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見楊達朗誦了那麽長一段文章，雖然他不知是什麽意思，也隻好呆呆地看著，他明白這多半是對他們不利的，但他又不敢去惹惱楊達，怕他較起真來不給他們帶路，那他們隻有死路一條。楊達背誦了一段‘正氣歌’以後，然後走下台階，來到一塊小平地上，朝西北方向跪下，叩了三個頭，大聲說道：“皇上，由於臣的一時疏忽，今天不幸被倭寇所俘，給朝廷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臣實在愧對皇上，臣隻有一死以謝天下，恕臣今後不能再為皇上盡忠效力了！……”

    停了一下他又叩了幾個頭，大聲說道：“爹、娘謝謝二老的養育之恩！”他又叩了一下說：“第三，謝謝我妻羊玉的結發之情！為夫對不起你，我要先走了。”接著又叩一下說：“第四，謝謝朋友熊掌的關懷之義。”

    楊達祝完，然後站起來，向旁邊一棵梨樹奔過去，楊達用全身之力，一頭向梨樹撞去，這棵梨樹足有水桶那麽粗細，樹皮有一指厚，上麵還長了一層青苔，這怎麽能撞死人？這呆子！加之有兩個倭冦見事不妙，趕快伸手抓住楊達的兩隻胳膊，隻聽“咚！”的一聲，楊達的額頭上撞了鴿蛋大的一個包，梨樹的老皮也撞掉一塊。楊達大聲說道：“你們快放手，讓我去死吧！我楊達深受皇恩，我今天不幸，被你們這些倭冦所俘，我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有一死以報皇恩，我楊達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我絕不屈從你們倭冦，你們想用我作人質，借此逃到海上去，這是妄想！我今天落在你們手裏，我不想活了，你們快殺死我吧！”

    楊達雙手叉在腰裏，頭朝右仰著，兩眼視死如歸地斜望著天上。小泉大郎走過來，伸岀大拇指，拍拍楊達的肩頭說道：“楊大人，你的英雄大大的，豪傑大大的，你的，中國人的這個！”

    小泉大郎來到楊達麵前，兩個羅圈腿並攏立正，向楊達木偶似的鞠躬一下，繼續說道：“楊大人，我十分敬重你。我們不想殺害你，我向你鄭重保證，隻要你們送我們到海邊去，我們馬上放你們回來，神不知，鬼不覺，你的回來繼續當你的欽差大臣、監軍，你繼續享福大大的，發財大大的。”

    楊達固執地叫道：“我不能給你帶路，我不能放你們走，放你們走了我們這是繼續犯罪，我就是罪大惡極，罪不容誅。再說我也不知道去海邊的路怎麽走。”

    楊達索性坐下來，坐在地上，說道：“你們用刀劈死我吧！是我耽誤了皇上的大事，我罪該萬死，死有餘辜。”

    楊達說完就像和尚坐禪一樣，盤腳坐在地上，閉上雙眼不再說話。小泉見了，火冒三丈，就抽出刀來，氣洶洶地說道：“八格雅魯！我已經把話的說明白了，你的就是不合作，逼我動手，你的良心壞透啦！你馬上就死啦死啦的！”

    小泉大郎終於露出凶相，從腰間抽出一把日本長武士刀，高舉起長刀，準備劈下來，楊達卻笑容滿麵，從從容容地準備受死，小泉大喝一聲，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佟衛士大聲說道：“慢！且慢動手，楊大人這是鑽牛角尖了，讓我來開導他一下，馬上就送你們走，好嗎？”

    “當真？”小泉問道。

    “當真。”佟衛士煞有介事地說，“離我這裏二十裏有一條河，河裏有船直通大海，我們可以在那裏送你們上船，你們上船後就自己劃船，順流而下，一個時辰就到海邊，可以嗎？”

    “可以。”小泉滿意地點點頭說。

    “但你們說話算話，你們上船後就放我們五人回來，不要失信。”佟衛士認真地說。

    “好，絕不失信。”小泉說道，“你的開導開導楊大人的幹活。”

    佟衛士走到楊大人身邊說道：“楊大人，事已至此，反抗也沒用，你聽我說離我們這裏二十裏，有一個叫‘跌牛坎’的河灣，那裏有一條河直通大海，河裏有很多船，我們就送他們到那裏上船，二十裏路，半個時辰就到了，送走他們，天黑以前我們還可以趕回來，誤不了事，你快起來，我們快走吧。你這樣死毫無價值。”

