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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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沒有人走動的走道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隻有微弱的電梯光,薑水間一晃神差點覺得這是夢,她做過千萬遍,每次不同場景的夢,夢醒來,找到她的這件事情就是假的了,一貫驕矜的女孩無聲的落下淚來。
顏得語輕輕虛抱了她一下,語氣溫軟輕柔, “姐姐,那晚的煙花很好看。”
薑水間胡亂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淚,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聲音強裝無事發生過, “你看到了”
“嗯,飄起來的時候。”
薑水間想到那個場麵,牙關咬緊,全身在抖, “是我沒照顧好你。”
顏得語沒回複這句話, “我還看到了正則哥哥,他長大了。”
薑水間: “他幫你借屍還魂的”
借屍還魂聽起來有點殘忍,她也想過真正的顏得語就這麽死了麽真的因為一瓶假酒她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嗯。”
“你怎麽知道,我就是薑得語”
薑水間皺了皺眉,摸摸她的長發,語氣溫柔, “說來話長,你要是想知道,我晚點告訴你,不過你要先睡一會。”
她輕輕嗯了一聲。
剛剛說清楚她心情很複雜,兩人一時無話,又陷入了莫名的尷尬之中。
薑水間握起拳頭可咳了一聲,說: “走吧,我送你回房間。”
兩人繞過拐角,聲控燈亮起,有一個人就站在牆壁後麵,臉上是複雜莫測,說不清的扭曲表情。
“顧自清你站著幹嘛”薑水間瞬間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顧自清向前走了一步,定定望向顏得語,語氣還有一絲不確定, “你是脈脈”
顏得語有些累了,沒有精力再和故人聊過去的事情了,她沒有回答,徑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門前。薑水間跟在她後麵進了門,她沒有阻攔。
顧自清還想進去多問幾句,門迅速的被薑水間關上了。
她什麽都沒理,而是爬上床,沉沉的睡了一覺,三天的不規律休息,她已經太累了,此心此刻想的唯有睡覺二字。
薑水間挺想和她一起睡的,隻是怕兩人隻是剛剛說清楚事情,關係稍稍修複,太唐突她要是不喜歡,就得不償失了,在床頭仔仔細細看了她一會,靠在房間沙發背上睡著了。
中途她醒過來一次,覺得喉嚨很幹,要喝水的話剛開口,薑水間就被驚醒, “要喝水嗎我去給你拿。”
她緩慢的點了點頭,突然開口說: “你做夢了。”
薑水間朝著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轉身拿了瓶誰過來,狀若無事的道: “嗯,夢到這是一場夢。”
她又笑了一下, “還好醒來了。”
她躲在被窩中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把瓶子遞給她,看著她在把蓋子擰上,放到最近的床頭櫃子上,又轉身坐到了沙發上。
“來床上睡吧,這樣就不會做噩夢了。”她垂下眼,輕輕道: “反正床也挺大的。”
長長的一覺醒來,身邊的薑水間還在睡,她看到她臉上的淚痕,還有被主人粗暴擦去的留下的紅印,抿了抿嘴,沉默的穿起衣服下樓去了。
賽事委員會效率很快,晚上就能出比賽結果,所以他們現在要下樓集合,一起吃晚飯,共同去麵對未知的結果。
剛一下樓,一個金發碧眼的工作人員就攔住了她。
“女士,你好,請問幾個小時前有一位姓許的先生上去找您嗎”
她皺緊了眉“什麽”
“是這樣的,幾個小時前有位許先生說要去找你,他準確的報出了你的各項信息,並且出示了他的身份證明,可是現在這份證明還在我們這邊,所以……。。”
工作人員看著麵前這位客人,好像一瞬間想到了什麽,臉色瞬間變得極其蒼白,忍不住關心道: “女士,你是身體不舒服嗎需要我們為你請私人醫生來嗎”
她搖了搖頭,旋即開口了,隻不過語氣在顫抖,比之前要虛弱了不少。
“他是我男朋友,把證明給我吧,我會聯係他的。”
工作人員心裏一瞬間想到了捉奸等等之類的事情上,眼神變得微妙起來,表麵上依舊不動聲色,笑的和善, “那好的。”
顏得語拿到了許垣的護照,上麵的照片好像是在很久之前拍的,他還是平頭,卻更突出五官,眼神淡漠,眉目俊朗。
她看著,平白看出了一絲冰冷,一瞬間,她覺得胸腔中跳動的,那顆不屬於自己的心都停止了。
一路上顏忱觀察到她不安的神色,以為她太緊張,怕比賽結果不好,安慰了幾句。見她眼神依舊飄忽著,不禁暗自想,能力大編程功力好,到底年紀小,心理素質不過關。
到了場地,顏得語才勉強打起一點精神,就是拿著手機一直在打字。
這種國際的大賽事,中國記者肯定是有的,多少優秀中國高校也在隊伍之中。
比賽結果即將揭曉,就有記者來采訪心情了。
顏忱作為隊長對著鏡頭說了幾句,緊張是肯定緊張的,巴拉巴拉之類。
說著還回頭指了指低著頭看手機的顏得語,一邊嘆息著道: “看我們的小學妹,緊張的臉都白了。”
這時候記者才把視線轉到不遠處站著的女孩身上,不經意的視線掃過側臉,他隱隱約約覺得有點眼熟。
鬧鐘轉了一圈,記者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城市》的女主角,更是新鮮出爐的金馬影後麽
實在是很有看點,影後是學霸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優質的人設了,他立馬決定上前采訪對方。
身後的顏忱一臉懵逼,怎麽就換人了,他完沒說還呢。
“你好,這位同學,我們想對你做一些相關采訪可以嗎”
女孩聽到聲音,擡起了頭,他的鏡頭突然進入了一張好看非常的臉。
他正了正攝像機,放柔了聲音。
“請問,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名字呢”
她漂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姓顏。”
記者: “好的,顏同學,你剛剛一直低著頭,是因為太緊張嗎”
顏得語: “還好。”
記者: “那,你覺得這次的題目難嗎”
顏得語: “還好。”
記者繼續微笑, “那你對拿獎有信心嗎”
顏得語: “有。”
記者: “……”
“這麽肯定一定是有很大的把握了。”
這時候女孩才露出一絲笑容, “即使沒贏比賽,也沒什麽的。”
到了真正評委宣布結果的那一刻,顏忱反而緊張了,捏著的手握的緊緊,在聽到他們的小組的名字在最後被被宣讀出來,他瞬間站起了身,眼裏迸發出狂喜的神采。
他們贏了,他們是第一名,打敗了全球各地的大學,拿到了第一名。
回頭看,團隊裏的每個人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和欣喜。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顏得語回了一下頭,開心的臉色又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上臺領完獎後,他們往前走到采訪區,國外的各大媒體拿著話筒對準了他們,身為第一名,自然是備受矚目。
麵對記者遞過來的話筒,衆人也大大方方說了獲獎感言和對這個行業的前景期望。
顏得語遠遠站在臺上,就看到了遠處的薑水間,她不是在睡覺嗎
一個外國的小姐姐把話筒遞給她,她暫時收回了思緒,用英文籠統的講了幾句,找了個缺口出去,又被那個中國記者攔住了路。
“不好意思,有人在等我,先采訪別人好嗎”她禮貌道。
記者鬱悶的點了點頭,她穿過人群,走到薑水間的麵前。
薑水間帶著笑意看著她, “你很優秀,上輩子你就拿到這個獎,那時候我也站在臺下看著你,但沒有給你親口的祝福。”
她沉默一瞬, “那是你的事情,我有說不讓你來嗎”
薑水間無奈的笑了笑, “你沒說,但是你拿獎了也沒和我說,我以為你並不想讓我知道。”
她不想糾結這個話題了,臉色沉了一秒,緩緩開口道: “顧自清在那邊站著的時候,看到了別人嗎”
薑水間皺起眉頭, “是許垣來了嗎”
她緩慢的搖了搖頭,露出難受的眼神, “我不知道,但是底下的工作人員說他來過,但我沒有看到他,你說會不會”
