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春天清明節這天，在湖州蘇家莊的舊址蘇老太爺墓前，李燕燕帶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跪在墓前燒紙、燃香、磕頭，隻聽李燕燕邊叩頭邊對孩子說：“璀兒，多給你外公、外婆、小姨、小舅磕些頭，燒些香和紙，記住，今後每年清明節都要來掃墓，拜祭他們。記住了嗎？”

    小劉璀邊磕頭邊回答道：“是，娘。孩兒記住了。”

    他們燒完香就來到太湖女神廟，廟裏香火一直很旺盛，女神像披上了一件新紅綢衣，莊嚴地立在廟裏。劉璀看了一下女神像，又看了一下他娘說道：“娘親，這個女神好像你嗬！”

    李燕燕深情地望著女神像，眼裏噙著淚水說道：“她是娘的親妹妹，我們是一母所生，自然就很相像了嗬！”

    李燕燕把手中一束鮮花放在女神像前，動情地望著女神像，說道：“妹妹，姐姐今天看你來了，願你早登極樂，我可憐的妹妹，姐姐好想你嗬！璀兒，快，快來給你小姨叩頭。”

    劉璀馬上跪在地上，叩起頭來。這時，廟裏出來了幾個道姑和一個道長模樣的人，聽說蘇家大小姐到太湖女神廟燒香來了，就馬上擊鼓撞鍾，燒香念經起來。人們奔走相告，消息不脛而走。不一會人們不約而同地向寺裏湧來。想見一下這位太湖女神姐姐的風采。

    道長對李燕燕說道：“我們早就聽說蘇家還有一個大少爺和大小姐在世。大少爺在五年前已來拜祭過他父母，隻有大小姐我們今天才有幸能相見，所以我們很是高興。蘇老爺在世時對我們佃戶很好，恩重如山，死後被封為城隍菩薩，二小姐封為太湖女神，城堭廟就在女神廟後麵，塑像在五年前就完成，請大小姐到後廟向蘇老爺，蘇夫人神像進香吧！”

    道長帶著李燕燕母子出了女神廟，過了一條小河，來到一個小石壩，上兩級台階，就到城隍廟。城隍廟比太湖女神廟高二級台階，四麵呈棕紅色、琉璃瓦，兩個殿在蒼鬆翠柏之間。燕燕母子走進大殿，隻見大殿中央坐著蘇老太爺和夫人的石頭像，栩栩如生，母子在神龕下瞻仰一會神像豐采後就叩起頭來。拜畢，燕燕從口袋裏掏出兩張銀票：“一張兩千兩白銀，作為廟上香火錢之用，另一張五千兩作為救濟貧苦村民之用，現在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這兩年收成又不好，請廟上代為發放一下吧。”

    這時來了很多村民，都跪在燕燕身後，嘴裏一邊念著無量壽佛一邊說道：“請大小姐節哀，感謝大小姐對我們村民的關心。”

    一個老頭走上前來對燕燕說道：“大小姐，老爺一家雖死猶生，他們永遠活在我們心中。至於我們這兩年收入不好，主要是朝廷奸相胡維庸害的，現在胡維庸伏誅了，他的爪牙縣令也被砍了頭，我們老百姓的日子也好多了。”

    道長一見老頭，忙對燕燕說道：“大小姐，這位老人現在是蘇家村的裏正，也姓蘇，算起來和蘇老爺是平輩，為人也正派，對村民的情況他比我了解，因此，我覺得賑濟村民的事，交給蘇裏正比較妥當。”

    燕燕見蘇裏正是一個宅心仁厚的長者，就說道：“那就請裏正大叔代管一下這筆救災款，救災如救火，盡快把錢按需要發到災民手中為最好。”

    裏正接過道長遞過來的銀票說道：“大小姐，這銀票對災民來說真是雪中送炭，我們蘇家村有特困戶三十七戶，我代表他們向大小姐表示感謝，我一定在今天就把銀子發到他們手中去，解決當前燃眉之急。”

    這時，上來很多人，把燕燕母子圍在當中，問這問那，拉家常，燕燕一時離開不了，院壩裏有兩個年輕人在稍遠的地方看熱鬧，一個行者走到他兩身邊給他們毎人一兩銀子，並低聲在他們耳邊嘀咕了幾句，兩個年輕人就分開眾人，走到燕燕身邊，一個人抱著小劉璀，另一個人大聲說道：“鄉親們，今天時間也不早了，大小姐她們今天還有事，要趕到湖對岸蘇州府去。所以我們就不要躭誤大小姐的行程了。大家放心，大小姐今後每年清明節都要回來給蘇老爺掃墓的，明年清明再回來看望大家，現在請大家讓開一條路，歡送大小姐離開！”

