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赤忱如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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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你,很驕傲!
春節假期結束後,所有人帶著節後綜合征重新投入工作。
年初八這天,段從晰的公司成立了。公司的名字叫“變息設計”,是變動不息的意思,做設計不能安於現狀、止步不前,需要不斷地變化發展,接受高精尖的新事物、新技術。公司的主要業務是為不同行業和領域的客戶設計谘詢,解決客戶的根本問題。
公司目前一共就段從晰、虞挽和潘聲遠三人,今天再加上到場的公司法人唐則和他的助理,一共五個人。
“唐則到底是幹什麽的?”虞挽小聲問段從晰。
她看唐則整天無所事事,竟然還配了個助理,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
段從晰回答說“他沒找到自己喜歡什麽,在唐家的公司裏混混,帶個漂亮的助理是覺得體麵。”
這個理由讓虞挽很服氣。
即使人少,公司成立的時候也弄得像模像樣的,氛圍很足。門口還擺了很多花籃,都是客戶或者潛在客戶送來的,也有以個人名義送的,比如王老板,比如王卓薇。晚一點,又有人送來兩個花籃,但是花籃上沒有名字,不知道是誰送的。
公司成立了,招人也要提上日程了。隻有他們三個人,將來肯定是不夠的。
聽段從晰和潘聲遠交代招人的事,唐則忍不住吐槽說“又要有人來遭受你的荼毒了。”
段從晰眉毛微挑,涼涼地說“你也可以來遭受荼毒,前台小弟適合你。”
“我可是公司法人!”
“那法人中午請我們吃飯吧。”
唐則就這麽被忽悠了一頓飯。
中午到了飯點,他們五人去了訂好的私房菜館,沒想到在門口遇到了程為業,雙方都有些意外。
“段總,這麽巧。”程為業臉上帶著客氣的笑。
段從晰說“是挺巧的。”
“我送的花籃收到了吧?恭喜公司成立。”
“原來是程總送的。”
程為業身邊還有別人,不知道是客戶還是朋友,招呼打完就先進去了。
進了包間後,潘聲遠迫不及待地問“他為什麽要送花籃?”
段從晰沒好氣地說“除了想惡心我還能因為什麽?總不能是真心祝賀。回去就把他送的花籃扔了。”
“好的。”潘聲遠以前一直看不慣段從晰的目中無人、我行我素的態度,現在又覺得他這樣有時候還真挺爽的。
中間,段從晰去了趟洗手間,在走廊裏正好迎麵遇到了從洗手間出來的程為業。
四下無人,他本來不打算搭理程為業。程為業走到他麵前時說“我知道關琢回家了,沒想到還真被你找到了。”
他停下腳步,表情倒是沒有一絲變化,語氣懶洋洋的“程總怕了?”
“段總是在說笑嗎?我有什麽好怕的。”
“不怕為什麽要在意他回不回來?”
程為業不回答,抬腳想離開。
段從晰繼續說“想故技重施、威脅逼迫他封他的口嗎?可是他把手裏的證據都交給我了。”
即將擦身而過的程為業停下腳步。目光相對,他眼中出現審視,僅僅幾秒時間,這種探究變成了高深的笑意。他篤定地說“你沒有證據。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是嗎?你就這麽自信?隻要是做過的事情,總會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的。程總,你這樣太自信很容易翻車的。”段從晰漆黑的眼中同樣浮現出笑意,愜意鬆散的狀態仿佛早已掌握了局勢。
偶然的相遇,輕鬆的交談,其實暗潮洶湧,劍拔弩張。
兩人錯身而過。
段從晰從洗手間回來,坐下後給虞挽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虞挽發現他的臉色有些沉,似乎是有什麽事,問“怎麽了?”
