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女尊 晉江文學城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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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美人眯了眯眼, 忽的掩唇笑道“一塊糕點而已,瞧把雲貴人饞的。”
    “不過我倒也想看看,序青弟弟那兒的糕點, 究竟是何種滋味了。”
    輕輕巧巧的一句話, 注意力又拉了過去。
    裘荀生卻顧不上那些明槍暗箭, 他控製不住地站起, 有些期盼地望向門口。
    因著位份, 他的座位在最末, 眼下倒是便利許多。
    “糕點何種糕點”
    一道威嚴冷淡的聲音傳來,宮侍垂身、恭敬地打起簾子, 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便徑直走入。
    她穿著朝服, 周身浸著寒氣, 那上千繡娘精心繡成的凰鳥,宛若活了一般,在裙擺飛揚盤旋, 卻始終無法越過她去。
    天地間比凰鳥更為尊貴的,便是嵐朝的女帝。
    而這,是他們的妻主。
    君後自階上走下,其餘侍君們跟在他身後, 皆垂身行禮。
    “見過陛下。”
    裘荀生本是最近的那個, 陛下進來時, 該第一個看見他才是。
    可按照品級站位,他反倒排在了其他人之後,成了最遠的那個。
    進了宮,就得守規矩。
    那道明黃色的身影,被重重疊疊的身影遮著,一如選秀那日他被她的聲音與溫柔所惑, 抬頭看去,眼睛卻被那日光刺得生疼。
    那時,裘荀生隻覺得兩人身份懸殊,她是高坐明堂之上的天女,他是青州鄉野的下流小子。刺疼是在提醒他,切勿僭越。
    可現在呢現在,她是他的妻主,他是她的夫。這般親密的關係,緣何還是離她那般遙遠
    位份,位份。
    原來除了身份家世外,在宮中,在妻與夫之間,還有那麽一道鴻溝。
    女帝性子尚算寬和,她親手扶起君後,隨口道“不必如此多禮。”
    二人相攜,在主位坐下。從始至終,女帝的目光都未曾落到他們這些新封的侍君身上。
    辛言忱緩緩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心底說不清什麽滋味。他端起茶杯,腦海裏卻不斷憶起方才的模樣。
    她沒戴冕旒,朝服正式。天神般的容顏,神色卻那般溫和,竟還會親手扶起君後。
    兩人相處的模樣,瞧著比選秀那日更為親密。
    結發夫妻,到底情分不同。
    “既然陛下來了,原美人和雲貴人,你們便自己說說吧。”
    君後依舊沉穩,隻那嘴角的笑意明顯了許多。
    他倒也是真的賢淑,竟將話語權讓給了兩位侍君,而不是偏袒任何一位。
    雲貴人立刻便站起身“陛下,方才我與序青哥哥玩笑,向他討糕點呢”
    他本就帶笑,現下語調更為輕巧。本就是鮮嫩的年紀,便愈發帶著股子靈氣。
    任哪個女子聽了,關注點都不會放在糕點上。
    女帝的目光很明顯地在雲貴人那裏停留了一瞬。
    辛言忱便明白了雲貴人在陛下那兒留了名號。不再是選秀那日規矩的高門公子,不再是銀盤裏刻著“雲貴人”三字的綠頭牌,而是眼前這活生生的人。
    可也僅此而已。
    女帝看向下方那人“序青,你該知道自己的身子。什麽玩笑非急在這一時”
    嗓音微沉,麵色冷淡。一句不提關心,卻處處都是關心。
    雲修齊的笑便僵了僵,直將自己的掌心掐出了深刻的印子,快要出血,才將將維持住笑意。
    裘荀生有些厭惡地蹙了蹙眉,本就不大爽快,瞧見旁人得寵,心底更是酸澀難言。
    這種病秧子竟也能在陛下的後宮他也配
    若非殿內過分安靜,冷了冷他的腦子,裘荀生非得擠兌幾句不可。
    而他對麵,一貫關心裘荀生的辛言忱,竟也沒顧得上盯著自己的“荀生弟弟”。
    在這屋內新入宮的幾位侍君裏,辛言忱與許渝貞最是沉得住氣。
    一個是常年清修,早已練就波瀾不驚的心思,便是墜落紅塵、入了宮,也像是換了個地方、換了身衣裳念經。
    另一個,便是過分聰慧了。
