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猴猻銘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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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聽了,冷笑一聲,大聲說道:“嗬,龍袍都做好了?那就呈上來,讓朕見識一下。”
郭英轉過身去,走到大殿門口招了一下手,有兩個錦衣衛手裏端著一個木盤,一隻盤裏裝有龍袍龍褲龍帶,一隻盤裏裝有皇冠和龍靴,真是樣樣齊備。這兩隻盤子端到皇上麵前,皇上把龍袍的一角拿起來看了一眼,厭惡地放下,大聲對胡維庸說道:“胡維庸,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話說?你再也不能強辯,自園其說了。你的話把戲也該收場啦!”
沉黙了好一陣,胡維庸才從地上直起腰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道:“三兒,都怪我們作事不密,反害了自己。可惜,我們隻差一步就成功了,天不助我,皇天對我不公嗬!四十年,整整四十年呐,我的一片心血白費了啊!”
皇上聽了,打了一個冷噤,皇上吃驚地問道:“四十年?什麽四十年?說岀來朕聽聽。”
胡維庸抬起頭,看了一下四周,就歎了一口氣說道:“事已至此,說說也無妨。那是在四十年前的一個冬天,那時我還叫胡三貴,在皖西和豫東的邊界上流浪,那天晚上我睡在龍潭寺龍王廟的神案下。這時來了一個麵目醜陋、身材魁梧的年輕和尚,他一進廟,就把神案上我準備第二天作早餐的水果嘩啦嘩啦地吃掉,然後他就在神案上呼呼睡了,第二天早晨,外麵下著大雪,天氣很冷,他就厚著臉皮向龍王借衣,還打了龍王兩耳光,才把龍王的大紅綢衣從身上扒下,穿在他身上,他還說等他日後作了皇帝就來還十件衣服,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緊跟在他後麵,來實現我的抱負,他一個叫化子和尚都能當皇帝,為什麽我就不可以也當丞相、當皇帝?後來我在定遠投靠李善長帳下當書記員,這時我發現在定遠帶兵打仗的正是那個小和尚,我就極力慫恿李善長去投靠他,他後來終於造反當上了皇上,李善長當了丞相,後來我也當上了丞相,可是在我進一步攀登時,由於辦事不密,功虧一簣。否則,曆史將被我改寫的!”
皇上聽了,愣了好一陣,才說道:“真沒有想到,你胡維庸的城府還這麽深呢!”
胡維庸繼續說道:“皇上,這些事情都是我一個人所為, 與我的家人無關, 請皇上看在我跟皇上四十年的份上,也曾為大明作過一些好事,就饒了我的家人吧。”
皇上聽了,咬牙切齒地指著胡維庸罵道:“你這個惡賊,你犯的是滅九族的大罪,你有什麽理由和資格和朕談條件?如果我赦免了你的家人,那就顯得這個世界太沒有天理了。郭英,你把胡維庸一家老小,全部打入天牢,待事情查清後,秋後一起問斬!”
“那個胡妃,就是胡維庸那個侄女,皇上以前納的妃子叫胡珍妃的,怎麽處理?”郭英問道。
“把那個賤人給朕打入冷宮去,胡家沒有一個好東西。”皇上沒好氣,火冒三丈地說。
跪在一邊的塗節說道:“皇上,那個胡珍根本不姓胡,她姓張,是張士誠的侄女,是胡維庸專門買來教會歌午後,才獻給皇上的。她對皇上恨之入骨,準備隨時隨地刺殺皇上,應該馬上處死才是!”
皇上聽了,橫身毛孔都豎起來,喝斥道:“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早說?看來你們兩個也不是好東西。”
塗節忙叩頭說道:“臣有罪,臣該萬死。臣以前不敢說,怕胡維庸報複我們。現在朝中從上到下,到處都是胡維庸的人,我們哪敢得罪他?連劉伯溫,廖永忠,徐達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我這個太史令?”
