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嗟爾君子,無恒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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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荊軻抱著手臂,麵無表情的說,“那我就不多耽誤了,就此別過”
    甄琰似乎還在猶豫什麽,等荊軻拿回栗木杖,這才挽留起他“壯士留步!”
    “什麽事?”荊軻把碗端在手裏,弓著腰,立即恢複乞丐般的頹廢無神,隻是淡淡的俠客之氣還沒被遮掩過去。
    “小老感念壯士助拳,無以為報。可否賞臉一起吃個便飯?”甄琰態度十分恭敬。
    扶蘇這也起來挽留:“老哥拳腳了得,能不能教我兩招?我也好完成索隆的遺願”
    荊軻看扶蘇的挽留話與尋常人不同,也不便多拒絕,說了一句,“那幫我把那個假山賊綁起來吧”算是答應。
    日薄西山,夕陽下兩個武者就拿著柴火他一招一式慢慢打來,有板有眼,每一劍均是氣完神足,虎虎生風。不像是一教一學那麽簡單,反而更是尋常的街頭打架,隻是荊軻邊打邊指點扶蘇,“持劍要穩,突刺要發力於腰,一看就是基本功沒練好,看著花哨,氣力還不夠呐,還學人趟鏢。”
    扶蘇點點頭,再一次揚柴朝他刺來。這一刺迅捷無比,比之前的劍法更有了幾成火候。荊軻遊刃有餘地格擋著,還不時提點兩句。每一次提點,都讓扶蘇的劍勢變得更加凶猛。他的悟性和基礎,讓荊軻心中頗為驚訝,如果他能專心於武道,那整個秦軍將更加所向無敵。也多虧夜色將至,不然荊軻看到陽光下扶蘇的滔滔王氣,估計也會對扶蘇心生殺意。
    切磋既畢,二人無不滿麵紅光,額頭一層淡淡的汗水,顯然是動用了實力。他看了眼扶蘇,並不問他學會了多少,略擦了擦汗,和他一塊進農舍吃飯。
    農舍很大,像是村長住的。因為明天就要出發,所以就地把家具劈了做柴火,在屋子中間生起火來了。甄琰就坐在裏麵,招呼著兩個人入座。
    扶蘇喝了一口井水,問道:老哥這次去報仇,有幾成把握?
    麵對著仇人之子的提問,荊軻反而無所顧忌,似乎不把他當作複仇之路上的障礙:當然有把握,隻要能看到他,以我的身手,別想留下活口。
    扶蘇、甄琰包括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所說並非虛妄,無不為那個惹到他的正主感到憐憫。
    正當大家都沉默的時候,突然門外發出嘈雜的聲音,馬蹄聲,叫喊聲,嘶鳴聲混在一齊傳了進來,荊軻眉頭一皺,放下手裏的幹糧。砰的一聲,農舍的木門被一腳踏平,一股風吹進來,牆上的黑影沒規律的動了幾下,一個滿臉胡子的光頭大漢,體格不輸虎力大王,左衽敞胸,扛著大刀走了進來,環視了一圈,口氣嘲諷“喲,都吃上了!”一見甄琰,就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陰陽怪氣的說道:“甄琰老兒,穩坐釣魚台啊,要不你給我~”突然聲音陡升八度“~滾出來理論,別躲在廢柴後麵裝龜蛋!”
    甄琰剛要說什麽,荊軻從牆上看到來人是個光頭,背對著來者冷冷說道:“還以為那家夥還能掙開繩子,原來是找甄先生,我說,你跟三門峽山賊很熟嗎?”然後轉過身,才進一步確定自己的猜想。
    扶蘇別有深意的看了看甄琰跟荊軻,之前心裏頭真有這個疑問,沒想到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荊軻居然比自己還早發現這個蹊蹺,對荊軻更是另眼相看。
    甄琰一臉尷尬:怎麽能這麽說呢?
    荊軻咬了一口肉幹:那你幹嘛一直留著我們呆在這個村子裏?