    人們馬上讓開一條路，讓燕燕小姐離去。兩個人一直把燕燕母子送到湖邊的一隻大船上，燕燕母子才和大家告別而去。

    湖麵上陽光燦爛，湖波不驚，群群水鳥從湖麵掠過，水麵上魚船來往穿梭，船行於青波碧浪中，四麵青山如黛，重巒疊翠，山花遍地，湖光山色相映，真如人間仙境。

    船離岸後正值東南風，船家升起白帆，船如箭一般向北飛去，燕燕母子轉身向船艙走去。這時隻見行者從艙內迎了出來，對燕燕說道：“怎麽樣？你今天終於見到了你的鄉親，對你們蘇家的人是如何愛戴。”

    燕燕看了行者一眼，嗔怪地說：“先生你也真不夠意思，把我們母子扔在廟裏，差點岀不來，脫不了身！”

    劉璀也大聲說道：“就是嘛，那麽多人把我們圍住，好像要打我們似的。”行者把臉上的頭發略向兩邊一分，露出一張熟悉的麵孔，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他們是太熱情了，有時熱情過頭也會被人誤解的。要不是我花了二兩銀子，請兩個人來解救你們，恐怕今天你們還走不了。”

    劉璀走到行者身邊，牽著行者的衣襟問道：“爹，今天中午吃什麽？我的肚子都餓得咕咕直叫，什麽時候可以吃到你所說的‘太湖三寶’ 呢？什麽‘銀魚、梅鱭和白蝦’， 我昨晩做夢也在吃這三寶嗬！”

    行者看著劉璀，用手拍拍他的屁股，疼愛地說：“我這個兒子怎麽這麽沒出息，做夢都在尋吃的，真丟人！”

    燕燕在一旁笑著走到劉璀身邊，扯扯衣裳後襟，然後拍拍背上的灰塵，說道：“這是遺傳，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行者把劉璀拉到自己的懷裏，笑哈哈地說：“看來你小子還是有口福的，今天中午你就可以吃到梅鱭。剛才我在湖邊看到有個漁民在賣梅鱭，我就買了三斤，現在養在廚房的水桶裏。中午就可以飽口福啦。”劉璀聽說廚房裏有梅鱭，就掙開他爹的手向廚房奔去，邊跑邊說：“好，那我先看看，梅鱭是什麽樣子。”

    隻聽燕燕在身後大聲說道：“璀兒，你慢慢走，別毛手毛腳的，小心別摔倒啦！”

    過了一陣，燕燕回過頭來問道：“先生，我們下一站駛向何處？是蠡湖嗎？”

    “不，我已經吩咐船工，直航蘇州東洞庭湖山，遊覽三天後再向西去無錫，才能到蠡湖。你知道為什麽叫蠡湖嗎？”

    燕燕回頭看了一下行者說道：“這個蠡字用得很少。我想曆史上隻有越國的範蠡用過這個字，這個湖叫蠡湖是不是和他有關呢？”

    “對，你猜得沒錯。”行者坐下來慢慢地說，“範蠡是戰國時候越王勾踐的謀臣，在吳國打敗越國後，範蠡隨勾踐夫婦到蘇州為奴三年，後來隨勾踐一起回越國，臥薪嚐膽，發奮圖強，終於打敗了吳王夫差，傳說範蠡在滅吳國後，功成身退，帶上西施，半夜逃出越國，隱居於太湖之中，改名叫陶朱公，靠作生意成為富商，在隱居後，他經常和西施一起泛舟於蠡湖之上，後人為了懷念這位謀士，把他們入太湖的地方叫蠡口，把他們泛舟的地方叫蠡湖，範蠡是曆史上功成身退的第一個謀士，漢張良為第二個。”

    “那第三個能功成身退細謀士就是——”不等燕燕說完，行者忙接過去說道：“當然就是那個一統江山的劉伯溫囉。”

    燕燕睜大雙眼，看著行者，笑著說道：“看來，先生是要作今天的範蠡啦，但不知先生把妾比作何人？”