“難道這件事情,你能瞞著他一輩子嗎”她低頭看著麵前人,臉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神色。
顏得語煩躁的看了身後一眼,那個記者正在把攝像機對準他們倆。
兩人繞到場館外,邊走邊道: “我不知道,但是你不出現我真的就能瞞一輩子。”
薑水間臉上浮現受傷的表情,顏得語沉默片刻, “我站在他的角度來看,我會覺得我是個怪物,而且是奪去自己妹妹,也不算親妹妹的身體的怪物,我怕他不喜歡我了,然後再也不理我了。”說到最後,她眼中微微的紅了,手也攥緊了手心。
薑水間嘆了口氣,妹妹還是那個妹妹,隻是心裏最重要的人,他們再沒有資格成為了。
她安撫性的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 “可我站在他的角度來看,也未必會這麽想,更何況正則哥哥這麽說,這麽做,一定有什麽考慮,真正的顏得語死了,或者是和你一樣這些事情我們都不知道,既然你說他說過你們會再見麵,那個時候我相信他會告訴你所有的事情的。”
“至於那個許家的兒子,”她頓了頓, “也就是你男朋友,要是真的不能接受這些事情,我一定會讓他封口,到時候你離開許家回不回來我都隨你,隻要你開心就好。”
顏得語覺得薑水間根本沒抓住重點,隻能打開手機給許垣打電話。
許垣的電話從下午開始,就一直是關機狀態,她更確定了,對方不想接她電話,而且已經完全聽到了那件事情。
電話響了幾聲,並沒有傳來關機的提醒,反而嘟的一聲被接起了。
她有點抖,欲蓋彌彰的開口, “許垣,你今天來了,怎麽沒上來。”
那邊人沉默良久, “臨時有事情,又走了。”
“你護照還在我這邊。”她走到稍遠處,一手握著欄杆。
“那你幫我保管一下,等會我過來取。”
“我拿獎了,你都不來幫我慶祝嗎”
“顏顏,對不起,公司那邊出了事情,我要先趕回去。”
她沒回複,啪嗒一聲掛了電話。
外麵天盡數黑了,她看著天上的星光,那種窒息和恐懼的感覺再度襲來,像是把心攥緊了,不讓它繼續跳動下去。
腦子都開始缺氧,一時之間,她什麽話都找不出了,都無法為自己辯駁,他所知道的,都是事實,鳩占鵲巢,以此為生。
薑水間在身後嘆了一口氣,她必須承認,她希望脈脈能和許家那小子斷了關係,抽出紙巾想給她擦掉眼淚,才發現她臉上並沒有哭過的痕跡。
她低聲問: “脈脈,怎麽了”
“姐姐,我好難過。”她哽咽了一聲,望向她的眼神空洞又悲傷。
她在酒店睡了兩天,也不搭理人,薑水間真的不知道許垣說了什麽,又是著急又是心疼。
第三日的時候,許垣自己過來了,看到薑水間在床邊也隻是皺了皺眉,沒有表現出很意外的感覺,她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看來人家確實一清二楚。
“許先生,我想和你談談。”
許垣回頭看了她一眼,收回撫在顏得語額頭上的額手, “去外麵。”
如果兩個人說的是真的話,這個人就是顏顏的姐姐了。
他掖了掖被角,困倦的揉了下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轉身帶上了門,走到走廊上。
房間隔音不錯,這次兩人也相當默契的沒站到走廊的拐角,以免有人偷聽。
“你知道了吧,許先生,”她微微笑了笑, “那我就直說了。”
許垣定定看著她,沒有言語。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同時對你家女孩兒的事情,我也很抱歉,隻是這一切已經發生,我們誰都很難改變,脈脈喜歡你,那天晚上窩在被子裏哭了很久,作為姐姐,失而複得,我也很難受。但是至少你是喜歡過她的,還是不要給她難堪,否則麵上上,感情上,都說不過去。”
“然後呢”男人掏出打火機,聲音低沉,又帶了微微的沙啞。
“所以,我希望許先生能好聚好散,要什麽補償,隻要我能給,隻要薑家給得起,我都願意。我找到妹妹不容易,以後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許垣冷笑一聲,沒回應她的請求,轉了歌話題問道: “你是怎麽知道你妹妹還活著,又是怎麽知道她就是你妹妹”
薑水間不明所以, “有人幫我算過,說是她靈魂未散,認出她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明人不說暗話,許先生有什麽要求盡管提,至於你和脈脈之間的事情,盡快解決。”
許垣盤弄著打火機,明明滅滅的火光中看不清神色, “怎麽”
“上輩子她有抑鬱症,我怕她這下情緒再出什麽問題。”
對麵的人聽了這句話,沉默片刻,複擡頭走過了她。
薑水間回頭,看見身後關著的門被打開,門邊正站在一人,光著腳,逆光中看不清臉,望著這邊。
許垣把銀質打火機塞進口袋,走到門前,低頭看她,見她臉色不好,皺了皺眉, “怎麽不穿鞋。”
“我忘了。”她像隻虛弱的小貓,聲音低低的。
許垣一把抱起她,走到裏間的床邊。
顏得語還是沉默著不說話,說實話,她不知道許垣始什麽意思,之前故意說不在這裏的人是他,現在用濕巾溫柔的給她擦腳的人也是他。
他站起身來,彎下腰親了親她的眼睛,這雙漂亮的眼睛,和他找到的照片,也就是上輩子薑家二女兒的照片,幾乎一摸一樣。
“乖,別想那麽多。”
她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之前的委屈害怕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還越發有來勁的意思。
許垣無奈,怎麽越哄,哭的越厲害。
“你那天為什麽要騙我啊”她抽抽搭搭,眼睛又紅又腫。
許垣在冷水中剛擠出來的毛巾貼在她眼皮上消腫,一邊道: “我去查了點事情。”
“什麽事情”她擡頭,露出另外一隻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他,一隻手還扯著他的衣角。
許垣那天就在顧自清的後麵,說實話,最開始聽到,他還有些不明所以,偷聽不是什麽好的行為,他正準備轉身走開,又聽到了顏得語的聲音。
聽到全部,他隻覺得這件事情簡直是怪誕之談,借屍還魂,很快腦中閃過種種念頭,真正的顏得語去哪裏了為什麽薑家二小姐能夠借屍還魂,他喜歡的那個是薑二無無疑,如果有一天顏得語回來了,他該怎麽辦,如果他的爸媽知道真正的顏得語已經死了,又會是什麽反應
他不是神,麵對這些鬼神之事,震驚有,恐慌的確是顏得語給他帶了這巨大的沖擊,除開生老病死,他從未想過可能以這種方式失去對方。
“明天我們回國,去見一個人。”許垣暗了暗臉色,語氣平淡。
她擡著頭,眼神不解, “誰”
“去了你就知道了。”
這一天她疲憊極了,可能是許垣的態度不是她以為的那樣,讓她心情好了起來,也可能是他在身邊,安心了許多,一覺睡過去,沒有人叫醒她,睡到了第二天的九點多才醒來。
一睡醒就看到許垣腳邊拿著的兩個大行李箱,另一邊的薑水間拿著電話,不知道在說著什麽,臉色也不大好的樣子。
看他醒了,許垣叫她去換個衣服,下午的飛機,出去吃個飯就去機場。
她一邊刷著牙,聽到許垣沉沉的一聲, “怎麽樣了,人找到了沒”
“嗯,”薑水間頓了頓,語氣不太好, “我讓人攔住了他,現在在我南邊的一間房子裏呆著,我們盡快趕過去,怕他跑了。”
許垣然,薑家大小姐這麽牛逼的人,別人的女朋友都能明著說出來要帶走,更何況是軟禁一個江湖術士。
商務艙體驗很好,她一不小心又睡了過去,直到下了飛機,腦袋才有那麽一點清明。
許垣拿過行李,搬上來接人的車,薑水間坐在前排,他和顏得語在後排。
旁邊的人一上車,靠在他身上,又睡了過去。
許垣隱隱覺得有些怪異。
到了地方,他把她叫醒,看到她瞳光發散,皺了皺眉,忽然問道: “顏顏,最近你總是很困嗎”
她迷茫的看著對方,敲著腦袋想了想,搖搖頭,又點點頭。
剛打完電話的薑水間走了過來,聽此隨口提了一句, “最近確實睡得挺多的,從比賽之後,每天睡了特別多。”
顏得語不明白為什麽急著回國見人卻要站在樓下討論這種事情。
“可能是那三天太累了,總是睡不好唄。”
許垣嗯了一聲,望向薑水間, “薑小姐,帶個路。”
這是市中心的一套公寓,周遭很繁華,小區裏麵倒是安安靜靜,樓層很高,電梯跳躍了而很久門才打開。
薑水間麵部走了出去,他們兩個跟在後麵,走到一處門前,門就被打開了。
兩個彪形大漢戴著墨鏡,恭敬道: “薑小姐。”
薑水間擡了擡眼,兩人意會,忙道: “還在,鬧了一會兒就睡了。”
“叫醒他。”
“是。”
顏得語還是不知道他們倆在商量什麽,這麽神神秘秘是要見誰,乖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心中有些忐忑,
