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緣起滄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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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如今,望江城那件事情差不多已經過去十二年了,即便這樣,順康皇帝仍舊無法忘記青黛。
盡管他心裏始終對當年馮貴妃的在那個大雨之夜的哭訴存有疑慮,卻也僅僅是存有疑慮而已。十二年的時光倏忽而過,他從來沒有去查過當年心底僅存的那一點疑慮。
連打算都沒有過。
當上位者懷疑你的時候,不管真實情況如何,你已經是證據確鑿罪無可恕了。
懷安王韓世忠為人不壞,卻是個不太注重禮節之人。他出身市井,靠著一身軍功最終封侯拜相,不管對誰都沒有很強的等級觀念。即便是順康皇帝站在他麵前,他依舊可以跟他勾肩搭背,張嘴閉嘴的兄弟相稱。
順康皇帝還沒有當上皇帝之前,兩個人的關係可以說是很好的,幾乎是形影不離。順康皇帝當上皇帝之後,也是把比較富庶的望江一帶封上給了他,並賜封號懷安王。
盡管遠離了天都城,遠離了順康皇帝,可是卻絲毫不影響韓世忠對順康皇帝的兄弟之情。開始他還有事沒事的就給皇帝寫份奏折,奏折中盡是思念之情。順康皇帝也會隔三差五的給他回一兩句消息,後來漸漸的便是石沉大海再無消息,有的也隻是從天都城傳來的高高在上的旨意。
懷安王妃把這一切悉數看在眼裏,她明白如今身處高位的順康皇帝,早就不是原來的那個可以禮賢下士的王上了。現在的順康皇帝甚至連裝一下也懶得裝了。可是她又不能擺明了對懷安王說,隻能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慢慢把這一習慣改掉。
於是她就以發展望江一帶的經濟民生為理由,不斷的督促懷安王重用人才發展經濟。
打擊完農田兼並還不夠,還要獎勵生產;別的地方都在重農抑商的時候,隻有望江地區對他們一視同仁,隻要對當地經濟發展做出貢獻,皆減免賦稅;鼓勵生育,對多孩且貧困家庭有一定的幫扶措施;興修水利,農田整改……
數管其下之後,沒出五年,望江一躍成為整個大曆最富庶的地區,沒有之一。
都說樹大招風,這句話放在哪個方麵都是適用的。
就在韓世忠被封為懷安王的第五年,順康皇帝破天荒的來到了望江城。也就是在這次順康皇帝來望江之後,為後來發生的一係列的故事埋下了伏筆。
那一年,韓世忠歡天喜地的迎接順康皇帝來望江視察。整個視察期間兩人看上去親密無間,可是懷安王妃還是從一些看似極不起眼的小事中看出了端倪。現在的其樂融融,也不過是韓世忠一廂情願的硬貼,營造出的假象罷了。順康皇帝早已經不是那個可以不顧禮法等級的限製,和他們稱兄道弟同喝一杯酒懷的兄弟了。現在的他是睥睨天下的帝王是天之驕子,再也沒有人配和他稱兄道弟,隻配匍匐在他腳下馬首是瞻。
懷安王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婉提醒過他,要跟皇帝保持距離對他有所敬畏。可是到頭來卻都被他一句“我們是過命的兄弟,哪來那麽多講究。夫人放心就行了”給輕飄飄的糊弄過去了。
韓世忠的臭脾氣,與他自幼相識的懷安王妃又豈會不知。她明白,不栽個跟頭,他恐怕是不會聽勸的。
無奈之下也隻能獨自歎息。
不料想事情的轉機卻出現在了順康皇帝他們巡視江堤這一天。
這天,懷安王妃明顯感覺天擦黑才回來的韓世忠不是太高興。一問之下才得知,原來今天順康皇帝巡視江堤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了對麵山上的一個美麗倩影,當即下令尋找那個姑娘。萬萬沒想到一向順康皇帝說什麽是什麽的懷安王,在此刻卻表現的極為反常,以“山野之間,能有什麽國色天香”為借口,阻止順康皇帝派人去尋找,卻沒能阻止得了。
懷安王妃暗暗盤算了一下:“在江堤上看見的,莫非皇帝看見的是滄浪山上的青黛?”
韓世忠長歎一口氣:“除了她,還會有誰?”
其實當時順康皇帝指引著他看向滄浪山的時候,韓世忠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是誰。即使距離隔的再遠,他也不可能認錯,因為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啊!