    不論原美人何般盛寵,辛言忱卻隻去瞧那宮中老人的神情。林側君漫不經心地撐著下巴,君後笑意未變,謝美人也隻顧著吃茶,他便也放下了那顆心。
    隻隱約間,一個念頭出現在辛言忱腦海想必,原美人盛寵乃宮中常態了。
    侍君們心思各異,或嫉恨或淡然,總歸對那得了聖眷的人有那麽幾絲羨慕。
    原序青卻望著女帝,本就未幹的眼睛又沁出了淚水“陛下,是序青的錯。”
    “序青知道,宮中的男子皆盼著陛下垂憐,如母親後院的小爹們一般。您是君,也是我們的妻主,誰不盼著妻主呢可因序青的小事,卻害得雲貴人”
    滿室皆靜,便連君後也不再勸了。
    辛言忱暗暗蹙眉,不動聲色地掃過其餘侍君。旁人倒也罷,在陛下麵前還能偽裝一二,雲貴人臉上卻是沒了笑意。
    那般圓滑的人,可見是氣得狠了。
    得寵的侍君便這般跋扈麽
    竟堂而皇之地將除了君後外的其餘人比作小爹小爹是什麽一頂轎子納進府,走不得正門,賣身契握在正君手中,一輩子的奴身稱不得一個“我”字。
    那般卑賤的存在,光是聽一聽便髒了耳朵,更遑論拿來相比在座的侍君皆出自高門,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原美人便是為了爭一時意氣,炫耀兩句也就罷了,此番話語將眾人得罪了個遍,焉知他日旁人不會得寵平白給自己添了許多敵人。
    若並非有意那這性子實在稱得上單純了。
    太傅之孫,那樣的頂級名門,竟也能教出這般男子
    無數思緒在辛言忱腦海閃過,忽的抬眸,望見了對麵的少年,思緒便是一頓。
    荀生是唯一一個得到陛下賜字的侍君,性子又和原美人展現出的頗為相似,莫非,
    陛下歡喜的便是這般男子
    “夠了。”
    女帝生得好看,底下的男人們卻無一人敢直視。隻粗略地從那兩個字裏,隱約辨別出她的情緒約莫是沒生氣的。
    沒生原美人的氣。
    “高燒暈厥,如何是小事”
    “原美人,你這性子,也該長大些了。”
    序青變作了原美人,顯出幾分生疏,其餘侍君們的臉色才好上些許。隻心中卻也知道,陛下並未真的厭了原美人。
    比起斥責,這話聽著倒更像是替他解圍一般。
    陛下既已開口,這事兒便該揭過去了。再揪著不放,是想當那蛇蠍心腸的妒夫麽
    這樣的場合,辛言忱不好說話,也沒有資格說話。
    他便也和其他人一樣,喝著茶,給自己找點無傷大雅的事做,不至於過分出頭。
    總歸有的是人說話。要身份有身份,要資曆有資曆,難得的還有顆七竅玲瓏心。
    林側君輕巧地撥了撥頭頂的羊脂玉簪子,笑吟吟道“序青弟弟這般靈巧,倒將我們襯得粗俗不堪了。成日裏盡想著些糕點、果子,也忘了替陛下分憂。”
    語氣不疾不徐,聲音極輕極柔,讓人心底下意識地熨帖。
    辛言忱卻敏銳地察覺到,糕點之事,從雲貴人、謝美人那兒,又繞到了林側君這裏。
    以糕點為餌,為的,想來也是陛下這條“大魚”了。
    宮中果然沒有秘密。
    本就剛下朝,女帝許是也不願再見著那些哭哭啼啼。
    林側君這話一遞,她的語氣便顯而易見地鬆快了許多。
    “我倒忘了問問,方才你們說的是何種糕點”
    “這禦膳房,莫非出了什麽新口味不成”
    林側君笑而不言,卻將眼神遞給了上位“這倒要問問君後哥哥了。”
    君後哥哥。
    介於君後大人與懷景哥哥之間,不親昵、不疏離,聽著很有些新鮮。辛言忱猜測,這約莫是演給陛下的“兄弟情深”。
    女子一貫如此,聽見後院的男子彼此喚一聲“哥哥弟弟”,便真以為他們情同手足了。
    可這是後宮,是戰場,專屬於男子的戰場。比辛府險惡無數倍的戰場。
    身後的雲綢耳語幾句,君後笑道“原先沒料到序青會來,便隻隨意放了些山楂糕,都是些舊口味,想來陛下該用慣了才是。”
    總歸不願見她失落,君後正想多說幾句。比如他的小廚房裏有新製的奶酥,口味尚未穩定,卻也能先呈上,也好讓陛下幫著品鑒一番。
    一道聲音卻打斷了他未說之言。
    “是修齊嘴饞,望見旁人有的我沒有,便忍不住想討了來,倒是我小家子氣了。”
    雲貴人站起身,頭恭敬地垂下,那聲音可一點不小。
    女帝的注意被拉了去,盛懷景頓了頓,便也不再多說。
