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宴席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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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襄!
“王師勢盛,可以以此一戰。”
說得冠冕堂皇一點叫人多勢眾,難聽一點,就是必須要用人頭去堆。
諸兒將一點微小的建議封袋,呈給了周公黑肩。
鄭軍改製之後,依靠徒卒取勝,因此王師若能利用戰車更多的優勢,采取連續的機動,消耗鄭軍徒卒的體力,使其攻勢削減,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還有,成皋地區千萬不能去,鄭軍隻要數千人就能守上個兩三年的,所謂“虎牢”,正是如此。
王師應在溫地集結兵力,做出要進攻雍、寧的模樣,吸引鄭軍注意,同時也可以抵禦成皋的鄭軍,王師主力可以在伊闕南渡伊水,繼續向東南方向過廣成關,然後沿著汝水河穀一路東進,進攻鄭國魚陵,繼而威脅櫟邑。
櫟邑乃是鄭公子突的封邑,若王師包圍櫟邑,或能使之急於救援,在王師正麵渡過潁川出擊也未可知也。若是鄭公子突冒進來救櫟邑,則可以憑借以逸待勞的優勢與之一戰,或許能夠戰勝,而要是鄭軍穩紮穩打,王師便轉進許地,與陳蔡聯軍會合,為許國複國。
許地是鄭人辛苦打下來的重要糧食產地,連鄭伯親信的大夫穎考叔都戰死在許國城下。鄭人破許之後,留下大夫公孫獲,在許之西陲設防,看守許地。
許夾在洧水與潁水之間,原隰平曠,土地肥沃,物產豐饒,若是失去許地,鄭人有很大的可能長驅前來交戰,而王師聯軍又可以在許地休整,依托洧水與鄭軍交戰,半渡而擊之。
除此二法,諸兒想象不到王師能夠取勝的場景。
當然,打不贏也是沒有關係的,隻要能削弱鄭國的國力,也就可以了。
周公黑肩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珍重地將錦囊藏在衣袖深處,向女婿重重揖了一揖。
正談話間,宴席將要進入正題,按照周禮的常規,將由賓客與主人完成一“獻”之禮。獻者,獻酒也。方才的盥洗清潔,也算是獻禮之內。而盥洗之後,賓主便可以升堂了。
諸兒在酒爵中斟滿齊國的佳釀,獻與周公黑肩。
“此乃婿國之佳釀之美者,或與王畿風味不同,請外舅賞之。”
將酒爵平舉在心口,然後雙手推出,穩穩遞送到周公手中。
周公接過敬酒,卻還不能先飲,要用淋上醢醬的肉脯與爵中的一小嘬酒敬奉給天地先哲,感謝祂們創造了得以品享的酒。
然後,便是喜聞樂見的一飲而盡。
“此酒確實別有一番風味,我品之,若有淄水之濤聲,少海之粼粼。”
這就是場麵話了。客人總是要誇讚一下主人呈上的酒味道甘美的。
隨後,主賓的角色倒轉過來,由周公黑肩斟了酒,轉而奉獻給其婿諸兒。
這便是所謂的“酬”,後世“應酬”,便是由此而來。
一獻,一祀,一酬,便是完整的“獻禮”了。
獻禮之後,還有旅酬之禮,旅酬,也就是輪番敬酒,與現代酒桌開席之前那一套是一脈相承的。基本上與宴之人,人人都要被敬到一杯,才算是完結。
包括在殿側鼓瑟吹笙的樂工們,此時都有酒可以喝。
應酬一圈,此後便是“無算爵”,顧名思義,就是相互勸酒,不再計算飲了幾盞,隻管喝便是了,反正是要把人灌醉的,要是一圈一圈對敬,到時眾人皆醉,一人獨醒,那可就不好了。
諸兒這次辦的酒席隻招待周公黑肩及其隨從,與宴之人並不算多,才堪堪半壺,便旅酬了一圈。
宴席的佳肴此時才上,由東宮的臣工女侍端著,一台台分餐呈上。
媵姬將案台高高舉到眉間,親自為諸兒和黑肩奉上菜肴。
諸兒並不知情,到底是何人如此安排,竟敢讓朕的如夫人來上菜,回頭定要狠狠數落此人一番。
一問,卻是媵姬自作主張,非要如此不可,便也無話可說。
招待來自成周的貴客,齊國人算是拿出了最豐盛的佳宴。
從少海的湖畔,齊侯的苑囿中獵取的麋鹿,切成肉脯,以豬油烹製,澆上魚肉製作的醢醬,香味四溢;
從淄水中新撈上來的鮮鱸魚,用海鹽、生薑醃製去腥,蒸製方熟,鋪上一層蔥碎末,澆上熱羊脂油;
生魚片,諸兒不敢吃,若是弄到某大漢廣陵太守的那種下場
禽類是雁,味同於家鵝,二者本來也就是一種動物,不過家鵝肥了一些而已。
至於時蔬菜肴,由於入了冬,實在是拿不出什麽好東西來,除了各類不論季節的醃菜之外,也就是“葑”菜,亦即蕪菁,和鮮“菈”烹製的湯,也就是蘿卜湯了。
主食是淳熬,那些個難得從南方進口的稻米,拿來待客時,淋上牛油、肉製的醢醬,基本上就是蓋澆飯了。
總之,這一套下來,可比宮中府上日常吃得豐盛得多,而且高脂高蛋白,在這個能量匱乏的時代是絕好不過了。
可惜,對方是個講究禮儀的,諸兒也不能隨心所欲,吃得滿嘴流油。
隻能期盼著能剩下點好東西,明日再蒸一下能吃。
觥籌交錯之間,西邊落日的餘暉已然消散,入冬之後,日短夜長,於是殿上點燃燭火,酒宴還要繼續。
直到客主皆飲至微醺,就此打住,不能再飲。
再飲,就必然要失禮了。
周人是如此,而商人則否。
齊國雖為周人,但用的禮節卻是半個周禮,半個殷商化的東夷之禮,齊國人們照例還要再勸,周公黑肩先扛不住了。
抬頭四顧,宴席上監管禮節的禮官不知何在。
自然是找不到的,齊國人根本沒設什麽禮官。
黑肩抬手告曰今日到此為止,實在不能再飲。
黑肩紅光滿麵的,但行走還算無妨,收起案台上特意分開留下的肉脯,分發給殿側專司奏鳴編鍾的樂工。
編鍾,是眾樂的伯長。編鍾一響,其他樂器也要合奏。
催促眾人,奏響《陔》之曲。
《陔》之曲一出,便代表著宴席進入了尾聲。
周公黑肩便起身向諸兒辭別,攜著從者們陸續離席,回別館歇息去了。
諸兒在門口送別,見眾人背影漸漸遠去,於是醉倚在門柱之上。
打了個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