早年間韓世忠離家從軍,韓父身隕後韓母身處亂世中,百般無奈之下入了山間庵堂,後來更是在山間庵堂中生下了青黛。後來韓世忠功成名就認回母親之後,對自己這個遺腹子妹妹更是百般寵愛。那可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可是讓韓世忠無奈的是,從小在山林間長大的韓青黛從小性子恬淡,更是不願意走出山間庵堂。即便是在韓母過世之後,在韓世忠和懷安王妃再三的懇求下依然不改初衷。韓世忠實在拿她沒有辦法,也便由著她去了。
他一直思索著等再過兩年,青黛想開了,他就給她尋一位舉世無雙的青年才俊,讓他倆夫唱婦隨比翼雙飛。
可是令韓世忠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還沒等到韓青黛想開,卻等來了順康皇帝駕臨。更令他沒想到的是,順康皇帝也隻是在江堤上那麽遠遠的一瞥,就看上了韓青黛。
韓世忠自然知道身為帝王,他或許無可挑剔,但是一個合格的帝王,未必會是一個好的夫君,甚至可以說絕對不可能是。自那之後,他寢食難安,幾次三番的登上滄浪山去勸說青黛離開,可是最終均以失敗告終。不論他怎麽勸說,韓青黛就是不肯離開。
令韓世忠怎麽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整天惴惴不安食不安寢的這個過程中,有一天懷安王妃上山再次去勸說韓青黛的時候,卻無意間撞見了讓她順康皇帝和韓青黛在一起。
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在一起的,隻知道此時已是木已成舟,她要做的就是安撫好韓世忠。不過,就韓世忠那臭脾氣,恐怕一時半會兒是接受不了了。
果不其然,韓世忠聽完夫人的講述,頓時火冒三丈,抄起家夥就要去滄浪山。眼看他氣勢洶洶的都要走出庭院了,懷安王妃仍舊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冷眼旁觀。
“夫人啊,你倒是攔我一下啊!”韓世忠見懷安王妃始終沒有動一動的意思,不得已停住腳步,一臉乞求的對她說。
誰知懷安王妃不但沒有阻攔他,反而悠哉悠哉的坐下給自己倒了一盞茶:“一個是你視若手足的當今天子,一個是你的掌上明珠妹妹,你若是真的下定決心去砍了他倆,沒人攔得住。你若是隻想做做樣子,發泄一下怒火,也不用我攔著。”
看到自己又被揭穿,韓世忠又氣又無奈的把手中的劍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像極了被霜打的茄子一般,垂頭喪氣的回到房間裏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為什麽生氣。”
懷安王妃遞給他一杯茶,溫聲細語的說:“自古皇家無情,宮牆大院深似海,你是不想青黛日後後悔,才不願讓陛下接近她。可是現在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我們也得為青黛考慮一下。”
“還能怎麽考慮?她願意進宮,懷安王府就做她最堅強的後盾,必然為她在深宮中爭下一席之地;她若不願意進宮,我這個做哥哥的親自出馬,去跟陛下說清楚唄!”
要知道,韓世忠可是被顧南枝的父親悅武王親口認證的“韓不靠譜”。此番能想的如此周全,也實屬難為他了。
可能實在是氣不過,自從這天過後,韓世忠就稱病再也不去陪同順康皇帝視察了,更是沒有再踏足滄浪山半步。沒有他這個阻礙在身邊,順康皇帝也樂得自在,自然高高興興的允了。
順康皇帝在望江城巡視,一呆就是一個多月。期間,天都城那邊靳皇後三番五次的催促,他都無動於衷。最後實在是不勝其煩了,不得不定下了聖駕回鑾的日子。
既然皇帝要回皇宮,那麽他們也就必須得弄清楚韓青黛的想法了。經過懷安王妃好幾天的勸說,韓世忠最終才不情不願的跟她一起上了滄浪山。
七八月份的山間,一些不知名的山果已經長大,隻等再過些日子便可成熟。韓世忠和懷安王妃遇見韓青黛的時候,她正在山間摘山果。懷安王妃看著她手中緊緊攥著的又酸又澀的山果,心裏咯噔一下。
雖然同意一同上山,可是並不代表韓世忠就原諒韓青黛了。即使坐在對麵,他仍舊臭著一張臉,不願意說話。懷安王妃見狀,直接把他攆到山間,美其名曰讓他散心去了。
韓世忠走後,懷安王妃直接開誠布公的跟韓青黛談了起來:“青黛,你是怎麽想的?跟嫂子說說。”
韓青黛哪裏知道他們什麽都知道了,還企圖隱瞞:“嫂子要我說什麽?”
“嫂子和你哥都知道了,你也不用瞞我。關於他的身份,你知道嗎?”懷安王妃柔聲細語的問。
韓青黛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在隱瞞:“他說他是當今的天子。”
“他沒騙你,他確實是當今陛下。要知道陛下是不可能一直待在望江城的,他終究是要回皇宮的。你有沒有想過,到時候你怎麽辦?”
兩人溫存之際,順康皇帝曾經不止一次的說要帶她一起回宮,給她封妃,讓她長久的陪伴自己。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離開滄浪山,更沒有想過要去千裏之外的皇宮生活。她隻想一直待在滄浪山,直到地老天荒。
半天之後,韓青黛抬起頭來看著懷安王妃十分認真的說道:“嫂子,我不想離開滄浪山。”
懷安王妃顯然沒有料到韓青黛會如此回答。她怔了片刻後,伸手扒開了青黛的手,拿出了她手中的青果子,輕輕的放在兩人麵前:“那它呢?你可替它想好了?”
韓青黛看著懷安王妃手中的青果子,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
“若是你不願進宮,它就會失去原本該屬於它的一切,隻能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韓青黛拿回果子笑了:“我覺得做一個平凡的普通人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好吧。”懷安王妃點了點頭:“那就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最起碼能瞞一時是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