穿一條褲子長大形成的默契讓唐則覺得段從晰有事要說。他對助理說“何卿,我一會兒要打包幾個我媽愛吃的菜回去,你去跟後廚說一聲,讓他們準備起來,口味按平時的來。”
“好的。”
等唐則的助理何卿出去後,段從晰說“我剛遇到了程為業,他知道關琢回來了。”
何卿才跟唐則沒多久,目前的情況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虞挽沒想到這麽快。
“他會不會對關琢不利?”潘聲遠問。
“雖然我已經跟他說了證據在我這兒,但他還是很有可能去為難關琢。我覺得有必要把關琢接到這裏,才能放心一點。”
唐則憂心地說“程為業現在的名聲這麽好,消息又靈通,你要搞他沒那麽容易啊。”
虞挽深以為然。現在的情況下要讓大家都相信,真的很難。
段從晰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一隻手臂伸過去搭在虞挽的椅背上,不以為意地說“他有名聲,我也有名氣啊。”
他的自信讓剩下的三人無言以對。
您的名氣是臭名好嗎?
他繼續說“既然他知道我已經找到關琢了,還這麽有恃無恐,那就先放出些消息,看他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慌。”
“這個交給我。”唐則說。
三天後,關琢來到了s市。
他是和梁頓一起來的,直接來了段從晰的公司。
為了防止程為業用家人威脅關琢,段從晰請了保鏢保護他的家人。
“如果遇到什麽記得跟我說。”
梁頓說“那邊我會照顧好的。你打算怎麽辦?”
“既然程為業已經發現了,那就早點解決吧。我已經放出風聲了。”
昨天業界已經有了傳聞,說程為業能有今天的成就是踩著別人上來的,當年做過很多不可告人的事情。不過消息並沒有大範圍傳開,顯然是程為業幹預了。
“你這樣並沒有什麽用。”梁頓指出。
段從晰皺起眉問“你敲代碼不是一行一行敲的嗎?總要一步步來,現在被動的又不是我們。”
眼看兩個人又要懟起來,虞挽拆開話題問梁頓“學長,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去出差?去多久?”
梁頓回答說“一周。”
“關老師可以跟我住。”潘聲遠說,“白天跟我一起來公司,我肯定保證他的安全。”他在這件事上很積極,一直想要做些什麽,可是段從晰讓他參與的不多,去穆高山還不帶他。
關琢被這聲“關老師”逗笑了,搖了搖頭說“不敢當,叫我名字就行了。你叫什麽?”
“潘聲遠。我……之前是莫殷的助理。”
關琢有些意外。
潘聲遠慚愧得不好意思看他,補充說“我以前並不知道莫總做過這些事情。”
關琢笑了笑,也不遷怒。他回憶起從前,有些感慨“挺耿直的呀,跟我剛畢業的時候還挺像。”
“他都畢業好幾年了,還這樣真的是少見。”段從晰懶洋洋的聲音飄了過來。
潘聲遠臉黑,冷笑一聲,說“就你這惹人嫌的性格,是招不到人的。”尤其這張嘴,真是狗都嫌。
段從晰眉毛一挑,反問“你不是人?”
潘聲遠語塞,氣得臉都紅了。
其實招不到人不至於,畢竟段從晰的名氣在這裏,這兩天來應聘的人不少,隻是都不是他想要的。用他的話來說,他需要的是能發現並解決問題的人,可以是各個行業的。
當天,關琢和潘聲遠回了家。第二天兩人一起來了公司。
公司目前有兩個在談的客戶,分別是某知名的房產中介連鎖公司,還有一個是做智能家居生活的,需求各不相同。
公司就他們幾個人,討論工作也沒有去會議室。見關琢坐在旁邊聽著,段從晰邀請說“一起參與一下?正好我們人手不夠。”
關琢搖了搖頭說“我都離開多少年了,都忘得差不多了,就好奇聽聽。”
見他不願意,段從晰也沒有勉強。
不過,別人都在工作,關琢玩了幾天手機也覺得無聊了,有時候也會拿起他們的用戶調研資料看看,或者跟他們聊聊天。
因為都是做ui的,他和虞挽聊的更多一點。ui設計是近些年隨著互聯網時代、4g、5g時代到來發展得非常快的行業,和當年比起來變化很大,行業更加規範化、更加係統化。他對這些好奇了起來,有問題虞挽都會一一解答。
一天下班回去的路上,虞挽和段從晰聊起了關琢。
“我覺得他嘴上說不想回到這個行業了,實際上隻是憂慮自己落後,害怕已經被淘汰了,心裏還是想回來的。”
段從晰也看出來了,說“雖然那麽多年的空白對設計師來說很致命,但願意花精力的話也能補上,就看他自己怎麽決定了。”
虞挽歎了一口氣,看著車窗外。今天的路上有點堵,車開得很慢,街邊的燈和車燈連成一片,熙熙攘攘的,和穆高山簡直像兩個世界。
做設計需要不斷保持積極的心態和活力,永遠願意去接觸新鮮事物,隻有喜歡才能維持這樣的熱情。如果喜歡,即使離開了也會想辦法回來,時間也無法讓熱血完全冷卻。
“明天羊角文具的新產品就要上線了,希望能成功。”
段從晰皺了皺眉,語氣中帶著不滿“你怎麽像工作狂一樣?今晚能不能不談工作。”
虞挽一臉疑惑地看向他。談工作不是很正常嗎?他們在一起經常談論工作。
正好紅燈停下來,段從晰轉過頭來,問“今天是什麽日子?”
