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鍾後。
    本該回到一樓、和隊友們匯合的徐束突然停下腳步。
    他望向牆角，望向被他拔下來丟在一邊、略顯萎靡的美人魚。
    “謔，倒是差點把你給忘了。”徐束嘴角一抽，略感好笑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美人魚沒有給笑臉。
    這隻受到佛性侵染的“半步元神”翻了個身，慢慢爬起來。
    因為她沒有雙臂，上半身的兩隻魚鰭再努力揮動也意義不大，隻能依靠纖細瘦弱的兩條腿和腰肢作為支持，在地上扭來扭去，扭得非常吃力。
    即便如此，也很難站起。
    她無助極了，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被始亂終棄的可憐女子。
    經過長達一分鍾的艱難努力後，美人魚終於從橫躺著，改變為跪坐姿態。
    她保持著這種“芒”或者說是“orz”的相當生動的姿勢，用一雙死魚眼怨毒地望向徐束，魚口開合，吐出一個又一個的單詞：
    “負心漢……”
    “負心漢~”
    “負心漢去死啊啊啊！！！”
    一聲聲的陰冷且憤怒的咒罵聲中，這條魚人雙腿猛地用力，騰空而起！
    她整個上半身滋滋冒汽，魚鱗也從原本的藍綠色澤變成血色晶體，就好像燒紅的烙鐵，一片片外翻，展露出了鋒利的刃邊！
    滋滋滋~
    鋒利的氣息撲麵而來，所到之處，鋼筋輕易斬斷，就連空氣都發出爆鳴聲。
    並且，這暗藏某種武道至理，讓徐束產生一種自己不管怎麽躲避，都一定會被命中的錯覺。
    就好像周圍已經被無形的鋒利覆蓋，就連空間都能給被斬斷！
    “咦？美人魚還會武術呢……不過，這招怎麽有點眼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徐束表情微愕，一下子想不起來，隻能放棄思考。
    至於這美人魚向他出手的原因，他倒是清楚的。
    謝小嬋之前就提到過，“芒”是一次性工具，一旦從結合狀態中脫離出來，就會進入暴走狀態，攻擊曾和她一起奔向大和諧的對象。
    隻是……
    “隻是她為什麽還要繼續攻擊我？”
    “她剛剛看起來明明有被爽到，樂在其中的！”
    “按理說，她不是應該對我有特殊感情，特殊對待，放我一馬的嗎？”
    即便有一萬把利刃撲麵，退路也被封鎖，徐束內心還是頗為懊惱地想道。
    【？】
    【逆天，死到臨頭你在乎的居然是這個？神經病啊你！】
    【不過你的這個想法很有意思，似乎是牛頭人看多了才出現的幻覺，太初卷幫你糾正了一下：
    【下水道是通向女孩兒內心最快的道路，但這招對下水道中的美人魚不管用，因為她是一條魚。】
    【任何人，在這美人魚麵前，都是一視同仁。】
    【要麽弄到死，要麽被弄死，沒有其他路可以選。】
    【現在——無恥的渣男，接受元神的審判吧！】
    一道道虛幻文字中，美人魚狂怒跨上徐束麵門，直接肉身撞擊。
    赤紅鱗片封鎖虛空，嗡嗡蜂鳴，好像下一秒，就要將徐束給徹底削成人棍！
    麵對這樣致命攻擊，徐束眼睛一眯：“嗬，我選第三條路，弄死它！”
    他直接一個晃動，化作無形狀態，繞著美人魚瘋狂旋轉起來。
    這不僅躲開了所有的利刃，還在繞兩圈半後，出現在美人魚身後，壓肩抬胯狠狠一撞。
    砰！
    這是徐束使用“戴九履一”加“共工觸山”的偉大組合技！
    在鐵山靠的轟擊下，美人魚的上半身，連帶著身後的幾堵牆一起，均被轟成了渣。
    原地隻留下一雙誘人的美腿，好像在地上生了根，滋滋噴血。
    然而，一擊得手的徐束卻並沒有粗心大意。
    且不說他剛才體驗過美人魚的種種特殊，知道這東西相當可怕，能夠輕易吞噬掉“雀陰”分身。
    就說“元神”這兩個字擺在這，就讓人絕對不能小覷。
    暴走狀態的美人魚，絕對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殺死！
    果不其然，地上的雙腿不斷噴血，血液化作無數嗡嗡叫喚的詭異章魚，攀附在徐束身上，張嘴便咬。
