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九 朝飲白露,夕餐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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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秦軍兵鋒再次刺穿楚國的領地,而楚國的心思,也由能保住多少地才能宣告自己有一戰之力轉變為……
    能讓出多少地才能填補狼的胃口。
    一場大戰已是硝煙散盡,落日像一顆血淋淋的心,在烏黑的天空拖出一條條濃稠的血痕,距離戰場五十裏之外的荒野上,扶蘇背著手踱了幾步,一腳踢飛了臥在草叢裏的一枚鐵箭鏃,煩悶地唉了一聲,幹脆仰躺在地上,似乎踢飛箭鏃才能躺好不被紮傷。
    他身後的三四個披紅掛彩的兵丁看到他這副頹愁不禁打起了鼓,自從他們跟了這個神秘的冒險者,雖說波折不斷,但總歸有驚無險。看來這一次,就連他,怕是也過不了這道坎了。
    他們是楚軍偵察伍的斥候,受傷前依然是楚國忠心耿耿、武藝絕人的楚兵。在一次任務中,一個叫做項堅的斥候抓住了這個神秘人,他告訴項堅秦軍即將進犯的動向,項堅將信將疑的把消息匯報回去,卻遭到駁斥。
    後來,在神秘人的堅持下,項堅帶著自己的同鄉以及好友借巡弋為名離開軍營,前腳剛走,秦軍果然發動一場教科書式的夜襲。
    項堅原本想一走了之,神秘人卻苦勸道:如果真的走了,那就會被扣上裏通秦軍的罪名,更加走不了。眾人覺著神秘人說得有理,便在側翼做了虛張聲勢的騷擾。秦軍將領以為楚軍早有防備,便見好就收,一場夜襲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誰知楚君守將反複無常,竟然把責任扣在有功的項堅頭上,項堅一怒之下當著守將的麵打暈要扣押自己的同澤,帳外的同鄉似乎有感應般的策應自己,項堅頭腦一熱,就帶著一票弟兄還有那個神秘人衝出行營,遁入附近的深山老林。
    雖是衝營,項堅卻發現兄弟們隻是把刀刃對著曾經的戰友,並沒有揮刀傷人,那個神秘人還讓自己的弟兄們高喊“戴罪立功”。
    攔阻他們的楚兵也是一頭霧水,項堅一行人無過有功,怎麽反倒要戴罪立功,也不攔阻過甚。這個行營的守將早聽說行軍打仗沒有章法,沒想到還賞罰不分。許許多多的想法在楚軍們的心裏冒出來,分散了原本要阻攔項堅的注意力。
    在項堅看來這一切都是神秘人的安排,而且“戴罪立功”遺憾出來,就能給自己一條退路,隻要能立功,不管多大,那個豬頭將軍也不敢再行無名的懲戒。
    然而,這一舉動再將軍看來卻是冒犯自己的威嚴,他甚至放出話要活捉項堅一幹人等。項堅是講義氣的漢子,自己受點委屈沒什麽,如果平白連累了自家兄弟,他的良心就十分自責。
    項堅把這一切責任都歸咎給那個豬頭將軍,還連連對兄弟們致歉,他的兄弟倒也明白項堅的苦衷,就連那個神秘人也勸他隻要躲在山林裏,楚軍哪怕是搜山,也不可能活捉他們的。
    不出扶蘇所料,楚軍果然派出了小分隊搜山,但斥候出身的項堅一行人憑著經驗以及身手完美的躲過一次次的搜捕。
    再往後,又有幾個分隊,其中也有正經的斥候,即便是照麵,雙方也不敢給對方下狠手,隻是對過兩招就閃身躲遠。一是顧舊情,二是招來更多人將更不好收場。
    這場搜山行動甚至引起了秦軍的注意,秦軍也派了幾隊斥候偵察軍情。扶蘇、項堅的叛軍、秦軍、楚軍就在原本寂靜空幽的山林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小規模戰鬥,三方互有損傷,項堅隻掐死過一個秦國斥候,算是最大的斬獲了。
    事後,扶蘇告訴項堅隻要驚動了秦軍,楚軍一定會收斂搜山的力度,那個豬頭將軍萬萬不敢放火燒山。
    項堅看他又有注意了,趕緊收起水?,問他是不是因為怕暴露目標驚動秦軍,也跟著放火燒山?
    扶蘇仰躺著看了一會雲彩,起身坐直,好為人師的說:不全是。你們那個將軍一直將矛頭對準自己人,他就算想燒山,一定還有明白事理的陽奉陰違。而且再這樣幹下去,你們楚軍的行營的戒備一定很渙散,如果被秦軍發現,後果可比燒山還要吃力。
    項堅問道:我們該怎麽辦?