陳寧也補充地說:“皇上,廖永忠奏折上的龍鳳二字是胡維庸改的,他的罪狀也是胡維庸編造的。”
“……”皇上睜大眼睛, 嘴巴動了幾下, 想說什麽, 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殺死劉伯溫的人是胡維庸的大兒子胡大庸,他也被劉伯溫的衛士殺死了,他根本沒有被胡維庸打死,隻是換了個胡二庸的名字來騙皇上的。”塗節說道。
陳寧接著補充說道:“胡維庸十分陰險,他說:‘皇上生平最愛用天下第三計——借刀殺人計,皇上是個借刀殺人的高手,他說他要借高手的手來殺人,那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皇上聽完,覺得這太可怕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所信任的胡維庸竟是一個奸邪的小人。任他為相,冒了多大的風險,差點把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想到這裏皇上不禁怒火萬丈,他豁地一下從龍椅上站起來,大聲怒罵道:“快把胡家這兩個惡賊打入死牢,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探望和說情,家中的所有財產馬上清查和造冊,全部歸朝廷所有。塗、陳二人也關押起來,讓他們繼續深入揭發胡維庸的罪行。”
上來幾個錦衣衛把胡氏父子和塗陳二人分別押下去,投入天牢。其他的人也隨之退下,大殿上隻有皇上一人,靜得來沒有一點聲音,皇上站起來,他狠狠地摑了自己兩個耳光,然後頹然地倒在龍椅上。他把左手放在龍椅扶手上,右手托著他那寬大的額頭,陷入了沉思和自責中:我幹的什麽事嗬!讓一個野心家、陰謀家,一個市井無賴當了丞相,真成了千古笑話!這時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是齊桓公身邊的貂豎、易牙、開方之類的人物,皇上最好還是遠離他為好”。“ 如果胡維庸為相,他不造反,不危害大明江山社稷,算我看走了眼,我願挖去一隻眼為賭注!”
皇上站起來,望著門外南方一小塊天空輕輕地自言自語說:“先生,這件事又被你言中了,這個回合你又贏了,該挖眼睛的是我而不是你嗬!”
皇上緩緩地在台上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一個裝地圖和畫卷箱旁邊停下來,他突然想起,這個箱裏有幾幅畫卷,其中就有劉伯溫的飛鷹圖,幾年來一直未動,不知是否還在,他低下頭找了一下,幸好還在箱裏。這兩幅畫還是當年劉伯溫裱好以後,一天早朝時送來放在這裏的,一放就是七年多,現在還在這裏未丟,真不容易。今天皇上再次拿出來打開看,隻見墨跡猶新,真是人去物在,感觸頗深。皇上打開第一幅畫,畫上題有八字“顧視自雄,雖老何害”。 隻見畫上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目光烱烱有神地傲視著長空,皇上專視了一會飛鷹,嘴中喃喃地說:“先生,你的目光像鷹一樣睿智,能看穿萬物,誰能挖你的眼睛嗬!”
正在這時,郭英、郭興走進來對皇上說道:“皇上,胡維庸一家及兩千多衛士己處理妥當,現在的當務之急:一、清除胡氏餘黨及其家眷。二、及時補充和提拔一批新人來充實朝廷各部。三、緊急調進一批可靠的老人,組成文武兩套班子來清查胡維庸餘黨。怎麽進行,請皇上拿出果斷措施,以免夜長夢多。當前的主要任務是及時清理胡黨,鞏固大明朝的統治,這才是長治久安的大事。”
皇上經二郭這麽一說,馬上清醒過來,速恢複了皇上的尊嚴。重新整理一下龍袍,坐到龍椅上,發布命令:“現在朝裏岀現了亂臣賊子,當前的大事是要抓大明朝的長治久安的問題,現在火速傳湯和、康茂才、馮勝、傅友德、宋思賢、李長庚、陶安等人,星夜來京,組成文武兩套班子,清除胡氏餘黨,郭英和郭興負責統領羽翎軍和錦衣衛保衛京城和皇宮。當天李善長、李存義、費聚、陸仲亨等人及全家都被捕入獄;第二天早朝,皇上沒有臨朝,來參加早朝的文武百官,大部份也被捕投進了大牢。同時全國各省、州、縣也同時開展了清查胡黨運動。朝野上下,全國各地,詔書一下,抓胡黨如火如荼開展起來。凡是與胡黨有來往者,都不能免罪。那些平時裏趨炎附勢之徒,狗苟蠅營之輩,此時都身陷囹圄,一個個叫苦不迭,後悔莫及。清胡運動共進行了十年之久,全國受株連而被殺者達四萬餘人,僅南京城就有一萬四千多人死於胡黨案。很多功臣、宿將、文官、雅士都被牽連進去,京城裏的監獄個個人滿為患。
秋末的一天,皇上決定處決胡維庸一家,刑場設在城南的山下。刑場四周戒備森嚴,胡維庸及其九族增至六十餘口,早早押赴進刑場,刑場靠南邊有一個大土台,胡維庸父子綁在土台的台前跪下,台下跪成一片的是他的九族。這天晴空萬裏,南京城人們空巷而出,紛紛趕來觀看殺人盛況。
今天的監斬官是大理寺正卿曲亦正。他一直正襟危坐在監斬官席上,台上台下兩邊是挺胸疊肚的刀斧手,個個拿著明晃晃的鬼頭大刀,莊嚴地站著。刑場周圍,約有三萬羽翎軍的步兵、騎兵嚴陣以待,保衛著刑場,看熱鬧的老百姓都立在羽翎軍之外。今天來看熱鬧的人真不少。太陽快到頂時,響起一陣鼓聲和炮響,報時官來報:“稟吿曲大人,午時己到!”