    他年紀大,倒也真是一心為女帝著想,看底下的這些侍君們便和親弟弟似的,這般爭寵的小伎倆也不多在意。
    到底是年輕,有幾分爭強好勝也未嚐不可。
    隻他身後,雲綢忍不住皺了皺眉,對這掐尖兒的雲貴人有些不喜。
    他們君後好性,卻也是正兒八經冊立的元後。這雲貴人,規矩未免學得差了點,也不知那青州刺史是如何教養的兒子。
    雲綢是打輔國大將軍府帶來的侍從,君後又向來寬和,便被寵得有幾分傲氣。加之護主心切,當下便直直的瞪向下方的雲貴人。
    秋魚同樣侍立在旁,與主子們不同,他站在後側陰影裏,並不引人注意。
    他也是膽大,竟悄悄抬頭看向上位,恰好捕捉到了雲綢的神情。
    本就是宮侍,秋魚自是聽過雲綢的名,對方稱得上是這宮侍中的前幾位了。眼下見對方那般肆無忌憚地瞪著一位七品貴人,秋魚心底難免有些複雜。
    既輕視於對方的心思淺薄,又難免羨慕他的地位。便是自家主子爬得再高,還能越過君後不成
    他秋魚,便是成了一等宮侍,在那雲綢麵前也總要低上幾分。
    心念浮動,他便稍微歪了歪頭,視線恰巧落到了那明黃色的身影上。
    僅僅是一個側臉。
    那般尊貴,那般風華,那般那般好看。
    瞬間,秋魚的心便劇烈地跳動起來。
    忽的一個念頭蹦了出來。
    若是、若是他也成了主子呢那樣,便能越過雲綢了罷
    女帝的目光在雲貴人身上停留了幾秒。
    那少年便忍不住地身子發顫,含羞帶怯地大著膽子抬眸,望上一眼。
    眼底有盈盈水意,泛起粼粼波光。比起原美人的梨花帶雨,他要更嬌羞幾分,少年人的大膽熱忱更是無從遮掩。
    品了一口清茶,女帝淡聲吩咐“這盤糕點,便賞了雲貴人罷。”
    宮侍得了吩咐,動作迅速地端走那碟子糕點。
    在宮中摸爬滾打的人,便是最粗使的宮侍都有幾分急智,遑論這些在貴人跟前伺候的宮侍了。拿走糕點後,他們又迅速補上一碟子新的。
    巧了,還是同樣口味的山楂糕。
    隻是端給原美人的新糕點,到底比不上雲貴人得的那盤。
    畢竟,那可是謝美人嘴饞,林側君心動,陛下親自賞賜的山楂糕啊。
    一時間,宮侍們看向雲貴人的目光有幾分變化,有驚奇,有讚歎,更多的還是敬畏。
    倒絲毫看不出,昨夜聽聞陛下撂下侍寢侍君、守在原美人宮殿時,對雲貴人的嘲諷和憐憫。
    便是辛言忱,對雲貴人也多了幾分關注,將目光不著痕跡地投向他與原美人二人。
    被這般打臉,原美人會回擊嗎難道便由著旁人搶走自己的糕點
    今日搶走的是糕點,來日,說不定便是人了。
    便是和原美人昨晚搶走了陛下一般。
    原序青許是真的單純,他並未顧忌旁人隱約的打量,見雲修齊吃起了糕點,反倒喜極而泣,喃喃道。
    “如此,我的罪孽倒是輕了許多。”
    他臉蛋生得好,極有韻味,做出這般姿態,與其說是歉疚,倒更像是一朵不染塵埃的白蓮花,與那搶人糕點的俗人區分開。
    末了,還拭了拭淚,捏著手帕捂著胸口輕喘幾分,似乎生怕旁人不知曉他仍是病著。
    女帝望了眼,到底有幾分憐憫“你早該想開些了。”
    “記得讓周禦醫瞧瞧,別落了病根。”
    一句話。
    重新奪回陛下恩寵。
    雲修齊手中捏著一枚山楂糕。這糕點須得吃涼的,酸酸甜甜才對味兒,偏生屋內生了炭盆,這碟子山楂糕染了熱氣,便越發甜膩。
    他咬了一大口山楂糕,笑得很甜,心底卻暗恨原美人那高高在上的架子。
    不過是欺負陛下年幼罷了,這般伎倆,哪個男子都看得出來
    心思暫且不論,當著陛下的麵,雲貴人很快便將一碟子糕點用完了。
    末了還能感激地喚一句“多謝序青哥哥”。
    辛言忱暗暗蹙眉,倒是有些看不透了。
    瞧著是個胸有溝壑的人物,方才卻當著高位侍君們的麵,明目張膽地勾引陛下、得罪受寵侍君。
    也不知這雲貴人是聰明還是愚鈍了。
    或許有幾分聰慧,可到底,還是急了點。
    女帝將將下朝,政務繁忙,呆了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便又匆忙離開。
    君後約莫也是疲了,不留眾人用膳,徑直離開,留下幾位一等宮侍送客,禮數也算周全。
    走出坤寧宮,一座小轎停在宮道旁。見眾人走來,守在轎旁的宮侍便也躬身行禮。
    “見過各位侍君。”