許垣似乎是察覺到了,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又把手機遞給她,讓她玩著放鬆一下。
他的手機是黑色的,桌麵很簡潔,除了一些專業性的英文app之外,隻有一個微博了,她點進進去,關注也都挺無聊的,隨手翻了幾頁,倒是有幾條私密的微博,發得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數字,她研究了會兒,發現是日期,好像也不是什麽特殊的日期。
裏麵房間裏的人似乎吵了幾句,又沒了動靜,她正好奇想問問許垣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個人從走廊的那邊出來了,還帶著拖拖遝遝的腳步聲。
來人和他剛剛的性格一點都不像,長得很是斯文俊秀,看起來像個溫溫潤潤的人民教師。
那人還沒開口,眼神已經將無聊表現在了眼裏。
“薑小姐這下要付我多少錢”
薑水間麵無表情, “又沒錢了”
那人又扯了嘴唇,譏誚一笑, “怎麽找到妹妹,得償所願了,就忘了我…”
薑水間看他嘮叨不停,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架勢,似乎是煩不勝煩, “問完問題,就給錢。”
這位自稱葉大仙的男人立馬坐了下來,翹著二郎腿,語氣好了不少, “趕快問,問完了我好走人,畢竟薑小姐我們倆彼此看不順眼,對我們倆都有好處。”
許垣先開了口, “你是怎麽知道,”說著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顏得語,似乎是不知道怎麽稱呼, “薑小姐的妹妹沒有死的。”
葉大仙翻了個白眼, “算的啊,不然呢”
薑水間繼續問, “那真正的顏得語呢死了嗎”
“生辰八字。名字。”
許垣遞過去一張有字的白紙。
葉大仙手指微微抖了抖,旋即笑,嘖嘖了兩聲, “實在是妙啊。”
“什麽意思”
“沒死,也在呢,說不定就在你們邊上坐著呢。”
薑水間眉頭皺的更緊了, “還想不想要錢了”
斯文的男人正想開口,許垣又開口說了句話。
“她最近嗜睡。”
葉梓這才第二次把視線移到旁邊坐著的,臉色有些蒼白的好看女孩臉上,他沒開口,細細打量了一番,又笑了。
薑水間似乎看多了這神秘的笑容,咬牙切齒, “加錢,說。”
“不用了,”他搖搖頭, “怪不得你們薑家這麽有錢,福緣深厚之人,竟然都投身到你們家去了。”
說著,又換成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不過錢倒是便宜我了。”
“說重點。”薑水間有些不耐煩了,連著語氣都冷了下來。
剛剛他的話,讓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過幾天你們就知道了,等她一天之中,都在睡夢之中的時候。”
葉梓劉希這句話,便再也不開口了,薑水間顯然有些著急,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卻可能會出什麽變故,而她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麽。
許垣倒是臉色還好,一如平常,她要什麽給什麽,想去哪裏玩,許垣就帶著去哪裏。
她又不是傻子,葉梓說得那些話,她都聽到了,一天都在睡覺,那不就是沒有清醒的時候了。
說實話,薑水間那麽擔心,她卻覺得不會有什麽事情,最後薑正則說的話,總不該是假的。
她隱隱覺得,可能她清醒不過來的那天,就能見到薑正則,與此同時,她也會知道全部的事情,至於真正的顏得語去了哪裏,她相信總會有答案。
她睡的越來越久,許垣終於表現出了久違的焦躁,匆匆忙忙的出門,似乎是很忙,又在間隙趕回來,陷入夢境的前一天,許垣拿了一塊玉,帶到她的脖子上。
這是一塊看起來年頭很久的玉,色澤都沒那麽光華,摩挲一下,表麵還有不平整的觸感。
她耳朵靠在他胸側,聽見心跳的聲音,許垣低頭看她懵懵懂懂的打了個哈欠,眼角溢出細細的淚。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碾去,聲音低低的, “別摘下來,特意為你找來的。”
顏得語拽著他一側的衣領,看見他如白玉般的鎖骨,想了想,終於道: “許垣,我不會有事情的,你知道薑正則嗎”
許垣點了點頭,在知道她真實身份之後,就去調查過薑家的人事,雖然隱藏得好,想要知道卻並不是不可能。
顏得語把之前薑正則說的話如數講了一遍,好讓許垣放心。
許垣聽到卻沒說話,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許垣,你記不記得第一次見到我”
許垣低頭看著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略微思考, “是那天你回來吃飯嗎”
她眼裏飛快閃過欣喜, “你怎麽知道”
“直覺。”
她嘰裏咕嚕又說了一堆,最後終於提到這件事。
“如果我沒醒來,你能想個辦法,別讓叔叔阿姨知道嗎就說我不想在許家呆,和你分手了,去了國外,再也不回來住。”
這個理由單薄無力,隻怕是個人都不信。
許垣轉過頭,睫毛低低的垂著,又突然出聲, “那你能找個人來騙我嗎”
顏得語聽此,眨了眨眼,眼淚飛快的落了下來。
要說她怕死,那必然不是,上輩子看到車道的燈急速而來的一刻,最多是怕疼。
可能並不覺得有人會為她難過太久,可這次不一樣。
她偏偏去招惹了許垣。
許垣是一個感情不外露的人,最後的這幾天,他表現的一如往常是怕她難受,可她心裏知道,他肯定很害怕她醒不過來了。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他最多的是無能為力。
如果真的醒不來,她拿什麽也補償不了許垣。
心中泛酸,她剛想再說些什麽,熟悉的困倦感已經襲來,無力反抗,就墮入了層層黑暗。
這一次的夢,終於不再是全部黑暗,她感覺自己在一個地下室,沿著樓梯往上的那道門,發出了微微光亮。
她沿著摩挲,推開了那扇門。
陽光刺得她眼睛眯了起來,頭也是昏昏沉沉。
顏得語蹲下來,看到自己懸空的腳,反應過來時,眼瞳急劇收縮,剛想叫出聲來,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捂住了嘴巴。
“別叫,把巡邏的叫來就不好了。”
她嚇得臉色蒼白,擡頭一看,竟然是和她長相一摸一樣的女孩。
唯一不同的是,炎熱的夏天,她身上還冒著冷氣。
對麵的女孩看到她的臉色,恍然大悟, “哦,我剛從冰櫃裏出來,你知道的,鬼最怕熱了。”
雖然做過鬼,她還是被這句話嚇到了。
女孩伸手圈住她的手腕,猛地往前一竄,她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之時,她身處一個四周泛著銀光的盒子,腳底下是圓形,像是藝術家畫的帶蓋圓筒。
“你叫什麽名字啊”和她長得一樣的女孩開口問,話音未落,她就跳進了旁邊的圓桶。
顏得語腦中轉的飛快,和她長得一樣的鬼,再對應之前葉梓的說法,旁邊的女孩不是別人,就是顏得語,真正的顏得語。
她輕微吸了口氣,想了想,終於道: “我是薑得語,你知道我嗎”
片刻的安靜後,旁邊人幽幽的飄了上來,頭發絲還帶著白霜。
顏得語繞著她看了許久,哼了一聲。
薑二: “……”所以,她現在應該道歉,鳩占鵲巢
她試探的說: “顏小姐,你知道我嗎”
冷氣有如形狀一般,絲絲漂浮起來,顏得語的臉色在霧氣中看不清,她突然盤腿坐下歪著頭看她一眼,笑了, “我知道你,許垣的女朋友。”
聽到她說這個,她才想起來,原主是喜歡許垣的,死就是因為許垣的事情,後來被她占了身體,反倒薑二和許垣在一起了。
她臉上浮現歉意,緩緩道: “對不起,顏小姐,我也沒想到,居然在你的身體裏活了過來,而你…”
顏得語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又哼了一聲。
薑二看她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放了心,又聽她說: “你叫我嫂子我就原諒你。”
薑二: “”
她自顧自繼續提要求, “然後放你回去,還祝福你和許垣。並且為你們倆祈福,祝你們早生貴子,兒孫滿堂……”
她話到一半,被一個好聽清透的男聲打斷。
“小顏同誌,做鬼要有做鬼的樣子,滿嘴鬼話……”
“表現不佳我會計入平時分審核,如果審核分達不到標準,就要送你去投胎了。”
她按著這隻男鬼一貫的語氣說了下去,然後擡頭反駁, “做鬼不說鬼話,說什麽”
