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棋差一招
字數:9694 加入書籤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鳳棲青雀台[重生] !
魏司承想著雲棲直接按下自己動作,難得得到她的主動觸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等等,她知道我的腦袋是不能碰的禁地嗎?
她就算知道大約也還是會這麽做吧,這個膽大心細的姑娘,她總對他的底線把握得很精準,知道他不會因為這點冒犯動氣,就好像對他有多了解似的。
像魏司承這樣立下戰功又經常處於暗殺環境的王爺,任何靠近他身體致命部位的動作,都會被視為敵人,很有可能被瞬間反殺。
不過在雲棲按下的整個過程,魏司承都沒反抗。
魏司承無法否認,自己的私心裏很享受與她的這種短暫接觸以及,他人所不知的默契。
他無奈地縮著自己的長手長腿,蹲在窗戶下方,以免被來人發現。
雲棲又檢查了一遍裝束,確定自己沒什麽問題,才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李昶夫婦,下午聖旨已到,定親既成定居,端王的聘禮也會在幾日後到達。但夫妻兩看著聖旨良久,痛定思痛,還是想與雲棲開誠布公地聊聊。
餘氏:“為何把婢女都撤了,你方才是在與誰說話嗎?”他們過來時,仿佛聽到一些聲響。
雲棲裝作神態自然地引他們背對窗戶的位置坐下,為他們倒茶:“沒有,隻是想一個人待一會,隨口胡亂與自己說說話。”
在父母麵前撒謊,對雲棲來說也是很新鮮的體驗。
夫妻兩進了屋,也沒發現什麽異樣,以為她是為賜婚端王之事胸中鬱氣難解,兩人更為心疼,相互對視一眼,決定亮出底牌來安女兒的心。
“雖是賜婚,但若是你反悔了,母親這裏亦有出路。”餘氏極為喜愛魏司承,從初見對方的路見不平、宅心仁厚、不貪戀錢財,到後麵對雲棲的彬彬有禮、善意維護,對自己亦是謙遜客氣,全然沒有一個親王該有的傲慢。就算他不是王爺,僅憑他表現出來的學識修養,餘氏相信都會有不少女子動心。
但她更清楚,一個人再優秀,也不代表他人定會喜歡。
雲棲不喜,那他就是再好,也是毫無辦法的。
她不想用自己的主觀臆斷來約束雲棲,她從尋回女兒那一刻起,就沒想過。
此刻,隻能把對端王的好感,緊緊壓在心底。
與雲棲說的亦是事實,她有三公主魏容瑗在詹國的人脈,若雲棲往後想要離開端王也不是沒有絲毫辦法,三公主可助她離開慶國去詹國重新開始生活。魏容瑗就是李崇音的生母,弘元帝的三姐,如今人雖在庵廟,但這些年她們偶爾也有書信往來,通報一下李崇音的生活情況。
李昶亦是表態,如若今日雲棲拒賜婚,他亦會安排好李老夫人後,讓雲棲遠離京城這是非之地。
比起餘氏,他更清楚,端王的狼子野心。
隻是有些話,不適合對妻女明說。
他一直懷疑,端王所有的示弱,都是他達到最終目的的妥協,這樣隱忍又擅長偽裝的人,絕不可能屈居於他人之下,有可能對那個位置……
雲棲遇上端王,怕要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而李家,麵對端王,是以卵擊石。李昶不得不意識到,他們家拚勁一切都不一定能護住雲棲,這是皇權下帶來的天然階級差距。
這一點他不會與自家夫人明說,但卻不得不暗中留一手準備。
李昶夫婦千算萬算,都算不到她們防備著的人,此刻就在幾米開外的地方聽著。
雲棲被父母說得大驚失色,絲毫不敢朝窗邊看一眼,她怕魏司承真一個氣急,從外頭站出來,指責李家欺君罔上。
先不提夫妻兩人的辦法行不行得通,哪怕行得通李家這麽多年的基業也定然會毀於一旦。
再來,您兩位知道外頭的窗戶底下藏著誰嗎,他都……聽到了吧?
