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是生活,還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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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是周五,褚恬整個下午都無心工作,一副等待下班的樣子。馮驍驍也很激動,因為她終於能見到驚動全公司的褚大美人的老公了。
    二人提前十分鍾,一前一後出了公司。褚恬十分淡定地走在前麵,中途還買了一個熱熱的玉米吃。馮驍驍躲在一個離馬路不遠的報刊亭旁假裝看報紙,實則是準備一會兒徐沂來的時候偷窺一番的,相比之下,她就有些緊張了。
    褚恬回過頭,對著馮驍驍比了個ok的姿勢就站在那裏啃玉米,時不時低頭看下手機時間。沒過多久,她就看見那輛吉普車了,她抬起胳膊,向車裏的人揮了揮手。隨後,手機就進了條短信。
    馮驍驍:“恬恬,你老公開你的車啊!他自己的車呢?自己的車呢?自己的車呢?”
    看著一連發了三遍的問句,褚恬莞爾。再抬起頭時,徐沂正好將車開到了她的麵前,他半降車窗,招呼她上車。
    褚恬“哦”了聲,假裝不經意地往馮驍驍藏身的位置看。隻見她手裏拿著報紙,正抻長脖子往這裏看,那副樣子滑稽極了。
    “怎麽了?”徐沂問道。
    “沒什麽。”褚恬趕緊回神。
    徐沂不疑有他,等她上了車,係好安全帶之後,慢慢地啟動車子。整個過程褚恬一直在擺弄手機,沒辦法,馮驍驍的短信一直在跳。
    馮驍驍:“看到了!!!”
    馮驍驍:“好帥!真的是軍人嗎?真的是嗎?怎麽不穿軍裝啊?不過便裝也很帥!”
    馮驍驍:“這就走啦?別著急啊!你倆來個互動啊,親親嘴什麽的!”
    馮驍驍:“我終於相信你婚了。很般配,男才女貌,天設一對!”
    看到最後一條短信,褚恬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徐沂看她一眼:“一上車就見你一直在看手機,什麽東西那麽好笑?”
    褚恬頭也不抬:“同事的短信,女同事。”
    “是不是剛剛站在報刊亭旁一直往我們這邊看的那位女同事?”
    褚恬嗯一聲,之後才發現不對勁:“你看到了?”
    徐沂有些無奈:“隱蔽做得不到位,目標指向太明顯,再加上你魂不守舍。我想看不到都難。”
    見他這麽不留情麵地拆穿,褚恬臉皮再厚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我同事就是想看看你長什麽樣子。”
    說來也挺搞笑的,褚恬一開始提出要介紹他們兩人認識,被馮驍驍給拒絕了。在她看來,畢竟不知道對方長相,萬一到時候長得特別好,她緊張到語無倫次怎麽辦。她可不想第一次見麵就這麽丟人,她還指望徐沂能給她介紹對象呢。
    “那我鎮住場了沒?”
    “必須的。”褚恬溜須拍馬道,“我同事還誇你呢,不僅說你長得帥,還說你跟我很般配!”
    這種誇法,徐沂早就免疫了。等紅燈的時候,他回過頭,見褚恬一邊發短信一邊啃著玉米,透紅的兩頰粘著一顆玉米粒。心念微動,還未待他自己意識到,手已經伸了過去,替她擦幹淨了臉頰。
    褚恬愕然地抬頭看他,二人對視了十幾秒,直到綠燈亮起,後麵的車開始按喇叭催促。徐沂十分自然地收回手,腳下一鬆離合,車子又緩緩地開了出去。
    褚恬隻覺得整個頭皮都麻了,頭發也像是過電一般,全豎了起來。認識這麽長時間以來,她一直覺得徐沂的情商是很低的,現在才發現,原來他是深藏不露!
    晚飯,兩個人仍舊是回到家裏自己做著吃的。
    飯後,徐沂準時準點收看新聞聯播以及軍事頻道的軍事新聞。褚恬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窩在一旁回了幾條短信,就拿著睡衣去洗澡了。衛生間的門關上良久,聽見裏麵有斷斷續續的水聲傳來,徐沂眼睛微眨,原本挺直的脊背靠向柔軟的沙發,整個人像是鬆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他的注意力一點也不在電視上。他看著褚恬搭在外麵衣櫃上的居家服,是一條紅色的短袖連衣裙,是她剛剛換下來的。在這之前,她穿著這條裙子盤腿坐在他旁邊玩了半個小時的手機,白皙的小腿遮不住露了出來,與他僅有一掌之隔。
    褚恬的身材高挑纖細是人人都能看得出來的,可肌膚柔軟滑潤的質感卻隻有他知道。作為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直男,再尤其是一個從裏到外充分感受過這個女人所有美好的人,他要是不起點反應那才叫怪了。雖然,他知道這姑娘正值特殊時期,能看不能碰。但是,這種感覺,這種情況,還真有點要命。
    徐指導員隻好在心裏默背起中國人民解放軍三大條令,一邊平複心緒,一邊將思緒拉回到電視新聞上。正在此時,褚恬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不停跳躍著三個字:褚屹山。
    這個人徐沂也認識,正是褚恬的父親。猶豫了下,他按下通話鍵。
    那邊似乎沒有預料到電話會接通,以無比驚喜的語氣說:“恬恬,你曉得接我電話了?”
    徐沂調低電視音量,對那頭說:“爸,是我,徐沂。”
    褚屹山停頓幾秒,才又說:“哦,是小徐啊!恬恬在家嗎?”
    “她在,不過這會兒正在洗澡。”他說,“您是找她有事?”
    褚屹山“哦”了一聲,語氣中有些遺憾:“倒也沒什麽事,就是她好長時間沒往家裏打電話了,我有點想她,所以——”
    “那等她洗完,我讓她給您回個電話。”
    “不用不用!”褚屹山趕緊說,“你們倆這段時間都挺好吧,尤其是小徐你,工作還挺忙吧?”
    “我還好,還是老樣子。”
    “哎呀,你們當兵的就是辛苦。我跟你說,我現在是天天晚上都要看cctv-7的,想著要多了解軍隊一些,不然都沒法跟你們這些小年輕交流……”
    褚屹山像是終於逮到一個人,喋喋不休說個沒完。而徐沂從小到大又是極不擅長跟長輩交流的,應付幾句,就略顯頭大。好在正要詞窮的時候,褚恬洗完澡出來了,正拿著長毛巾擦頭發。
    徐沂將電話遞過去:“恬恬,你的電話。”
    “誰打的呀?”褚恬伸手接過來看了一眼,沒等徐沂回答,就摁了結束通話鍵,隨手將手機扔在了一旁。隻是她沒扔穩,“啪嗒”一聲,手機順著沙發扶手掉在了地上。褚恬像是沒聽見,回身繼續對著衣櫃的鏡子擦頭發。
    徐沂站在原地,一時有些訝然。待他回過神,彎腰去撿手機,剛將它拿在手中,就見褚恬急急地走了過來。
    “不準你給他回電話!”她大聲說。
    徐沂看著褚恬,隻見她胸口起伏得很厲害,也不知哪裏來得那麽大的氣。他平靜地解釋:“我隻是要給你撿下手機,並不是要回電話。”
    說著二人的視線都落在手機上,細看的話,可以發現手機屏幕有道細細的裂痕。可見,她剛剛有多用力。褚恬也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了,她看了眼那手機,正是她大學畢業那年褚屹山送給她的畢業禮物之一,諷刺的是,那時他已經開始籌劃著怎麽跟褚恬的母親離婚了。
    她勾唇,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撿什麽撿,舊東西而已,壞了就扔了。”
    徐沂抬眉看她一眼,忽然將手機又塞回她手中:“你要是想扔,那就扔了去。”
    褚恬被他這句話噎了一下,睜大眼睛看著他,二人僵持片刻,她有點賭氣地把手機放回茶幾上,這一次沒敢用太大力,又瞪了徐沂一眼,回到衛生間去吹頭發。
    徐沂微挑眉頭,坐回沙發,開始研究褚恬的手機。等到褚恬出來的時候,他正對著那道小細縫微皺眉頭。
    褚恬猶豫了下,走到他身邊坐下:“你別看了,真壞了就換個手機好了,反正我也不想用這個了。”
    “還沒到換手機的地步,不過是手機外屏裂了一道縫,找家店一修就好。”
    聽他這麽說,褚恬有些心虛:“那修好了你用。”
    徐沂謝絕她的美意:“我有手機,用自己的就行了。”
    “那我用你的,咱倆可以換著用啊!”說著褚恬去找徐沂的,“你的手機呢?”
