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心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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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風雲誌!
    秋去冬臨,又是三個月。
    天絕盟位於天山之巔,它的寒夜,比方圓百裏內任何一個地方的寒夜更寒。
    也許,真正的冰雪不久便要降臨了。
    這是程風與向歸雲在天絕盟即將迎來的第一個冬天。
    ……
    已是二更天,風雲閣的庭院內勁風虎虎。
    在這樣寒的夜,這個瘦小的身影卻是汗如雨下。
    他似是在修煉某種腿法,隻見其時而騰飛如大鵬展翅,時而翻躍如風中飛魚,時而猛如狂風驟雨,時而旋轉飛升悄無聲息。
    程風已經在此練了一個時辰了,天山雖也是氣候偏寒,但與淩雲山的冰天雪地一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失去了淩雲山獨特的地理氣候,程風的功力反而進展緩慢,故而隻有倍下苦功。
    他本不喜習武,但與金巧妝的約定和父親的慘死已給了他一個當頭棒喝,隻有自己變得強大才能守護自己的一切。
    這套腿法叫“禦風腿絕”,是霸蒼穹親自傳授給程風的武功。
    有意思的是,霸蒼穹隻是傳授了武功典籍,但這“禦風腿絕”卻是他自己都不會,隻是讓程風自行修煉參悟。
    這套腿法疾似颶風快如閃電,所謂招未至力先到,可有先發製人橫掃千軍之效。
    霸蒼穹見程風體態修長,腿肌紮實勻稱,實是個練腿功的好材料,幾乎是想也沒想就將“禦風腿絕”的秘笈交給了他。
    經過三個月的苦練,程風的“禦風腿絕”已有小成,如今他一抬腿便可瞬間踢出七八腳,此等實力已足可叫江湖中的許多高手咋舌不已。
    可程風並不滿足,他始終覺得自己還能夠更上一層樓。
    還有“禦風腿絕”,程風總覺得這套腿法似乎意猶未盡,理應還有更大的發揮空間,但到了第六式卻戛然而止,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
    抱有同樣想法的不隻是程風,還有一直於暗中觀察程風的向歸雲亦有此想法。
    因為在向歸雲殺死林鴻之後,霸蒼穹也終於放下戒心將一本叫做“蔽天神掌”的掌法秘笈交給了他,讓他好生研習。
    與程風的情況一樣,向歸雲僅是匆匆一瞥就已覺此套掌法虛實結合變幻莫測,絕對是頂級的高深武學,但也同樣有種似盡未盡之感。
    霸蒼穹的想法向歸雲怎會不知?
    他之所以不把自己的武功教給自己和程風,就是怕二人今後生變造反,如果二人知曉了他的武功路數將會對他十分不利。
    不光是風雲二人,就連被他器重有加的吳霜也同樣戒備,他的武功也並非霸蒼穹傳授,同樣是霸蒼穹交給了他一本秘籍讓他自行修煉。
    依照霸蒼穹的性格,這些武功秘籍說不定已經被他篡改過,他隻消一出手就能將這些招式破得一幹二淨。
    另一邊,程風終於收功,隻見他縱身一躍來到“風雲閣”二樓的屋簷上,推開自己房間的窗戶跳了進去。
    向歸雲暗想“這個程風的功力雖不及我,但他的輕功確實比我要高明不少,霸蒼穹身邊有吳霜這個幫手,等到與霸蒼穹決一死戰的那一日勢必少不了程風協助。”
    向歸雲此時還未有將程烈寒真正的死因告知程風,因為時機未到,倘若現在就將真相告知程風,以他的個性未必能像自己一樣沉得住氣,萬一他露出了破綻多半還會牽連到自己。
    所以向歸雲必須等,等到他與程風變得足夠強大,還有那個不知前景如何沈浪……
    就在向歸雲也準備回去休息的時候,本該已經上榻安眠的程風竟又從風雲閣中走了出來,手裏還抱著一床棉被,徑直朝天絕盟北麵走去。
    這樣夜了,程風拿著這些東西去做什麽?
    向歸雲也很好奇,所幸程風沒有用輕功,他能夠穩穩地跟在程風後麵。
    天絕盟占地甚廣,兩人這樣一前一後,一明一暗,走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程風終於停了下來,而他所來的地方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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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浪在馬槽外生了一堆火,一麵煮著一鍋加上些微肉碎的稀粥,一麵就火取暖。
    夜愈深愈寒,他身上僅披一襲單薄衣衫,冷得牙根打顫,唯有拚命搓著自己那雙小手掌兒,頻頻向掌心呼氣,自言自語“啊,真冷!天山上的寒夜……可比別的地方……冷上許多呢……”
    沈浪縱有武藝終於也難抵受,逼於無奈揪起那鍋未成氣候的粥,急步跑往馬槽畔的小廬內。那是他棲身之所。
    原來沈浪在離開程風之後,常笑笑以為程風是有意要讓沈浪難看,故而將他安排在了最髒最累的馬廄裏,而且偌大的馬廄裏還隻有他一人幹活。
    沈浪自然不知這是常笑笑自己的意思,隻是把這一切都記恨在了程風的身上。
    那間容他棲身的小廬也是異常狹隘,僅可容下一張小幾和一張炕床。
    沈浪進屋後連忙以火摺子點燃炕下的枯枝,再一股腦兒跳往炕上,才乍覺暖和不少。
    可是小廬本和馬槽一樣隻以木搭成,而且比馬槽的木條排得更疏。
    這裏一條數寸闊的空隙,那邊另有一條。
    北風又吹得如此起勁,“眉飛色舞”地從四方八麵乘機滲入,沈浪隻好抓著一堆幹草在瑟縮。
    啊,真是人不如馬呢!