    徐束早有準備，體表先是金光燦燦，用出防禦力驚人的“精衛填海”。
    在叮叮當當的啃咬中，護盾快速就被啃掉。
    這些小章魚在暴走狀態下，似乎比之前更加凶惡，它們要采用螞蟻吞噬大象的姿態，將徐束徹底蠶食。
    即便精衛填海的金身護盾都扛不住啃噬，更何況血肉之軀？
    遇到這種情況，換做一般龍象，可能就得落荒而逃了。
    然而徐束卻不一樣。
    作為身負11+11+5的27技“傳說”龍象，他的手段不是一般的多。
    眼看一技不成，徐束再生一技，轟隆一聲，全身都燃燒起來——“殺心成焚”！
    “小東西，拿這招對付我，你們是找死！”
    徐束狂妄一笑，催動殺意，火焰洶湧，燒得小章魚們嗤嗤作響，一個個掉在地上，變成了烤魷魚。
    然而，下一秒，這些烤魷魚紛紛散開，變作漆黑的咒文，湧向了美人魚的殘屍，湧向那雙誘人的大長腿！
    它們從攔腰斬斷的血腥切口處鑽進去，一鼓一鼓。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裏麵不斷跳動，不斷凝聚，呼之欲出！
    那隱約似乎要變成兩個字，粗略判斷，其中一個似乎是“八”，而另一個則是“尺”！
    “哼，在我麵前蓄力？！”
    徐束眼睛一瞪，二話不說，反手擲出一杆熾烈無比的光質長槍，籠罩了美人魚的下半身。
    這是誇父追日的絕學二段，逐日金槍！
    剛才徐束搶著幹活，可不是無的放矢，而是在清理“雀陰”的同時，趁機凝聚好了一杆完整姿態的逐日金槍。
    此刻，金槍一出，當者披靡！
    一聲“轟隆隆”的巨響，整個酒吧二樓被瞬間摧毀。
    能夠硬抗地震不坍塌的建築，在徐束的蠻力破壞下化作齏粉。
    腳下沒有了承重點，徐束跟著大量簌簌落下的砂石一起，從二樓落到一樓。
    “我靠，什麽情況！”
    “徐束呢？”
    “小心點，有敵襲！”
    不遠處，麵對這莫名巨大爆炸的謝小嬋等人頓時如臨大敵。
    他們紛紛施展手段，有的甩出符籙金光燦燦籠罩全身，有的揮手一刀擊碎所有的落石，還有的悄悄後退半步將眾人護至身前，可謂是各顯神通。
    在這群三階高手的操作之下，現場的煙塵瞬間一掃而空，顯露不遠處墜落的徐束。
    露出地上已經被炸成灰、卻仍舊在不斷重新聚合、迅速恢複的一雙誘人玉腿和一尾肥魚上身。
    “怎麽這麽難殺……”徐束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感到有些棘手。
    這個半步元神，先不說實力究竟有多少，但生命力未免也頑強得太離譜了吧？
    就算是以肉身強大著稱的惡魔神選，若是被弄成這個樣子也是必死無疑的了。
    但偏偏這個“元神”殘軀，明明都已經“灰飛煙滅”了，居然還是不死，還在“複活”！
    開玩笑吧？
    居然擁有這麽bug的能力？
    這玩意也就是境界似乎不太高，大概也就二階出頭的樣子，就已經如此難纏。
    這要是遇到了三階的美人魚那還得了？
    徐束皺著眉頭。
    其他隊友則紛紛走過來。
    “徐束你幹嘛了？怎麽搞的動靜這麽大？”謝小嬋心直口快地詢問。
    其他人雖然沒有她這樣直白，但也紛紛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徐束，充滿疑惑。
    徐束攤攤手，老實巴交地說：“我在嚐試殺死這隻美人魚，但是如你們所見，她好像……是個不死的怪物。”
    一邊這樣說著，徐束一邊還用力在接近成型的美腿上踩了兩腳，把已經聚集到一半、開始發出咯吱咯吱怪叫聲的美人魚重新踩碎。
    “額……”
    見狀，眾人麵麵相覷，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有說話。
    不過他們彼此之間，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怪異的表情。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麽？”徐束敏銳察覺眾人似乎在憋笑。
    謝小嬋站出來道：“我當你想幹嘛呢，哈哈，你這樣殺不死芒的，這東西和屍精、咒靈一樣，也都有不死的特性。”