    徐沂從褲兜裏摸出手機,遞給了褚恬。褚恬一看,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這、這是你的手機?”
    國產的直板手機,明顯過時的外形設計。而且這手機除了打電話和發短信之外,最基本的上網功能都欠缺,連個最低端的智能機都不如。她以前怎麽都沒注意,原來徐指導員是這麽out的一個人。
    看著她如此意外的表情,徐沂說:“別小瞧,這手機輕巧便攜,特殊保密設計,超長待機,最重要的一點是——還耐摔。”
    一聽就知道他話裏有話,褚恬輕輕哼了一聲,小聲為自己辯解:“我又不是天天摔手機,我今天是心情不好。”
    “那也不要輕易摔東西,尤其是手機。”
    褚恬看著他問:“手機怎麽了?”
    “對我們當兵的而言,手機算是與外界聯係的最重要的方式。要是壞了,找不到想找的人,豈不是要急死了。”徐指導員開始教育她。
    “你會嗎?”褚恬開始歪樓,“你那麽淡定的一個人,誰能讓你急死?”
    “還真別說,”徐沂輕擦著她的手機屏幕,不緊不慢地說,“放在以前是不會,這次休完假回去以後可就說不準了。”
    “開車擦剮,眼神不好,脾氣還壞。這樣的,你說能不讓人操心嗎?”
    褚恬知道他在說她,可第一個反應竟然不是生氣,她想反駁,話還沒出口,就覺得鼻尖酸了。察覺到眼角泛濕,她立刻挽住徐沂的胳膊,把臉都埋在他的肩膀上。
    徐沂頓了下,伸過手去,攬住了她的腰。“怎麽了?”他側首,隻能看見她柔軟的耳垂,其餘都緊緊地壓在他的肩膀上。
    “對不起啊!”她帶著點鼻音說,“剛剛不該對你發火。”
    徐沂沉默了一瞬,忽而伸手撥開她的長發,露出她的大半側臉。他低聲問:“我們認識多久了?”
    褚恬抬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一年零兩個月了,我才知道你會道歉。”
    他的眼中盛滿笑意,褚恬這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開玩笑。可眼淚不知不覺又下來了,她連忙又低下頭,好不讓他看見。
    因為下雨,周末外出的計劃就泡湯了,褚恬乖乖地跟徐沂待在家裏,玩手機電腦平板,不亦樂乎。周日入睡前,她收到條短信,是部門老劉發來的:提醒下兩位美女,從明天起,為期一周的軍訓就要開始了。考慮到最近天氣不好,所以大部分訓練科目應該都安排在室內(我猜的),上級指示你們一定要認真對待,該偷懶的時候可以偷一下小懶(後半句我補充的)。
    這個老劉,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貧。褚恬正準備回複的時候,馮驍驍的微信進來了:“恬恬,我想死。”
    褚恬回道:“別著急,說不定教官是個帥哥呢^_^”
    馮驍驍:“說的是哈^_^”
    還真——好安慰。褚恬忍不住笑。
    正好徐沂洗完澡走了進來,就看見褚恬又在對著手機傻樂。徐沂有點想不通這手機對她的吸引力怎麽那麽大,他走到床邊,摸了下褚恬的頭發:“差不多幹了,今晚別看玩手機了,早點睡,明天還得上班。”
    “你就是不說我也不看了,我得養精蓄銳,接下來還有一周的軍訓要應付呢。”
    徐沂正要上床,聽見她這句話,頓住了:“什麽軍訓?”
    “說是我們公司的慣例,每年新進的員工都要參加。有一周呢。”褚恬有點苦惱。
    “這不是挺好的嗎?敦促你們強身健體。”
    什麽強身健體?根本就是折磨人!可這話褚恬是不敢在徐沂麵前說的,否則這位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上尉非得跟她講講道理不行。
    “指導員,我能問你個問題嗎?”褚恬仰起頭,一臉求知的渴望。
    一聽她這麽叫他,徐沂就知道她問不出什麽好問題,隻給她個眼神,示意她繼續。褚恬有求於人,當然不能在意他這個敷衍的態度。
    “你當兵這麽幾年,肯定得天天訓練吧?有沒有什麽——”她斟酌了下,“省力的捷徑?”
    徐沂看了她一眼,麵上浮出幾分好笑的表情來:“你是想問怎麽偷懶吧?”
    就這麽明顯嗎?褚恬厚著臉皮戳戳他的胳膊:“快說!”
    徐沂不著痕跡地躲過去:“沒有。”
    褚恬不信:“你上軍校的時候,就沒有偷過懶?”
    “沒有,軍校時正是練體能的時候,不敢偷懶。”正規的學員訓練可不像她們這短期軍訓那麽簡單,那是長期持續的。如果一開始就偷懶,到後麵就會更加痛苦。更何況他們每年還有一次大型的體能考核,考不過那可是要走人的。
    聽他這麽說,褚恬有點佩服他了,而且說到練體能,她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馮驍驍曾經在微信裏調戲過她的一句話:“你家男人,絕對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型的。”
    作為親眼見證過徐沂真實身材的人,褚大美人冒著被馮驍驍暴打的風險含蓄地表示:“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看來,想要好身材的代價也是很大的。她這點辛苦,又算得了什麽呢?
    不知不覺,褚大美人又被徐指導員給馴服了。
    周一早上,褚恬信心滿滿地去上班了。然而等到晚上回家的時候,她又開始愁眉苦臉起來。徐沂一開始以為她是訓練一天太累的緣故,正想勸她去泡個熱水澡呢,發現褚大美人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瞧。
    隻聽她說:“我被你害慘了。”
    徐沂十分莫名,他看著她問:“怎麽了?”
    “驍驍今天來公司,說她看天氣預報報道這一周都有雨,所以我們的訓練都安排在室內了。結果教官一來,你猜他們怎麽說?”褚恬猛灌了一杯水,說,“他們說訓練地點改到他們的野外訓練場了,不僅要冒雨訓練,同時還會安排我們打靶,還把槍展示給我們看!”說著從手機裏調出一張照片來,遞給徐沂,“你看!”
    徐沂接過來,看清楚她們打靶用的步槍之後,忍不住笑了:“63式——哪個單位負責你們的訓練?還用型號這麽舊的槍。”
    褚恬不懂槍的好壞,讓她鬱悶的另有其事:“我們教官說,等到這周結束,要辦個射擊比賽,每組都要派代表上。”
    徐沂精準地悟到了褚恬的潛台詞:“我是我們組的代表!”
    褚恬鬱悶極了:“馮驍驍說我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她斜他一眼,“說得倒輕鬆。”
    她就是再近水樓台,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槍打得跟他一樣吧。而且,本來這個代表是要到最後才選的,然而她們那一組都是女人,生來就不善使用槍械,敢握槍都不錯了,誰敢上場跟那些男人比試?
    徐沂將手機還給褚恬,想了想,說:“雖然一周時間練不出來什麽效果,但需要的話,我還是可以幫你。”
    “怎麽幫?就算有場地,家裏也沒槍啊!”
    “這個你不用擔心。”他笑了笑,“等你先學會用槍,我再教你怎麽打得更準。”
    聽他這麽說著,褚恬多少有些放心了:“會有用吧?不能讓我們拿倒數第一啊!”
    “……”徐沂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權作安慰。
    經徐沂這麽一安撫,褚恬第二天訓練的時候感覺好多了,晚上回到家裏的時候,帶點興奮地對徐沂說:“我摸到槍了,很沉。”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感覺比平常粗了點。
    八斤,對女人來說,是有點重。
    他問:“臥姿打單發?”見她點點頭,便放心了,“那還好,不用總舉著槍。而且63式的後坐力較為均勻,不至於弄傷你。”
    說到這裏他有些慶幸,幸虧隻讓她們打幾次靶,否則說不準還真弄出點什麽問題來,到時候部隊那邊也不好跟地方交代。
    “現在我會用槍了,你是不是也該兌現承諾了?”褚恬笑眯眯地看著徐沂,“我跟你說,我們全組人可是對你寄予了極大的期望,還想拿第一呢。”
    徐沂眉峰微動:“聽你這麽說,我要是不露兩手,是不是沒法交代了?”
