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黎青衫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不知不覺中，蒙塵逐漸體會到黎青衫心中的無奈。
    終究還是太有“良心”了，囿於樸質的道德價值觀中，做不到與世間之惡同流合汙。一番談心下來，蒙塵突然有些理解，為何總能從黎青衫身上感受出一種名為避世的異樣感。
    “喵”
    玉琉璃抻了個懶腰，抖了抖柔順的毛發，揚著高傲的腦袋，像是巡視領土的領主一般，閑庭信步的走進屋內。正眼都不瞧蒙塵一下，自顧自的轉了一圈後，又走了出去。
    蒙塵被這聲貓叫喚回心緒，用力的搖了搖腦袋，努力調整好情緒走出屋子，站在二樓的圍欄處，眺望遠處。
    世界如何，世間如何，旁人又如何，蒙塵無力改變。說到底於郕朝而言，蒙塵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自己也是明白，就手中這點力量，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凡事別太高看自己，世間從不會因一個人的意誌而轉移，有所改變。
    蒙塵能做的，隻有改變自己，努力讓身邊的人，能夠在這世道中，過的沒那麽難堪吧。
    遠遠看到小翠領著狗娃子往香菊閣方向走來，忽地，就想起了仍在醫院中的老漢與老婦。一對“卑賤”到塵埃中的普通夫妻，不僅盡力的活著，還用他們那兩雙滿是老繭的手，托起狗娃子與那小女嬰，讓他們從被人遺棄的可憐兒，變得也有了家庭的關切，疼愛。
    比起那對老夫妻，蒙塵，或者蒙家無疑能做到的更多！
    既然看不慣這世道，那便做些什麽吧，為了心安！
    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堅毅，拋去無用的感慨，蒙塵收拾好情緒，快步下了樓，出了香菊閣，朝著綺梅園小跑過去。
    蒙老太爺坐在綺梅園的院中，躺在躺椅上，安逸的曬著太陽。弱柳扶風兩人圍坐在一起，閑聊著，做著女工活計，時不時的嬌笑幾聲。
    好一幅恬淡安然的場麵，看來竟那般輕鬆愜意。
    蒙塵快步走到蒙老太爺身邊，搬來一張矮凳，坐定後，笑道“老祖宗，孫兒有件事想同您商量一下。”
    蒙老太爺揉了揉蒙塵腦袋，滿臉褶皺舒展開來，輕笑道“可是想為些棄兒做些什麽？”
    蒙塵一怔，不禁歎道“老祖宗英明，孫兒什麽念頭都瞞不過您。”
    蒙老太爺笑笑，道“想法是好的，隻是賜兒啊，你可知這事辦起來可是不易啊！咱家雖說有些底子，但若是將這點底子投進去，三年五年或許能夠撐住，日子一長久，可就難了！”
    “老祖宗，我細算過，如果隻是給他們一個生存下去的場所，花銷應該不大。咱家每年的收益足夠支撐住。”
    “賜兒，這筆賬不是這麽算的。給棄兒們一口飯當然不算什麽，可若是牽扯到疾病，將來的生計，還有生活中可能出現的各種問題，那這些賬，你又如何算來呢？世間棄兒何其多，朝廷都管不過來。我們，尋常人家罷了，又如何同朝廷相提並論？”
    “老祖宗，您說的，我知道。孫兒卻是沒想到那麽多，隻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天下棄兒會如何，我雖有心卻也明白無力。但至少身邊可見的地方，做些改變吧。能多幫一個，算是一個吧。”
    蒙老太爺眯著眼，細細瞧著蒙塵，半晌，方才緩緩說道“認定了？考慮清楚了確實想辦？”
    “嗯！”
    “那便去吧！老祖宗老了，活不了多少年了，這個家終究是你的，便隨你心意吧！”
    “老祖對不起”
    “此為善舉，有何抱歉可言？你有心，老祖自是欣喜。隻是賜兒啊，凡事多思，多慮，量力而行！”
    “我會的！”得到蒙老太爺的支持，蒙塵重重點了點頭，一些想法逐步浮上心頭。
    離開綺梅園，蒙塵著手開始籌辦善堂事宜。首先第一步，便是得到朝廷的許可。
    善堂不是自己想辦就能辦的，想要經營私人善堂，必須得到朝廷頒布的許可文書。天下棄兒太多，僅僅隻靠朝廷，根本顧不過來，是以朝廷曾經頒布過政策，鼓勵民間良善人士自行籌辦善堂。隻要符合朝廷相關規定，便會得到一定的補助，以人數來算。
    朝廷此舉，本意是好的。隻是，落到實處時，卻被一些心懷不軌之輩鑽了空子。
    政策初出那幾年，大大小小的私人善堂如雨後春筍般，在郕朝土地上遍布開來。其中，確實有很多愛心人士無私奉獻，為許多棄兒了生存的機會。可更多的，卻是頂著名義上的善行，背地裏行的卻是惡行。
    謊造收容人數，冒領朝廷補助這種都算不得什麽了。虐待，人口買賣更是不勝枚舉。好好的一個善政，硬是被這些人搞得烏煙瘴氣，再也推行不下去。到最後，不僅改革失敗，更是牽連著朝廷的名聲一落千丈！
    為彌補，朝廷不得已取締了這些無良善堂，同時拉高了私人善堂籌辦的門檻。
    不僅取消了政策補助，更是需要驗資，背調，同時還時不時的派政司吏員暗訪。一經查出問題，相關人士悉數獲罪。
    行善的門檻高了，成本大了，麻煩也變得更多。有此心者，也被這些將要可能出現的問題阻攔在外。漸漸的，世間便隻剩下那些朝廷背景的善堂了。而私人善堂，是還有些，卻隻如鳳毛麟角般稀少
    不過，眼下，蒙塵既然已經拿定主意，便顧不上麻煩，當即開始行動起來。
    籌辦善堂第一步，獲得朝廷準許文書。而想要獲得準許文書，就必須先去政司衙門詢問審批所需材料。是以，蒙塵便喚上狗娃子，讓小戴開車，一同趕去政司衙門所在的內郭城。
    繳納入城費後，從城門守備處問得衙門所在，匆忙趕去。
    衙門外，寂靜無聲。若不是牌匾上清晰寫著政司兩個字，蒙塵甚至懷疑，自己是否來錯了地方。
    下了車，蒙塵帶著狗娃子往衙門內走去。剛到門口，卻被兩名守備直接攔住，言說什麽“衙門重地，閑人勿入。”
    任憑蒙塵耐著性子，再三解釋，門口守備就是不放蒙塵進去。
    無奈之下，蒙塵隻得再次掏出表明身份的墨綠小冊。兩守備看到蒙塵身懷軍銜後，方才彎著腰，腆著笑臉，客客氣氣的將蒙塵送進政司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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