    “是麽？”
    徐束這才恍然大悟，心中卻想，屍精在我麵前可算不上什麽不死怪物，想必同樣被元神克製的咒靈也能對付。
    唯獨這個半步元神，是真的惡心。
    也不知道可不可以用窄袖觀音吞噬它？
    可惜，現在大庭廣眾的，不太方便暴露自己的底牌……
    徐束默默懊惱自己剛剛不應該這麽大力，但是轉念一想，小玉佛似乎也沒對美人魚產生什麽興趣，也就釋然。
    而這時，船夫寧兆玄已經越眾而出。
    “徐兄，對付這種貨色，還是讓我來吧。”寧兆玄禮貌說道。
    他可沒有謝小嬋和徐束的深厚交情，自然不敢對這位人榜高手口出不遜。
    未曾多言的，這位“攝魂者”已經擺了個姿勢，盤坐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詞著一些讓人聽不清的地方俚語：
    &nini，amrta，avansi……”
    隨著寧兆玄的誦念聲，徐束驚訝發現，他怎麽打都打不死的美人魚，居然在這誦念聲中，逐漸安靜下來。
    她不再狂暴，不再憤怒，也不在複蘇。
    寧兆玄的話語就好像是一種安眠咒語，讓美人魚逐漸睡去，並且沿著空氣中的無形水路，似乎正在沉淪、正在消亡。
    她正在真正的“死去”！
    “奇怪，這到底是在做什麽？為什麽你們好像每個人都知道，隻有我被蒙在鼓裏？”
    徐束實在忍不住了，把謝小嬋拉到旁邊的小角落，狠狠的向她逼問道。
    “嘻嘻，想知道啊？叫聲姐姐來聽！”謝小嬋揚起脖頸戲謔看著徐束。
    “嬋姐姐你就告訴我吧！”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謝小嬋嘿嘿一笑，指著寧兆玄說，“屍精、咒靈都得用‘芒’才能吞噬殺死，但‘芒’會暴走，而要殺死她們，則必須進行超度。如你所見，寧兆玄在超
    度這隻美人魚。”
    “超度？超度不是佛門修行者幹的事情嗎？”徐束略感疑惑。
    謝小嬋卻道：“你說的是老黃曆了，在這個年代，當然是鬼三家掌握著這種能力。趕屍人和擺渡人，均可以超度‘芒’，所以在百鬼夜行中，這兩個職業是必帶的。當然，擺渡人能當船夫，所以擺渡人更受歡迎。”
    “還有這種事……”
    徐束眼珠滴溜溜一轉，忍不住看了看小玉佛。
    既然“半步元神”會被超度，那小玉佛會不會被超度呢？
    難道“元神”其實是類似於亡魂這種東西？
    感覺完全不一樣啊，非要說亡魂的話，明明“陰神”更貼近，比如我自己的三階咒印裏麵就有個“陰神”技能，可以靈魂出竅的。
    嗯，感覺這個超度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超度，肯定有別的原因在裏麵！徐束沒有多想，反而突然抓住謝小嬋裏麵的一個盲點問：“等一下，不是說鬼三家嗎，為什麽隻有擺渡人和趕屍人可以超度美人魚？通靈者為什麽不行？”
    謝小嬋搖搖頭：“這我哪兒知道？這都是近一個月來，逐漸被研究出來的遺跡情報，我可是花錢買的，現在告訴你可是被你白占便宜了。”
    “遺跡情報啊？”
    徐束咂咂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確實在升格網絡上看到過有人兜售，叫賣什麽【百鬼夜行最新攻略】什麽的。
    隻是他從來沒買過，這次倒不是因為窮，而是他自覺【百鬼夜行】遺跡所在的世界，是自己足足兩次傳奇所化。
    不論是“超人”神穀一流，還是“靈王”亞瑟，都曾在這個世界裏戰鬥多年。
    按理說，對這個遺跡最了解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可誰知道，遺跡內的地圖雖然沒變，一些曾經傳奇裏的故人也確實以詭怪的姿態再次出現了，結果居然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這隻能說是百密一疏，看來以後若是進類似遺跡，不能如此自信了……
    徐束心中默默吐槽兩句，看了看那邊寧兆玄的超度快要完成了，抓緊時間小聲說：“對了，還要一件事，我剛剛和芒對戰，發現她期間身上出現過兩個很奇怪的字，好像是‘八’和‘尺’，這個你有什麽頭緒嗎？”