來人眉眼溫潤,眼裏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從善如流道: “知道你說的是鬼話,就別來騙脈脈。”
說罷,他側了身,眼神投向呆愣的小堂妹,輕輕叫了一聲,喚回她的神誌, “脈脈,還記得我嗎”
薑二早就聽出他的聲音,這種事情經歷多了,她一定都不意外會見到他,隻是兩人並不熟悉,猛地見到他,有些不知道如何自處。與此同時,因為這份血緣,他們又有著天然的親近。
她點著頭,麵對著陌生又熟悉的人, “大哥哥。”
薑正則笑了,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爾雅道: “脈脈不要著急,一切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隻是這兩天還有些事情,我讓手底下的人帶著你遊玩幾天,然後再送你回去。”
手底下的某人唰的一聲站了起來,討價還價, “有加分嗎”
薑正則手微微停頓,轉向某人, “小顏同誌,上級派下來的任務,討價還價可不好。”
小顏同誌氣憤的瞪了他一眼,拉過薑二,轉身走了。
薑二轉身看後麵,才知道三人是在冰櫃之中。
真正的顏得語本人還是很可愛的,熱情的拉著她逛了好幾條街,盡管那些衣服她們隻能飄過去,好吃的也吃不到,隻能聞聞香味而已。
她本想問問她關於借屍還魂的事情,看對方好久沒有同齡人玩的模樣,念頭壓了下來,反正薑正則也說會告訴她的,還會送她回去。
她腦中想了一遍許垣,兩人來到天街上。
天黑了大半,夏日的驕陽餘熱散去,吹來一陣舒爽的晚風。
顏得語穿著玻璃,透明的身體過去又回來,薑二在一旁看著她。
她終於玩累了,和她一起趴在欄杆上,看底下來往的人群。
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街燈橘黃的光,莫名添了人氣。
顏得語翹了腳,突然開口,轉頭看她, “許叔叔,許阿姨身體還好嗎”
她點了點頭。
她見到顏得語抹了抹眼睛,心裏酸酸的,還有歉疚。
“他們一家都對我很好,就算是許大哥,和我不熟,但也很好。你幫我好好報答他們,好嗎”
她又點了點頭,顏得語見到她點頭,笑了,轉頭看向前方。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她聽著顏得語說她的遺憾,失去家人,又得到家人。
而她說著自己不被爸爸媽媽重視,後來得了抑鬱症,又很慘被車撞了。
各自感嘆中,氣氛僵硬,顏得語突然振奮起來,道: “脈脈,要不要去看煙花”
“什麽”
她還沒聽到回答,人已經換了地方。
這是一處山崖邊,要不是她是鬼,必定嚇得掉下去了。
“什麽煙花啊”她不解。
顏得語眯著眼睛笑,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比, “噓。”
兩秒之後,咻的一聲,如流星般,空中的炫彩綻放開來,五光十色,恍若夢境。
還沒等她反應,說出什麽贊美的話來,更美的接踵而來。
好似漫天的帶著閃的花瓣,落下後,又有新的升起,美到讓人失語。
她隱隱知道了什麽。
下一秒光芒亮起,她看到空中那個巨大的十八歲,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
這就是她死的那一天,這是薑水間為她準備的煙花,這是她生命的轉折點。
巨大光芒之下,顏得語湊過身子,在她耳邊大喊, “脈脈,我大哥歸你,你大哥歸我好不好啊”
她沒聽清,懵懵的點了點頭,顏得語笑的眼睛彎成一條線,拍拍她的肩膀,開心道:那一言為定,不許反悔啊。”
十二點過去,她才知道,原來真正的顏得語是生活在薑二死去的那一天的,據她本人所說,剛來這邊她也是懵逼的,多虧薑正則收留,才知道了原委。
她有些抱歉的問, “那你每天重複一天的生活,不會覺得無聊嗎”
顏得語搖了搖頭, “也不是,你知道嗎我能往回走,就比如說,我能看到你出生到你死亡的這段時間,但往前就不行了,具體的,我也說不明白。”
她想了想,為什麽看到是的她的,而不是顏得語的呢,這樣想想,顏得語反倒成了薑二,而她順理成章成了顏得語,隻是古怪的是,為什麽薑二能在顏得語身上活了過來,而顏得語不能在薑二身上活過來呢。
接下來的三天,薑正則幾乎沒出現過,而鬼是不用睡覺的,白天黑夜對她們兩個來說沒有差別,除了到處玩就沒什麽別的可做。
顏得語還帶著她重複了一遍上輩子的人生。
他們兩個漂浮在嬰兒房上空,湊近打量底下的兩個女嬰。
顏得語止不住的感嘆,她們姐妹倆確實長得很像。時間再往前走,長大了慢慢又變得不像起來。
顏得語轉過頭看她, “脈脈,你媽媽好像你啊。”
她聽到這裏,才願意專注的看一回顧深的臉。
是,她從未發現過,其實比之姐姐,她要更像顧深,無論是臉型,鼻子,還是眼睛。
她專注的盯了一會,突然笑了,對著旁邊人說: “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是特別喜歡我。”
一路看下來,顏得語顯然看得出來顧深對於大女兒的偏愛,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一邊安慰, “可能是你從小不在她身邊,她自然要偏向你姐姐。我要是有你這個女兒,肯定會很喜歡你的。”
薑二: “長嫂如母”
顏得語哈哈笑, “上道上道。”
她笑,眼中神色早就釋然,人總要承認有些事情得不到,最重要的是把握得到的,珍惜對你好的人。
“你想爸爸媽媽嗎”
薑二沒有掩飾,即使爸爸沒有那麽重視她,即使媽媽不太喜歡她,她依舊有時會想起他們。
十多年的父母子女一場,感情這種東西,散的最慢。
“嗯,想過。 “
顏得語又嘆了口氣,把腳靠在欄杆上,一晃一晃。
“其實你很幸運,你看我,我爸媽都投胎了,我想他們都不知道哪裏去找了,甚至連記憶都很遙遠了,對你好或不好,你還能知道他們過得怎麽樣,談不上認親,恢複關係,至少心中,是可以留有期待的。”
她若有所思,聽到她說的那晚最後一句話, “快樂開心是自己的,自己開心,才不辜負為了你開心,而做出努力的人。”
她側目,怎麽覺得這個話有點耳熟呢。
顏得語挑了挑眉,挑釁道: “你家許垣和我說過的,嫉不嫉妒”
薑二: “……”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著背後來了一人,眼神溫和,眉目帶笑。
“脈脈,怎麽樣,玩的還開心嗎”
她同樣挑眉看向顏得語, “怎麽樣嫉不嫉妒”
顏得語跺腳,眼淚汪汪。
嗚嗚,嫉妒死了,嫉妒瘋了都。
玩了三天,開心是真的,牽掛著現實中的事情也是真的,薑正則回來,她就知道,她要回去了。
“正則哥哥,你是要和我說事情嗎”
薑正則轉向顏得語,微微笑了一下。
顏得語怨念的飄遠了,蹲在對麵遠處的大樓上,直勾勾往這邊看。
她看著這個畫麵,心裏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旁人見不到她們,估計要被嚇死。
薑正則繞著彎子,明知道她想知道那些事情,反倒吊著她胃口,一個字不問,她隻好裝作不著急的樣子同他說關於最近生活的事情。
薑正則嘴角帶著笑,看著她的表情慢慢開始著急起來,終於道: “關於這些事情,我想你該知道一些。”
她擡起頭,眼眸黑白分明,期待的眼神投注在他臉上。
“那晚你確實已經死了,薑二死了。”
她不解, “那我現在是誰”
他笑, “隻要你依舊在這個世界,你就誰也不是,可如果你回到那個現實,你就是顏得語。”
她擡眼看了看那個努力伸長脖子,想要聽到這邊在說什麽的某人, “那她呢”
薑正則搖搖頭, “她不是,靈魂和肉體是分離的,你明白麽某種意義上說,現在的我隻是和你有一世的血緣關係。現在的我和你沒關係,現在我的和薑二也沒關係,但薑正則卻和薑得語有關係。”
說罷,看她還是迷惑的樣子,又加了一句, “名字隻是代號,這輩子的你不一定和你下輩子的你名字一樣,但你還是你。”
她垂眸思索他的一番話,在腦中梳理一圈,終於恍然大悟,問他, “那你為什麽在這裏”
薑正則知道她向來聰明,這麽快就知曉其中關竅,也沒意外,摸了摸鼻子道: “可能我某一輩子做了大好人吧。”
她這才回想起葉梓的話來,福緣深厚之人。
她還是覺得不對勁, “那我也是這樣,所以才有重活一次的機會嗎”
“嗯。”,他著看她,又道: “其中也有我從中斡旋,但你要知道,再來一次的機會不容易,所以這是為什麽我一開始就告訴你,要努力認真生活。”
“那顏小姐呢,她是因為我所以才變成這樣的麽”