    褚恬“嗯哼”一聲,意思很明顯。
    徐沂輕笑:“好了,先吃晚飯。”
    晚飯之後,徐沂開著車,帶著褚恬出去了。早起雨就停了,隻是空氣十分濕潤,道路還有一些滑,徐沂刻意放慢了車速。褚恬一直觀察著他開車的方向,想要琢磨清楚他到底要帶她去哪兒。之前問過他,不說,急得她牙癢癢。終於,他將車停在了一個景區外麵,讓她下車。
    褚恬四處張望了下,有些疑惑:“這裏我以前來過,沒見有打槍的地方啊!”
    5月初的傍晚,天氣還有些涼,徐沂將她的針織外套拿了下來,讓她披上,隨口說:“既然帶你來,就肯定有。跟我走就是了。”
    褚恬看著麵前這個給她拿了件外套,而自己隻穿著一件軍襯的男人,有點無語。
    二人越過這個開放式景區最熱鬧的地方,來到較為安靜的一處。這裏擺了幾個攤位,生意明顯沒有人流多的地方好。景區的燈已經漸次亮起,再過半個小時天就全黑了,想必攤主也馬上要收攤了。褚恬大致掃了一眼,發現除了幾個賣仿古藏品的,其他不是賣零食的就是打氣球的攤了。
    褚恬沒什麽興致地收回視線,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徐沂。隻見徐沂正在看氣球攤前的遊客們用氣槍打氣球,目光饒有趣味。
    她用力扯了扯他的衣服,喚回了他的注意力:“你不會是帶我來這裏打槍吧?”
    徐沂“嗯”一聲,問她:“有難度嗎?”
    難度什麽的跟她沒一毛錢關係,關鍵是沒有格調好吧!虧她還期待了一天,搞了半天原來是這樣,褚恬哭給他看的心思都有了。
    察覺到她眼中的失望和不開心,徐沂問:“不高興了?”
    “我逗你你高興?”她撇嘴。
    “別著急。”他笑,“氣球也不是那麽好打的,拿這個給你練練手,找找感覺。”
    關鍵問題是,就算在這上麵找到感覺,也不一定有用啊!褚恬有點不情願地看著正在打槍的那個男遊客,軟膠彈都用完了,也沒爆破幾個。站在一旁的小女孩兒有些失望地驚呼一聲:“爸爸,你又輸啦!”
    周圍圍觀的人都笑了,男遊客有些掛不住臉,虛摸了下女兒的頭:“爸爸再打一次,贏不了的話就給你把娃娃買下來。”
    小女孩笑眯眯地答應了,然而她的父親又一次讓她失望了。攤主見小女孩兒如此想要這個娃娃,開了個高價給男遊客,正當他要掏錢的時候,徐沂走了過去。
    徐沂走到男遊客身邊,問:“小姑娘想要哪個娃娃?”
    男遊客指了指擺在顯眼位置的熊,對她說:“就是那個,都怪我沒準頭,在一旁看著覺得還挺容易的。”
    徐沂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先別急著掏錢,我來試試。”
    男遊客有些不太放心地覷他一眼,可能是見他一臉和善,就將槍交給了他,還買了一匣軟膠彈來供他使用。徐沂說了聲謝謝,取出一個軟膠彈壓入氣槍。這種彈純粹是用來娛樂的,沒有什麽威力,倒是攤主提供的氣槍很有意思,還帶瞄準鏡。
    徐沂把玩了下手中的槍支,之後猛地收了回來,擺出了標準的立姿射擊姿勢:身體微向右後方傾斜,槍托緊抵在右肩,右手握把,左上臂緊貼胸一側,左前臂用來支撐槍支。
    褚恬一直在旁邊注視他,此刻心跳突然加速了,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她透過軍襯看見徐指導員左臂緊繃的肌肉線條了。此刻她的製服控發作了,腦海裏隻有兩個字:好帥!
    褚恬默默地想,如果這人不是她老公,她一定給拍下來,發微博。
    似乎察覺到褚恬在一旁胡思亂想,徐沂看過來一眼,二人視線相遇,褚恬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徐指導員笑了下,之後轉過頭,對準瞄準鏡。這個射擊難度對徐沂來說難度非常小,根本沒有過多考慮什麽三線一點,他壓下扳機,軟膠彈順利破入氣球,還流出一點綠色的液體。
    第一個純粹隻是試手,徐沂抬頭觀察了一下,之後一氣嗬成地爆掉了一整排氣球,沒有浪費一顆軟膠彈,甚至都沒怎麽挪動位置。
    對於這個年輕人的好身手,周圍人都有點意外。小女孩兒爆發出一聲歡呼,她對徐沂大聲喊了句“謝謝叔叔”之後就去抱那隻熊。男遊客也對徐沂道了聲謝,看著女兒樂嗬嗬的。隻有攤主捶胸頓足後悔不迭,看徐沂那眼神就像看砸場子的。
    之後又有兩三個小孩兒纏著父母也要玩偶,家長沒辦法,隻能掏錢買彈讓徐沂幫忙打。攤主收了兩個家長的錢就不收了,直呼太晚了要回家。徐沂不負眾望,打掉了好幾排的氣球,把玩偶都拿過來之後,才勉強脫身。
    他走回褚恬身邊,問她:“要不要試試?”
    褚恬笑而不語地打量他,忽而她湊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攤主正在看你呢。”
    清淡的香味帶著呼吸的暖熱襲來,徐沂的心猛地一跳,他微微後退,拉開一絲距離,回問:“怎麽了?”
    “我猜是你的身份暴露了。”褚恬衝他眨眨眼。
    徐沂望向攤主,隻見他正愁眉苦臉地往上掛氣球,看樣子心情確實不太好,時不時十分怨念地看過來一眼。
    他唇角微揚:“那怎麽辦?”
    褚恬想了想,衝他打個響指:“跟我來。”
    她拉住他的手,兩個人起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一旁走去,之後越走越快,到後麵幹脆跑了起來。天空又開始飄起小雨,風帶動雨絲擾亂了褚恬的視線,她驚呼一聲,抓緊徐沂飛快地往前跑。
    二人跑進了一家遊戲廳,褚恬讓徐沂在一旁等著,自己熟門熟路地跑去換了一大堆遊戲幣,捧著回來讓徐沂給她抓玩偶。徐沂也不負所托地將瞄準技術發揮到了抓玩偶上來,一晚上就給褚恬夾出來一隻娃娃、兩隻兔子和三隻大嘴猴,看得旁邊的人眼睛都直了。褚恬那是相當滿足,離開之前把其他的東西都送給了在場的小朋友,自己隻留了兩隻兔子。
    回家的路上,徐沂回想這一晚,覺得足以堪稱神奇的經曆了。要知道,他從上初中始,就再也沒進過遊戲廳了。至於抓娃娃,更是想都不曾想。
    褚恬看著這兩個來之不易的兔子,心情好得不得了。之前徐沂不在的時候她來過好幾次了,每次都抓不上來,無功而返。她仔細觀察了下兩隻兔子,發現它們隻有脖子處係的圍巾有差別,一個是粉色的,一個是灰色的,正好象征一雄一雌。
    褚恬靈機一動,對徐沂說:“這個灰色我留著,這個粉色給你帶到部隊去,怎麽樣?”
    徐沂想也不想:“不用。”
    “為什麽?你不覺得它很可愛嗎?這可是你親手抓出來的。”
    徐沂想了想,語氣溫和地說:“是挺可愛的,你留著吧!”