    甄琰似乎被看破了心中之事,居然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麽圓謊,又以求助的目光望向扶蘇。
    扶蘇咳了咳:“那什麽,外麵那個兄弟,有什麽話先進來說吧,如果是替你老大傳話的,也可以讓他進來。”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確實光頭漢子被無視了那麽久,對扶蘇的邀請也是嗤之以鼻,將腳下的門板踢向生火的火堆,擎著大刀作勢要向屋內砍去。
    情況再一次突變,荊軻左手放下幹糧,右手從火邊抄起帶火的柴火,往門外擲去,嘴裏念叨著:連吃飯都不消停,早知道就不多管閑事!也不知道是在說甄琰還是扶蘇。
    牢騷歸牢騷,荊軻對付光頭大漢的招還是那麽出人意料,一個起身一撲用身體壓住飛來的木板,一個打滾已經來到了大漢腳下;大漢先是被突來的火把驚住,停住腳步,用大刀架開火把,看見荊軻近身時,以來不及下刀,身上幾處關節已經被他敲打,一大開大合就是整條肢體的鑽心酥麻。
    扶蘇看著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的比劃下來,徹底摸清了荊軻的路數,原來他是刺客,身形敏捷,不依靠蠻力跟硬碰硬取勝,用鬼魅的身法躲閃對方的進攻,要麽不出手,一出手決不讓人還手,十分強硬。如果一開始就是進攻,那麽防禦者采取十成守勢必然會被攻破,以攻代守也是正中刺客下懷,敗得更快。
    荊軻盤算著快要製服悍匪時,心中一凜,耳邊響起劃破空氣的聲音,順勢反手一接,手裏多了一隻短箭,雖無性命之虞,手心倒是被磨破皮了。大漢回頭一看,恰好看見荊軻轉動箭柄,把箭羽別在虎口,箭尖則對著自己,已經是萬念俱灰,閉眼等死。從未失手的荊軻,這次卻把短箭插在了門柱上。
    一連串的變化就連扶蘇也是目瞪口呆,一群人紛紛走出農舍,一方麵看清到底這夥人到底是誰,另一方麵則是火把把屋子點燃了,不得不一人拿著點東西,逃出火房。甄琰一出屋子,不禁一暈,眼前的人倒是不陌生,他們就是真正該出現的山賊。
    山賊為首的坐在高頭大馬上,手裏拿著弩,右手拿著馬刀,十分不協調:“甄老頭子,沒想到你還在這裏等我,你們做商人的果然遵守承諾”
    這個人說話很溫和,但是每個字都透著冷冰冰的壓力,扶蘇甚至懷疑這個首領說不定曾經也是行伍出身。
    不知是身後的火還是自己編織的謊言已經破了,甄琰頭上不停的冒汗,眼光根本不敢對著所有人。扶蘇最後了兩步,借著火光看見商隊的大小箱子居然沒有山賊看管,胸口咯噔一下,不禁多看了首領兩眼,莫非商隊跟山賊達成了某種協議,而協議訂立的基礎,就是那些從來都見不得光的財貲?
    農舍火光衝天,首領根本看不清甄琰的臉到底是哪一張,隻能把目光轉移到剛才接住自己一箭的人:“哥們,身手了得啊,你的東家給你多少好處?”
    荊軻把光頭扔到一邊“一頓飯”,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不知道是否真的有飯粒,“連頓飯都吃不飽,這世道是怎麽了?”
    首領突然有了興趣:“要不你跟著我混,天天都有飯吃,怎麽樣?把你東家拉出來就可以了”
    荊軻心想:我東家是燕國的太子丹,你有什麽資格見他?
    扶蘇在這時候站了出來“荊軻你退下!”
    甄琰見扶蘇為自己出頭,固然避免了自己直接與首領對質的境地,但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自己能發聲的機會就越少,也對自己越不利。
    首領看見這個高手其實是另一個人的食客,也是興致盎然,荊軻很識趣的走到扶蘇身後,遞給他那支短箭,扶蘇接過箭,馬上心領神會,給黑暗中的甄琰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意思是:我不會出賣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