曲亦正向上推了一下眼鏡說道:“知道了。各刀斧手驗明正身,午時三刻再報!”
這時一僧一道,手拿法器,分開眾人來到土台上,對曲亦正拱了一下手說道:“曲大人,請了!”
曲大人抬起頭來,見是周顛和尚和鐵冠道人張中,曲大人知道他們是皇上的師叔,忙站起來拱手道:“哦,是二位長者,弟子今天有王命在身,不能全禮,請二位仙人恕罪。二位尊者是化外高人,你們今天真不該到這個地方來。不知二位尊者有何事,隻要不是來求赦免誰,下官都可以幫忙。你們看,這個地方連一個坐的地方都沒有,真是怠慢二位尊者了!”
周顛和尚拱了一下手說道:“曲大人,再過三刻,此地就有上百顆人頭落地,少說也有幾十個寃魂怨鬼在這裏湧現,這裏就會成為屠宰場、人間地獄。我和尚今天和張雜毛老道特地趕來念些‘枉生咒’的, 超度一下這些寃魂怨鬼,願他們早登輪逥,也算我們功德一件,請大人成全。”
曲大人一想,大家本是熟人,千裏迢迢來到這裏,隻是為念念經超度寃魂,這有什麽不可以的?就順水推舟地說:“既是這樣,就請二位尊者、高人盡快念經,念完後就離開這裏,不要節外生枝。”
於是,張中道人坐在台前一個半人高的磨刀石上,拿岀一對長竹雲板和一個竹筒磁乓乓打起來,周顛和尚在台前,手午足蹈地用宏亮的聲音唱道:“ 善男善女請注意, (聽我把)人生真諦提一提。
芸芸眾生來的去, 六朝如夢鳥空啼。
一生碌碌為的饑, 有了飽食又思衣。
衣食剛剛得滿足, 房中缺少美嬌妻。
有了嬌妻和美妾, 岀門無車少馬騎。
騾馬成群車百乘, 沒有田地少根基。
大廈千間田萬畝, 沒有官職要受欺。
五品六品嫌官小, 二品三品也覺低。
有朝當朝當宰相, 又想麵南做皇帝。
一旦事情敗露了, 九族大小命歸西。
到頭來去一場空, 如此忙碌又何必。
人生欲壑實難填, 不如蓬萊尋仙去。
逍遙快活多自在, 四大皆空壽天齊呀壽天齊!”
周顛和尚和張中道人唱完後,站起來向四周行了一個單掌禮,口裏念道:“阿彌陀佛!”“無量壽佛!善哉,善哉!”隻聽圍觀的人一片鼓掌喝釆聲:“好,唱得好!”
周顛和尚轉過身去,對曲亦正說道:“曲大人,貧僧還有一事相求,當年我和張雜毛老道曾喝過胡維庸的一碗酒,今天他赴黃泉,我們特來還他一碗酒,一來還他往日酒債,二來為他送行,請大人恩準。”
曲大人心想:凡是犯人臨行前,都要賞一頓酒飯,己成了不成文的規矩,這次因犯人太多,就沒有實施這個儀式。再說給犯人一碗酒,這也算不了什麽,就好人作到底,滿足一下他們的要求吧!就大方地說:“好吧!就隻喝一碗酒,喝完一碗酒,你們趕快走!”
“隻欠他一碗酒,我們出家人最忌諱欠死人的來生債,我們還了他就少一樁寃孽債。”兩位高人說道。
曲大人覺得二位說得有理,要求也不過份,就回頭對身邊的一個高個子年輕衛士說道:“龔隊長,行個方便吧!你去解開胡維庸的勒口繩,讓他喝了酒,就請二位高人下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