一個燒餅的報銷單都沒有。全校啊，這麽多年，老師們出差、到縣裏開會，到市裏開會，居然一張餐票都沒報過，簡直聞所未聞。你們學校的老師工資都不高，出去開會你連頓飯都不管，你可真是個周扒皮。”
    “窮呀，哪來的錢報銷餐費。”張寒梅答道“我們學校就沒這個規矩，倒是省事了。這怎麽能算是不正常？”
    “是，跟你比的確算正常。”馮美蘭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最不正常的就是你！整個學校就沒發現過一張你的報銷單。我說你這麽多年，家訪、下鄉、出差去市裏、到北京，你那差旅費都從哪來的，自己出的？怪不得你窮成這樣。一年到頭走到哪都自帶幹糧，自費住宿，你不窮誰窮。”
    “都跟你說了我不窮。”張寒梅答道“我工資那麽高，那點差旅費又不是負擔不起，憑什麽讓學校給報銷。”
    “憑什麽？”馮美蘭樂了“那你憑什麽給老師們報銷差旅費？要不都別報了。”
    “那不行。”張寒梅趕緊搖頭“老師們工資都不高，出公差怎麽能讓人家自己出差旅費呢，你真把我當周扒皮了。”
    “還是了，所以你那句‘憑什麽’從何談起呀？”馮美蘭哈哈大笑起來。
    一句話把張寒梅懟得沒詞了，她愣了半天，指著馮美蘭來了一句“你呀，就是個杠精。”
    “什麽杠精，說不過我就罵人。”馮美蘭得意地揚起頭“對了我問你，你知道你這些年，家訪走過多少路嗎？”
    “什麽多少？”馮美蘭這句話，把張寒梅給問愣了“這哪算得清啊！”
    “算得清，”馮美蘭笑眯眯地答道“你自己心裏都沒數，但是我知道。你呀，這些年家訪，一共走過十一萬公裏，都快相當於地球繞三圈了，誒，聽到這個數字，是不是覺得自己挺厲害的？”
    張寒梅愣了幾秒之後才答道“你蒙我吧？誰沒事算這個呀。”
    “我蒙你幹嘛？”馮美蘭答道“這可是逢山縣教育局按照你的家訪記錄算出來的。”
    “教育局沒事幹算這個幹嘛？”張寒梅一臉莫名其妙“統計這些也沒意義呀。”
    “怎麽沒意義，”馮美蘭笑得很開心“你知道我今天幹嘛來的嗎？你呀，一天到晚悶在學校裏，自己的事全不關心。前一段時間市裏不是報了楷模候選人嗎？縣裏整理了你的材料送過去了，咱們市定了你報送省裏，我今天就是來通知你，你正式成為咱們省的優秀黨員楷模代表的候選人了！如果你能選上咱們省的楷模代表，那將來沒準要抱選中宣部，成為時代楷模的候選人。誒，央視那個時代楷模發布廳，你看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