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贈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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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門,許沅渾身酥軟,繃著的精神一泄,吊著的呼吸鬆開、大口大口喘氣。
“小姐…”林雅璿驚呼。
“噓…”許沅氣若遊絲地連忙打斷,食指貼著薄唇“別說話!別吵醒她!”
說完,許沅力不可支,右手死死把緊門前柱子,手指泛白。
林雅璿和白若忙快步上前來,兩人一左一右扶住許沅。許沅緩了片刻,罷開二人向前走去。
轉過回廊,許沅已緩過心神,沉聲吩咐:“把人都傳到主廳來!”
林雅璿和白若不明所以,二人難得的對視一眼,同回了聲“是”,各自去了。
東院主廳,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左右低頭互相推測相問,不明白許沅為何一早召集眾人來此。
“小姐會不會是想向那邊報複啊?”
“小姐不會是受了刺激,準備對付那邊吧?”
“今天是那邊爺把小姐送回來的,小姐莫不是要與那邊言和了?”
“胡說,今天小姐從紅蕊姑娘房中出來,氣得臉色都變了,我看,咱們和那邊的梁子是越結越大了!”
許沅在一片交頭接耳的議論中,不聲不響的坐在北位太師椅上,左手枕在椅子扶柄上支著頭,看著下邊亂哄哄紛紛雜雜左一堆右一團的狀況默然不語。
林雅璿和白若分立許沅兩側,又一次對視,看看了靜坐著的許沅,看了看廳裏兩個一對三個一夥的人堆,林雅璿刻意揚聲“吭!”了一下。
人群中不知誰先抬頭晃眼一瞥,看許沅已不知何時坐在主位,忙輕喝一聲提醒:小姐到了!
一個攘一個,眾人終於在半盞茶後規規矩矩安靜肅立好,齊齊看向許沅。
許沅頭枕右手,左手執杯斜仰著頭喝了口茶,將杯子托在掌中轉著把玩,眼也不抬隨口問“不說了?”
眾人看著坐在上位俞顯瘦小的許沅,沉默不作聲。
“既然、你們不說了…”言罷,許沅驀地抬頭,茶杯被她“咄”的一聲釘在案上。“那就換我說說。”
許沅身子未動,連頭也仍枕在手上,目光自左向右一掃,仆婢們隻覺她看過來的眼神不同往日,目似閃電,所到之處氣勢非凡咄咄逼人。
眾人不自覺的屏了呼吸,靜默著看向她。
“我昨日出府之事,是誰走漏的風聲?”許沅看著默不作聲的眾人接著說到:“昨夜護著你們,是因為你們是我院中的人,要打要罰要殺,是我東院的事,犯不著勞老爺費心出手,更用不著別的什麽人來替我管教!”
許沅看著眼前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看著其中某些蠢蠢欲動,偶爾閃過看好戲似的眼神的人,手拍椅柄,起身居高臨下鎮定地繼續說:“你們有的是我在西院時就跟著的,有的是母親身邊的老人兒;有那貼心實意好好照顧我們娘兩的,也有那心懷不軌唯恐天下不亂的,你們當真以為~”許沅頓著用一副了然的眼睛通看一圈“我全然不知?我不說不管,是念著舊情,念著你們在我許府辛苦多年,想著你們還有心,想著你們中還有人能自我醒悟悔改。既然有人不識抬舉,待我解決了昨日泄密之事,不妨便把規矩立起來!”
“是誰在東院外邊嚼舌根打報告討好獻媚的?自己站出來,我從輕處置!”許沅看著下邊麵麵相覷卻不作聲的人群:“沒人自己出來承認?”
無人應答,許沅挑眉詭譎一笑:“好得很!”
許沅噙著一抹旁人看不透的笑不疾不徐坐下:“現在開始,舉報有功,論功評賞…舉報過程中,刻意汙蔑打壓別人的,一經發現,即時趕出許府!”
