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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我，不餓......”
    蒙天賜放下碗筷，靜靜坐在餐桌前。
    滿滿的米飯一口未動，桌上那些愛吃的菜，也一口未嚐。情緒低落的他，全然沒有半點胃口。
    “今兒的這些菜都是你最愛吃的，怎麽就連嚐都不嚐一口？”蒙齊高夾起一塊紅燒肉，送入嘴裏。軟爛的肉塊輕輕一抿就化，在唇齒間迸發出濃鬱的醬香。
    一如既往的美味，讓人欲罷不能。
    “就是沒什麽胃口......”蒙天賜隨口答道。沉重的心思，都在臉上，展露無遺。
    蒙齊高剛想詢問些緣由，桌下的腳卻被人輕輕踢了一下。
    感受到來自妻子的提醒，蒙齊高知趣的閉上了嘴，不再言語。
    “既然不餓，那就等餓了再吃。”羅之萍笑了笑，道：“賜兒，你先回院子裏休息吧，母親一會兒去陪你說說話。”
    蒙天賜點了點頭，在蒙齊高與羅之萍的注視下離開了馨薈軒。
    剛一離開，蒙齊高便忍不住問道：“兒子這是怎麽了？夫人你為何不讓我問問他？”
    “你兒子的好朋友，宋家的幼子宋階昨日被人發現溺死在湖中。今日宋家正在治喪，你兒子想去吊唁，被我攔住了。”
    “就是前幾日來咱家玩耍的那個娃娃？”
    “嗯，就是他。”
    “怎就這麽突然？”
    “世事無常，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呢。”羅之萍一聲歎息，喪子之痛，她經曆過，所以深刻。
    “夫人，看得出來，賜兒和那娃娃感情很好，而且宋家與咱家也有些交情。於情於理，咱們也應該前去吊唁一番。你這，為何攔著不讓賜兒去呢？”
    “吊唁的事，咱們出麵就可以了。至於賜兒，我不放心讓他出門。”
    言盡於此，羅之萍不願再多解釋。
    她與蒙齊高不同。親身經曆過那場攻訐，已經放棄幻想。對鎮上居民，羅之萍不介意用最卑劣的想法去揣度他們。
    蒙齊高看著妻子平淡如水的表情，縱有千言萬語也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這樣的道理，蒙齊高還是知道的。
    ............
    離開馨薈軒的蒙天賜低垂著腦袋，盲目的閑逛著。不經意間，走到了那座曾與宋階一起躲藏過的假山附近。
    看著熟悉的假山，想起當日一起玩耍時的快樂。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自從“複生”後，蒙天賜便知道現在的自己與當初的自己，心境與處境，都已是截然不同。
    總是會覺得迷惘，想不明白為何會在這裏。
    總會做些奇奇怪怪，卻又異常逼真的夢。
    總能感覺到腦海中有一處地方，像是被迷霧籠罩住。每次想要去觸碰，去深究，卻總是頭疼欲裂，逼得他隻能選擇放棄。
    還有就是在與家人的相處中，蒙天賜覺著長輩們對待自己時，總是有種小心翼翼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自己是個瓷娃娃一般，一不留神就會被摔碎。
    這些個異常之處，始終徘徊在心頭，揮散不去。以至於蒙天賜自己都還沒能完全的接受這份“截然不同”。
    可，宋階，他接受了自己！
    那日，宋階來的突然。偏偏就是這份突然，卻像是一縷陽光，驅散了蒙天賜心中的陰霾。
    那個下午，宋階說他玩的很開心。
    蒙天賜又何嚐不是呢！
    宋階的出現，為蒙天賜驅散內心陰霾的同時，也為蒙天賜的過去與現在之間架起一座橋梁。一座名為接納與釋懷的橋梁。
    就在蒙天賜天真的以為一切向好的時候，“路”沒了，“橋”斷了。
    宋階死了！
    好不容易消散掉的陰霾裹挾著痛苦，悲傷，以更為強大的姿態再次出現，包裹住蒙天賜的內心的同時，也讓他看不清希望。
    過去三天，陰雨綿綿。今日雖然放晴，但地上依舊未幹。尤其是假山底部，這些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潮濕的厲害。
    蒙天賜卻沒管這些細枝末節，和衣而坐，背靠著假山，仰著頭，任由淚水滑落。
    宋階走了，就這麽走了。那日晚間的告別，竟是此生最後一句話。
    明明還有很多話沒和他說夠，明明還有那麽多老物件等著兩人一起去探究秘密，明明還有好些事沒和他一起去完成。
    明明，還有個驚喜沒來得及給他......
    靜靜的坐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蒙天賜能體會母親的擔憂，也明白自己目前在鎮上的處境，更是知道外人對自己的看法。
    她沒說出來的，但其實他都知道。
    雖然知道，但還是想去見見宋階這最後一麵，還是想把宋階喜歡的翠玉梅花佩交給他。讓它代替自己陪著宋階，走完最後一程。
    想到這裏，蒙天賜拿定主意，不再猶豫。起身後，回到自己房間裏，將書架上的一個朱紅匣子揣進懷裏，小心翼翼避開宅中傭人，趁著沒人發現，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
    與宋家相隔不算遠，步行過去約莫四十來分鍾。
    一路上挑著小路走，倒沒遇上多少人。
    雖說蒙天賜不在乎別人看法，但若是路上被人指指點點的話，他不知道會不會徒生變節，能不能順利趕到宋家。
    好在，一路順遂。
    終於，掛滿白色經幡的宋家宅子出現在蒙天賜的麵前。
    大門敞開著，兩側掛著白色燈籠。進進出出的人不少，真正傷感的卻沒幾個。
    他們隻管將意思送到，至於心意，根本不重要。
    吊唁，拜的是宋家這門大戶，而不是宋階這個早逝的少年。
    “我能進去嗎？我想拜祭一下宋階。”
    “您是？”
    “我是宋階的同窗，也是他的朋友。”
    “好，您請進……”
    宋家的門房換了人，迎客的傭人並不認識蒙天賜，隻當是個普通同學，將蒙天賜迎進家中。
    靈棚搭在前院正堂前，進門走幾步就能看到。靈棚兩側各是一排白幡，白幡上碩大的“奠”字格外紮眼。
    宋階的棺材就擺在靈棚下，黑漆金邊，顯示著逝者尚未成年。
    棺材前是一張供桌，上頭擺著香燭，香爐，各類貢品。尤其矚目的，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宋階，笑的格外燦爛。
    蒙天賜記得那張照片。那是去年宋階父親回鄉後，親自給宋階拍的。
    宋階很喜歡它，曾不止一次的拿出來，在蒙天賜麵前炫耀著，自己有個會拍照的父親。
    那得意的嘴臉，至今還很深刻。
    此時再看到它，隻剩下物是人非的感慨與斯人已逝的遺憾。
    默哀，敬香，叩首做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