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破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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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襄!
鄭軍的車士帶回的情報還是來得晚了一些。
步步緊逼的齊軍沒有給鄭人太多調整陣型的空間。
鄭軍的各位司馬協調起下屬各伍的步調,配備強弩的伍長們在司馬的口令之下,以一輪又一輪的齊射迎接須句、鄆城之師的到來。
相比之下,齊軍的還射顯得零星而雜亂。在行進之中上弦射擊,自然是不如站樁來得穩當的,這也怪不了齊人。
陣列的前方,舉著大盾的甲士擋下了大部分來襲的鄭矢,陣中,偶有中箭的士卒倒伏下去。
沒有人會去理睬倒地的友軍。
戰鼓的雷動之聲就是前進的軍令,卒的存在意義就是一往無前。
在尖銳的矛頭麵前,鄭軍戰車機動的空間被大大地壓縮,不得不向後返回到徒卒的陣列之中尋求掩護。
在齊軍的前方,隻有鄭軍的徒卒方陣擋住去路。
五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鄭人已經平舉起手中的長矛,嚴陣以待。
距離越來越近。
十步。
齊軍的前排與鄭軍的矛陣隻有五步之遙了。
齊人終於接近到了鄭軍的陣前。前排的幹戈手側身舉盾而進,大盾將整個上身遮蓋起來,端到與鼻梁平齊的位置。
頭頂自有胄的掩蔽,整個人隻有兩隻眼睛的弱點暴露著。
齊人的注意力已經不在自己的盾上。手中的短戈低調地垂在腳踝的高度,暗暗積聚著全身的力量。
屏息凝神,準備與鄭人搏戰。
但在此之前,還有最後一關必須闖過——
鄭人陣中哐哐哐的三聲鐸響,前排的鄭軍幹戈手驟然蹲了下去。
暴露出來的,正是拉滿弓弦的兩百多名鄭軍伍長弓弩手。
放!
齊刷刷的弓弦崩響。
不到十步的距離,再要射不準,也就別當伍長了,不如拾起幹戈回去當大頭兵吧。
老練的鄭國射手一眼便選中了那些心存僥幸,因手臂酸痛而降低舉盾的高度的菜鳥,照著他們的臉孔直射。
中箭的齊人連箭矢的軌跡都沒有看清,就已經被凶狠淩厲的鄭矢洞穿了麵部,基本上全是當場斃命的。
在臨接觸之前,齊人的陣列前排出現了間或的空缺。
無論是齊人還是鄭人,心裏都很清楚,這些空缺將雙方交戰的熱點。
沒有時間留給射手們重新裝填了,鄭軍的伍長們自覺地向後退卻,讓幹戈手們頂了上來。
齊幹鄭盾彼此相撞,如同頂牛一般。
士卒們咆哮著,掙紮著,用上手的短戈奮力地劈擊對方藏在盾後的腦袋,同時拚命低下頭去,盡量防止被對方的戈給啄到。
短戈的木杆與大盾的上沿敲擊的聲音是鋒線上最具辨識度的響動。
啊!!!!
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中,短戈一次又一次地調整砸擊的角度,試圖從盾的後方找出那顆人頭,狠狠地給他開瓢。
有狡猾的鄭人收起短戈,突然從軀體的下方挑擊,猝不及防的齊卒被擊中腿部,失掉平衡,跪倒下去。
鄭人隨即偏開盾牌,想要收下這顆軍工,卻不想後方一杆長矛刺來,從偏開的盾牌的一側懟了進來。
心胸大開的鄭卒無力地撲倒,疊壓在跪倒的齊卒身上。
這樣的交戰發生在鋒線的每一個身位上。
鋒線之上,所有的方陣愈合在一起,陣腳互相銜接,隻有鋒線的兩端還存在戰車的勇武之地。
鄭軍方陣的後方,先前被擠壓下去的戰車正在向交戰線的兩側迂回。
陣列的中央,齊軍的徒卒在司馬的號令之下緩緩向兩側斜向退開。
齊國人要出車了!
範邑的戰車作為先導,後方鄆城、須句之車跟進。
“衝過去!”
駟車司馬高呼。
齊人在傘柄的連接處留下來些許供戰車加速的空間,從己方的陣列之中衝出時,戰車已然奔馳了起來。
前排的車左如同流水線上的工人一般,機械地從箭袋中接連取箭發射,心無雜念,唯一個“殺”字而已。
抵擋在前的鄭軍幹戈手被齊軍徒卒的長矛逼迫著,無法全力應對戰車的衝擊,後方的矛手頗有些孤掌難鳴之意。
隻是這部鄭軍畢竟是精銳中的精銳,麵對氣勢洶洶撲麵而來的齊軍戰車,並未有絲毫後退的打算。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但鄭人已經做好了戰死於此的準備。
看準了時機,向戰車的服馬刺出手中的長矛。
衝撞的打擊伴隨著奇妙的浮空感,鄭卒被狠狠地頂開,重重地摔在地上。
剛才的長矛插進了戰馬的胸膛。
疾速奔跑的戰馬並沒有第一時間停止下來,但長矛的貫穿傷的確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越是奔跑,槍頭造成的創傷也就越大。戰馬的胸前,一股一股的鮮血噴灑出來。
再踏出幾步,戰馬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倒下去。
齊車的禦夫早已準備好了應對的辦法,及時地鬆開了服馬的韁繩,盡平生之力穩住戰車。
前方已無鄭軍阻攔,禦夫用眼角的餘光關注一同衝擊的同卒戰車,卻發現與自己並排衝擊的那輛車在鄭軍拚死的反擊之下車毀人亡。遭遇同樣命運的還有後方的兩輛戰車。
傾覆的戰車成了友軍突破最大的障礙。好在這一乘的戰車成功突破,後方的車乘於是得以如決堤的洪流衝過鄭軍的陣線。
盡管遭受了相當的損失,但齊軍的戰車如預想之中那般,成功地從陣線的正中突破擊穿了鄭軍的防禦,經由一一經過的戰車上左射右伐的開辟,鄭軍陣線的裂傷被撕扯開來。
兩側的齊軍徒卒適時地擠進正在愈合的鄭軍陣列之中,如同兩個相反的括號,硬生生將鄭陣掰開。
陣列的後方,這支鄭軍的統帥,鄭大夫高渠彌麵無表情地看著選鋒之士組成的陣線被齊車衝開。
齊鄭兩軍交戰正酣。
一名信使喘著大氣,跪倒在了高渠彌的麵前。
“稟高大夫,國君有令,選鋒偏師立即撤退!”
什麽?
齊軍的陣列已經楔入了進來,與鄭人纏在了一起。
為了取得陣型上的優勢,齊人已經承受了相當大的傷亡。破陣而入,雙方的接觸線也會大大延長,這就意味著傷亡的速率也明顯加快。
齊人必然會在發揮出優勢之前因傷亡過重而先於鄭軍崩潰。
接下來的短短一個時辰,就能決定前哨戰的勝負。
這時候撤退?
高渠彌震怒,猛地跳下車來,下一刻,臂膊上的裂傷便令他後悔如此。
信使從袖口抽出帛書,涼爽的秋風,都吹不幹他身上的汗水,將帛書都給打濕了。
高渠彌單手接過書信,單手一揮,展了開來。
鄭伯的語氣相當嚴厲。
讓你誘敵深入,你在幹什麽?
選鋒之士不是拿來和齊國一個大夫的邑師拚消耗的!
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