    就說他情商低吧,根本就不明白這其中代表的意義!褚恬微微眯了眯眼,使勁拽了拽灰色兔子的耳朵。
    徐沂笑了:“生氣了?生氣了也不許虐待小動物。”
    褚恬有點累了,斜靠著副駕駛座上,半閉著眼,聞言輕掀眼睫瞥了他一眼,之後又合上。“我哪舍得呀,這可是我花了好幾十個遊戲幣抓出來的,我心疼它還來不及呢。”語氣慵懶,細聽帶著點嬌嗔的意味。
    徐沂看過去,幽深的眼中閃過一絲波動。等回到家的時候,褚恬已經歪頭靠著窗戶睡著了。徐沂把車停穩後,才將她叫醒。
    褚恬半睡半醒間知道到家了,睜開眼睛拿著東西正要下車,就見徐沂伸過手來,拿走了她懷裏的兩隻兔子。她知道他這是要幫她拿東西,可心裏還記著剛剛被他拒絕的事,矯情勁一上來就從他手中奪了回來,自己拿著。
    徐沂看她真生氣了,好像一下子有點明白了,他跟她後麵上樓,說:“不是我嫌棄它,隻是一個男人玩毛絨玩具,像什麽話?”
    “本來就不像畫,像畫早掛牆上去了。”
    她故意歪曲他的意思,徐沂跟她講不了道理,趁她開門的工夫思忖了下,唯有服軟。“也好。”他說,“那我帶灰的,粉的留給你。”
    褚恬一聽見這話怒得鞋都顧不上脫了,一轉身,抓起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徐沂被激得猛吸一口冷氣,不是疼的,他早就練得皮糙肉厚了,而且隔著軍襯,與其說咬,不如說是撓癢癢,他整個人感覺渾身像是過電一般。
    情急之下徐沂控住褚恬胳膊,見她搖搖晃晃地站不穩,又一把將她帶進懷裏,他壓低聲音說:“別鬧了,注意影響。”
    褚恬正在氣頭上,見他下巴離得近,張嘴就咬,這一下是咬得疼了。徐沂“噝”一聲,氣也被激起來了,腦子一熱,直接吻了下去,堵住了她的嘴。
    唇齒相交,兩個人都愣住了。
    原本的吵鬧很快就變了味,隻感覺渾身上下的火都被點著了,徐沂直接將褚恬托高,抵在玄關的牆上吻著她,熾熱而濃烈。
    迷迷糊糊間褚恬想起還沒洗澡,她踢了踢徐沂,含糊不清地說:“先洗澡……”
    徐沂鬆開了她,在玄關這個狹小的空間,二人的呼吸和心跳聲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徐沂聲音低啞地在她耳側問:“完了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可褚恬幾乎是秒懂,她紅著臉別過頭:“沒有!”
    徐沂要是信她,那才怪了。
    臥室裏,褚恬憤憤地被壓坐在他腿上,她有點小潔癖,不想在沒洗澡之前做這種事。可這個時候她才算真正體會到徐沂的霸道之處,他根本由不得她動彈。
    褚恬有點想哭,這種感覺在他進來的時候尤為明顯。他們之間差不多隔了兩三個月沒做了,彼此又都算不上熟手,她身為女人,少不了要受些罪。她蹭到徐沂懷裏,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幾乎是撒嬌地求他:“老公,難受。”
    徐沂沒有說話,隻是將她放回到床上,俯下身吻住她。下麵的動作放慢了一些,直到感覺到褚恬慢慢接受了他,才又恢複之前的力度。
    如果忽略褚恬承受不住時的悶哼,整個過程像極了一部默片。徐沂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唯一的安撫就是吻,可褚恬卻切切實實感受到了獨屬於這個男人的力量,最後到極致時,她感覺自己渾身暖得幾乎要融化了一般。
    她用僅有的一點意識叫出他的名字:“徐沂……”
    一場莫名其妙的架吵出來的火讓某人壓著褚大美人做了兩次,結束的時候,褚恬倦極了,匆匆洗了個澡,就趴回床上,腦袋埋在枕頭裏,一動也不想動。
    徐沂任由她躺了一會兒,然而扳住她的肩膀,將她轉了過來,抱進懷裏。過了片刻,褚恬恢複了力氣,伸出一根手指,探入某人洗完澡出來套上的八一無袖背心,在他胸前,輕輕描摹他的人魚線。
    “你猜我在想什麽?”她啞著嗓子問。
    徐沂“嗯”了一聲,尾音微微上揚。
    “我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你就像男主角一樣,被俘虜八年,放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抓著老婆——”
    徐沂笑了,終於開口說了句話:“相比之下,我還是要克製一些吧?最起碼給你做了好幾天的飯才動手。”
    褚恬“哼”一聲,踢了他一下:“那也還回來了……”剛開始她都快疼死了。
    “下回輕點。”
    “你猜我信你嗎?”
    某指導員又不說話了,褚恬戳了戳他,無奈地歎息一聲。徐沂抓住她作亂的手指頭,低聲說:“不鬧了啊,除非你今晚不想睡覺了。”
    感覺到這人被她挑逗得好像又來了勁,褚恬安靜了幾分鍾,之後想起什麽,又搖了搖他胳膊:“那兔子呢?”
    怎麽還忘不了那兩隻兔子?說起來這兩兔子還是他給她抓出來的,這根本就是自作孽!
    “帶。”徐指導員說。
    “什麽顏色的?”
    “粉。”
    “嗯。”褚恬開心地在床上扭了扭腰,不小心蹭到徐沂又被他扣住了,她回抱住他,說,“看見它,你就能想起我了。”
    “……”
    原來,是這個意思。徐沂後知後覺,失笑不已。
    感覺回來休假之後,整個人一鬆懈,腦子也不如之前轉得快了。為了這點事鬧一場,不過還好,彼此都沒吃虧就是了……
    經過昨晚這麽一鬧,第二天訓練的時候,褚恬明顯有些精神不濟。然而,心情卻是極好的。用馮驍驍的話來說:一看就是被男人滋潤過的。
    褚恬笑眯眯著回應她:“沒錯,氣色好到根本不用化妝,好到沒朋友。”氣得馮驍驍差點跳起腳來掐她脖子。
    褚恬現在已經完全將比賽的事拋在腦後了,滿腦子想的都是趕緊結束訓練,她好跟老劉請兩天假。她已經計劃好幹什麽了,看電影、逛街、美容,而且都是在老公的陪伴下。她要好好享受下已婚的感覺。
    許是因為她的心不在焉,這天訓練走正步的時候明顯落後其他人一步,導致整個排麵沒有標齊。教官在一旁看著,點名批評了她一句,褚恬趕緊集中注意力,擺開雙臂,跟著隊伍往前走。
    基礎科目訓練結束之後,教官將整個隊伍帶到了靶場,開始訓練射擊。這是最讓褚恬頭疼的科目了,場地濕漉漉的,每天趴在那裏把衣服弄得泥濘不堪不說,而且她還總是打不好。不光她一個人這樣,組裏其他女同事也是如此。相比之下,男同事組就順手多了。
    由於差別過大,射擊訓練是男女分開訓,負責褚恬她們這一組的教官是個二級士官,看上去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可訓起人來毫不留情,幾天下來,女同事們怨聲載道。
    來到靶場之後,男同事組先練,褚恬她們站成一排,在後麵等候著。天空下著小雨,飄到臉上,打濕了劉海兒,黏黏地粘在臉上。隻站了一會兒,褚恬的思緒就飄遠了,正在腦子裏琢磨著晚上徐沂會給她做什麽好吃的時候,胳膊忽然被人碰了碰。
    是馮驍驍。
    褚恬警醒地看了教官一眼,見他注意力都放在前方打槍的人身上,便不著痕跡地往馮驍驍那兒靠了靠,聽她說:“恬恬,你看兩點鍾方向站的那個人怎麽那麽眼熟啊?”
    順著馮驍驍所說的方向,褚恬看見一個身高挺拔、身著夏常服的男人正在那兒站著,側首注視著靶場。雖然看不見他的正臉,但這男人給人的感覺太熟悉了。褚恬微眯了下雙眼,意識到那人是誰之後,兩眼驀地發亮,簡直想跳起來!
    是徐沂!難怪他昨晚問她在什麽地方訓練,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隻不過,他是怎麽進來的?
    馮驍驍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她:“是你男人?”
    褚恬顧不上回答,因為徐沂向她這個方向看過來了。她無比激動地向他揮了揮手,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兩步,還沒看到他有所反應,身邊就傳來一聲冷喝:“站住!”
    是那個冷麵的教官!褚恬腳步一頓,心想完了,太得意忘形了,都忘記身旁還站了個教官!
