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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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功夫,一個黑衣人在人後慢慢撤步,目光閃爍就往密密的灌木叢鑽。
    不好,這些人,一個都不能走不能留!
    許沅心底一驚,舉弩連發數箭,箭箭都被黑衣人躲閃過去。她當下就將弩、矢一齊塞給朝定瀾。
    論彎弓射箭,拿槍的她總比不過策馬沙場的他。
    “咻…唔…”隨著淩厲的銳箭破空之聲消失,一聲痛呼和悶響相繼響起。
    許沅以為這樣她就踏實了,最起碼,目前還沒人遛出去。然而事實卻是,黑衣人就此一分為二,大部分人直接提劍殺上來,留了五人往各方流竄。
    “凝神收心,那些交給我。”
    聽到這裏,許沅不再猶豫,從亓王手上拎過一支箭,一個勢頭紮進黑衣人中,左右搏擊。他知道刺殺什麽地方最是省事,許沅也知道。隻她個頭較小,除了躲在叢中的那個弩手,其他人的脖頸,就算勉強夠著了,許沅也難以施力。但她自有她自己的殺招,心髒,同樣脆弱,不堪重刃。
    擺平十來人後,許沅的動作吃力緩慢起來,呈後續乏力之態。許沅的體質體力本身就差,就算是她有意苦練,身體條件環境條件也無法滿足其設想。
    朝定瀾一麵仗劍迎敵,一麵單手擒弩發矢,遊刃有餘。
    許沅自己打不過,隨性耍賴將打將退,一步步移到亓王身側。
    她的武藝不似他推測的厲害,但其機警靈變,也不似她這個年紀應有的樣子。
    朝定瀾的目的不過就是誘逼她出手,並沒奢求她能抵多少事。如今,既已達到目的,便不再放水假意不敵。她不想讓這些人多話,而他,純粹的不想讓這些人活著。
    許沅隻覺得左麵風勢凜冽,回頭看去,亓王長袖翻飛劍花如閃電般轉瞬即逝,隔、擋、挑、刺、捅、劃…一把劍而已,在他手中偏能變成百式武器舞出各種花樣。真正的讓人知道了什麽叫“歎為觀止”。
    亓王頭也不回反手一劍自腰側穿過,他身後最後一個黑衣人怔怔望著穿身而過餘下的劍柄,保持著難以置信的神情跪跌在地…
    許沅望著滿地屍體,隻覺得後脊發涼。
    “小心!”
    目光所過之處,已經倒地的黑衣人一箭向著亓王胸口射來,隨即一個空翻往外逃奔而去。
    許沅幾乎是下意識的旋身伸手去擋,箭矢從她左肩稍頓,而後破出旋紮進亓王胸口一寸之多。
    許沅並不覺著痛,那一瞬間,她的腦海裏隻有兩字:完了!
    其實就算整個天下都知道她身懷武藝居心算計也沒什麽,她隻是害怕。害怕一個變得精明的許沅,害怕一個變得關愛父兄的許沅,害怕一個連家人都覺得陌生的許沅,突然地、毫無鋪墊毫無懸念、赤裸裸的被剖析呈現在他們麵前。如果許沅不是許沅…
    她不敢想象,所以,腦袋“轟”的懵了一下後,不顧傷勢拔足狂追,可就是這片刻功夫,那人早遙遙在前,許沅停不得慢不得,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人手腳並用往牆上攀爬。
    攀過去,就是另一番景象,再無轉還的餘地了。
    緊要關頭,一支紅箭頭的箭矢超越疾跑的許沅將黑衣人射釘在牆上。黑衣人負傷,身子沉重的往下墜,他雙手死死摳趴在牆上也無濟於事。
    許沅拖著沒有感覺直打顫的雙腿一步一步向牆邊走過去…
    朝定瀾看了看胸前破開寸許皮肉的創口,足下輕點飛上牆頭,俯視著這一方戰場。常年打鷹,不曾想一個不小心差點讓鷹琢了眼睛。若非許沅用身子緩了箭勢,隻怕他不止這點小傷。他順著黑衣人看去,許沅也步至黑衣人旁邊。
    箭逼頸脈,許沅問道:“去哪呀?”
    黑衣人斜眼瞥了許沅一下,不做聲。
    許沅一聲冷笑:“是哪位皇子處,亦或…”她拖著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時突然上前緊著黑衣人的衣領令他直麵著她,繼而麵色肅殺沉聲低喝:“是聖上那裏!”
    黑衣人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縮了一下,倏忽即逝。
    許沅看的分明,朝定瀾也抓住了那一瞬間被人戳穿真相時黑衣人眼中的驚詫困惑和其因驚恐突然僵直的肢體。
    許沅仰頭看去,那人絲毫不為所動,沒有驚訝詫異,沒有懊惱傷懷,沒有切齒悲痛,也沒有熱血上頭的憤恨,甚至,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是怎樣的心如死灰,才會讓一個人麵對這樣的戕害心如止水不為所動!
    遠處火把晃動呼喚一聲接著一聲傳來。
    朝定瀾像秋風中的葉子一樣無聲飄落下來立在許沅身側,默不作聲。
    許沅手中的箭,鬆了緊緊了鬆,如是者三。聽著聲音越發清晰迫近,她終是逼著自己轉過頭看向另一側,右手斜著箭頭一劃,硬生生劃斷了黑衣人的頸脈。
    洶湧的血液噴濺在她臉上、手上、身上,帶著活生生的一條人命的溫熱,在寒風冷露中瞬間冰涼。
    這樣的世道,誰都不幹淨,誰都不善良,誰都不委屈。
    她知道,她明白,她也下定了決心,適才急中求變混亂廝殺,她並未受強烈的刺激。然而這一刻,萬籟俱寂,月影星光都看著她。真正取人性命斷人活路的這一刻,她還是禁不住滿懷淒愴,熱淚盈眶。
    “我殺人了。”
    她分明語氣木然無情,可奪眶而出的眼淚和僵化的身體無不透露著無措和無助。這夜之前,她當是不曾殺害過一人。
    朝定瀾掰開許沅的手指,將箭抽出丟擲出去。她呆呆的由他綁住左肩上流血的傷口,任他牽著向火光處人聲處走。
    “沅兒。”許昀瀟幾步跑過來一把將許沅拽到身前,慌不迭的擦拭她臉上的血點血漬,聲音顫抖的問:“傷著哪裏了?傷著哪裏了?”
    她呆呆的不說話,許昀瀟將她周身通看一遍,見隻是胳膊上流血且已初初捆紮住了,心上吊著的石頭方才落下。
    他心有餘悸的把她抱在懷裏:“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許沅這時才回過魂來一樣,在兄長的懷裏淚如泉湧,抽噎著哭得出不了聲,隻有肩膀不住的聳動。
    “不怕不怕,都過去了…”許昀瀟拍著妹妹的後背,就像她那夜輕輕拍著他那樣。
    兄長說“都過去了”,可是許沅知道,他們雖然脫險了,但這個中秋夜,還長著呢。不管是對於亓王對於許沅自己,還是對於九五之尊的皇上來說,今夜,注定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