許沅見人心浮動,將茶杯斟滿方道:“昨日,你們看見了誰人鬼鬼祟祟出門,可舉報,誰與別房的人的串通私交,可舉報,誰無故裝神弄鬼驚動別院,可舉報;往日裏誰人最是行為怪異,出行躲躲藏藏,也可舉報。”
“回小姐,昨日…昨日老爺院中的四兒姑娘過來找過林雅璿,二人背著我們說了好會兒話。”
許沅對此人印象頗深,她在母親手下做的采買,三十來歲的年紀,精明能幹,做事果敢,因為性子直,在下人中並不討好。又是被父母賣給一病殼子為妻,進門才幾日便被夫家以“克夫”之名通報鄉裏趕出門的無嗣新寡,所以,她自己也不願與人交流。還是母親待人親厚,她感受到母親真切的溫暖與關懷,才與母親說的實話。這些,母親曾有意無意的在許沅麵前說過。
有人當先出頭,後邊便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舉報。
“回小姐,昨夜老爺命我們回來以後,許多人擔心害怕再被別人惹上是非令小姐為難,所以早早關了院門,各自入屋。約莫是戌時二刻,奴婢內急入廁,因小姐不在,院內一片暗色,奴婢恍惚中似乎並未看到守門人廖中,但出門急隻披了輕紗,受冷哆嗦著跑回屋裏。後來越想越覺不放心。不得不穿了厚襖子央雪蘭陪我出去看個究竟。結果當真無人守門。我與雪蘭守了很久,直到二更更鼓落下,才看到廖中從後院回來。”說話的是春梅,她說完許沅看向雪蘭,雪蘭點頭。廖中夜間值夜,白日並不在府上,此事隻得留待後查。
“昨日,奴婢們並不知小姐出府一事,隻當小姐不願出門。飯前巳時,我們幾個姐妹端了衣物從院子出去,由回廊至西院,自西院側門旁的河渠搗衣。回來的途中曾看見許鈴遮遮掩掩拿著一個小包袱躲躲藏藏的向西院那邊走。”說話的是平日裏做添柴燒水、浣衣掃地等雜活的四個粗使丫頭。
那許鈴是許沅母親身邊最小的丫頭,人小機敏,母親總喚她“鈴兒”,讚她聲音清脆悅耳。母親走後,許沅很是善待她。
“你們休要汙蔑我,挑撥我和小姐的關係。我沒有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也壓根沒拿什麽包袱,我不過肚子難受,出去走走而已。小姐莫聽她們胡說。”
“還有沒有別的什麽人要舉報?”見五人欲開口爭執,許沅怕話題就此轉移,隻好接過話頭繼續問。
“小姐,昨日林姑娘不知何故出了府,何時出府,也不知去了何處,午時末未時初方才回府。”
“稟小姐,我們四人出去經西院時,晃眼看見白若姑娘在水榭密柳那邊走動,不知去哪裏。”
聽洗衣那幾人如此說,許鈴一拍腦門上前報到:“正是正是,因白若姐姐是服侍夫人的,連我看見如此不同尋常的情形也沒多想。小姐,昨日我與她們四人是相對照麵的,清清楚楚看見白若姐姐打西院出來,而且,還是那邊的菱兒姑娘親自相送。”
“小姐,白若姑娘確實是那個時間出的門…”
很多人說的都是林雅璿和白若,除她二人,尚有幾人也被舉報,但是片麵之詞,少有和者,舉報者也無法從它處找到佐證,不必細究。
待無人再報,許沅方說到:“雅璿是同我與紅蕊一道出的門,至於她回來的早,也是我另有任務交與她…”許沅側過臉看向白若,目光如炬直直望著白若“你如何說?”
白若退開走下台階正麵跪下:“小姐是未出閣的閨中女子,私下擅自出府,奴婢怕出事,損了小姐清譽,老爺不在府中,無奈下隻得向西院求助…”
“好啊,竟真的是你!”許沅似是早料到是她,隻遲遲不願相信,直到她認了…
“好得很!好得很!”許沅怒極,隨手將案上茶盞擲下去。
茶盞落在白若匍在地的手邊“哐…”的碎了一地。滾熱的茶水濺上她的手背,瞬間熟紅一片…
“別人倒也罷了,你是何人?你是母親身邊最最信任的人啊!旁人縱是叛我棄我,我都無所謂,可為何…”許沅說著,失望痛心不已,淚水順著兩頰滾滾落下“為何偏偏是你?為何偏偏是你?”
“小姐,白若所有心思都是為了小姐好,白若做什麽也全是為小姐考慮。小姐也看到了,西院裏不管是夫人還是少爺,待小姐都赤誠一片,關懷備至。昨日之事,便是以後在九泉之下見了夫人,夫人也當不會怪責白若。”
“請出母親壓我?嗬嗬…”許沅掛著眼淚嗤笑一聲:“為我好?這樣的為我好我怕是承受不起!”
許沅深受打擊,整個人看上去疲累得很。眾人見她如此雷霆大發,心下惴惴:白若就算不死,隻怕也再不能留在許府了!
許沅頹靡的看著白若,痛心疾首地開口:“你放心,你伺候母親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總不會傷你。”
“小姐…”至此,白若方覺出許沅對她不同。
“但我,也再容不下你!”許沅咬牙切齒的說完,背過身不願再多看白若一眼。“你既說西院好,主仆一場,我最後成全你一次。如你所願!”
許沅動身離開,頭也不回的說“所有人,退下吧!”
次日,許沅將白若送至西院,言她為人心細,在其母身邊多年,管家理事方麵是能手,更難得的是她以前多幫襯著其母處理事情,經驗豐富…
許郅見許沅如此懂事的主動將原掌家主母身邊得力的大丫頭讓給覃氏,自是欣慰。
而覃氏,她是如何作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