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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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襄!
    集會的廣場上豎立著幾塊木牌,已經有不少想要試試水的工匠圍在木牌前等待。實掙紮著擠進人群,拄著拐一蹦一跳,想要看清前麵的情況。
    “別跳,別跳!一會兒會有人講的,跳什麽跳。”
    被人打了一掌。
    實討好地彎腰道歉,卻聽得人群中央一個清晰響亮的聲音
    本期招標,要你等創製以下四項,
    第一,輜車。其價務廉,不用牛馬,以人力推拉者。
    第二,帥車。設高台於其上,易於登、降者。
    第三,羿車。不用車右,車輿之內隻禦者及弓手二人,要使弓手可左右開弓。
    第四,衝車。馬前設擋,使戈矛不能傷之,使得以此車衝陣。
    凡此四項,任一皆可。一月之內,製成樣品,以供參閱;入選者半年之內,製成成品,以供檢驗。凡有入選者,賞錢八千朋;凡有中標者,賞錢八萬朋,如若有意,君子資之以設作坊,專司新車製造,君子特許提拔成為士!
    話音剛落,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
    錢八千朋,已經是一戶五口之家辛苦耕種百畝良田一整年之所得,八萬朋,則是足以買下夢想的價格,更不要說後麵緊跟著的那個提拔為士的許諾。士!那不就成了貴族老爺了?我們這樣祖祖輩輩活在木屑堆裏的人,居然也能變成士?
    禮樂、文明,多麽遙遠的詞匯啊。此刻居然在向我招手?
    實跟著一起叫喊起來。
    但沉下心來仔細想想,周圍這麽多同行,難道不都是看準了這個機會來的競爭者麽?不行,一定得抓緊!
    “輜車,帥車,羿車,衝車”實默念著,盡可能回憶那個聲音提到的細節,“得畫下來。”
    實想到了淄水的塗泥。兒時頑劣,在河灘上玩泥巴,沒少被二老暴捶。沒想到這條屢次害自己挨揍的淄水,今天竟能幫到自己了。
    樣車驗收之日。
    臨淄城中的廣場上擠滿了看熱鬧的國人。這麽多新奇的小玩意一同擺出來,知道的曉得是木匠們最近搗鼓的樣車,以後要做成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辦成什麽祭祀活動,不是燒了就是埋了咧。
    有司命木匠們將樣品列成幾行,設計樣品的木匠就坐在樣品的後麵。麵對麵放上一排墊子,就好像後世街邊擺的棋局攤子。諸兒專門挑選了新車預定的用戶們親自去和設計者溝通,斥候旅的二十名甲士,選鋒旅派來出公差的十多名甲士,還有各個師旅不占編製的運輸隊的役夫,若相到中意者,便記錄下來,一同呈報給太子。
    諸兒親自察看的是帥車分區的攤子,放眼望去,一眼便相中了自己的夢中情車。
    那是一輛設有兩個車輿的戰車,前方的車輿用作指揮台的穩定地盤,後方的車輿下隻有兩個小輪,支楞起來就是一個相當寬大的指揮台,比那些個隻有一個采藥姑娘背上的背簍大小的平台看起來舒服得多了,隻可惜還是得要跪坐。
    兩個車輿之間用一對寬扶梯連接,扶梯的底部,觸地的位置安裝一對小輪,相對位置則加長到與小輪同高,如此,既能方便移動,又能將扶梯豎穩。扶梯的頂端以工字形的一組銅構件加固,保證平台不會傾覆或者斷裂。
    乍一看,整個設計還是比較合理的。
    “你入選了。一年內拿出成品,可以實現否?”
    木匠似乎成竹在胸,堅定地點了點頭,道“貴客放心,半年之內,便能製成。”
    “好!那我便靜候佳音了。”諸兒拍拍木匠的肩膀。
    此時,遠處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
    “通融通融,讓我進去吧。”
    “都日暮了,已經結束咧!”維持秩序的甲士將那聲音的主人攔住,“回吧回吧。”
    諸兒轉睛一看,是一個皮膚曬得黝黑的精神小夥,推著獨輪小車,上麵放著一塊平整的木板,木板上擺滿了各種樣車。好家夥,真夠貪心的。
    讓甲士不要為難,那個小夥於是樂嗬嗬地推著小車,四處張望著尋找沒被攤位占據的空地。
    “就停在這裏吧,這裏隻有你的沒有看過了。其他人都散了吧!”
    說著,諸兒半蹲下來,仔細審看小夥的作品。
    先看帥車
    完全不夠格。想得太簡單,而且幾個設計的平台都太小,看著就難受。
    再看羿車
    這都是什麽玩意。寶貴的甲士但凡沒抓穩摔下去一個,你賠得起麽?
    衝車
    不行。無話可說。根本抵禦不了徒卒的長矛。話說此人可見過真的長矛麽?
    諸兒抬起頭來打量著小夥。那小夥樂嗬嗬地笑著,見貴族老爺盯著自己在看,靦腆地扭過頭去不敢直視。
    “唉,還是請回吧。看起來並無可取之處。”
    小夥也不懊惱,隻是撓了撓頭,說了句“好吧。”轉過身去,看看周圍地麵上被遺棄的落選樣品,似乎是下意識地將它們拾起來,一件件往小車上放,漸漸也堆成一堆。“還能用,”小夥喃喃道,低聲下氣地弓了弓腰,推著車,一路小跑著消失在了街角。
    “那小推車倒是不錯。”
    小推車!
    諸兒慌忙地解下身上的玉佩和劍,將冠帶一抽,把三樣東西塞給身旁的甲士,撒腿狂奔,衝過轉角,四下顧盼,卻見那個推著小車的身影又轉過一個彎。急急忙忙趕過去,在一家製輪的作坊前看到了那個小夥,正在被大概是作坊主的男人斥罵。
    “你的那輛車是你自己做的麽?”
    “車?我這樣卑賤的人哪裏配有車呢?”小夥不耐煩地回答道。
    “我是說那輛小推車”
    小夥轉過頭來,猛地一驚,一頭撞在鄰家的牆壁上,抱著頭蹲了下去。
    “然也”小夥痛苦地說道。
    “善。”諸兒也蹲下去,將手放在小夥髒兮兮的頭頂上。
    “明日起,你便是士了。你的名字?”
    “這”小夥有點難堪,“我就隻有一個名,叫‘實’,沒有字我沒爹沒娘沒兄長,隻有孤身一人。”
    “是不是也沒有氏?”
    實點點頭。
    “既如此,你以後就以車氏自稱吧,再贈你以字,‘甫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