這種情況下,就算有後路,也會被堵得死死,她知道魏司承真認真起來,李家再有千般算計也是逃不了的。
雲棲欲哭無淚,端王那記仇的性子,該不會未來要秋後算賬吧。
雲棲強作鎮定道:“這怎麽使得,雲棲斷不會為一己之私讓父親母親陷入險地。”
雲棲本想搪塞幾句,然後就以自己乏了為借口不再提起此話題,她現在整個處於膽戰心驚的狀態。
不料李昶沉思了一會,略帶嚴肅地說道:“父親做了這些年工部侍郎亦不是沒有發現,雲兒可知工部有一雜造局,裏頭有一擅長奇淫巧技的匠人,能造出讓人躺在裏麵亦能呼吸的棺材……”
“父親慎言!”雲棲一聽不對,立刻打斷。
死人何須呼吸,唯有活人才需要,這話的意思是……假死?
父母當然明白若被發現便是欺君之罪,但誰會去細究一副棺材,他們這麽說了就在拿李家的氣運在賭。
亦是在間接告訴雲棲,你能為李家妥協,為何我們不會為你冒險?
從這隻字片語的大不敬話語中,雲棲能聽出他們對自己的婚事有多麽擔憂。
她怎麽舍得讓父母老來還為自己的婚事操心,還要讓李家祖祖輩輩打拚下的基業岌岌可危。如今她被賜婚的情況人盡皆知,旁人也不可能再娶她,倒不如幹脆嫁了。而且有以前的經驗,就算往後再度和離,她也有信心能夠活下去。
更重要的是,不能再讓他們說下去了,不然真成了死局。
關鍵時候,雲棲大腦迅速運轉,試圖將這幾段對話的影響降到最低。也許是心情始終繃著,怕被發現在暗中躲著的人,沒一會臉上還真憋出了些許紅暈。她剛沐浴過,未施粉黛,看著芙蓉如麵,羞赧嬌人。
“女兒已改變主意了,端王儀表堂堂,談吐不凡,是多少人夢中人,女兒亦……”雲棲低垂著頭,裝作不好意思。
夫妻兩對視一眼,有些不相信,女兒與端王在賜婚前也有見過,真要動心早動心了。他們清楚記得雲棲在剛得知賜婚時,煞白的神色,滿是抗拒的肢體動作,那渾渾噩噩的樣子夫妻兩曆曆在目,又怎麽會突然之間改變主意,雲棲不是善變的性兒。
雲棲明白他們短時間內不會信,又說了幾句,儼然藏著對端王的仰慕之情。她打算徐徐圖之,給他們留下自己漸漸對婚事期待的樣子,聊了會才將半信半疑的夫婦兩請了出去。
屋內終於沒了人,她深呼吸了幾次,小心翼翼地靠近,對著窗下頗有些心虛地喊道:“你…可以出來了。”
魏司承將蜷縮的手腳釋放出來,揉了揉有點酸麻的小腿,緩緩站了起來。
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看不出喜怒。
雲棲心存僥幸:“都……聽到了?”
魏司承看著她。
雲棲硬著頭皮解釋:“方才父親說的都是玩笑話,請殿下勿怪。”
魏司承聞言,隻點了點頭,也不說話。
那冷冰冰的神色,不拘言笑的嘴角,令她想起前世坐於上首,發號施令的他,揮斥方遒間,能看到殺戮四起,那都是真實的前世。
雲棲見狀,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魏司承似乎被傷到了一般,撇開了視線,尊嚴令他不想開口問真假,連憤怒都隱藏了下來。
雲棲試想,任誰在表明心跡後,聽到女方家裏將自己視作洪水猛獸,都不會好受,何況魏司承這心高氣傲的性子,指不定暗中多麽記恨。
雲棲想著補救措施,絕不能讓魏司承未來登基為帝之後,再來秋後算賬。
她分析著自己手上的籌碼,其實好像也沒有能說服他的,隨便說點什麽吧,不然氣氛太死寂了,道:“父母親隻是預想著最壞的結果,請殿下原諒他們愛女心切。父親與母親說的,若真要操作起來漏洞百出,相信以殿下的智慧定然能一眼識破,所以那些所謂的退路不過是父母隨口的安慰,做不得數的。”
先給他戴一頂高帽,殿下您智慧超群,一定不會與他們一般見識的對吧。
雲棲瞧了瞧魏司承的神色,見他依舊沉著臉,但也沒動怒的意思,又繼續道:“於雲棲而言,端王您位高權重,手下精兵千萬,自身又文韜武略,堪稱良配,就是舍了您,雲棲又去哪裏尋一個比您更好的選擇。所以,父母親的假設,並不成立。”
魏司承繼續凝望著她,深邃的眼眸仿若見不到底的深潭,他糾纏著一個問題:“你方才是不是說我儀表堂堂,談吐不凡,是你的夢中人?”