    回頭一看,馮驍驍正衝她擠眉弄眼。褚恬悻悻地站了回去,尷尬地抓了抓頭發,再望向徐沂時,發現他正看著她,似笑非笑。褚恬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就見他真的笑了起來。
    雖然知道她會惱,但見她那副委屈的樣子,徐沂還真是有些忍不住。輕輕笑了兩聲,肩膀就被人猛拍了一下。
    “喲嗬,你怎麽過來了?”
    徐沂回頭一看,看見老熟人,雙目微動,嘴角不自覺地揚起,“這怎麽說也算我娘家了,怎麽就不能過來?”
    “稀罕啊,老長時間沒見你了。”老熟人大笑。
    給西汀公司新入職員工訓練的部隊就是徐沂軍校畢業剛下部隊時待的地方,b軍區總部機關直屬警衛連。這地方清閑,每天都是給領導添茶倒水,送送文件。徐沂在這裏工作了半年就待不住了,直接打報告申請調到了基層,也就是b軍區某集團軍t師師屬偵察營。
    調走之後徐沂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主要是工作太忙,但聯係一直未斷。徐沂看著身旁這個所謂的老熟人,他姓張,二人是同一批下來的軍校學員,現在一個坐到了總部機關警衛連連長的位置,而一個還在基層連隊摸爬滾打。差距嘛,自然是有的,傻子都知道哪裏舒服自在。然而,徐沂也沒感到有多後悔。
    “你老看著我幹嗎?說說,到底是為什麽來的,也不知會一聲,別的我不敢說,好歹給你整一箱酒接接風啊!”張連長說。
    徐沂笑了笑,向靶場示意:“我老婆在西汀公司,也參加了這次軍訓。”
    “什麽?”張連長睜大眼睛,“你小子結婚了?我怎麽不知道?是哪一位?”
    徐沂指了指站在最邊上的褚恬,被教官訓了之後,她正努力裝作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當然,也有可能是生他氣了,故意不看他。
    張連長看清是誰後,一拍大腿:“是她啊,褚恬,對不對?”
    徐沂有些意外:“怎麽,就這麽出名?”
    張連長哈哈一笑:“沒辦法,人長得太漂亮了,就算穿一身迷彩綠那也迷倒不少人啊!”
    徐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覺得自豪,隻是此刻,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家那位在人群中太紮眼了。
    見他不說話,張連長這個打了二十七年光棍的老男人終於也意識到在別人麵前這麽說人家老婆似乎不太好,連忙打哈哈道:“怎麽樣!結婚的感覺如何?”
    徐沂微微一笑:“隻能說,比讀《孫子兵法》還長見識。”
    “你小子!”張連長又大笑起來,眼睛看向前方,更樂了,“哎哎,好戲來了!”
    所謂的好戲,就是該女子組上場打靶了。而女子組派出的第一個人,正是褚恬。
    褚恬趴在射擊墊上,正在往槍裏壓教練彈。收拾好槍支之後,擺出了臥姿射擊的姿勢。
    張連長見狀“嘖”一聲:“別的不說,這姿勢看起來還挺標準的。”
    徐沂沒說話,視線卻一直在注視著褚恬。從他這個方向看去,並不能很真切地看清她的表情。本欲往前走兩步,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隻見教官半蹲在褚恬一側,對著她大聲下達了射擊的命令。全靶場的人就等著聽那一聲響了,然後褚恬卻遲遲沒有扣下扳機。
    教官有點著急了,向張連長和徐沂所在的方向看過來一眼,又對褚恬喊:“想什麽呢,射擊啊!”
    在教官的迭聲催促下,褚恬打出去了第一槍,不出所有人的意料,這一槍打得很不好,跑靶了,而且跑到了九霄雲外,靶紙上一個洞也沒留下。
    教官這下是真急了,畢竟連長輕易不來訓練現場,他還想表現一下呢,結果讓褚恬一槍就給搞砸了。他鼓足了氣,喊道:“再來!”
    褚恬被他喊得耳朵疼,她不滿地嘟了下嘴,順帶又瞪了在不遠處看熱鬧的徐沂一眼。結果呢,那人笑得正歡。褚恬頓時就懊惱極了,她十分想在眾人麵前表現一下,可實在是力不從心啊!果然,不出意外地,第二槍又跑靶了。
    教官說不出來話了,隻等褚恬跑第三靶了,結果這位姑奶奶“噌”地一下從地上爬起來,端起槍,“唰”地指向了不遠處的張連長,還有另外一個男軍官。這回,在場的人可都傻眼了,除了被對準的那兩個人。
    張連長忍不住就樂了:“老徐,你家這位可有點意思啊!”
    “看來我今天不該來。”雖是這麽說,可徐沂眼角眉梢卻都是笑意,他看向張連長,“怎麽樣,給個麵子?”
    張連長瞬間了悟,賣萌似的捂住了雙眼:“我就當看不見。”
    徐指導員笑了笑,下到場地裏,徑直走向褚恬。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因好奇這個男人的身份而竊竊私語著,隻有馮驍驍淡定地站在一旁,因為她早就知道了。
    徐沂走到褚恬身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問她:“還打不打?”
    褚恬故作委屈道:“我老跑靶。”
    “趴下。”徐沂抬抬下巴。
    褚恬眨眨眼,特別聽話地趴回射擊墊上。徐沂見狀,半跪在一旁,先是校正了一下她的槍支,之後彎下腰將槍瞄準,對齊三點一線後,他讓到一旁,把穩槍支,把扳機留給了褚恬。等了許久不見她有動作,他微眯了下眼,看著她:“還傻愣著?”
    褚恬此時此刻的心情隻有“簡直了”三個字能形容,她抑製住抱住老公啃一口的衝動,腮貼在槍支木托一側,用力扣下了扳機,以這種方式連打了三次。五發過後,報靶員報靶,二十六環。比之前男子組有些人打得還要好!
    圍觀的人又炸鍋了,誰能料到還能這樣打槍?聰明點的,一聯想褚恬已婚的事實,估計多少有點猜到了。而早已知情的馮驍驍也忍不住有點激動了,滿腦子都是恬恬她老公可真帥啊!
    褚恬爬起來,一臉的得意掩都掩不住,可嘴上仍是不饒人:“你不是看熱鬧看得正開心嘛!”
    徐沂表情一本正經道:“我晚上還想躺在床上睡。”
    “……”褚恬臉紅了,“……呸!”
    褚恬歡歡喜喜地跑回隊伍裏,完全不管馮驍驍對她的揶揄。
    而冷麵教官卻糾結了,他到底該不該算褚恬作弊呢,這可是當著連長的麵啊!思及此,他看向張連長,想征求下他老人家意見。然而張連長和剛剛那位“英雄救美”的男軍官已然走遠了,揮揮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因為這次“射擊事件”,之後的訓練褚恬她們輕鬆了不少。隻是在最後的射擊比賽中,她們組的成績很不理想,排在倒數第二位。幾個女孩子卻忍不住抱在一起歡呼,看得一旁的冷麵教官抽抽嘴角。至於這麽高興嗎?就因為不是倒數第一?
    訓練結束這天,她沒讓徐沂來接她下班。換回日常的衣服,她直接坐車來到離家最近的一家菜市場。她之前已經跟徐沂聲明過了,為了表示他對她射擊比賽的耐心幫助和“特別”指點,她下廚做頓大餐給他吃。
    徐沂很清楚她的廚藝,所以基本上沒抱有太大希望。可他向來不會打擊人的積極性,便鼓勵了她幾句。褚恬太清楚他這副德行了,所以早就在網上查好了菜譜,對照著菜譜一一采購。
    正當她大包小包拎著在菜市場擁擠的人群中艱難地前行時,突然感覺到手機響了。褚恬不耐煩地趕緊找了個空閑地方把東西放下來,然後掏出手機,一看是一個本地的陌生號碼。
    褚恬一般是不接陌生號碼的,所以直接按下了拒聽鍵。然而沒過多久,那個號碼又打過來了,褚恬猶豫了下,接通了電話:“你好,請問你是誰,找我有什麽事?”
    那邊似是聽出來她接電話的心情不佳,稍稍一頓,才問:“這是褚恬的電話吧?”
    咦?還知道她的名字。褚恬趕緊回道:“我是褚恬,您是?”
    “看來沒打錯了。”那邊說,“我是徐沂的媽媽。”
    褚恬腦子飛快一轉,理清了她跟她之間的關係。徐沂的媽媽——那豈不就是她的婆婆?
