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臘月初八，也就是‘我丈夫歐笑南十周年的忌日，這天，我帶著小荷、袁鳳兩個丫頭到雞鳴寺去上香，去祭奠一下我的父母、公婆，還有我未蒙麵的‘丈夫’，表示我己完成對歐家的承諾，已守寡十年，從此我就是自由之身了。唉，未亡人的日子真不好過嗬。有時我不禁問自己，我這是為誰守寡？我為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白白浪費了十年的大好青春，僅僅為了一句諾言就這樣做值得嗎？可是又有誰來回答這個問題呢？我恨透了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張士誠和他的水師，不是他們殺害了我的‘丈夫’，害死了我的公婆。本來，我的生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也不至於把這個家變成了一個活棺材。
    “是這本書告訴我，是大明皇上和軍師指揮著幾十萬大軍，一夜之間消滅了張士誠的水師，為小女子報了殺‘翁姑和丈夫’之仇，所以我從內心深處感激你們二位爺。我曾無數次發過同一個誓言有誰能消滅張士誠及其水師，哪怕是讓我給他當奴為婢我也願意。
    “自從我去年到雞鳴寺上香那天起，災禍也隨之而來。不知是怎麽回事，胡維庸的大兒子胡大庸像蒼蠅一樣跟上了我，這個無恥的惡棍，天天跑到我家門前來胡攪亂纏，要我嫁給他作四姨太，他仗著他老子胡維庸在大明朝裏當什麽官，經常在外為非作歹，欺圧百姓，名聲很壞。別說作四姨太，就算明媒正娶作夫人我也不願意。他幾乎是天天來鬧‘守什麽寡嗬！這對聯天下無人能對上，還是給我當四姨太吧！’他欺負我家人手少，又是女流居多，他才敢這樣放肆。
    “去年臘月中旬，我在桌上寫字，我當時想到我的遭遇，我下意識地寫了‘寂寞寒窗’四個字，接著又寫了‘空守寡’三個字，連成一句話，這七個字都有寶蓋，我就來對下聯，我用了幾天功夫都沒有對上。新春開始，我就貼在門上征求下聯，胡大庸為了討好我，請了南京城裏很多髙手前來也未有結果。沒想到今天最後半天，讓先生給對上，使絕對不絕。請問先生，你是怎麽想到這個下聯的？恭整地給對上。”
    劉伯溫聽完燕燕這番話，內心頗有感觸地說道“我也是去年臘月三十除夕夜，一個人住在驛舘裏，喝了幾杯酒，寫下一首詩送除夕，其中有兩句‘除夕風雪暗自傷，淡泊溫酒也清涼’。我今天看著你的上聯，我就將我的詩中的‘也’字改為‘滿’字，就成為‘淡泊溫酒滿清涼’，就對上你的上聯。”
    皇上和燕燕小姐聽了，都覺得劉伯溫的解釋合情合理，都點頭表示讚同，燕燕小姐繼續說道“實話對先生說吧，我的對聯也是有獎的，從正月初一開始，如果有人能對上，獎白銀十兩，初二添為二十兩，初三三十兩……一直到初十增加到一百兩，前來對對聯的人不少，天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可是無人能對上。正月十一我增加到二百兩，十二增加到三百兩，還是無人能對上，真叫人失望。我決定不再增加白銀，當天晚上，我在後花園裏擺上香案，對天盟誓，以此聯作為招夫壻的條件，有誰能對上我的上聯，不管是老是少，是富是貧，是醜是俊我就嫁給他為妻，有妻者為妾，有妻妾者為婢，我曾對天割發為誓，一切聽從天命，決不後悔。征聯延期三天，到正月十五罷龍燈為止。如果在今天元宵節亥時還沒有人對上下聯，說明我連為婢的資格也沒有，對人生不再抱有奢望。我明天就出家為尼，去過‘獨臥青燈古佛旁’的生活。誰知在今天的最後半天，先生能將此聯對上，使絕對不絕，我很髙興，真是蒼天有眼。所以，望先生能成全小女子的心願，我願隨先生左右，為奴為婢侍奉先生，無怨無悔。”
    李燕燕說完，忙離開座位，跪在劉伯溫麵前的地上。劉伯溫忙站起來，手腳失措地招呼道“燕燕姑娘，你快起來，這——這可使不得，你還年輕，還有美好青春，大好前程，哪能這麽幹？我現在已五十有七，已是垂暮之年，不能耽誤你嗬。再說，這對聯之亊，本是文字遊戲，千萬不可當真。”