“農曆正月十四,羊角文具新產品上線的前一天。”
“你再看看。”他一臉“你再答錯就完了”的表情。
虞挽看了下手機,忽然明白他為什麽不滿了。
今天是二月十四號,情人節。
她滿心想著羊角文具的新產品明天上線,竟然沒有注意到。
這是他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個情人節。
她問“我們怎麽過?在外麵吃飯嗎?”過年後回來,她就已經基本上住在梅鶴苑了,原來租的房子打算到期後退掉。
作為老板,又作為男朋友,段從晰不知道有這麽個工作狂女朋友應該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回答說“我已經跟趙阿姨說過不用燒飯了。”
虞挽訕訕一笑“有你安排就行。”
她滿心想著一會兒怎麽補救,哄男朋友高興,段從晰的手機突然響了。看到來電顯示是唐則,她殷勤地替他接通電話開了免提。
“段總啊,開車呢?”
一聽這狗腿的語氣,段從晰就知道他有事找自己“說。”
“是這樣的,我們公司一群光棍組織情人節籃球賽,我們隊有個人臨時有事走了,你來替一下啊。”
段從晰拒絕說“你們單身,我又不單,不去。”情人節跟一群單身漢打球,他是傻嗎?
“不單身也能幫忙啊,我們是兄弟。”
“不去。”
“你不來我們兩支隊伍都組不齊,沒辦法打了。”
“那就回家。”
都這樣了,唐則也不氣餒,繼續說“想想讀書的時候,我們兩個人的組合多厲害,稱霸球場,迷妹無數。你就不想讓虞挽見識一下你在球場上帥到飛起的身影嗎?”
段從晰這一次倒是沒有無情拒絕。他看向虞挽,眼中帶著詢問。
想看嗎?
虞挽沒想到他平時總是一副懶散的樣子竟然還會打球,難以想象他在球場上是什麽樣的。
她點了點頭。
想的。
“什麽時候開始?”他問。
唐則沒想到說了半天兄弟情都沒有搬出虞挽有用,語氣幽怨地回答說“還有四十分鍾。”
“定位發給我,我們直接過去。我要一雙球鞋。”
“沒問題,裝備包在我身上。”
二十多分鍾後,段從晰和虞挽來到球館。
“小段,這裏!”唐則朝他們招手。
段從晰走過去,看到記分牌上的隊名,眉毛一挑,冷冷地說“別告訴我我是老年組的。”
“青年組vs老年組”,虞挽看得想笑。
唐則“嘿嘿”一笑,摟著他的肩膀說“跟人家剛畢業的大學生比起來,我們不就是老年組了嗎?走走走,換衣服熱身,不要在意隊名,贏才是最重要的。”
段從晰去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虞挽在球場邊坐了下來。沒想到人還挺多的,而且還有不少女孩子。
沒過一會兒,段從晰出來了。他的手臂上掛著外套,身上穿著和唐則同款的黑色t恤和灰色短褲,皮膚被襯得很白,身形挺拔頎長,眉目清爽柔和,露出的手臂線條充滿力量,小腿結實有力。
不遠處有兩個女生在討論他。
“這個男人是誰啊,好帥!”