    林側君位份高,走在最前,他掃了眼轎子,笑道“序青弟弟的轎子倒是頗為精巧。”
    辛言忱跟著望去,轎身不算稀奇,與裘荀生選秀那日乘坐的一樣。可轎子上的軟墊,看著便極不尋常了。
    刺繡精巧,瞧著頗有厚度,約莫是專門定製的。
    辛言忱雖是初來乍到,卻也明白宮中處處都是規矩,衣、食、宮殿尚有規製,轎輦又何嚐不是
    那軟墊的規製,明顯是高於轎子的,可想起原美人的身子,倒也並不稀奇。
    原美人回身,對著眾位侍君行了一禮,弱柳扶風一般,而後便在宮侍的攙扶下坐上轎子。
    臨行前,他欲言又止地看向雲貴人。後者別過頭,隻做不知,他便輕歎一聲,乘轎離開。
    這番模樣,其餘侍君看得分明。
    待原美人離開,林側君也跟著告辭,他位份高,竟也沒端著架子,隻自己步行離開。
    眼看人走得差不多了,辛言忱正想離開,便聽謝美人開了口。
    “雲貴人,方才我瞧著,原美人像是有話和你說。”
    雲貴人隻笑笑,並不作答。見狀,謝美人又道“倒是那山楂糕,我倒不知是何滋味,修齊弟弟你可真是嘴快了些。”
    嗔怪的語氣,撒嬌一般,仿佛真是閨中密友在爭一兩塊糕點般,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辛言忱在一旁,卻暗暗提起了心。
    嘴快,指的是糕點吃得快,還是暗指雲貴人三番兩次地與陛下賣乖,乃至搶了君後的話
    在這宮中,每次麵見陛下時,機會都是搶的。還得搶得優雅,搶得並不明顯。
    雲貴人有那“率真靈巧”的外衣在,又是初入宮,規矩上按理是差了點,便是爭得明顯些也並不打緊。這不,今天便是成了。
    可謝美人呢陛下在時,他與鵪鶉無異,此刻卻又像極了那好鬥的公雞。
    非得啄別人一口才舒服。
    想起對方約莫有個青州的相好,一切便又說得通了。
    爭寵不,許是隻想在宮中找點樂子罷了。將水攪渾,看眾侍君爭寵,便是趣味。
    初來乍到,辛言忱隻能做出這般猜測。
    嘴快了些。
    被這般挑釁,雲貴人仍舊臉色未變,他甚至笑了,輕飄飄地看向謝美人。
    “聽聞謝美人與原美人乃同一時間入宮,在林側君之前,僅次於君後。”
    君後乃正君,在陛下的登基大典前幾月,方才嫁入皇家。那時他的妹妹盛懷意去世幾月,雖說作為兄長不必為其守孝,可也頗為人所詬病。
    直到陛下成了獨苗苗,登上帝位,並決意為太上皇守孝三年,朝臣方才慶幸。
    幸虧這盛家小子嫁得快啊,若非如此,她們嵐朝的女帝豈不得孤寡三年那何日才能看見皇嗣呐
    從那以後,無人再指責君後。
    至於謝美人,則是與原美人一同入府。那時太女眼看著不好了,有野心的朝臣便將主意打到了14歲的皇次女蘇寶恬身上。
    塞兒子賽侄子,也算常規操作了。
    因此,論資曆,謝美人僅次於君後。
    可顯而易見,此刻提起這話,雲貴人並非恭敬的意思。
    氣氛隱約凝滯下來。
    許渝貞垂眸,心底默念著經書,對外界的事一概不聞不問。
    裘荀生被辛言忱掐了一把,便壓下了那蠢蠢欲動的火上澆油的心思,隻安靜聽著。略微緊繃的空氣,讓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長於鄉野的小子,是聽著村裏男人的八卦長大的,對這些撕x一貫很敏銳。
    謝美人的唇角慢慢扯平,便聽雲貴人輕笑一聲。
    “您的確很有資曆,可我瞧著,謝美人您,就是嘴慢了些呢,否則,也不隻是個美人了。”
    嘴太慢,手太慢,腦子太慢。
    論身份,不如君後名正言順;論聖寵,不如原美人得陛下的心;論位份,也被林側君後來居上,壓得死死的。
    所以哪裏是我嘴快呢
    一片安靜。
    雲貴人有些倉皇地捂住嘴,潦草地行了一禮。
    “抱歉,謝哥哥,修齊嘴快了些,修齊並非那個意思,隻是、隻是”
    話未說完。
    “啪”
    一個巴掌狠狠甩在了他的臉上
    因著行禮的關係,雲貴人半蹲著身子,猝不及防一個巴掌下來,便有些踉蹌地後退一步。
    若非身後的宮侍反應快,此刻約莫已經跌倒在地了。
    事發突然,一直在心底思索的辛言忱也被嚇了一跳。