    燕燕小姐直起身來，兩眼包含著淚水說道“先生此言差矣，為了此亊，我已向天盟誓，永不後悔，豈可當遊戲對待？再則我今年才二十七歲，先生不過五十多歲，從古至今皆有忘年之交。我對先生的道德文章皆有耳聞，小女子隻求在先生左右，為奴為婢侍奉先生，其願足矣。如果先生不荅應，小女子也無話可說，隻怨自已命苦，我隻有遁入空門，削發為尼，了此殘生。”
    李燕燕說到這裏，便伏地大哭起來。劉伯溫急得直搓手，這位可以指揮百萬大軍的軍師，大明朝的苐一謀臣，此時也不知所措，亂了方寸，他急得在屋裏直轉圈，嘴上不停地說“這怎麽辦？這怎麽辦？”
    即使當年，近百萬大軍壓境時，這位軍師也是鎮定自若，笑談帷幄，不曾亂了方寸。今天這件小事，倒使他束手無策，為難起來。這時，他見皇上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在專心地品他的茶，才想起請這位萬歲爺替他解饞。他忙說道“主公，剛才的亊你都看見了，聽到了，這怎麽辦？你來說公道話吧。”皇上仍舊笑容滿麵地說“不就是你對的那副對聯，燕燕姑娘發誓要以此聯招親之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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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此亊。”劉伯溫邊搓手邊說。皇上放下手中的茶杯，果斷地說“這是好事嘛。我們首先從這個對聯來說燕燕姑娘的遭遇和淒涼身世確實令人同情，‘寂寞寒窗’莫名其妙地‘守寡’十年，浪費了十載的大好青春。其中的辛酸非常人所能理解，燕燕姑娘一介女流，為了一個承諾能守信十年，這也說明了她的髙尚情操，燕燕姑娘不愧為女中豪傑、巾幗英雄。你呢？十多年來為了大明朝，嘔心瀝血，沐雨櫛風，勞苦奔波，朝食清茶飯，暮住驛舘床，白天以文海為伍，夜晚以星月為伴，貢獻比誰都大，待遇比誰都低。說句實話，在群臣中朕最感愧對的就是你劉伯溫。你雖有夫人，但夫人有病不能來京。我說句內心話，先生，你這種有國無家的日子也該結朿了，你不要再住驛舘過那種‘淡泊溫酒滿清涼’的日子，讓朕看見也心疼。依朕看燕燕姑娘也是一個聰明能幹，美麗善良，有魄力、有遠見的奇女子，也是一個重信義、勇敢多情的人。這件事是件好亊，我看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燕燕姑娘，你快起來，這件事朕給你作主，你起來！”
    “謝萬歲爺！”燕燕從地上站起來，道了一個萬福說道。
    劉伯溫忙擺手說道“主公，這怎麽成？不能這樣辦嗬！”
    “這有什麽不能的？”皇上正色地說。
    劉伯溫據理力爭地說“我是有妻室的人。常言道‘貧賤之交不能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我這樣作今後怎樣麵對她呢？”
    皇上低頭暗想道你這個老學究，經常在背後對我的私生活說三道四，頗有微詞。今天，火落到你腳背上了，非得要想法套住你，叫你今後對我的私生活無法指手劃腳。想到這裏，皇上說道“這又有什麽不好麵對的？你又沒有停妻再娶，又沒有使糟糠之妻下堂。但你有妻無妾也是亊實。”
    劉伯溫為難地說“但也不能隨便納妾，遭人議論。”
    皇上聽了心想原來是這樣，這老學究還是想納妾的，隻是怕人議論才沒敢納。皇上接著鄭重說道“議論什麽？納個妾有什麽可議論的？你看滿朝文臣武將，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就你劉伯溫一人獨善其身？為人表帥？人家還說你過於迂腐，不隨大流。你劉伯溫全心操勞國事，日夜辛苦，確實應該有個人在你身邊，照顧你的日常生活，納一個小妾，也在情理之中，也沒有什麽可厚非的。好，這事就這樣定了，一切由朕作主。先生，你也不要多說什麽。”