雲棲略顯沉重的內心,被魏司承的反問給震懵了,他剛才一臉沉思就想我瞎謅的那些話?他認真的?
雲棲口不對心,剛想應下,又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某個陷阱一般。
端王會這麽好說話嗎?方才父母說的,於他而言,不吝於侮辱。誰家能夠嫁端王,還想著後路的。
可他偏偏不提,隻抓著她是不是對他有心來問,好像將那些大不敬的話一筆帶過。
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若是有意的,正常,他向來會忍。若是無意的,雲棲的心像是踩著鋼絲一般,倏然抖動地厲害。
他是有一點在意我的嗎?
雲棲怕自己漏想,又怕深想,讓自己再次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左右躊躇下,幹脆閉緊了嘴。
她看著他手中還拿著的糖葫蘆,冰涼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袖,將他的手抬起,拿過糖葫蘆咬了一口。
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一般。
魏司承剛才在窗下聽得自是心驚,他絞盡腦汁娶李雲棲,得到的是這一家棄如敝履的結果。
又是心涼又是難受,前一刻還在雲端,短短時間,便又回到了地獄。
可看到雲棲那戰戰兢兢的樣子,那些火氣與侮辱就不自覺得壓製下來。
本就是他強求來的,她又有什麽錯。
卻沒想到這姑娘,就著自己的手,咬了一口糖葫蘆,與方才的自己一樣。
看著她微微打顫的睫毛,應該有點緊張,魏司承的心也默默緊縮了一下。
她的一舉一動分明也沒什麽特殊含義,也許隻是想逃避他的問題,也許僅僅想安慰一下他,小小的舉動卻著實令人心動。
她真是個心軟的姑娘,還好被他先發現,不然被人騙了怎麽辦。
“沒關係,你若逃了,就要記住一點,千萬…不要讓我抓到。”
“抓到你待如何?”雲棲反問。
“若是抓到了,我便命人打造好適合你的鎖鏈,將你囚於我身邊。”
他靠近,附在她耳邊輕聲說著,氣息拂過肌膚,引起一陣雞皮疙瘩。
雲棲抖了抖,有點不敢相信。
“真…的?”
“你說呢?好了,你乖乖的,什麽都不會有。”然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笑中含著一絲不可察覺的苦澀,“既然李家這麽‘迫不及待’,本王也不好沒其他表示,婚期就定在一個月後,如何?”
語不驚人死不休,這一開口愣是讓雲棲都不知該怎麽接話,她以為至少能拖個一兩年。
而且怎可能一個月,沒有哪家定親後那麽快成婚的,就是備嫁都忙不過來,他是開玩笑……的吧?
待出了李家,魏司承退去一身灑脫矜貴之氣,腳下踉蹌了一下,有些狼狽地站穩。
懊惱地低聲道:“誰說丈母娘的好感很好提升的?”
是他的努力不夠還是李家人天生鐵石心腸?
他覺得自己有時候像個跳梁小醜似的,這婚事,唯有他自己高興而已。
走出了一段路。
又呢喃著:“也不知道方才嚇到她了沒?”
又自我辯證道:“嚇一嚇也好,什麽事是他李家不敢幹的,還膽大妄為到想一而再地抗旨?”