    精神高度緊繃,加之他便站在雲貴人後方,即便中間有些距離,被驚到,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好在關鍵時刻,裘荀生拉住了他,不至於太過失態。
    辛言忱很快意識到不妥,他垂下眼眸,安靜地聽著。
    隻心底卻忍不住後悔。失態是小事,可旁觀了這一出戲,焉知謝美人或雲貴人不會恨上他們畢竟不是誰都樂意被旁人看見自己不堪的模樣。
    頓了頓,他強逼著自己拋掉這個念頭。總之,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
    “你”
    雲修齊抬頭,漂亮的眼睛裏冒著火,神情猙獰,哪裏有半分在青州時的賢德美名
    被扇了一巴掌,他的發髻也有些亂了,白皙的臉頰上迅速浮出紅痕,看著倒也極為可憐。
    總歸都是美人。
    他的宮侍約莫是從家裏帶來的,扶著主子,同樣抬起頭,有些憤懣地瞪向謝美人。
    護主心切,竟是忘了規矩。
    謝美人揮了揮手,他身後的宮侍便上前一步,同樣狠狠地扇了那宮侍幾巴掌。
    猝不及防之下,這宮道上隻餘清脆的巴掌聲。
    謝美人的宮侍顯然是個老手。他下手極快,收回手時,被打的那個都是懵的。
    在宮裏待慣了的侍從,顯然要牙尖嘴利一些。打了人,卻也牢牢地占著理不放。
    “一個奴才,竟敢瞪主子賞你幾巴掌都是輕的”
    “嗬,隻怕是沒嚐過慎刑司的滋味到底是偏遠地方的野小子”
    好一句指桑罵槐。
    雲貴人的侍從到底見的世麵少了點,便真被嚇到了。
    他生怕牽連了主子,又覺得自己壞了事,便隻垂下頭,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砸在那冰冷的青磚宮道上。
    周圍一片安靜。
    雲修齊緩緩直起身子,臉色陰沉下來,直直的盯著麵前的人。幾乎要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卻也什麽都沒說。
    隻恨目光無法殺人,若是可以,最惡毒的語言他都會送給麵前的男人。
    謝美人卻隻嗤笑一聲。
    他伸出手,指骨修長,保養得極好。
    宮侍遞來一方手帕,他便漫不經心地擦拭著,語氣刻意拖長,有幾分漫不經心。
    “修齊弟弟,嘴快的人總歸是欠了教訓。你既喊一聲哥哥,我便也屈尊教教你。”
    “第一,在這宮中我是前輩,你是新人,我長你兩歲,該有長幼尊卑。”
    “第二,論位份我是從六品美人,你是從七品貴人,少一品,你就該聽我的。”
    “第三,論家世。你我都是刺史嫡子,我母親乃從三品焰州刺史,你母親乃正四品青州刺史,瞧瞧,還是差了一品。”
    “修齊弟弟,你拿什麽和我爭嘴快嗎哈哈。”
    目光輕飄飄地掃過主仆二人那紅腫的臉頰,仿佛看見了什麽好戲一般,謝美人笑得很開心。
    日光初現,他頭頂的金簪晃得有些刺眼,辛言忱便是垂著頭也被晃到了眼,忍不住眯起眼。
    謝美人最後輕蔑地掃了雲貴人一眼,丟下手帕,像是甩掉什麽髒東西一般,轉身離開。
    恰在此刻,坤寧宮裏的一等宮侍聽到下人匯報,匆忙趕來,著人遞了冰塊給雲貴人消腫。
    旁的,便也不再多說。
    雲修齊仰著頭,侍從握著那包著冰塊的絹布,踮著腳仔仔細細地為他敷臉,眼底滿是淚水,低低道“公子”
    分明是從前在青州的稱呼。
    他垂下眼,見侍從臉上滿是淤青,有的地方甚至滲出了血跡,臉腫得高高的,忍不住皺眉,別過臉。
    “用不著,你自己敷。”
    侍從急了“公子”
    雲修齊便又側過頭,冷冷道“慎言。”
    侍從趕緊閉嘴,卻又聽他的公子說“也罷,傷得這般嚴重,總該叫個禦醫。”
    聲音不大,大約也就侍從聽見。他驀的瞪大眼,正想推拒,卻見公子直接轉身離開。
    片刻,想起什麽,雲修齊又突然回過了頭。
    辛言忱那剛放下的一口氣,便又懸了起來。
    他垂著頭,隱約覺得有目光掃過,緊接著,一道意味不明的聲音響起。
    “你倒是個聰明的。”
    “以後,該繼續聰明才是。”
    這話不知是對誰說的,他似乎也並不需要一個答複。
    這次,雲修齊是真的離開了。
    辛言忱方才抬起頭。
    許貴人獨自離開,他性子孤僻,也沒和兩人道別。沒帶侍從,便連腳步都是靜悄悄的。