    行者和燕燕並肩坐在船中的一條矮長條凳上，行者輕輕撥開覆蓋在臉上的如瀑布般垂落的黑色長發，露出那張英俊帥氣的臉龐，微笑著對燕燕說道：“首先，我必須聲明一點，我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就是今日的範蠡。範蠡雖然曾經滅掉了一個吳國，並成功複興了越國，但這點成就與劉伯溫相比簡直不值一提。毫不誇張地說，劉伯溫可是幫助大明朝消滅了包括西漢、東吳在內的眾多弱小國家，徹底推翻了統治中原近九十年之久的殘暴元朝，為大明朝的統一大業立下了赫赫戰功，可以說是居功至偉啊！正因為有他的存在，才使得中華民族能夠重新崛起。因此，將範蠡與他放在一起比較，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行者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至於你，可比西施優秀太多啦！她無非是一個亡國之人罷了，如同凋零的殘花敗柳一般，隻是勾踐複國的政治工具而已，又怎能與你相提並論呢？你以後可千萬別再這麽想了，你遠比她高貴許多。若真要作比較的話，那就讓我來比作大明軍師劉伯溫吧，而你呢？我願將你比作大明朝第一美女，也就是大明朝的永福公主——李燕燕！”

    行者說完，哈哈大笑起來，燕燕也笑了，她嗔怪地說：“先生你也真是，哪有這樣誇自己的妻子的？我從離開南京之時就是蘇燕燕，不是李燕燕，也不是什麽永福公主。”

    行者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其實，對於曆史人物，我們隻能用曆史的眼光去看，切不可像看戲一樣對號入座。否則，會引起誤會。”

    這時，劉璀左手逮著一條魚，右手抓著一隻螃蟹快步走出來，來到父母身邊說道：“娘親，快看，這就是梅鱭。”

    魚一下滑就掉在地板上。隻見這種梅鱭呈側扁狀，隻有三四寸長，頭小而尖，尾尖而細長，形狀實在不敢恭維。劉璀彎下腰拾起梅鱭對行者說道：“爹，這梅鱭樣子好難看嗬！這螃蟹也是這麽醜。”

    行者不以為然地說：“別看牠們樣子醜，可味道卻很鮮美，梅鱭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鳳尾魚’， 就產於太湖。這種螃蟹叫蟛越。說起牠還有一段典故哩。”

    劉璀聽了忙說道：“爹，快給我講典故，我最喜歡爹講的典故。”

    行者搖搖頭，故意賣著關子說道：“可以，不過你快把魚和蟹全部放回桶裏去，再把兩隻手洗得幹幹淨淨，你現在腥臭味衝天，叫我怎麽講嘛！”“好，我馬上就去洗！”劉璀說完，就拿著魚和蟹，回廚房去了。

    燕燕在身後補充說道：“璀兒，用皂角和堿粉把手洗幹淨些，不能帶腥味出來。”

    燕燕回頭對行者說道：“先生，你還是把頭發攏上去，梳成一個發髻，妝扮成道士裝，沒有必要把臉遮這麽嚴，夏天馬上就到，這樣會很熱的。現在胡維庸垮台了，他的爪牙也清塗幹淨，你是正正經經道教的人，還怕什麽？走，進艙去吧，我給你沏茶去。”

    行者和蘇燕燕進到船倉裏，在一張小桌邊坐下來，燕燕就去廚房提了一壺開水，沏了兩杯茶，兩人就坐下來品茶。燕燕不知從何處拿出些針線，做起針線活來。行者見了問道：“你在縫什麽？”

    燕燕頭也不抬地回答道：“先生和璀兒都沒有夏天用的汗衫和背心，我閑著沒事，幹脆做幾件，夏天馬上就到了，免得到時沒有穿的 。”

    “這些事讓下人去做吧。”行者不以為然地說。

    “反正我也是閑著無事，”燕燕說道，“這活也累不著人。”

    小月端了些花生和瓜子走進來放在桌上，問道：“先生、夫人，廚娘問梅鱭和蟛越作成什麽味道？”

    先生說道：“作家常味嘛，我們隨便什麽味都可以吃。我們又不是講究的人。”

    劉璀跳進來，不客氣、地抓了一把花生在手，吃起來，燕燕問道：“手洗幹淨了嗎？”

    劉璀舉著雙手說道：“用皂角洗了三遍。”

    劉璀又回過頭來對行者說道：“爹。你說給我講典故，現在就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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