“嗬。”
……
午夜,懋南院,寂靜幽幽,庭院深處唯有蟲鳴。
李昶夫婦在床上輾轉難眠,兩人各自想著擔憂之事,也不宣之於口。
微敞開的軒幌間,一縷幽香飄然而至。
夫婦兩原本還在各自沉思難免,憂心李家憂心女兒婚事,卻不知不覺地昏睡了過去,陷入了沉眠。
一道身手敏捷的黑影悄聲無息潛入,在黑暗中注視著夫妻兩。
久久凝望,然後慢慢走近。
他的手,漸漸伸向餘氏的脖子。
若父母死亡,便會守孝三年,比親人亡還長了兩年。
就算是賜婚又如何,婚嫁前該守孝的,依然需守。
他沒讓任何人代勞,而是親自前來,自是因為在他心中,李昶夫婦是不同的。
望著從小就渴望得到關注的母親,李崇音波瀾不起的目光掀起一絲異樣,手指微顫了一下,憶起幼年時的畫麵,遲遲沒有進一步箍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崇音微歎了一口氣,將手收起。
他起身將窗邊燃著的香吹滅,身影消失在懋南院,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又過了一炷香,李崇音的身影出現在禪音寺。
雖然那些片段不連貫,夢境亦不全麵,但李崇音隱約知道這個法慧大師決不能被魏司承碰到。
法慧和尚本就因三年前看破天機,身體大不如前,三年來始終養著病。
他睡得並不熟,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了眼。
卻沒想到,眼前黑影閃過,在割破和尚喉嚨的時候,法慧和尚簡直不敢相信人的速度可以這麽快,來人取下了蒙麵,露出了美玉般精致無暇的麵容,他瞪大了眼珠:“你!是你!”
來人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仿佛在江邊飲茶般隨意淡然,卻手起刀落,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拚著最後一口氣,法慧大師死死盯著窗外月色,像是看透了什麽:“不、不是轉機,你是……天煞”孤星!
法慧大師還未說完話,就倒了下去。
李崇音彎下身,抬手闔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
淡聲道:“你的時間到了,上路吧。”
有我一個人記得,就夠了。
魏司承清楚知道李家麵上應承了婚事,但背地裏卻是想著能拖就拖,定然會將婚事無限延後,可能還會尋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既然如此,他倒不如先下手為強,省的夜長夢多。
雲棲,別怪我。
魏司承想到,就會去做。他連夜入宮,請皇帝允許他一個月內大婚,似要將與雲棲的說笑變成現實。
弘元帝剛在煉丹房打坐地正起勁,聞言隻能梳洗後回到奉天殿,聽到九子這異想天開的想法,一個檀香爐就砸了過去,砸在魏司承腳邊,怒氣衝衝道:“你這孽子,皇家婚姻豈容你兒戲!滾出去!”
魏司承並沒當回事,隻有對喜愛的孩子,弘元帝才能這麽無所顧忌地怒罵。
真放棄了,那是話都不想說了。
在魏司承再三懇求下,弘元帝才勉強鬆了鬆語氣,將日期延到了三個月,即便是三個月,也是相當趕時間的,見魏司承這還有些不滿,弘元帝看到他就來氣,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再多話,這三個月時間都不給他。
魏司承無奈下,隻能見好就收,笑嘻嘻地退走。
弘元帝看他這模樣,氣笑了:“這混賬玩意兒,想著法子地折騰,這點和幾年前一個樣。”
禦前太監趙順大著膽子道:“奴才看陛下並不生氣?”
弘元帝氣哼哼道:“總比那幾個整天惦記著朕死沒死的家夥好。”
趙順嚇得立刻跪地三呼萬歲。
弘元帝道:“起吧,青雀這混賬東西,讓朕怎麽和李家交代?整日給朕出難題。”
得到消息的李家人,的確是難以置信的,三個月連嫁衣都備不好,這……也太不合規矩了!
魏司承自然想選一黃道吉日成婚,宮內原本有擠緣和尚,這位傳承自李崇音的和尚是有本事的,但魏司承卻不會將這麽重要的日子交給他們。他清楚幾年前李崇音就在推演薄蝕的日子,現在與李崇音雖還如往常那般,但終究是有了裂痕。若李崇音反水,他將麻煩不斷,想來如今也不一定會與自己說實話。魏司承聽聞禪音寺的法慧和尚在這方麵隻比聞名天下的法照大師稍差,一早便出發前來拜訪。
待他來到禪音寺,說明來意後,一沙彌進去通報,沒一會卻像是被嚇到一般,一步步後退從禪房中倒退了出來。
“出什麽事了?”魏司承身邊小廝裝扮的乙醜上前詢問。
“大、大師他……圓寂了!”那沙彌像是嚇傻了,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