    褚恬隻感覺耳邊“轟”的一聲響,險些拿不穩手機,聽到那邊“喂”了一聲,立刻回到電話線上:“喂,喂,阿姨——不,媽,是我,我是褚恬。”
    “我知道。”徐沂的母親宋可如語氣淡定輕鬆地說,“沒打擾到你吧?是不是在忙?”
    “沒有。我在買菜,可能有點吵。”
    “買菜嗎?”宋可如笑了下,“我就在你們家附近,方便的話,能不能見個麵?”
    褚恬拎著東西來到小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時,宋可如早已經到了。像是怕褚恬找不見她,她專門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好讓她一過來就能看見她。
    然而褚恬卻是遠遠地一眼就認出來了,因為宋可如的氣質太過獨特。她安靜地坐在那裏,並不四處張望,麵前隻放了一杯溫水和一本書。那大約是她的習慣,等人的時候有點事做,把時間利用得恰到好處。
    褚恬下意識地從包裏掏出隨身鏡照了照自己,依舊如往常一般漂亮,隻是這幾天訓練的時候常常被太陽曬,她疑心自己的膚色不如之前白皙。微微有些懊惱,褚恬把頭發捋順之後,拿好東西,慢步進了咖啡廳。似是有心靈感應一般,褚恬走進去的時候,宋可如正好抬起頭來。目光在她身上一頓,嘴邊露出輕柔溫和的笑。她合上書,像經常見麵的朋友一般向她招招手:“恬恬,這裏。”
    原來,還記得她名字啊!褚恬竊喜,下意識理了理頭發,走了過去。
    “您久等了吧?”褚恬落座,將東西放到一邊。
    “無妨。”宋可如說,聲音不大,卻清晰有力,“我今天在附近的學院有個講座,正好想起你們就住在這裏,所以就想過來看看。看你滿頭汗,跑過來的?”
    褚恬吐舌一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累著沒?先喝點水。”
    宋可如端起麵前的銀壺,就要給她倒水。褚恬連忙站了起來:“不麻煩您了,我來吧。”
    說著,她趕緊接了過來,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水。抬起頭時,發現宋可如正笑著盯著她看。褚恬竟微微有些緊張,為了避免不自在,她對宋可如說:“這裏的摩卡不錯,您要嚐嚐嗎?”
    宋可如搖搖頭:“喝不慣那東西。”
    褚恬原本想點一杯,但聽到這句,便作罷了。雖然在她與宋可如僅有的兩次見麵中,宋可如都待她很和善,但不知怎的,褚恬還是有些怕她,原因大概跟宋可如的職業有關。宋可如是大學老師,是受人敬仰的教授。而褚恬從小到大學習都不怎麽拔尖,對老師這個職業還是有一絲畏懼。
    審視一番褚恬,宋可如說:“剛剛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在幹什麽?買菜?”
    “嗯,準備等會兒回家做飯。”說著褚恬眼睛一亮,“您也一起來吧。就是……我廚藝不好,您別嫌棄。”
    宋可如輕輕笑了兩聲:“不了,我就是來看看你。今晚還有一些事,改天你跟徐沂到家裏來,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好的。”褚恬一口應下,斟酌了下,臉紅地加了句,“媽。”
    宋可如有些許恍惚,她喝了口水,鎮定了下說:“恬恬,徐沂回來了嗎?”
    “啊,回來了。有一周了呢。”想起什麽,褚恬說,“我之前還跟他說回家裏看看,可是他說您二老最近比較忙,等過段時間再……”
    宋可如微蹙眉頭。什麽忙,那明顯是借口。然而她在兒媳麵前是不會拆兒子的台的,隻說:“前段時間是比較忙,現在好些了。而且如果你們回來,有事我也會推掉的。”
    褚恬甜甜地笑了下:“謝謝媽!”
    兩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話題,褚恬漸漸放鬆了下來,而宋可如也放下了那懸了近半年的心。這個兒媳,她在他們兩人領證之前,隻見過兩次麵。一次是領證的前一天,一次是領證的後一天,之後就再也沒見過。
    當然,她也十分理解褚恬。一來她考慮到褚恬重病的母親,她要在老家照顧,無暇他顧。二來,大概就是她那一次和徐沂來到家裏時,相處得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糟糕。大概也是這一點,讓這姑娘有所顧忌了吧。還有一點,那就是她的兒子徐沂了。
    想到這,宋可如忍不住在心中苦笑。這個兒子啊,從小都跟他們不親近,到了現在,他大概連家門都不願意進了。
    收回思緒,宋可如抬頭,視線在褚恬的眉眼間流連,她低聲問:“恬恬,我問你一個問題。”斟酌了下措辭,她說,“你呢,想讓徐沂一直這樣留在部隊嗎?”
    話音剛落,就見麵前的女孩兒被剛喝進嘴裏的水嗆住了,她咳嗽了好幾聲,大著聲音反問:“您說什麽?”
    徐沂來到軍區總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5點,距離褚恬下班還有半個小時。
    她昨晚交代過,說今天要做頓大餐請他吃,但不許他在旁邊看,所以他就開車出來溜達了,趕6點半前回家。說起來,徐沂還是有點擔心的,他怕家裏那位女人再出點什麽狀況,保不齊把廚房給燒了。
    將車停在總院門前,徐沂邁步向裏麵走去。他今天穿了身軍裝,渾身都感覺自在了,而且置身人群並不覺得突兀,畢竟這裏是軍區總院。
    他是來這裏看一位戰友的。他們兩個人是軍理工同一級同一區隊的畢業生,而且之後又分到了同一個軍區,這戰友情誼自然深厚。前段時間這位老戰友在演習中受了傷,他趁著休假,特意來看望。
    然而,徐沂來得不巧。他到的時候,正見負責他戰友那個病房的護士在跳腳,說沒見過這樣的病人,傷還沒好呢,就敢偷偷跑出醫院去。
    徐沂倒不怎麽意外,這像是那人心血來潮的作風。隻是這樣一來,他就算是白來一趟了。
    站在門口等了將近半個小時,老戰友還沒回來,徐沂決定先回家了。然而路過電梯的時候,看見緩緩往上升的數字,他頓住了腳步。猶豫了下,他按了上行鍵,乘電梯來到了十樓。
    孟凡就住在這一層,而且想必此時還在。徐沂並不打算再去看她,隻是不知怎麽就上來了,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在十樓轉悠了一會兒,徐沂打算去找方哲,然而還沒到方哲的辦公室,他就見到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
    孟玉和——孟凡的父親。
    二人麵對麵碰見的時候,都愣住了。徐沂反應較快,一聲“伯父”還沒叫出口,就見孟玉和一拍大腿,一臉著急地對他說:“你怎麽過來了?”
    徐沂一怔,下意識地說:“我過來找……”
    “別找了!”孟玉和急急地打斷他,“趕緊走,別讓孟凡看見你!”
    已經晚了。這句話剛剛說完,孟玉和就聽見女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爸爸,你別走那麽快,我都跟不上你了。”
    孟凡說著,出現在轉彎處。她依舊穿著病號服,頭發被挽至耳後,手裏提著餐具在看到徐沂的那一刻全部掉到了地上,哐當作響。
    此時此刻,孟玉和死了的心都有了。他擋在孟凡麵前,對徐沂說:“你趕緊走!算我求你,趕緊走!”
    徐沂也不想這樣出現在她麵前,他想趕快離開,可是雙腳像是釘在地上,挪不動腳步。他看著麵前的孟凡,隻覺得十分陌生,許久未見,她已經瘦得不像樣了,說話聲音也那麽沙啞。徐沂還記得那時的孟凡,長得漂亮高挑,說話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唱起歌來也很好聽。
    孟玉和見徐沂站著不動,急了,也顧不得什麽禮節,用手推著他攆他走。徐沂也猛然回過神,轉過身快步離去。
    然而孟凡卻突然尖叫一聲,不管不顧地就要衝上來。孟玉和趕緊回過身攔住女兒:“孟凡,認錯人了,認錯人了!”
    “不是,是他!爸爸,爸爸你放開我!”孟凡大叫著,驚動了走廊裏所有的人,都出來看熱鬧,她卻渾然不覺,拚命地掙脫孟玉和的手,對著徐沂的背影喊,“你別走!你別走!”