    楊達聽了望著佟衛士說道：“你說的河灣在哪裏？你說的‘跌牛坎灣’在哪兒？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佟衛士見楊達沒有聽懂他的暗語，就上前從地上扶起楊達，一邊暗暗地掐他的肩頭，又說了一遍又重複說了一遍，他還是沒有懂起，氣得佟衛士一下把他推倒在地罵道：“什麽球腦袋瓜，一個書呆子，不懂變通，你要死就死吧！你要死總該把本錢撈回來！我最後在說一遍，就是從我們這裏向東走二十裏，那兒的路來了個急轉彎，今年清明節那天，你帶我和夏衛士在那裏玩，比賽扔石頭，你當裁判的那個地方，就叫‘跌牛坎’，每年那裏要跌死很多牛所以叫‘跌牛坎’，下麵有很多石頭，在那前麵不是有一條大河嗎？河裏還有船通大海，所以那個河灣就叫‘跌牛坎河灣’。你想起來了嗎？”

    原來佟衛士說的是隱語，原來從廟門向東走兩百步遠，路來了一個桌子角一樣的急轉彎，每年有很多牛來此來不及急轉彎而衝下去，岩高數十丈，下麵盡是亂石堆，人畜跌下岩去，都要粉身碎骨，故當地百姓叫‘跌牛坎’，真是‘河急水湍、人急計生，’楊達在最後的關鍵時刻終於明白了佟衛士說話的含義，什麽‘跌牛坎’‘把本錢撈回來’，他是說在‘跌牛坎’這個地方和倭寇拚了，他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就從地上爬起來說道：“好，那我馬上帶你們去‘跌牛坎’河灣去，從那裏坐船出海更方便些，那裏的船歸我指揮，出海不容易被人發現，更安全些。”

    楊達這一突然的變化，並沒有引起小泉的疑心，他隻道是佟衛士開導得好，要知道在明晃晃的屠刀之下，又有幾多人臉不變色的？小泉忙收起長刀，走到楊達跟前，又一次豎起大姆指說道：“楊大人，中國有句古話，呌作‘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你，楊大人，俊傑大大的。”

    楊達也不答話，隻是苦笑一下，心中暗罵道：“等一會你就識俊傑了！”

    這時，路邊的竹林裏正隱藏著三個男青年模樣的人，他們正熱切地關注著院壩裏所發生的一切。他們手裏都提著寶劍，隻見一個青年對另一個麵目清秀的青年說道：“公主，那個書呆子好像被倭冦劫持了，你看如何是好？”

    原來這三個人是雲霞公主和宮女石榴、玉香三人，女扮男裝地追到褔建來了，她們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這個骨節眼上來到這裏。隻見公主低聲警告地說：“別出聲，現在敵眾我寡，我們先看一下形勢再說，沉住氣，瞅準機會再動手。”

    這時，楊達主意已定，他抱著必死的決心，準備和倭冦頭拚個你死我活，他在嘴裏一邊哼道：“……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人生自古誰不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想到這裏，他就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前走去。楊達在前，走了一百步，心想：再走一百步就到目的地，他停下腳步，回過頭去，深情地望了一下高山、深穀、樹林、花草……嘴裏輕輕地說道：“這世界真美嗬！”

    楊達無限留戀地回過頭去，繼續往前走，這時，從遠處空穀裏，傳來陣陣“送行妹鳥”的叫聲：“行不得也，哥——，行不得也，哥——。”

    楊達聽了，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毅然轉身向前走去。這是最後的一百步，楊達走得特別小心，他在瞅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他走到跌牛坎的急轉彎處停下來，身子盡可能往左靠，把右邊的路留寬些，就故意彎下腰收拾腳上的鞋子，有兩個小倭冦從右邊經過楊達沒有動他，他回頭看了一下，小泉大郎隨後上來了，他才直起腰來，正當小泉大郎舉起一條腿從他身邊跨過時，就在這一瞬間，楊達用平生之力，把小泉大郎往岩下一推，小泉身體失去平衡，他忙用左手抓住楊達右胳膊，楊達忙將自已的身體一起圧過去，嘴上罵道：“給老子去死吧！倭寇……”

    說時遲，那時快，小泉大郎和楊達抱在一起，跌下了百丈深岩下去。眾倭賊被這突發的事驚呆了，幾個倭賊忙把雙手放到嘴邊做成喇叭狀，向岩下喊道：“小泉君，小泉君！”

    這些倭冦都站在岩邊彎著腰，伸長脖子向岩下觀看，望了佟衛士他們，佟衛士見時機已到，就喊了一聲：“動手！”就飛起一腿，把身邊一個年輕倭冦踢下岩去，夏衛士也跟著踢下去一個人，這時，局麵形成了五對四，五個倭寇忙拔岀刀來，佟衛士撿起小倭冦留在地上的長刀，大聲說道：“兄弟們，我們楊大人是好樣的，我們現在和倭冦拚了，他們隻有五個人，體質很虛弱，我們不怕他們，我們拚一個夠本，拚兩個賺一個！”