薑正則臉色微微暗了,嘆了口氣道: “不,那年她父母目擊我被綁架,仇家怕被留下證據,製造車禍,她父母雙亡,說到底也是我欠了顏家,後來我算到她命注定不長久,她父母知曉此事,苦苦哀求,我就答應了帶她在我身邊,修煉功德,又出現了你的事情,正好順水推舟,你不必心存愧疚,這與你無關,對於她來說,也是更好的結果。”
她睜大了眼睛,還有這種操作
薑正則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輕笑,揉了揉她柔軟的腦袋,旋即道: “看到你如今過得好,我也放心了,今後我有諸多事務處理,恐怕短時間內不會出現,以後要好好生活,我知道你是我們薑家最聰明,最通透的孩子,凡事不要太過強求,待人接物也要寬厚謹慎,不要辜負爺爺的教導。”
她知道爺爺與他感情極深,想起什麽,熟悉的昏睡感再度傳來,她連忙喊道: “大哥,爺爺很想你,你回去看過他嗎”
她看著對方點點頭,又無聲說了一句話,她什麽都聽不到了,眼睛閉上的最後一秒,讀懂了他的意思。
“脈脈,今後你就是顏得語了,還有,這件事情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即使無意識的昏睡,她依然能感受到身體與靈魂融合的那個過程,超脫身體之外,做一個旁觀者的感受越來越微弱,她心裏隱隱明白,就快要醒來了。
睜開眼的第一刻,是白色的天花板,窗簾被拉上,她努力動了動,腿還是麻的。
“許垣…”她話剛出口,驚覺嗓子嘶啞。
還是疲憊,她閉著眼睛,想著再睡一會,等著人來。
還沒閉眼幾分鐘,就聽到混雜的聲音傳來,那聲音氣急敗壞,滿滿的不耐煩。
“我他媽說了,會醒的,還送醫院,薑小姐,你腦子沒病吧。就不怕你妹妹被拉去做個人體研究”
“閉嘴。”這個聲音壓抑著怒火。
旋即,腳步聲響起,她接著聽到一個期待已久的聲音,這聲音略低,低沉清透。
“她醒了。”是陳述句。
“什麽”薑水間走近她,床上的人還是閉著眼睛,就像過去的三天一樣,給人永遠醒不來的感覺。
“被子動過了,這邊有些褶皺。”他略顯緊張,伸出手碰她的額頭。
肌膚接觸的那一刻,她終於掙紮著睜開眼睛,對上視線,她看到許垣微微的青色絡腮,頭發打理過,還是顯得沒精神。
一瞬間,她難受極了。
張了張嘴巴,嗓子卻太幹渴發不出一個音來。
薑水間見狀,急忙去拿水來。
許垣收回手,靜默了幾秒,緩緩開口, “是你嗎”
她扯開一個笑容,啞著嗓子,眼角彎彎, “不然呢”
許垣表情終於放鬆下來,讓開位置讓薑水間喂水,自己轉身退了出去。
許垣這三天,比誰都要煎熬,怕她不醒來,怕醒來不是她,哪一樣他都無能為力。
外麵的天黑了,夕陽下沉,就像她剛開始睡的那樣。
路上行人多了起來,燈也間隙亮了起來,他想著過去的兩年,隻覺得開始相信命運奇妙,雖然怪誕無比。
他想過之前真正的顏得語去了哪裏,但依舊是毫無頭緒,並且問自己,如果真的回來的人不是她,他該有什麽底氣去質問。
人都是自私的,毫無牽絆之前,親疏遠近在心中有數,但在一起後,他喜歡的,不隻是這個人的外在,她的笑,她的想法,她的性格,才促成了一個完整的她。
回過神來,他才發覺自己點著煙的那隻手微微顫抖,望著遠處,終於如釋重負。
薑水間不解的往後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 “他怎麽了”
葉梓翻了個白眼,對沒有眼力見的薑大小姐表示嘲諷。
顏得語喝完水後,感覺好了許多,奈何意識清醒,身體還是不受控製,疲憊的感覺揮之不去,指控著她再睡過去。
許垣抽完一根煙回來,望著她說: “先別睡,吃點東西再休息。”
“對,三天沒吃東西了。”
喝完一碗粥,又睡了一夜,終於七七八八的恢複了精神。
她跟三人說了薑正則告訴她,又囑咐了一句不能讓別人知道。
薑水間舒了一口氣, “如果顏小姐是因為你那個的,我也想不到要怎麽補償她了,雖說我挺有錢,但畢竟我們倆見到那時候我也送不了東西了,這倒是有點愧疚。
顏得語眨了眨眼睛,心裏暗想,已經有個人在補償她了。
她這下近乎一個月沒回家,且不說拿了兩項重要獎項之後神隱了大約一個多月之久,就連許家人都不知道她的消息。
許垣大概是說她在他那邊做些事情,一時半會太忙了回不了家,可過去時日已久,再不回去看看,許父許母恐怕要起疑心。
剛到家時,院子裏的桂花開了一小片,那股香味和她第一次踏進許家這個院子聞到的味道一樣。
天作淡藍,花木清香,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愉悅。
她走到門口,突然轉身對旁邊人道: “許垣,你記不記得第一次見到我,開門臉上的不耐煩…”
許垣換了拖鞋,沉默了半刻,語氣不明, “現在認錯來得及嗎”
嘖嘖,這還是她最開始認識的許垣嗎
她促狹的笑,許垣站著看她,眉目是掩飾不住的溫柔,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
許鬱好久沒見著顏得語,聽到聲音正從二樓下來,就看到這兩人在門口親昵的模樣,一時之間心底滋味難言,當年顏家父母去的突然,這個孩子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天性率真,卻碰上了這樣的事情,幸好一切都好了起來。
顏顏性格開朗和順許多,而自家兒子心中也有數。
她收回眼光,咳嗽了一聲。
許垣收回低下去的頭,在快要碰到女朋友甜軟嘴唇的前一秒,旋即自然的看向樓梯口的許鬱,眼神坦蕩。
她本以為一切塵埃落定,沒想到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去學校的路上,顏得語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一回頭兩個閃光燈,一個禮拜後,網上出現了一個帖子。
被拍這幾張照片也沒什麽,但其中後麵的文字和內容才是關鍵。
開頭林林總總,標題起的極大,又是最年輕,橫空出世的金馬影後,又在國際的比賽中剛拿了大獎,不管是不是人設,都吸人眼球。
這篇帖子先抑後揚,中間突然扯出了兩條大線。
這篇帖子顯然心裏沒什麽數,挖到的料竟然都往上寫了。
但至於什麽許家私生女和兒子搞到一起,後被薑家大小姐挖走了牆角,這她是顯然不承認的。
但這種荒誕的桃色緋聞,加上神秘的同性傳聞,即使是發在深夜,還是一下子引爆了全網。
許垣動作極快,自從有自己的公司,身邊就有部門以及助理負責網絡上的動向,加上他的身份,很快網上關於此的討論都被刪的一幹二淨。
但現代網民的基本論點是:我造謠可以,你刪了造謠是心虛,所以一切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以至於到第二天中午,輿論已經有控製不住的態勢了。
許垣外公那邊從政,不方便發言。
薑家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說許鬱這邊不明白,自家小孩怎麽和薑家人扯到一起了,顧深那邊,更不可能想到自己女兒還在這個世上。
薑家幾代做學問的多,企業也做的大,很重視名聲,小輩私下玩的如何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被提到明麵上,確實讓薑老爺子大動了肝火,就連一向寵著薑水間的顧深,也冷著臉站在一旁,看她作何解釋。
薑水間煩得很,反複又強調了幾次, “我和她是朋友,關係特別好的那種,這有什麽的”
薑老爺子皺了皺眉,看著她一頭短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了個孫子。
“水間,你告訴媽媽,既然不是,你進她寢室幹嘛還有你被拍下的幫她鋪床的照片,有人送到了我的手裏,這麽多年,你養尊處優,我不覺得你能為朋友做到這個地步。”
薑水間有些無奈, “我感受一下啊。”
顧深笑也不笑,表情淡淡, “感受什麽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是我的女兒,大小姐的脾氣,我比誰都清楚。”
感受什麽,感受照顧妹妹的感覺啊,她差點沖口而出,話在嘴邊又停住了,表情冷靜下來。
“我不管你們怎麽想,我不是,而且你們也不必要對她做些什麽,我隻當她是妹妹。”
本來前麵的兩人沒什麽大表情,聽到最後一句臉色皆是一變。
薑老爺子是痛苦,而顧深表情嚴肅起來,還有隱隱怒氣。
她冷笑了一聲, “怎麽之前找的那幾個‘妹妹’還不夠,你叔叔可是來我這邊說了那位江小姐的事,難不成這位顏小姐也是你的精神寄托”
薑水間皺了皺眉, “媽,你什麽意思”她擡眼望著對麵的保養的極好,猶似三十多歲,風韻成熟的女人。