“好像是小唐總的朋友。”
虞挽仿佛看到了他學生時代的樣子,一定是學校裏最張揚引人注目的那個。
段從晰走過來把外套遞給她,問“餓不餓?我看外麵有賣吃的,給你去買一點?”
虞挽把他的外套抱在懷裏,看著他說“我現在不餓,一會兒自己去就行了。”
最近s市的氣溫總是在零度左右徘徊,大家都穿得很厚實,除了在家,她好久沒看到他穿短袖了,就像乍一看到他換了種穿衣風格,覺得眼前一亮。
“那我去熱身了。”
段從晰說完並沒有走,還湊近了一些,低聲說“親一下?”
球館裏那麽多人,還有好幾個在往他們這邊看,他也不知道收斂一點。
虞挽站在台階上,台階的高度填補了他們的身高差,讓她可以跟他齊平。她紅著臉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說“加油。”
隨後她又補充說“不贏也沒關係。”畢竟他們是老年組。他已經夠帥了,滿足了對她打籃球的男生的所有幻想。
“那不行。”
虞挽沉默了,這強烈的勝負欲啊。
段從晰到球場上熱身,唐則哀怨地說“你們能不能注意點啊,情人節虐狗,沒有良心。我們這兒大部分都是單身。”
“誰讓你叫我來的?”段從晰抬手投進個空心籃。
很快,比賽開始。
起初,青年組的優勢比較大,上來打了一波八比二的小高潮。漸漸地,老年組這邊進入了狀態,尤其是很久沒有一起打球的唐則和段從晰找回了一起打球的手感,慢慢把比分扳了回來。
兩人內外線配合,默契無敵。
虞挽一開始還挺收著的。後來兩個隊緊咬著比分,打得很膠著,她也坐不住了,跟著喊了起來。
段從晰每每進球,都會朝她看過來。
視線隔著半個球場相觸,虞挽內心像是被籃球擊中,還要在上麵彈幾下,很不平靜。她對這樣的他絲毫沒有抵抗力。
唐則看不下去了,提醒他說“差不多行了啊,讀書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麽騷。”
最終,老年組以三分的優勢贏了青年組。
結束後,大家又一起去吃飯,唐則請的客。
虞挽和段從晰回去的時候都十點了。下車後,段從晰從後備廂裏拿出一大束玫瑰花。
“你什麽時候準備的?”虞挽驚訝地問。
“下午花店送來的。計劃趕不上變化,現在才有機會拿出來。”
段從晰本來都安排好了,結果莫名其妙被叫去打球,和一群單身漢一起過了情人節。
“你贏了一場球給我呀,特別帥。”
“是嗎?”段從晰嘴角上揚。
虞挽抱著花,踮起腳親他,用實際行動表明他打球的樣子真的很帥。
第二天,元宵節。羊角文具和z市書畫博物館合作推出的《春宴群山圖》聯名文創產品在羊角文具的網店和z市書畫博物館內開始售賣。
羊角文具對這次的新產品抱有很大的期待,在宣傳營銷上也下了不少功夫。
“天哪,這是我知道的那個羊角文具嗎?竟然看起來很時尚。”
“換產品團隊了吧?”
“連網店裝修都換了!感覺不隻是換了產品團隊。”
從網上的評價就能看出來新產品顛覆了羊角文具在大眾眼中的固有印象,非常成功。
在口碑發酵的同時,也有些不和諧的聲音,主要是在說跟他們合作的設計師有抄襲的曆史。不知道是羊角文具的競爭公司放出來的,還是程為業放出來的。好在羊角文具有公關團隊,這些負麵的消息沒有擴散。
羊角文具的轉型成功讓一些傳統實體企業看清了方向。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升級除了要用數據驅動外,還要精準地掌握用戶的需求,為用戶量身定做個性化的產品,個性化的用戶體驗。
新產品的成功也打響了變息設計的品牌,谘詢的客戶變多。與此同時,業界傳出消息,段從晰要開始洗白了,和羊角文具的合作隻是預熱,接下來一步就是要黑和他一向不合的程為業。放出這個風聲的就是程為業本人。
聽到這個消息,段從晰嘲諷地說“他還真是把別的圈子利用輿論這套帶過來了。”
提前放出這種傳言,後麵他真的說出些對程為業不利的事,業界的第一反應就會是他要黑程為業。
“卑鄙!”潘聲遠很生氣。
“不過,至少說明他也是害怕的。”
沒過幾天,業界又傳來一個消息。明玄科技將會在三月的春季發布會上有大動作,除了會發布一些新產品新成果外,還會宣布未來將為用戶處理數字遺產的服務。
“這不就和你跟梁頓做的那個應用很像嗎?”關琢說。
虞挽也發現了,非常意外。
“數字遺產”這個概念其實早幾年就有了,不是梁頓和她的獨創,大家對這方麵的需求越來越多,未來一定會有人這樣的服務。可偏偏是明玄科技。
明玄科技年前才提出過要收購,年後就傳來消息他們要自己做,怎麽能讓人不多想?