    馬槽那邊雖是以木搭成,但搭得密不透風,惟恐馬兒冷壞了。
    “馬兒馬兒,你比我沈浪更矜貴呢!”
    沈浪想到這裏,又不由自主地從懷中取出一封發黃的信。
    這封信是沈浪醒來以後就發現被塞在自己懷裏的,信封內正是家傳心法火麟訣和蓋日劍法。
    他雖然不知道這是誰塞進他懷裏的,但這無異於是天賜良機,他堅信有了這兩本秘笈以自己的天資想要超越程風根本不是問題。
    但蓋日劍法並不太適宜小孩習練,勉強為之隻會走火入魔,故沈浪迄今仍未開始練劍,皆因一旦試驗,無論如何亦是百害而無一利。
    來到天絕盟的這三個月裏,他無時無刻不想再回一趟淩雲山,親自祭拜亡父。
    這又何嚐不是程風日夕想做的事?
    可惜無論他如何向霸蒼穹請求,霸蒼穹還是一口拒絕,除非……
    程風答充助他去打鐵桶江山!
    這個條件實令程風感到異常為難,此事終於一拖再拖,兩個孩子自加入天絕盟後便從未獲準踏出天絕盟半步,儼如囚犯一般。
    沈浪盛了一碗稀粥,輕輕呷了一口,隻覺十分滿足。
    因為今晚這鍋粥不單熱氣騰騰,且還比平素所煮的粥多添了少許肉碎。
    這些肉碎是沈浪偷偷從廚房的廚餘之中偷拿出來的,天絕盟實力雄厚,能養活上千號人,自然會不會去在意這點細枝末節。
    他又不禁打了個冷顫,想起了那個對誰都是麵如冰霜的向歸雲,不下數十次,每當沈浪碰上向歸雲時,向歸雲總是木無表情,也沒有看沈浪一眼,直行直過,沈浪的小心靈總受到很深的傷害……
    嘿!他不望我,也許在他眼中,我根本就不存在,也許他在看輕我……
    其實向歸雲又何嚐認真地注意天下會其他人了?
    隻是由於沈浪心內那股自然而生的自卑感,便心想向歸雲在看輕他淪為賤役。
    正因如此,盡管目前自身處境堪憐,沈浪還是堅決留於天絕盟,一來因為無家可歸,二來,固然是為了等待吐氣揚眉的一天,屆時他必會給所有看輕他的人還以顏色,包括程風。
    然而想來想去,畢竟仍屬癡想,他年紀實在太少。
    粥已漸冷,沈浪連忙再添了一碗稀粥,“骨碌骨碌”地往嘴裏灌,企圖爭取粥水的最後餘溫;可惜這碗粥並未為他帶來絲毫溫飽的感覺,他隨即又想再添一碗,才發覺鍋已見底。
    啊,沈浪沈浪,你人這麽小,胃卻這樣大,真不爭氣呢!
    如今還僅是一夜之始,卻已不得溫飽,簡直不敢想象如何可以熬過此漫漫寒夜。
    沈浪又冷得抓著乾草,瑟縮於炕上一角,小小無依的生命,正自不知所措,倏地,小廬的門給吹開了。
    吹進來的當然是風,可是卻並非凜冽北風,而是另一股溫和的風,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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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浪的嘴巴張得很大,大得可以一口吞掉一個饅頭。
    他很驚訝,非隻因為程風乍現,而是為程風背上掮著的那個粗布袋子。
    這個特大的袋子,內是像是藏著很多東西。
    “你來做什麽?”沈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但他的牙冠都在“咯咯”打顫。
    程風見他如此窘迫也並未嘲笑他,而他也不是三更半夜跑來看沈浪笑話的。
    隻見他將手中的棉被丟在炕上,又將背上的布袋放在了床邊的小幾上。
    “這些棉襖和被褥你拿去用罷,布袋裏有吃的,記得不要吃得太快。”程風交待完轉身便走。
    沈浪不顧寒冷追出屋子,卻發現小廬四周空蕩蕩的,放眼望去根本不見半個人影。
    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乘風而來,又隨風而去。
    但留在屋子裏的東西又確確實實告訴沈浪,程風方才真的來過,他為何要幫自己?
    沈浪神情凝重地走回屋裏,將床褥鋪平在炕上和衣一躺,“程風,我真是越來越捉摸不透你了。”
    這一夜雖令人難眠,沈浪最後還是睡著了。
    假如,來生又複如此痛苦的話,那將如何是好?
    前路實在過於漫長,難道真的終生皆要敬茶喂馬,坐以待斃?
    不!最重要的還是必須掌握明天!
    誰甘於在這浩瀚人海中就此湮滅?
    幸好還有明天。
    這一切也同樣被向歸雲看在眼裏,他太明白程風的心思了。
    程風會如此做皆因他感到太孤獨了,他認識的人除了沈浪以外都死了,他也和沈浪一樣都失去了父親,無論如何,他倆也總算是共過患難,有此舉動實在太正常不過。
    可向歸雲自己呢?
    仇恨使得本就沉默寡言的他變得更加孤僻,他將自己的“心”用仇恨的鎖鏈困在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裏。
    這份仇恨一日不消,他的“心”也將永無自由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