    宮道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辛言忱和裘荀生二人了。
    宮道,二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和昨日選秀結束後二人同逛沒有區別,可方才的爾虞我詐、驚心動魄,卻又像極了初次入宮時提著的那顆心。
    周圍安靜了下來,辛言忱方才留意到,自己的心跳聲有多劇烈。
    明明是初春,寒氣未曾散去,他卻覺得臉頰竄上了熱氣,燒得厲害,唯獨腦子還清醒著。
    辛言忱又憶起了方才餘光裏的那道背影。
    青年背脊挺得很直,他昂著頭,全然不曾在意被路過的宮侍瞧見自己的模樣。身旁那頗為淒慘的宮侍,隻將他襯得更為高傲罷了。
    可辛言忱知道,那是風骨。是出身高門的風骨,是一個男子麵對勁敵時最後保留的一絲顏麵。
    莫名的,他想起離家前辛言筠的話。
    他說,雲修齊是個勁敵。
    當初不曾在意,此刻卻隱約有些明悟。
    經曆風雨的青竹,若不倒下,隻會長得更高。
    相較之下,他這藏在石下保全自身的做法,倒有幾分不夠坦蕩。
    總歸總歸是有那麽一絲羨慕的罷。
    直麵風雨,追求太陽。
    藏在石下的筍,又怎能望見那日光
    可他辛言忱,從來也不是那修竹。太過拔尖,在辛府便被折斷。
    想活著,他便隻能當那苟且的筍。
    兩人的宮殿隔得很遠。
    可今晨的事太多,加之是第一次請安,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看見陛下,裘荀生很有傾訴欲。
    他在這宮中,唯獨信任自己的辛哥哥,便癡纏著讓他一起逛逛禦花園。
    辛言忱並未拒絕。兩人很慢地走著,春卷和秋魚幾人都識趣地站遠了些。
    裘荀生憶起方才的事,忍不住咂舌。
    “辛哥哥,這便是高門公子麽我瞧著,與我們村的潑夫沒什麽區別。”
    那般潑夫,竟也能嫁於陛下這所謂嚴謹的選秀,也終歸沒那麽磊落。
    許是心情不大爽快,裘荀生便忍不住有些促狹。
    “論鬥嘴,我比不過別人。可扇人巴掌這種事,我厲害著呢”
    若是他出手,那雲貴人、謝美人加起來都打不過他再加上那林側君,他也打得過
    倒是君後,不大好對付。
    辛言忱心底好笑。
    扇巴掌這事兒,看的從來不是力氣大小。而是有沒有那個資格。
    若有資格,便是你柔弱無力,也多的是人替你扇。若沒資格,便是你力大無窮,又怎敵得過十幾二十個宮侍
    他掃了眼裘荀生“謝美人的話,你可記得”
    “記得。位份、家世、年齡。”
    “我年紀小,家世差,唯一能拚的,也隻有位份了。”
    出乎意料的是,裘荀生對自己的認知非常清晰。聽他說話的模樣,倒是比之前成熟了不少。
    可這位份,也是最難的。年紀小、家世好,也不代表位份可以升得高。
    那林側君便是例子。年紀大、還是個外室子,照樣穩穩壓了旁人一頭。
    辛言忱心底和明鏡兒似的,可他又不想聊這些事了。
    明明不願爭,與裘荀生聊這些,倒有些瓜田李下之嫌了。
    左右對方已成熟不少,多的那些事兒,他也無須再管了。爭寵、位份,看的便是對方自己的造化了。
    辛言忱剛在心底做出打算,卻聽裘荀生又道。
    “想要升位分,便要博得陛下歡喜。可方才在坤寧宮,我根本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一個謝美人,一個雲貴人,還有那林側君,像三隻妖精似的,將陛下纏的死死的哦對,還有個君後,這是最大的妖精”
    妖精妖精
    裘荀生是個野小子,一起興,仍會帶出從前的習慣。妖精在鄉下不是個好詞兒或者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好詞。可在宮中,這可就是實實在在的冒犯了
    便是周圍無人,辛言忱聽著都有些驚心動魄。
    匆忙間,也顧不得捂住裘荀生的嘴,確認了幾遍,見春卷幾人離得遠,麵龐無異,辛言忱這才鬆了口氣。
    沉默了幾秒,他歎息一聲“還是去你宮裏看看吧。”
    裘荀生稀奇“為何說好的去禦花園呢不過我那明桂宮倒也真是不錯,辛哥哥你去看看也好,便不必擔心我住不好”