段從晰看出她的情緒很低落,說“這個操作在互聯網行業或者遊戲行業其實很常見。小公司或者個人團隊做出了好的創意被大公司看上,但收購沒談攏,很多大公司就會自己做類似的。”
很多時候,這種行為屬於打擦邊球,並不能構成抄襲。
“大公司擁有基礎龐大的固有用戶,資金雄厚,在市場上更有競爭力。用戶逐漸流逝,原先的‘小作坊’自然而然就會運營不下去,最後的結局不是被淘汰,就是被大公司吞並。”
互聯網時代,機會多,但想要生存下來也很難。
虞挽知道他說這些是想告訴她這是常有的事,可是她聽完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你真是……一點都不會安慰人。”她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
段從晰歎了口氣,朝她展開雙臂說“那抱一下。”
虞挽“……”這是在公司,還有別人在呢。
潘聲遠和關琢很自覺地轉身離開了。
關琢“今天天氣真不錯啊。”
潘聲遠“是的。”
段從晰直接走近,把虞挽摟進懷裏,手按著她的腦袋,聲音溫柔地問“這樣安慰行嗎?”她走出學校這座象牙塔不到一年,經曆的事情很少,他知道這樣的競爭對她來說很殘酷。
虞挽把臉貼著他的胸膛,小聲說“勉強還行,合格吧。”
她做“數字遺產”是因為情懷,沒有把它當作商品,也有心理準備它有一天會停運、會被淘汰、會被競爭掉,隻是沒想到對方是她曾經心中的聖殿、做夢都想進去的明玄科技。
她的心情有些複雜,不僅是詫異、生氣,還覺得很幻滅,因為對方是她曾經心中的聖殿、做夢都想進去的明玄科技。但還好他不在裏麵,不然她會覺得更幻滅的。
“明玄科技也不是次次都成功的,也推出過很多失敗的產品。你們花了那麽多心思,用戶是感受得到誠意的,未必會被打敗。”
虞挽“嗯”了一聲,從他懷裏抬起頭說“你說得對,我盡力了。”她的一雙眼睛很亮。
麵試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段從晰就覺得這個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的,實際上有一股越挫越勇的韌勁。每一次點出她的不足,即使直白到讓她生氣,她也都會接受,眼中的光從不熄滅。
之後,虞挽打電話給還在出差的梁頓。
梁頓也聽到了消息。他的說法和段從晰一樣。他們阻止不了明玄科技,隻能盡力把能做的做好。
“我表哥現在怎麽樣?”他問。
“他在我們這裏挺好的。”
“我後天回去,到時候他就可以去我那裏住了。”
讓人沒想到的是,梁頓回來的這天早上,關琢出事了。
上午九點,上班時間,潘聲遠和關琢沒有到。一開始段從晰和虞挽還以為他們是堵在路上了,可是直到九點半兩人還沒到,打電話也不接,他們察覺到了異常。
潘聲遠是個做事非常認真有規劃的人,幾乎沒有遲到過,更不要說一遲到就是半個小時,還不接電話。
後來,他們接到電話,說是潘聲遠和關琢出車禍了。
梁頓收到消息,一回到s市就直奔醫院,在病房外看到了段從晰和虞挽。
“怎麽樣了?”
“剛做完手術,情況不太好,兩個人都沒醒。我已經通知他的父母了。”段從晰的臉色很沉。
“怎麽回事?”