    徐沂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沒有絲毫停留。腦子裏仿佛都空了,隻能聽見孟凡的聲音,聽見她的大喊大叫。他夾雜在眾多人中坐電梯到了一樓,可她的聲音仿佛仍在耳邊回蕩。徐沂麵無表情地上了車,關緊了車門。置身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他仿佛才能得以喘息。
    他靜坐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聲音終於消失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卻感覺到渾身都在顫抖,襯衣早已濕透脊背,有一種無力感在全身蔓延。
    “丁零”一聲,手機響了,是孟玉和發過來的短信:“徐沂,我知道我們沒臉說這話,但是還是請你以後不要來看孟凡了。”
    凝視這條短信許久,徐沂動手將它刪除。他握緊方向盤,感覺到魂魄已歸位,才敢啟動引擎。
    褚恬回到家的時候,徐沂尚未回來。她將東西放下,連忙招呼宋可如進門。
    宋可如換了鞋,轉過身打量了整棟房子。她上一次來這裏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徐沂剛調到b軍區t師沒多久。一個基層小排長,事多人忙,基本不怎麽回家,即便是回來,也多半是來這裏。
    這套房子,是她和丈夫結婚幾年後買的。後來因為生意越做越大,有了閑錢,再加上她想住得離工作的地方近一些,就在市中心另買了一套。這套老房子沒舍得賣,一直留了下來,甚至都沒租出去,直到徐沂搬進來。
    上一次她來的時候,這房子跟之前他們住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看得出來,徐沂對裝修房子那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這一次來,明顯不一樣了。家具齊全,色調溫馨,有點過日子的味道了。宋可如問褚恬:“房子是徐沂跟你一起裝修的?”
    褚恬正在廚房燒開水,聞言道:“方案是我們兩個一起定的,後期工作我負責,他不是剛調到裝甲團沒多久嘛,比較忙……”
    宋可如在沙發上坐下,摸了摸麵前擦得光可鑒人的茶幾,微微一笑:“你倒是遷就他。”
    褚恬把泡好的茶端給宋可如,笑著說:“今晚在這裏吃吧,我做飯快點,不耽誤您晚上的事。”
    “不了。”宋可如柔聲拒絕,“你別忙活,我就是過來看看,馬上就走。”
    她將所有的房間都打量個遍,出來對褚恬說:“這房子是老房子,有些年頭了,水電什麽的你可要注意。沒什麽問題吧?”
    褚恬讓她放心:“有問題也都讓徐沂處理好了,這點事都幹不了,我還要他幹嗎?”說著,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宋可如看著她這張年輕洋溢的臉。這就是她兒子徐沂的妻子,雖然跟她設想的並不一樣,但現在看來,並不算太壞。隻是,當她想起剛剛在咖啡廳她問出那個問題之後,褚恬給她的回答時,又覺得這個女孩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單純。思緒萬千,宋可如的心情一時很複雜。
    “媽媽,還要加點水嗎?”
    褚恬的聲音將她喚回神,宋可如神色緩和。“不了,今天下午喝了不少了。”她看了眼腕表,“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你和徐沂有時間回家玩。”想了想她又補充,“徐沂不在的時候,你也可以常過來。家裏沒什麽別的人,隻有我和你爸爸。”
    “好!”褚恬甜甜地應道。
    宋可如點了點頭,拎起包就要離開。在玄關換鞋的時候,她突然聽見樓下傳來了腳步聲。節奏和步速是如此熟悉,她愣住,回過頭去看褚恬:“這是?”
    “是徐沂。”說著褚恬吐吐舌,“本來還想趁著他沒回來之前把飯做好,結果到現在還沒開火呢……”
    宋可如已經完全聽不清褚恬在說什麽了,隔著一道門,她甚至能聽見徐沂拿鑰匙的聲音。手比大腦快一步,她搶先開了門。
    門從裏麵開了,這並不讓徐沂感到意外。然而,看著麵前的人,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他的神色陡然轉冷。
    宋可如被他這麽一看,心頭猛地一跳。穩下來之後,又有些怒意。好歹也有三個多月沒見了,她是幹了多麽十惡不赦的事,讓他一看見自己就不給好臉?
    母子二人暗自僵持著。不過,由於徐沂生氣的時候很少會從麵上表現出來,所以褚恬壓根兒就沒注意到母子二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她挽住宋可如的胳膊,對徐沂說:“回來啦?正好。我剛還留媽吃飯呢,隻是她不答應,你幫我說說。”
    徐沂眉間微動,直接繞過宋可如進門,換了鞋之後問褚恬:“飯做好了?”
    “還沒。”
    “那還怎麽留客?”徐沂看了宋可如一眼,又說,“媽她今晚還有課,別給人耽誤了。”
    宋可如眼睛微眯起來。從來都沒關心過家裏,更別提她的工作,現在又知道她晚上有課了?即便知道這隻是個借口,而她確實也不會留下,但這話從她兒子嘴裏親口說出來,宋可如就有些不高興。
    她踩穩鞋跟,以母親的姿態問他:“回來幾天了?”
    “一周。”
    宋可如一聽,火又起來了:“回來這麽長時間,不回家也就算了,打個電話讓我們知道一下也不行?哦,是怕我過來打擾你,是吧?”
    她刻意用了“你”這個字眼,是怕褚恬聽了多想。
    “怎麽會?”徐沂看著她,表情很是平靜,“我回來第二天就在公司見到爸爸了,怎麽,老頭子沒告訴你?”
    宋可如要反駁的話全被堵了回去,她細細一想:這個老頭子,還真沒跟她提過!
    徐沂見狀,微微笑了下。之後回過頭,對褚恬說:“今晚晚飯我來做,就不能指望你。”
    如果放在平時,褚恬多半會以為徐沂在跟她開玩笑。可現在,即便她再傻,也看出這對母子間的不對勁了。可她攔不住徐沂,也不知道該對宋可如說什麽。
    宋可如心裏是很生氣的,可良好的教養讓她把火氣給壓下去了,她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對著大門發了一分鍾的呆,褚恬忍不住了,回到廚房,來到徐沂麵前:“你幹什麽?幹嗎那樣對媽?”
    徐沂正在洗菜,嘩嘩的水聲作響,他頭也沒抬。褚恬走過去,一把擰住水龍頭:“我在問你話!”
    徐沂看了她一眼:“我怎麽對她了?”
    “真當她傻子呀?”褚恬撇撇嘴,“處處跟她對著幹啊,分明就是趕她走的樣子。”
    徐沂沒有說話,擰開水龍頭,繼續洗菜。
    相處時間久了,褚恬也了解點他的脾氣了,不高興的時候他通常不會發火,但別想聽他說一句話。褚恬讓自己鎮定下來。“今天我買菜的時候接到媽的電話,說正好在家附近,想跟我見一麵,我就去了,你有什麽不高興的嗎?”
    “沒有。”
    “那你是遇到什麽事了?”
    “沒有。”
    她放心了,想了下,有點不確定地問:“那你是不願意讓我跟媽見麵?”見他又不吭聲了,褚恬有點著急,捅捅他胳膊,“說啊,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說了沒事。”徐沂的聲線依舊溫和,但細聽的話,語氣比之前要重了些。可見,他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褚恬留在原地,不再說話。徐沂越過她,去取外麵的食材,回頭見她依然站在那裏,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態度有些不對。
    他想了想,試著跟她解釋:“恬恬,雖然她是我媽,但你不用刻意去討好她。她怎麽樣,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
    褚恬猛地抬頭,有些難以置信地反問:“你覺得我剛剛是在討好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你剛才就是這樣說的!”褚恬大步走過來,站在他麵前,揚起脖子,又一次問,“你覺得剛剛我那樣做是在討好她?”