顧深很快意識到自己的不端莊,恢複成那副風高雲淡,清高無比的姿態, “以後不要提妹妹的事情了,你妹妹在另外的世界過的很好,還有許家那個女孩,也要保持距離。”
她望著對方,竟扯出一個笑來,這就是她的媽媽,多少年了,永遠都是這樣,許家的那個女孩,她知道那是她們的女孩嗎
她不讓她提,不是因為傷痛,是維持那份多年來保持的她沒錯的假象,是把守住那個讓她覺得難堪的秘密。
設身處地站在妹妹的立場上,她又何其無辜,在這一瞬間,她心中漲滿了酸澀的水,連表情也維持不下去了。
“媽媽,你說的對。”
“什麽”
她語氣蘊含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您說的對,我不會為朋友做到那一步,即使是認的妹妹。”
“所以呢”顧深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睛。
“您這是何必,難道你沒找葉梓問過嗎我不信。您這麽聰明,又這麽了解我,我的意思,您怎麽會不明白。”
顧深不說話,而薑老爺子也是皺著眉頭,顯然不明白他們兩個在說什麽。
薑水間出聲打破了這平靜, “是,她是脈脈,我的妹妹,您的女兒,也是爺爺最小的外女。”
“你這個話是什麽意思”薑老爺子的聲音有些抖。
她不管咬著牙,凝神盯著她的顧深,側身對著薑老爺子,態度恭順, “爺爺,不管你信不信,這是真的,脈脈沒有死,她以另一個人的身份,生活在這個世上了。”
“薑水間,這種話你怎麽說得出口”
她側首。
“她是你的妹妹,這沒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把別人當成她,是對她的不公平。”她目光銳利起來,似乎裏麵蘊含了無限的失望和斥責,而她卻能一眼看出裏麵虛弱的底氣,和強撐著的無力辯駁。
薑水間淡淡開口, “那你呢,顧女士,你有沒有想過,她不是舅媽,也不是你的假想敵,你有沒有想過,你對她不公平呢”
顧深聽到這裏,反倒笑了,勾起嘴角,含著冰冷的嘲弄。
“你就是這樣和媽媽說話的嗎這麽多年,白教你了。你連你妹妹也不如了。”
“我一直就不如她。”她聳了聳肩,滿不在乎。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她看了一眼窗外,語氣冷傲, “為什麽你不如她,那是因為你在我身邊,我太驕縱你。”
薑水間笑了一聲,拱了拱手, “得了,合著她應該謝謝你。”
顧深似乎是真的被這句話氣到了,咬著牙看著她,一言不發,數分鐘的沉默後,她壓著嗓子開口, “這件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我不會對她做什麽,而你也不能把她帶回家。”
薑水間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薑老爺子就開了口。
“水間,你說的是真的嗎”
薑水間換了表情,嚴肅語氣, “爺爺,我真沒騙您,這個事還是正則大哥弄得,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但那真的是脈脈,我知道,她是我的妹妹,我絕不會認錯她。”
薑老爺子搖了搖頭,眼裏意味不明, “我知道你沒有騙我,我相信你。”
薑老爺子前段時間做過夢,他很久沒有夢到長孫,以前夢到的也都是他小時候那幅未長成那樣子。
上次的夢卻是一個青年人了,是他陌生的模樣,但又是他熟悉的感覺。
他無數次想象過,如果他能平平安安的長大,該會是什麽樣子。
可這樣一看見,他就知道了。
或許是薑正則在告訴他,他很好,在另外一個世界,他過得很好。
夢裏醒來,心中多年的一根刺猛地被拔出,但另一根刺卻在幾年前,又紮根於心中。
薑家祖上是讀書人,思想開化,並不重男輕女,對於男孩女孩,是一樣的喜愛,薑得語是他小兒子的最小女兒,從小長在他邊上,但那十多年裏,對於孫輩的愛都被長孫意外的死所帶來的痛掩蓋住了。
他知道孫女父母親的作為,但作為父親,兒子們的母親去得早,很多事情並不是大男人能插手的,至於兒媳之間的摩擦矛盾,他隱隱能感受到,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勸導。
但那個夜晚之後,他醒來看到兒子孫女通紅的幾雙眼睛之後,他後悔了,如果他曾經幹涉過,是不是孫女的結局就會不一樣。
更何況那份病例報告,徹底把那根刺深深的紮入心中。
他們最錯的,不是不愛,而是不作為。
他可憐的孫女,卻是這個家庭,這群大人冷漠的犧牲品。
薑老爺子回過神來,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整個人癱靠在書桌一側,吶吶無言。
“爺爺……”薑水間上前扶住他。
薑老爺子拍了拍她的手,粗糙的皮膚撫過她的手背,往日不茍言笑的一張臉這時候是滿滿的哀傷和思念。
“帶我去看一看,帶我去看看她。”
薑水間聯係的電話撥了出去,對麵的人卻拒絕了。
站在她的立場上思考,她完全可以理解,所以並沒有過多的勸說。
倒是她爺爺知道她的意思,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距離剛開學的日子才過了一周,那件無中生有的緋聞秘事才過了三天不到,網上刪是刪不過來的,但傳得這麽快,她也是沒想到。
大三很忙,加上之前拿的獎,顏忱的導師表示大四畢業就來他的實驗室,所以大三才剛開學,她就在跟項目了。
隻不過她最苦惱是的,每天上課都要忍受被窺視的眼光,這目光有好奇,有惡意,但不管是哪個,被人像猴子一樣看總歸是不開心的。
這種情況在接到薑水間那個電話之後明顯改善了不少。
她是那天晚上林笑風告訴她之後才知道的,薑家手段很快,揪出了造謠的,直接發了律師信。
還有網友不信這種東西,依舊在網上大放厥詞,卻沒想到直接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她嘆了口氣,這算是什麽回事嗎
好像這輩子又莫名其妙的和薑家扯上了關係。
一周後,她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喂,請問找誰”
對麵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都有點不耐煩了,準備掛電話。
“脈脈,是你嗎”
秋日的蟬鳴還有些聒噪,她手心攥緊,竟然微微出了汗。
嘴唇張開,才發覺太久沒喝水,幹的嗓子疼。
“先生,你打錯電話了。”
那邊成熟溫潤的男人聲音微微停頓,極其艱澀,微不可聞的哽一下了, “抱歉。”
顏得語呆呆的上樓,撲在房間柔軟的大床上,悶悶悶地哭了一場。
許垣上來的時候,直接粗暴的把她從被子裏挖了出來。
修長白皙的手指摸了摸她腫腫的眼皮,一邊笑, “這是怎麽了誰欺負我家小公主了”
顏得語嫌棄的嘖一聲, “你怎麽變這樣了”
某人毫不留情的使勁捏了捏她的耳垂,弄得她嘶的叫了一聲。
她不想說,可是某人也沒有問的意思,她暗自納悶,不是說男朋友麽她哭了居然一點都不好奇原因。
等他開始詢問最近她做的項目進度時,她忍不住了。
許垣看著她一雙大眼睛在他臉上來回穿梭,眼裏是滿滿的懷疑和疑惑。
“怎麽了”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她的眼睛,一雙表達情緒如此靈動的眼睛。
她搖了搖頭,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裏。
許垣摸了摸她柔軟的腦袋,聲音低低的, “心裏想的是什麽,就去做什麽,如果出現了你不願意看到的後果,還有我在。”
“不要欺負我,她摟住男人的脖子,主動親了上去,一邊仍喃喃道: “以後要對我好。”
“嗯。”
女朋友在懷裏咯咯地笑起來,身上的肉又白又嫩,像一隻小豬,他忍不住又掐了幾把。
她第二十個生日正式來到了,上輩子的她和這輩子的她都是同一天的生日,所以這一天,薑水間強烈要求許垣不能獨自霸占她的妹妹,說是提前在南山的別墅準備了party。
說實話,薑水間這種浮誇的有錢做派讓她有點好笑,但晚上的煙花還是取悅了她。
毫無創意,但很讓人開心。
中途薑水間讓她出去一趟。
走到外麵,她看到薑水間欲言又止的神情。
顏得語眨了眨眼, “姐姐,生日快樂。有什麽事嗎”
薑水間被她這聲姐姐叫的心都軟了,神情霎時放鬆下來。
她伸手把她耳側的頭發往後撥,一邊道:
“你也是,生日快樂。”
顏得語笑, “你叫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薑水間搖了搖頭,語氣遲疑,欲言又止。
她碰了碰對方的手臂,佯裝不耐煩的模樣, “說呀!”