    四個人忙背靠背站在一起，向後退到稍寬些的地方，站在平地中央，五個倭冦提著刀，惡狠狠地把他們圍在中央，像走馬燈一樣轉起來。公主一看，時機已到，忙大叫一聲，衝出竹林，嘴裏大聲叫道：“快幹掉這五個倭寇！衝啊……”

    倭冦見對方來了援兵，不免心中呌苦，他們細看，隻來了三人，才稍微安下心，有兩人就提刀來夾攻公主，隻見公主把清風劍左右一擺，就把這兩個倭冦手中的長刀削斷，落在地上，兩個倭冦大驚，他兩正在遲疑，誰知劍又殺到，把兩個倭冦砍倒在地。現在形勢大變，成了七比三，有兩個倭寇看了一下形勢，逃出去的可能性己沒有了，他們就把刀向脖子上一抹，倒在地上死了，剩下的一個，佟衛士用刀指著他問道：“怎麽樣？你是自裁還是由我來幫你？”

    這一個倭寇看來是個當官的，他不慌不忙脫去外麵的明軍服裝，從腰裏掏出一個白布帶，然後纏在頭上，向東跪下，再解開衣服，把倭冦刀插入自己的肚中，怪叫一聲，倒地而死。佟衛士啐了一口罵道：“呸！要死就痛快些，還他娘的裝腔作勢。”

    佟夏二位武士見來人是雲霞公主，忙拱手謝公主道：“謝謝公主及時趕到，才救了我們四人性命。”

    公主急忙說道：“你們先別謝我，趕快下山去救楊大人，你們要仔細尋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定要把他找回來，不然無法向父皇交待。走，大家一起去。”

    公主領著大家，一起向山下奔去。到了山下向右沿山根穿樹叢、過荊棘，在一個亂石堆上，找到了楊達和小泉大郎，小泉仰臥在亂石堆上，頭已摔破，死了。楊達正伏在小泉的屍體上，佟衛士摸了一下楊達的鼻息，高興地叫起來：“公主，楊大人現在還有氣息，沒有死！”

    公主上前，摸了一下脈膊，高興地說：“太好啦！看來這呆子還沒有死，撿了一條命回來。謝天謝地，快，你們來兩個男人把楊大人先背回去，留下兩人把摔死了的倭寇頭顱全部砍下，特別是這個匪首的頭，首級全部上交到李文忠那裏統一處理。走，我們回去吧！”

    楊達被救了回來，睡在床上昏迷不醒，黃昏時分去搜山的耿天壁帶著人馬回來了，他一聽說楊達所發生的事，趕快帶上軍醫前來探望，軍醫對楊達進行了詳細檢查，未發現有異常情況，估計是腦子受了傷。醫生說道：“無大礙，估計是驚恐過度，腦子受了震動，需靜養一段時間，加強營養，暫無性命之憂，觀察幾天再說。”

    公主聽了，自然十分高興，就連夜把楊達送到山下軍營裏住下，慢慢調養。可是第二天楊達突然發起燒來，橫身滾燙，臉也燒得通紅，楊達說起胡話來，他用四川最粗野的話不停地罵倭冦：“……你們這些龜兒子倭冦，老子**你們的先人板板，瞎了你們的狗眼，想讓老子給你們帶路，你們妄想，老子要你們的狗命，……狗**的倭冦！”

    眾人聽了這些粗野的話，真是哭笑不得。石榴在一邊用冷水給楊達擦臉、額頭、胸膛，玉香在一邊給楊達打扇降溫，石榴悄悄對公主說道：“這呆子雖然粗野了些，但是很忠心，也挺有情意的，臨死時還惦記著你‘熊掌’，還向你叩頭作別。”

    公主聽了得意地微笑道：“他雖然有些傻呼呼的，但傻得有些可愛，心眼也很實在，不像那些奸滑之徒。”

    楊達一直發了三天燒，就罵了三天倭寇，第四天上停止發燒，但仍昏迷不醒，每天可以灌些米湯之類的東西維持生命，當然在米湯中放了些人參、燕窩之類的補品和藥物，直到第七天下午，楊達才睜開眼，他到處看了一下，隻見雲霞公主爬在床沿上睡了，再用眼睛往四麵瞧，他努力地回想什麽，可是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他努力地想，可是腦子像刀剜一樣疼痛。他幹脆又閉上眼睛，什麽也不想。這時門“吱——嘠”一聲開了，石榴手拿一束鮮花走進來，他把鮮花放在一個酒瓶裏。再往瓶裏加入些冷水，就把花瓶放在桌子上，楊達睜開眼看著石榴，石榴見了就大聲說道：“公主，你快醒醒，你看，楊大人醒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