    徐沂就是再不明白這句話怎麽就挑動了她的敏感神經,也知道再這麽爭論下去非得吵一架不可。他讓自己冷靜下來,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褲袋裏的手機響了。他取出來一看,是團裏的軍線打過來的。
    休假時間打來,那一定是有急事了。
    徐沂眉頭微皺,對褚恬說:“我先接個電話。”說著轉身去了與小臥室相連的陽台。
    褚恬一個人留在客廳,透過鏡子看到雙頰通紅的自己,覺得有些可笑。她清楚,不值當生氣的,可聽徐沂那麽說,她心裏還是冒火,有些話忍不住就說了出來。
    從下午見到宋可如起,她就應付得很小心。之前領證的時候,她見過他父母一次。他的父親徐建恒,聽到他們領證的消息時,當著她的麵給了他一巴掌。而她母親站在旁邊,一句話也沒有說。從那時起,就知道這兩個人對他們這樁婚姻的態度了,也明白徐沂與父母之間的關係不算好。
    而今天與宋可如見麵之後,她的這種感覺沒有消失,反倒更明顯了。因為宋可如試探了她,問她:“想讓徐沂一直留在部隊裏嗎?”
    褚恬在跟徐沂結婚之前,從未聽他提起過家裏的事,她隻多少聽他之前的搭檔程勉說起過,徐沂的家庭條件很好,一直反對他當兵。所以聽到宋可如這麽問,她有些犯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過,她自認不是一個笨到家的女人,知道這個問題是徐沂與家庭的重大分歧所在,除非他本人改變想法,否則永遠無法達成一致。這個時候,她當然會選擇站在老公這邊了。當時她心裏還有點小興奮,覺得像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可又怕宋可如接著再深問下去她應付不來,便趁機提出請她來家裏看看。
    她自覺自己做得夠好了,沒想到在徐沂這裏,反倒成了討好別人。他是真笨還是假笨?她即便是對宋可如態度殷勤了些,那也是因為她是他的親生母親!否則——說難聽點——他們怎麽樣關她何事?這人怎麽就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她在討好誰?
    越想火氣越大,褚恬進了衛生間,接滿了一臉盆水。雙手掬起一捧水,撲到臉上,給自己降溫。嘩嘩的撩水聲聽起來很解氣,褚恬用力揉了揉臉,又屏息在水裏泡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長出一口氣。
    滿臉的水珠遮住了視線,不過褚恬還是看見了站在衛生間門口的徐沂。他已經接完電話,不知道站在那裏多久了。
    褚恬沒理他,用毛巾擦了擦臉,轉身就要出去。
    “我有話跟你說。”徐沂伸手攔住了她。
    褚恬別過頭說:“別解釋啊,現在不想聽。”
    徐沂微歎口氣,對褚恬說:“恬恬,我休假就快結束了,我們不吵架了,行不行?”
    “誰吵了?你吵了,還是我吵了?我吵什麽了?”褚恬斜睥他一眼,拿話嗆他。
    得,又扯回到原話題了。徐沂覺得現在不是個跟她談話的好時機,說不了幾句,又得吵起來。頭隱隱有些發脹,他帶點疲倦地對褚恬說:“好吧,當我沒說。”沒說就沒說!
    水將衣服打濕了。褚恬回到臥室換了居家服,之後整個人趴上了床。
    已經快到晚上7點了,可她還沒有吃飯。她禁不起餓,一餓胃裏就難受。而且今天還訓練了一整天,渾身骨頭累得仿佛要散架。再加上還要受宋可如和徐沂的氣,褚恬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撒氣一般蹂躪了會兒枕頭,之後力氣散盡趴回到床上的時候,又稍微有些後悔。
    剛剛徐沂那樣,明顯就是來跟她服軟,給她台階下的。她嘴怎麽那麽欠,那麽忍不住啊,直接下來不就好了,幹嗎還非要刺人兩句?他待不了兩三天就要走了,到時候就眼不見為淨了啊!這麽想著,褚恬感覺自己胃疼得更厲害了,連帶鼻子也酸酸的。
    她在房間裏鬧情緒的這段時間,外麵一直有動靜。徐沂好像在忙著什麽,卻從沒見他進臥室。褚恬餓得實在頂不住了,隻好從床上爬起來。她在心裏打定注意,他要是跟她說話,她一定不能理他。做好心理暗示之後,她穿好鞋,站起身正要出去的時候,房門從外麵打開了,徐沂走了進來,手裏還端著一碗麵。
    “起來了?”他看她,“正好吃飯。”
    正在褚恬猶豫要不要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時候,他把麵遞了過來,是她最愛的打鹵麵。木耳青筍配雞肉片炒成的澆頭,上麵還鋪了刀切的胡蘿卜絲和黃瓜絲,吃起來香甜潤滑、清爽可口。
    要不,就這麽下了吧?味蕾實在經受不起這樣的誘惑。
    她抬頭看著徐沂,這人見她望來,微微挑了下眉毛。褚恬假裝冷著臉,接過了碗,果然就見徐指導員嘴角微揚。褚恬不禁懊惱,著了他的道了,知道她經不起餓還拿美食來誘惑。
    褚恬拌好麵,跟著他走了出去,還沒到飯桌上就忍不住嚐了幾口,果然非常好吃。她坐在桌子前,細嚼慢咽著。看著徐沂忙來忙去地收拾家裏,身上還穿著軍襯和軍褲,她這麵都快一碗見底了,他還沒過來吃。褚恬隻好問他:“你不吃嗎?”
    “等會兒,馬上就好。”
    他的聲音從臥室裏傳來,等他出來的時候,手裏多拿了個迷彩包。徐沂將包放在茶幾上,就開始往裏麵裝東西。
    褚恬看到時,愣了下——他在收拾東西?
    有什麽不好的預感從腦子裏一閃而過,她放下碗筷,直接走過去問:“你收拾東西幹什麽?”
    徐沂看她一眼,又低頭繼續收拾。“接到團裏電話,說有急事,讓我今晚趕回去。”頓了下,他又補充,“是真的有急事。”
    褚恬惶然:“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光顧著生氣了。”
    “……”
    哦,他是說了,他說,休假快要結束了……
    褚恬在一旁呆了幾分鍾,突然想起:“今晚怎麽走?現在已經沒車了。”
    “團裏有車來市裏,順道把我接過去。”
    聽他這麽說,褚恬明白,他今晚是一定回去不可了。一瞬間剛穩下的心像是又被一雙大手給抓了起來,肆意揉捏,她覺得難受得要命。然而這一刻的神誌卻是出奇地清醒,她轉身去了書房,用一個超大的塑料袋提了很多東西出來。
    徐沂看她提得吃力,趕上前接了過來:“這是什麽?”
    “是給你帶到部隊的。”
    徐沂下意識地說:“帶不了這麽多——”
    褚恬沒聽,頭也不抬地往包裏麵裝,裝不下的就讓他拎著走,反正有車來接。徐沂知道她的固執性子,便也不再阻止。
    收拾好東西,二人安靜地坐在餐桌前將晚飯吃完,褚恬起身去廚房刷碗,整棟房子安靜得隻有細小的水流聲和碗碟碰撞時的清脆響聲。褚恬洗得有些心不在焉,差點兒打碎一個碗。收拾到一半的時候,透過廚房半開的門,她探頭向外望去,發現徐沂正低著頭在檢查門鎖。
    他回來第二天就將裏麵那層門的舊鎖給換掉了,嫌用起來不保險。還再三跟她叮囑,不論白天還是晚上,不認識的人敲門千萬不能輕易開,哪怕是住在這個院裏的也不行。而她當時正在玩手機,十分敷衍。
    褚恬突然覺得胸腔裏像是塞進去了什麽東西,堵悶得慌。似有什麽要突破束縛一般,她連忙擰上水龍頭,小跑進衛生間,反鎖住了門。
    徐沂感覺到她從他身後跑過,回頭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怎麽回事,手機又響了。是接他的車到了,讓他下樓。掛了電話,徐沂走過去敲了敲衛生間的門:“恬恬,車來了,我走了。”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她的聲音:“哦,路上小心。”
    沒見她出來,徐沂覺得有些不對勁,又敲了幾下門:“你在幹什麽?把門打開。”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傳來她故作輕鬆的告別:“沒什麽,我,我在上廁所呢,你趕緊走吧,不要耽誤時間。”
    徐沂不笨,當然明白她這是在躲他。察覺到這一點,他突然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那好——”過了一會兒,他對著一門之隔的她說,“我走了?”
    他在原地靜立片刻,等不到她的回應,卻又有電話來催。
    徐沂抿唇,說:“恬恬,我走了。”
    說完,他提起東西下樓。
    褚恬躲在衛生間裏,聽著關門聲依次響起,聽著他下樓的腳步聲漸行漸弱。終於,有些忍不住,讓眼淚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