她咬咬牙,神情中藏著一絲窘迫和愧疚,吞吞吐吐,終於是說了出來。
“爺爺和爸爸想要和你說點話,你想……”
她還沒等回答,又很快的道: “如果你不想就當沒聽到我的話,我樂意看到你有新的生活的,你原諒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她鼻子一酸,伸出手來。
薑水間: “”
顏得語不甚文雅的翻了個白眼,一副受不了她的神態, “電話呢”
薑水間沒想到她這麽輕易就答應了,意外的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又飛快的拿出手機,找到電話打了過去,那個樣子像是怕她反悔。
電話很快被接起,薑水間說了一句,就把手機遞給了她。
星兒低垂,暮色濃重,電話放在耳邊,她有些恍惚出神。
“喂,是脈脈嗎”
這個聲音多年未曾聽過,竟然一下子衰老了這麽多,她換了個身份,這些人隻存在於記憶之中,好像從來沒改變過,隻要她願意,什麽時候都能回去一樣。
她手攥了攥,低低的嗯了一聲。
“最近還開心嗎”
問題問的奇怪,她卻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她認真回答對方, “嗯,很開心,開心很久了。”
那邊笑了幾聲,又停下來,大約是上了年紀,身體也沒以前健朗,咳嗽了一會,才緩緩道: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她沉默著,聽他繼續往下說。
“脈脈,不知道許家那小子對你好不好,以前總覺得你還小,轉眼間連男朋友都有了,爺爺真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開心,但你說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多餘的話,爺爺不說,你是好孩子,爺爺卻不是好爺爺……”
她鼻子酸了酸,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她不願意接受這種客觀存在的隔閡,她寧願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故意輕鬆語氣, “爺爺,別說啦,我都快忘了以前不開心的那些事情了,可能是現在過的太開心了,但有時候很想你們,不知道爺爺你身體怎麽樣,而且我有時候也會想,爺爺你有沒有為我傷心,但後來又總是在心裏想,你傷心身體會不好,我會難受,你不傷心,我也難受。”
她抿了抿嘴,接著道: “那個時候你總是和我說,你還小,還不懂,我有時候也這麽覺得,我還小,但到現在,我覺得我早就不是那個小孩子了,你看,我總是開心的,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我也很熱愛現在的生活。而且也有努力的,獨立地去思考,開始想,其實有些事情不是我的原因,你覺得我對嗎”
薑老爺子是典型的文人做派,還留著家族式的那一套,在小輩麵前,向來是不茍言笑,聽了小孫女的這番話,淚卻濕了滿臉,連聲著說, “對,對,我家最聰明的女孩兒,還好爺爺還來得及,還來得及補償你,還來得及把爺爺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爺爺很傷心,不騙你,傻孩子,怎麽會不傷心,你是我的小孫女,隻是之前爺爺犯了錯,希望我的小孫女能原諒我,爺爺以為等不到了,爺爺以為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講到最後幾句,已經是哽著說不出話來了。
顏得語接過薑水間遞過來的紙巾,胡亂的擦了擦臉,一邊忍住抽抽嗒嗒的聲音,勸爺爺別哭。
薑水間正看著她,身後有了動靜,她轉身一看,卻是許垣來找女朋友了,擡手輕聲噓了一聲。
“怎麽了她在哭你欺負她了”許垣皺著眉頭。
薑水間翻了個白眼, “怎麽可能,我的小公主,我哪能欺負她。”
許垣恢複了神色,坦然道: “我的。”
薑水間懶得爭,擺了擺手,你的你的,行了吧。
“在和我爸和我爺爺打電話呢,你別擔心。”
許垣略微思索,然的點點頭,把濕巾紙遞給薑水間, “用這個給她擦,紙太硬了。”
“嗯,”薑水間朝著他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先回去, “去吧去吧,等會我們就過來。”
薑水間看著男人的背影,確實是帥的,她暗自點了點頭,心道這小子還可以。
她轉過身,顏得語把手機遞給她。
“打完了”
“嗯。”
薑水間: “爸爸沒說話嗎”
她搖了搖頭, “說了,但我不想聊。”
“怎麽了”
“太尷尬了,”她側著頭想了想,道: “爸爸可能覺得很愧疚吧,但是我覺得沒有必要。”
“沒有嗎”薑水間反問。
“我沒什麽感覺,知道他們身體健康,一切都好就可以了。”
薑水間神色微動,看著她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她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可愛最心軟的人。
二十歲生日過完,時間過得飛快,等她聽到許垣出去玩的提議時,又是到了過年的時候了。
許鬱他們決定不在寧城過年,趁著放假,幹脆出去玩一趟。
在澳洲的春節晚上,許垣帶著她走了很遠,給爺爺他們打電話。
許垣並沒有正式見過他們,但是他們都知道他的存在。
雖然這個關係很玄幻,但是許垣心裏還是明白,女朋友的爺爺爸爸,自然是提前就要打好關係。
看著爺爺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有些愧疚,但對於回去過年,她不想。
薑水間的臉閃進屏幕,她頭發如今是齊耳朵的短發了,兩人的關係也從上輩子的疏離,變成如今的無話不談。
她有時候也會想,血緣的關係真的很神奇,雖然是雙胞胎,但她都換了個人,兩人之間的牽連,依舊延續了下去。上輩子兩人那樣的關係,換了一輩子,反倒漸漸感受到曾經缺失的東西。
人生有那麽多遺憾,但她覺得上天真是厚待她,什麽都有了,所以微不足道的那些小遺憾,她也盡量不放在心上。
是的,雖然薑老爺子和薑沉的態度都這麽明顯了,但顧深好像還是不相信,顏得語心裏隱隱察覺,其實顧深知道的,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並不是很願意看到她。
要說傷心,不可能沒有,對於渴盼顧深給她關懷這件事,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的,一直到這輩子,有了許鬱,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是那種討人喜歡的小孩。
“幹嘛”許垣皺著眉看向她。
然後視線下移,她遞過來手機。
顏得語比了個手勢,示意讓他接電話。
許垣聽懂了她的意思,抿了抿唇,接過了電話。
顏得語看著他的表情流露出一絲尷尬,緊接著還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她開始好奇了。
街上的路燈昏暗,許垣按住她伸過來的頭,讓她別亂動。
顏得語非要聽清爺爺他們在講什麽,用力的踮著腳。
還沒等幾秒鐘,許垣就收了手機。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就低下了頭。
“你幹嘛……”
唇相觸,他輕輕道: “爺爺問我什麽時候見一麵。”
“嗯,”她臉紅撲撲的,哼哼唧唧的問, “怎麽了”
他笑,一手托住她的頭,加深了力度,等她被親的暈頭轉向,才緩緩道: “小顏同學,你做好了和我共度一生的準備了嗎”
她搖頭。
風兒搖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女孩站立在樹影之下,頭擡起看著他,眼裏是波蕩的水光,那是他少年綺夢裏,最具體的想象。