    心是好的,人太過放肆。
    辛言忱便將話說得直白了點“並非擔心你住不好。”
    “我是擔心,若我二人去了禦花園,遇見了妖精,也少不得被掌嘴。”
    刻意加重了妖精二字。
    裘荀生也不是真傻,自知失禮,便閉上了嘴。
    直到回了明桂宮,才像解除禁閉一般,說個不停。這般模樣,倒讓辛言忱不好發火了。
    上午餘下的時間,二人便一同度過,直到用完午膳,辛言忱方才回宮。
    回宮的路上,倒是遇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若瓷見過辛貴人。”
    宮道旁,穿著白衫的男子避過身子,行了一禮。
    他的衣著並非宮侍的規製,可若是侍君也太過素淡了些。
    辛言忱仔細打量幾眼,才從他的發簪上找到一根銀釵。仔細瞧瞧,手藝倒是還不錯,絕非一般宮侍戴得起的。
    那青年主動道“貴人,我姓楊,名若瓷,來自焰州,位份乃從九品小侍,您喚我若瓷便好。”
    這個“我”字一出來,辛言忱恍然,這才明了他的身份。
    在這宮中,宮侍必定自稱為奴,唯有同為侍君,方才有資格稱一個“我”字。
    至於方才的“若瓷”,便是賣乖討巧的自稱了。
    辛言忱吩咐道“起來吧。”
    男子起身,雖是低垂著眉眼,卻也能瞧出模樣來。
    隻見那楊小侍眉眼清秀,除了一身皮子生得好,和他一般的冷白色肌膚,其餘並不出奇。
    說句難聽的,那些一等宮侍裏,多的是比他容色更甚的。
    “你可是這批入宮的”
    楊小侍很是恭敬“正是。”
    “這一批入宮的十餘人裏,除了您,臻才人、許貴人、雲貴人,其餘的四五位,都是小侍的封號,也沒有資格去拜見君後大人。”
    倒是不知,宮中還有這規矩。
    辛言忱緩慢地思索著,想起什麽,忽的一頓。
    “你來自焰州”
    “正是。”
    “如你一般來自焰州的,還有幾人”
    “包括若瓷在內,共有兩人。”
    辛言忱記性不錯,進京那日,京城百姓的議論聲在腦海響起。
    我倒是聽說,焰州挑選的秀男,好幾位家中姐妹頗多,還都出自同胞
    他便問“你家中可有姐妹有幾位同胞”
    楊若瓷未曾料到,這位辛貴人對他這般好奇。
    可如他這般的小侍,在位份定下的那一日,資質便已是極差,甚至不如那些混得好的良人。陛下不會特意來寵幸他們,有高位份侍君在,陛下甚至根本不會想起他們的存在。
    隻是給宮裏湊人數的罷了。
    想要往上爬,找個靠山必不可少。
    退一萬步說,他隻是個小侍,也開罪不起從七品貴人。
    他便仔仔細細地答了“若瓷家中共有10位姐妹,8位兄弟。其中與我出自同一父親的,有5位姐妹,3位兄弟。”
    便是辛言忱,也忍不住有些驚到。
    這楊若瓷的父親,竟生了9位子嗣便是不提妻主的恩寵,能夠平安誕下如此多的子嗣,還都平安長大,這人的肚皮便極為厲害了。
    一般來說,兒子會繼承父親的體質。
    這焰城,倒的確是另辟蹊徑了。
    辛言忱仔細打量那小侍一眼,雖行為恭敬,眼底分明殘存著傲氣。許是年輕,那野心更是藏得不算好。
    在這宮中,便是最不起眼、最底層的小侍,也都有一顆勃勃野心。
    再想到今早的事,辛言忱突然便有些累了。
    便是坐到了君後這等位置,最終,仍是隻有初一和十五可以見到陛下一眼。
    這宮中的男子,求的到底是什麽呢
    他是別無選擇,裘荀生是無所依仗。
    可那些人,那些從小享受榮華的高門公子,求的又是什麽呢
    也沒和那小侍道別,辛言忱便徑直離開。
    在這宮裏時時刻刻都得提著一顆心,今日精神損耗過大,回到延珍宮後他便一頭睡了下去,將四條魚嚇得不輕。
    直到傍晚,辛言忱方才醒來。
    冬魚聞聲推門而入,便嗔道“主子,您若再不醒,我們也得跟著叫禦醫了”
    辛言忱睡了一覺,神清氣爽,聞言便下意識思考“禦醫宮中有人叫了禦醫”
    莫非是原美人若他病了,這責任會怪在誰的頭上呢雲貴人麽
    冬魚倒了一杯茶,遞過來“可不是,雲貴人叫了禦醫,給他的侍從看臉。”
    “便是我們不出門,也都知道謝美人主仆倆把雲貴人主仆倆給扇了”
    被秋魚訓過後,他懂了點事,知道壓著聲音。