    他神神秘秘說完，謝小嬋卻點點頭，頗不在意地說：“原來是‘八尺’呀？二階芒，不算弱，但是挺常見的。”
    一聽這話，徐束眼前頓時一亮，追問道：“這裏也有什麽門道嗎？”
    “有的，所有的‘芒’身體裏，都烙印有這種奇怪的字，可以賣錢的，等下超度了你就可以看到會析出。
    “這些字材質又像是金箔又像是木材，不知道具體用處，但是佛門的人有在收購，一些稀有字價格不便宜哦，常見的八、尺、也、甘等等，大概十幾萬一個字。罕見的可以上百萬呢，比如我有個師姐，刷到過‘提’字，兩百萬被搶購的呢。”
    徐束眼睛一眯：“額，居然有這事？我怎麽沒在升格網絡上看到過？”
    他表麵上很驚訝，心中卻想，看來佛門眾人果然掌握著更多的隱秘。
    他們肯定知道，美人魚是佛性汙染出來的怪物！
    那這麽說來，這些字，其實就是“佛性”的某種具現？
    也不知道這些字具體都代表什麽含義。
    嗬嗬，十幾萬，兩百萬就覺得賺了了？
    這可是和“元神·閻浮”的佛性有關的東西，指不定藏有多大秘密，根本不是金錢能衡量的。
    和尚們看著老實，但其實骨子裏還是很精明的嘛……
    徐束看了眼謝小嬋，想了想說：“嬋姐姐，我對這東西挺好奇，等下兩個字能給我不？我可以出錢買下。”
    “你要這個幹嘛？不能當做超凡材料的，而且佛門把價格卡的很死，賺不到差價哦。”謝小嬋奇怪地說。
    徐束堅持道：“我就是好奇嘛，反正也不貴。”
    謝小嬋說：“那好吧，你等著。”
    說著，她搖晃著雙馬尾，一蹦一跳得跑到人群中。
    這時候，寧兆玄已經完成了超度，原地的美人魚徹底消失無蹤，隻留下一地清澈的水漬，以及兩個淡金色的字。
    謝小嬋和隊友們說了一句，便把兩個字拿回來，塞給徐束：“喏，大家同意直接送給你。”
    “那就多謝了。”徐束一點也不推辭的收下，更沒有絲毫客氣——謝小嬋都說了，這字帖市麵上賣也就十幾萬一張，自己堂堂三階高手，為了這點東西要是還千恩萬謝的，那才反而惹人懷疑。
    他將字帖收下，摩挲幾下，隻覺得觸手略有粗糙，像紙但又不是紙，撕不斷、燒不掉、泡不爛，頗為奇特。
    倒是這一次有足夠時間的觀察，“八”和“尺”兩個字切實可以辨認，看起來像是小兒塗鴉。
    徐束懷疑這必定不簡單是字麵意思，或許得和其他字放在一起解讀。
    此處不是研究這個的地方，他把字帖塞進儲物袋，麵無異色道：“走吧。”
    這一番，雖然超度了一個美人魚，還殺死了一群“屍精”，但是大家誰都沒有開口問徐束戰利品的事情。
    原因很簡單，因為眾人根據過往的經驗判斷，都知道是沒有戰利品的。
    “屍精”不會掉落任何東西，美人魚體內的黃金字價值也不高，自然不值得多提。
    誰都沒不知道，真正的“雀陰”，已經被徐束收入囊中，徹底消化掉了。
    當下，眼前的怪物一除，大家一合計，當即啟程了。
    本次遺跡主要目的，還是謝小嬋手中的那件特殊觸發物。
    徐束之前傳奇中，跟著謝小嬋親身經曆過那次傳奇，知道此物是半把妖刀“寸止”。
    而另外一半，則是在那個特殊邪靈‘陰神·愛’的身上。
    那隻陰神還是老熟人了，一隻三階巔峰的陰王，祁裏香！
    想當初，徐束在【亡者歸墟】之中，“亞瑟”曾和對方有過一場戰鬥，最後大家打了個平手，誰也沒能奈何誰。
    此刻，大家略作規劃，便組隊離開了酒吧，向地圖上北方的一處標記點進發。
    ——當然，這是隊友們的目的。
    而對於徐束而言，他的首要目的，當然是嚐試聯係到自己的兩個道標了。
    按照記憶，一源道標“神穀一流”，和二源道標“亞瑟”均在這個遺跡中。
    雖然兩個“我”都已經死在傳奇裏，但這並不妨礙徐束將他們回收的，比如王騰就是這樣。
    傳奇中死去沒關係，到了遺跡還是可以出現！
    這麽想著，徐束等人穿過街道。
    突然，昏暗的夜色下，徐束開口道：“等一等。”
    “怎麽了？”眾人依次駐足。
    徐束沒有說話，而是望向街道對麵，一片頂上有黑雲和烏鴉不斷盤旋、明顯相當邪惡，相當危險的建築群。
    他舔了舔嘴唇。
    這個地方，徐束非常熟悉。
    這裏是他出生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