    扶蘇掰斷了根樹枝,在地上輕描淡寫的畫了幾筆,項堅以為是要擺陣法,仔細的聽他分析敵我三方,結果看半天沒看懂在畫什麽:
    你們的申將軍是豬頭,但他手裏的兵可還是你的兄弟,你的性格我也看出來了,寧可讓他授首也不會讓你的同澤陪葬,我說的對吧。
    項堅:是。
    扶蘇接著說:但是有一點,秦軍那些蠻夫隨時都會來劫營,我們也跟他交過手,不是一般的能打,反正我是打他shou,你能幹掉一個你想想是不是僥幸?
    項堅曾讓一個身手不錯的同鄉去試試扶蘇的身手,結果被扶蘇不動聲色的下了記手刀,項堅至今心有戚戚,再被他這麽一“提醒”,也默認自己是人品爆棚。
    扶蘇不給項堅拒絕的時間,接著說:哦,晚餐做好了,謝啦。哎,是燒雞?都說最近不能生火,你們是不聽勸嗎?哦,埋地裏烤啊,你們真會玩哈。項大哥,來,你功勞最大,你先吃**。
    項堅接過雞肉,盯著扶蘇的畫許久,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行陣圖,這是給一個少女畫的畫像啊,寥寥幾筆,準確地捕捉到了女子的神韻,描出了那燦爛如朝陽般的笑靨以及她顧盼間不易覺察的哀霜。
    任誰看到這畫像,都會油然生出感慨:他一定是時時把她放在心上,時時念著,才會描摹得如此傳神。
    一時間項堅和他的夥伴都麵麵相覷,不知是該問那個女人是誰,還是要問接下來該怎麽辦。扶蘇把身子向後靠去,軟軟靠在樹樁上。他的臉一瞬間老了許多,仿佛這些天積累的疲憊一下子乘虛而入,再一次打碎了他從容的外殼。
    項堅一口雞肉卡在脖頸,沒來及吞下就想說點什麽,結果嗆得滿地打滾,扶蘇趁亂間一腳踏在沙地上用力一抹,隻是一瞬間,女人的畫像消失了,剛才那個哀傷的扶蘇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秦國網站的情報獵手——從容、明智,而且有著銳利目光的扶蘇公子。
    待項堅恢複過來,扶蘇拍著他的肩膀,臉上掛著戰國最優秀的商賈招牌式的微笑:我有個辦法,能保住你們所有人,除了申將軍,林子外那些兄弟的性命可都握在你手裏了。
    扶蘇附耳說了些什麽,項堅吞了一下喉結,又讓小夥伴去拿水,然後壓著嗓子說:你瘋了?詐降?秦國有個瘋子叫白起你聽過嗎?
    扶蘇說道:白起後來自殺,死相淒慘,於是暴秦便有殺降不祥的說法,秦軍雖無人道,但自此不再殺降,這是我們的機會!行營被衝破,咱們連活的機會都沒有,但我們詐降,還有一線生機!
    項堅心裏十分掙紮,他發現眼前這個自稱獵人一樣的家夥儼然成了這個小團隊的軍師,甚至有取代軍師的節奏,而自己隻是一個精神領袖。他有點害怕,這樣不問清楚對方是誰就貿然信任,這樣做的後果能有多慘,他不敢想象。
    如果對方也是秦國的一個斥候,那也太恐怖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項堅甚至不知道該麵對著監視他,還是背對著隱藏自己的恐懼。
    扶蘇心裏也是暗暗打鼓,自從離了齊國,扶蘇輾轉進了楚國,沒了身份的掩護,他打入了楚國的玄家九門的內部,挑撥離間,拉幫結派,把楚國蓄謀已久的秘密部隊搞得一團糟,最後深藏功與名。
    直到扶蘇逃亡,玄家九門這才發現扶蘇的存在,然而扶蘇此時已經風雨兼程的趕去了秦楚的軍事交界區。也就是在這裏,扶蘇再次撿起老本行,幹起了獨立斥候的差事。並且鎖定了項堅,利用他為自己拉起了一支不可忽視的偵查力量。
    接連幾天在刀刃上跳舞,扶蘇不覺疲憊反覺精力十足。他覺得他已經從撫察館與菏華的雙重陰影走出來了,甚至回到了從前那個那個無所不能的扶蘇,事實也證明他確實超常發揮。
    而之後的路該怎麽走,路上會碰到哪些攔路者,往後的一切,都得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