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憤怒又能如何！這個時候的憤怒往往是最為無力的。
    男孩已經去往另一個世界，女孩雖僥幸生存下來，可是，就她現在這個狀態。想要徹底恢複，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而且，就算身體恢複了，她的嗓子，眼睛隻怕是徹底壞掉了。
    而那些糟踐他們的人呢？還能找得到嗎？即便找到了，還能將他們繩之以法嗎？
    能嗎？做得到嗎？
    若是做不到的話，此時此刻，再如何憤怒，又能如何？
    總不過是無能狂怒罷了。
    輕聲歎了口氣，動作輕柔的將蓋在小女孩身上的被子掖好。蒙塵搖了搖頭，推開窗，坐在窗邊，手托腮，抬頭靜靜看著窗外天空中的雲舒雲卷。憤怒之後的無力感，裹滿全身。不覺間，開始思量起等她痊愈後，該如何安置這個小女孩。
    時間緩緩走著，忽地，兩道身影由遠及近，朝著客房走來。
    是黃善財與他年僅七八歲的小弟子。
    起身，走出廂房，恰好黃善財推門而入，小弟子背著藥箱跟在身後。
    蒙塵抱拳一揖，輕笑道“黃老，您來了。”
    黃善財點點頭，微笑道“今日怎麽得空？”
    “向學校請了幾天假，稍稍休息一下。”蒙塵笑著解釋道“左右也是無事，便來這裏瞧瞧這孩子。”
    黃善財身後的小弟子小杉兒學著蒙塵的樣子，抱了抱拳，一揖，笑道“小塵哥！”
    “小杉兒，這藥箱重不重？可還背得起？”
    小杉兒是城北一普通人家的孩子，模樣清秀，性子軟軟弱弱的，不過卻沒有這個年紀孩子的頑皮性子，辦起事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黃善財偶然遇見他，心動，遂將他收為關門弟子，悉心教導醫術。雖然才入門半年，但對藥材，已經頗為熟悉了。是塊學醫的料子，黃善財與蒙家上下都很喜歡這個小娃娃。
    小杉兒靦腆一笑，輕聲道“箱子不重，背得起。”
    蒙塵笑笑，從錢袋中掏出一張小額紙鈔，塞到小杉兒的手中，道“一會兒回去，記得買糖吃哈！”
    此舉已成常態，蒙塵每回見到小杉兒都會塞些零花錢給他。一開始小杉兒害羞，推辭不接，但卻挨不住蒙塵硬塞，久而久之，也就接下了。是以如今，小杉兒平日的零嘴都是蒙塵買單。
    “我先瞧瞧這孩子，咱們一會兒再說話。”黃善財指了指小女孩，笑道。
    蒙塵聞言，趕緊側過身子，讓出道來。
    黃善財帶著小杉兒進了廂房，仔仔細細的給小女孩檢查了一番。時不時的點點頭，又搖搖頭，再轉過頭，對著小杉兒吩咐幾句。小杉兒則是用筆墨，將黃善財所說一切全都詳細記錄下來。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小杉兒自是深諳其道。
    看完小女孩後，差著小杉兒去給小女孩煎藥。黃善財則是坐在蒙塵身邊，順手替蒙塵搭起了脈。
    蒙塵年紀輕輕，身強力壯的，又有“四足鯉紋銅鼎”的洗禮，身子骨定然康健健壯。收回搭脈的手，黃善財笑笑，道“到底是年輕人，脈象有力，筋骨健壯，大善！”
    蒙塵就勢問道“黃老，老祖宗近來如何？可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
    “身子尚可，隻是他那心思，卻是鬱鬱。唉，老毛病了，藥石難醫啊。”黃善財不由歎了口氣，屋內，兩人一時都沉默了下來。
    蒙老太爺心事是何，蒙塵如何不知。可即便知曉，又能如何是好！
    斯人已逝，終不得見啊
    “罷了，罷了，你我盡心就是。旁的，順其自然吧”
    一聲輕歎，打破沉寂。
    蒙塵木然頷首，旋即指了指廂房床榻上的小女孩，問道“那她”
    “有所好轉，隻是眼睛已毀，咽喉也再難恢複”
    “真是可惡！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人，竟然能將一個小孩子摧殘至這副模樣！”蒙塵憤憤，尤未平靜。
    黃善財卻是搖頭輕歎“有更甚者，我也曾見過。心雖憤怒不已，哀痛不止，可這種事，卻是屢見不鮮。”
    “可是，為什麽啊！他們都還是孩子啊！這般摧殘折磨他們，到底為了什麽啊！”
    “世間有一種把戲，名為畸美舞。表演者都是這些飽受摧殘的人。於那些背後之人而言，舞者越小，可塑性便是越高！年輕時，我在外遊曆，曾見過一人彘，斬斷手腳，被封入陶罐之中，供人賞玩而為其伴舞者，都是些十一二歲的幼童，這些幼童，皆是被人剜去雙眼，毒啞嗓子。他們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通過封閉某些不必要的感官以刺激殘餘感官，最終達到‘美如驚鴻’的狀態”
    黃善財越說，聲音越是低沉，頹喪。
    蒙塵越聽，渾身越是冷汗津津，雙手也在不經意間攥緊成拳，越攥越緊，指甲刺入掌心尤未自知。
    “禽獸！混蛋！一群該千刀萬剮的畜生！人心怎麽可以壞成這個樣子！難道他們就沒有孩子？難道他們就不怕有人以同樣的手段去對待他們的孩子？這，還有一絲絲生而為人的”
    怒火溢滿胸膛，堵塞咽喉，低聲嘶啞著，卻說不出話來。
    “小塵，什麽時候，你去城中善堂看看，便就知道，為何會有人如此對待這些孩子了”
    “終是利益大於人性！為謀私利，這些人什麽事做不出來！於他們而言，這些孩子不過是一些人偷歡後誕下，隨意丟棄的產物罷了！既然是‘物’，如何處置，不就可隨他們心意而為？”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物品’，損壞了再去買就是，三四歲的幼童，不過數十元新元罷了。隨便幾場演出也就換回來了。這些孩子，在他們看來，哪有手中黃白之物來的賞心悅目？”
    黃善財斷斷續續的感歎著，有些無力的站起身，搖搖頭，歎息著，走出了廂房。
    蒙塵的拳頭數度攥緊，又頹然鬆開。低垂的麵孔上看不清表情，各種複雜情緒縈繞心頭，攪得蒙塵好不難受！
    緩緩起身，走到床榻邊，蹲下來，手掌輕撫著昏睡著的小女孩的腦袋，無聲說著“孩子，孩子，對不起，你受苦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有我在，世間黑暗已經離你而去，美好的未來，我會親手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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