    辛言忱慢慢地喝著茶,溫熱的茶水潤了潤,喉嚨方才舒服許多。
    過了片刻,他方才問道“君後大人和陛下那裏可有動靜”
    說到這,冬魚就焉了“哪裏有動靜呢那雲貴人也是個膽小的,也沒去告個狀。”
    辛言忱搖了搖頭,又喝了口茶。
    哪裏是膽小,分明是聰明。
    有些事,從旁人嘴裏說出來,可比自己說出來效果好得多。
    可再多的道理,歸根結底不過一個“忍”字。該受的委屈,也都得受一遍,“忍”字上麵的那把刀,紮的同樣是疼的。
    隻那聰明人,知道忍著疼。等待著時機,將這疼還給別人。
    不願再談此事,辛言忱轉而問道“敬事房那兒可有吩咐今晚的綠頭牌”
    “說了,還是雲貴人。”
    說到這,冬魚也不知是該憐憫雲貴人,還是羨慕雲貴人了。
    昨晚雖被截胡,今晨雖被打臉,引得後宮嗤笑。可陛下連續兩天都選了他這是何等的運氣
    他便忍不住有些憤憤,嘀咕道“論位份,您分明與他一樣。自己錯過了機會,憑什麽來搶走您的呢”
    辛言忱平靜道“論位份,在我之前,也該有個許貴人才是。”
    “論位份,連君後都沒說話,我們有什麽可抱怨的呢”
    雖未斥責,卻句句都是道理,冬魚自知失言,便也不再說話。
    辛言忱歎息一聲,由著他給自己披上外衣,在書房坐了下來,毛筆握在手上,蘸足了墨水,卻也無從落筆。
    片刻,他放下筆,將其落在筆山上,起身從書架上取下謝美人送來的遊記,仔細翻看起來。
    隻那字究竟能不能入眼,又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邊,雲柏宮。
    接到宮侍遞的話後,雲柏宮便忙了起來。
    同樣的流程昨天便已走了一遍,幾個侍從卻仍是無比緊張,每一步無比謹慎。
    許是擔心惹了陛下不快,許是擔心又冒出個原美人。
    又或許,是聽了謝美人的事,瞧見了他臉上的傷,心底有些惶惶。
    這宮中的人,不論是侍君還是侍從,想的約莫也就那幾件事了。
    雲修齊的身子泡在木桶裏,由著侍從往裏添加牛乳和玫瑰花,閉著眼,臉頰敷著厚厚的藥膏。
    侍從低低的聲音響起“公子,這是禦醫開的方子。您放心,必定不會留下痕跡。便是陛下湊近了看,也絕對瞧不出什麽。”
    雲修齊閉著眼,並未說話。頓了頓,宮侍卻忍不住替他委屈起來。
    “公子”
    青年驀的睜開眼,冷冷道“和你說了多少遍,注意稱呼。”
    分明是在宮內,分明從前也是這般稱呼。
    宮侍被嚇了一跳,這才道“主子。”
    他不再說話,繼續幫主子揉肩,卻聽雲修齊道“繼續。”
    “你剛才說的話,繼續。”
    宮侍不明所以,可他從小與公子一同長大,對雲修齊的忠心自是不用提。
    聞言,便又繼續剛才的話題,說出了心裏話。
    “主子,我不理解,為何您一定要遮住疤痕謝美人挑釁了您,您為何不趁著今晚,和陛下告狀”
    “這枕邊風,一貫是最好吹的才是。”
    雖是魯莽了些,瞧著仍是個忠心的,心底也並無芥蒂。
    雲修齊自泡澡以來,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笑容,淡淡道“你以為我不說,陛下便不會知道了嗎”
    宮侍恍然。若是搶先告狀,反倒落了下乘,他不禁對公子敬佩起來。
    雲修齊閉著眼,心底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所謂伎倆,不過是敷衍的解釋罷了。
    歸根結底,他隻是很想和她度過純粹的一晚。
    不願她耳邊聽見旁人的名字,不願她的腦海想起旁人的身影。
    即便入宮幾天,便已見識了其中險惡,即便不再是那無憂無慮的刺史公子,而是成了這如履薄冰的雲貴人,隻要能看見她,他便什麽苦也不怕了。
    常言道,好事難成。
    雲修齊9歲那年入京,見到了10歲的陛下,此後又度過漫長的9年,方才再次看見她,嫁於她。
    侍寢之事同樣如此,昨日被旁人擾了,今日方才能夠與她同度。
    坐在轎上被帶去乾清宮時,雲修齊忍不住笑了,眼底有些許期盼。
    凡事,再合則吉也。
    果真如此,但願如此,往後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