    “謝謝皇上大恩大德。請問先生，你是不是嫌妾長得太醜陋或是一個殘花敗柳，有辱先生清譽？”李燕燕一針見血地問劉伯溫。
    劉伯溫擺著手對燕燕說道“不，姑娘，你是一個好姑娘，是一個聰明、美麗、敢作敢為的姑娘。我覺得是我配不上姑娘，我認為這樣作浪費了姑娘的寶貴青春。這樣作朝廷裏有些人會對此大作文章。”
    燕燕姑娘說道“我可以告訴先生，我的對聯中有個‘空’字是有特別含意的。雖然我今年有二十七歲，我現在還是處女之身，憑空地給不相識的人守了十年寡。”
    皇上聽到這裏，暗想道這亊應果斷處理，不能讓他們鬧僵，鬧僵了反而下不好處理。於是他就果斷地站起來，說道“我看這樣辦好了，為了平息各方麵的議論，減少麻煩，朕現在決定如下民女李燕燕接旨。”
    李燕燕忙跪在地上，口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說道“你父親李如鬆本是一代忠良，你也是忠良之後。朕決定從今日起認你為禦妹，朕希望你永遠幸福，故封你為‘永福公主’。明日成文。”
    李燕燕聽了驚喜萬分，忙叩頭謝恩。口稱“民女——禦妹叩頭謝主隆恩。”
    皇上又對劉伯溫說道“劉愛卿接旨！”
    劉伯溫聽了，知道這亊已成定局，木已成舟，不可更改，也隻好跪下，口稱“臣劉基接旨。”
    皇上說道“劉愛卿勤於國事，長期住在驛舘之中，無人照顧生活起居，現朕特賜婚與愛卿，準與禦妹永福公主李燕燕即日成婚，不得有誤。目前暫為側室，以後條件許可再行扶正。欽賜。”
    劉伯溫沒法，隻好領旨叩頭謝恩“臣叩謝皇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兩個丫環從門外快步走進來，向皇上叩頭說道“奴婢替主人叩謝皇恩！”
    皇上見兩個丫環倒也伶俐，隨即吩咐道“你們二人快起來，你們家有現成的蠟燭嗎？”
    兩個丫環起身囬荅道“有，原準備今晚送元宵用的。”
    皇上高興地說“太好了，現在馬上分頭準備，盡快成親，不能錯過午時。”
    劉伯溫、李燕燕也站起來，兩個丫環忙上前賀喜道“奴婢恭喜公主和新姑爺！”
    劉伯溫和燕燕小姐相視一笑，兩個丫環即上前扶小姐岀門而去，劉伯溫轉過身來對皇上說道“主公，我都這把年紀，還當什麽新郎嗎？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皇上正色地說“笑話什麽？劉備當年六十歲還在娶十八歲的孫尚香為三夫人，傳為千古佳話，你五十七娶一皇妹為妾，也會被人傳為天下美談的。我們出門分文不帶，還迎得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歸，何樂而不為？人家胡大庸想得還得不上哩！再說，這位燕燕姑娘是何等的聰明和漂亮，簡直就是太湖女神轉世。特別是那張嘴，那雙眼，一舉一動簡直像極了，我懷疑她們就是兩姊妹。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劉伯溫也附和著說“我也是這樣想，隻是說話聲音有差異，一個南腔，一個北調。”
    這時，邢小荷走進來，對皇上行了個屈膝禮，說道“啓稟皇上，一切都準備好了，隻是今天的對聯尚差一橫聯和雙喜字，奴婢不知如何處理。”
    皇上想了一下說道“這好辦，朕來寫這個橫聯好了。因為我今天又是兄長又是媒人嘛。走，我們一起去，小荷在前麵帶路。”
    小荷把皇上和先生帶到房間裏，房間很大，但也古香古色的，牆上也掛了不少字畫，正麵有一張橫放著的長案桌，桌上放著幾盤紅橘，紅橘兩邊，一對紅燭髙照，在大廳一旁的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和幾張紅紙條，邢小荷把皇上領到桌邊，將右手一攤，說道“皇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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