許垣拿頭抵住她的,憐愛的親了親她濕漉漉的眼睛, “小可憐,不允許拒絕我。”
顏得語大學畢業那天,很多人都來了,許父許母站在一邊,爺爺和爸爸站在另一邊。
許鬱現在還奇怪著,怎麽薑家人就莫名其妙認了他們家顏顏做幹女兒,而且架個這勢,倒像是親的。
大學畢業那一晚,許垣求婚了,她一臉懵逼的戴上了戒指,第二天一臉懵逼的領了結婚證。
許垣倒是很淡然,隻不過晚上和兄弟們慶祝時,還是喝了一身酒氣回來。
研究生畢業那晚,又極其戲劇化的,得知肚子裏的小許剛好兩個月了。
婚禮早些沒辦,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又要提上日程了。
等孩子出生那一天,許垣在監護室外呆了整夜,她大出血,聽爸爸說,他在外麵眼都熬紅了,許鬱後來告訴她,醫生走出來說她脫離危險了,那是她兒子長這麽大來,第一次當著大家麵哭了。
孩子百天的那晚,許垣問她怕不怕,怕不怕度過肉眼間的一生。
她笑,沒有回答。
小許的哭聲又響起了,她在這哭聲中,前所未有的肯定,這是她最想要的一生。
番外一:顧深
顧深第一次見薑沉的時候,在碼頭,那時候她剛出國,人生地不熟。
她們家的女孩從小規矩嚴,她第一次出國,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是惶惑而新鮮的,這種陌生感在見到熟悉的麵孔之後,消失了大半。
薑沉也是黃皮膚,和她來自一個地方,甚至是一個城市。
他出國留學已經有五年了,這一次是回國探親,他溫和嚴肅,對著同鄉人卻是熱情有禮。
她從小養在深閨,卻並不是那種沒有見識的女子,見麵時他進退有禮的舉止,品味不凡的談吐,以及手上的那塊腕表和鋥亮的皮鞋,都說明了他們倆是一種人。
可能男女在戀愛之前,心中各有衡量,但陷入愛河後,他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顫動和瘋狂。
隻不過家世的相當,愛好的契合,僅僅是錦上添花而已。
女人一生的路,她自己最清楚。
無論活成什麽樣,都該是自己心甘情願的選擇。
她做姑娘時的驕傲,在這段看似美滿的婚姻中表露無疑。
所以知道她的丈夫曾經鐘情於他兄長的妻子,也就是她的大嫂時,她是憤怒的,更多的,還有羞恥,那是落於人後的羞恥。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沒錯,也曾被她用鋒利的筆觸寫出過,出嫁後妯娌之間,這種爭鬥是暗地裏的,卻又是擺在明麵上的。
所以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她是憤怒的,女人間的事情男人是很難察覺的,這種庸俗的東西,她也不會讓丈夫知道。
等到那件事情發生的那一天,她為那個死去的孩子惋惜之時,她悲哀的發現自己將是一個永遠的失敗者,並且毫無反敗為勝的可能。
自此,她便沒有機會成為了望臺上高高在上看著敵人戰敗的將軍,她處在道德的低窪處,良知使她心底不能存在任何與之對抗的想法。
抱一個孩子給她養,便順理成章了。
她對孩子並沒有太大的執念,無論是兩個女兒還是一個,僅僅是她與丈夫之間所謂的愛情結晶而已,她是女人,一個太過自我的女人,所以當她發現,自己的女兒和那個女人性格越來越像的時候,那種出離的憤怒感再度席卷了她的腦袋,她無法控製那種不悅,甚至連把女兒重新教養,改變那種小家子氣的作風這種想法都沒有。
她是如何厭惡成為她美好愛情中一根刺的那個女人啊,甚至連自己的女兒,與她相似的分毫,也迫使她不願意接近半步。
許數出生的時候,她剛下飛機,脈脈的預産期提前了兩周,至於具體的預産期時間,沒有人告訴她,包括大女兒和丈夫。
她記憶力一向很好,許數小時候的五官和她的媽媽很像,居然在她心中勾起了一些往事,她想薑水間錯了,她怎麽可能心裏沒有愧疚。
很多沒說出口的話,她一輩子也不想說,這才是她。
番外二:求婚
許垣求婚那一天,極其庸俗的,在她去公司的時候突然求的婚。
她有時候會故意沒事找事,比如說總是纏著他問,在公司有沒有好看的女生向他示好。
許垣很誠實,說有。
她總是能把他關在門外一個禮拜。
事後她問,怎麽要在公司,不像是他的性格。
許垣鄙視的看了她一眼,陰陽怪氣, “客廳的沙發那麽冷,又沒有漂亮女生給我送被子。”
番外三:許數
許數剛兩歲的時候,最喜愛的運動就是和他爸擡杠。
比如說,媽媽爺爺奶奶,連阿姨都會叫了,愣是爸爸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好在許垣比較無所謂,一直拿他當親兒子看待。
許數剛上幼兒園的時候,被女孩親了,回家找他媽求安慰,許垣第二天給他換了件裙子上學。
許數上小學的時候,一百以內的加減總是學不會,許垣感嘆怎麽他們兩個這麽聰明,生出來個這麽笨的兒子。
許數一臉憤怒,他媽媽當教授搞研究,他承認媽媽聰明,但他爸每天在家隻會燒飯,家庭煮夫一個,居然還嘲笑他。
顏得語為老公說話,說他爸有個公司,也挺厲害的,不能這樣說爸爸。
許數翻著白眼, “他上次幫我做的作業全錯了。”
顏得語看向某人,某人發出了一個極其無辜的笑容,並表示: “我故意的。”
一旁的許數怒。
許數上初中的時候,是最叛逆的時候,翹課網吧, odota。
開學以來,許垣第三次被他的班主任打電話過來告狀的時候,他采取行動了。
許垣拎著臭小子,進了書房。
兩臺電腦,兩人玩了一整天,從q版泡泡堂到o,從文明4到dota。
顏得語看著麵如菜色的兒子,再看到他遊戲助手上慘不忍睹的戰績,忍不住心疼了。
上一個被這麽虐待的,還是研究生時想追她的一個男同學呢。
許數上高中的時候,也沒有成為他老爸老媽所期望的,成為一名學霸。
他十七歲進了職業戰隊,拿了大獎,在領獎臺上大聲說,多謝他爸對他的“鼓勵”和“鞭策”,不然他不會拿到這個獎。
臺下的許垣在老婆不可描述的眼神注視之下,默默打算,停掉這個臭小子一年的零花。
許數上大學的時候,他爸媽語重心長的告訴他,他成年了,該獨立了,什麽事情都要自己做決定了,不由他們過問了。
許數默默的思索了很久,這就是他們決定出去環遊世界,而且完全沒有征求他意見的理由
番外四:丈夫的秘密
顏得語趁著許垣進去洗澡的時候,偷偷拿了他手機,躲進被窩,點開微博。
一個月沒看,又多了幾條數字。
她默默思考,還是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從兩人相識到現在,這種含義不明的數字,已經有很多了。
但她至今也沒想到,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聽到水關了的聲音,嗖的一聲按掉手機,放回原處。
圍著一條毛巾的許垣默默看了一眼手機,然後把目光移到裝睡的女朋友身上,莫名的勾起唇笑了笑。
他關掉燈,躺進被子,自然的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嘴巴卻湊近了她,在她耳邊說了一串數字。
懷裏的人動了動,終於忍不住問,這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嗎我沒談戀愛以前,看到過一個理論,說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是很難維持的。
“所以呢”
“我想自己證明這個理論。”
“結果呢”
“毫無疑問,這個理論是錯誤的。把愛換算成具體的值,它每一天都在自加。”
顏得語嚴肅的回複工科生的浪漫, “許垣,你說的我想起來寫程序了。”
許垣: “……”果然家裏該有個文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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