“貨車肇事逃逸,還在找。”
沉默了幾秒後,梁頓問“你覺得這是一起單純的交通事故嗎?”
段從晰不語,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手機忽然響了,看到是唐則打來的,他說“我去接個電話。”
病房區的走廊太安靜,他去了樓梯間。
他走後,隻剩下虞挽和梁頓。虞挽的眼睛紅紅的,不知道怎麽麵對梁頓,因為關琢是在他們這裏出事的。
“學長,抱歉。”她非常愧疚。
梁頓歎了口氣,說“這不能怪你們。”
隻希望他們沒事。
段從晰這邊和唐則打完電話,告訴他位置後,又從通訊錄裏翻出另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段總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電話裏是程為業的聲音。
“關琢的車禍是你搞的鬼吧。”
“什麽?他出車禍了?段總不要隨便汙蔑人,關琢畢竟當年跟我和莫殷共事過一場,我怎麽會害他。”
段從晰冷笑,篤定地說“你害怕了。”
“我有什麽好害怕的?”
“你以為你這樣做有用嗎?我說過,證據在我手裏,你賴都賴不掉的證據,沒有人證也是一樣。”
外麵走廊傳來哭鬧的聲音。
“都是你們這些人害的。都過去七年了,害他害得還不夠?現在命都要沒了!”
是關琢的父母到了。
程為業在電話裏也聽到了聲音。他笑了起來“看來段總現在焦頭爛額。很多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你現在要把舊賬翻出來,不是在害人嗎?”
“再過不到十天就是明玄的春季發布會了,程總會上台吧?到時候我送程總一份驚喜怎麽樣?”說完,不等程為業反應,段從晰直接掛了電話。
他從樓梯間走出來,病房外的走廊上已經站了好幾個人。除了關琢的父母外,唐則也帶著助理到了。
梁頓正在安撫關琢父母的情緒。
“我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在衝虞挽大喊,是關琢的父母吧?”唐則問,“怎麽會這樣,程為業幹的?”
段從晰點了點頭,走到虞挽身邊。
事情都過去七年了,關琢的父母本來就不讚成關琢的決定,覺得這樣安安穩穩也很好。聽說關琢出事,關媽媽差點暈過去。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段從晰剛好打電話沒在,他們認出了去過他們家的虞挽,就對虞挽一通質問。小姑娘低著頭,一聲不吭。最後還是梁頓勸住了關琢的父母。
虞挽朝段從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說“我沒事。”她笑得有些勉強,倒不是因為被關琢的父母罵的,隻是擔心。
段從晰把她拉到身後,非常鄭重地朝關琢的父母彎下腰鞠躬,說“我知道現在道歉也於事無補,但還是要道歉,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關琢。”
他那麽高傲的人,這是虞挽第二次看到他向人鞠躬,第一次是向潘聲遠道歉。他彎下脊背,把身後一片平靜安穩留給了她。她看得鼻子發酸。
別說是虞挽了,唐則和段從晰一起長大,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麽低聲下氣和人道歉,一時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反正就是不好受。
關琢的父母也是急壞了才這樣,心裏知道回來是關琢自己的決定,這場事故是誰都沒料想到的,不再說話。
看到關媽媽一直在哭,虞挽覺得很心酸。
希望關琢和潘聲遠都沒事,早點醒過來。
車禍讓一切變得焦頭爛額起來。
第二天,警方找到了肇事逃逸的貨車,說是貨車司機疲勞駕駛,開車的時候打起了瞌睡,這才導致貨車失控,撞上了潘聲遠和關琢的車,查不到任何和程為業有關的證據。
當天晚上十一點多,唐則來到梅鶴苑找段從晰。
“你這麽晚來幹什麽?”
段從晰和虞挽十點多才從醫院回來。潘聲遠和關琢都還沒醒,兩家的父母都在那裏。
唐則坐下後一臉凝重地說“小段,我對不起你。”
這兩天都是不好的消息,虞挽聽到心裏一跳。
段從晰問“怎麽了?”
“我那個助理何卿有問題。”唐則說,“我這幾天覺得她不太對勁,一查發現她和程為業有接觸,很有可能被程為業收買了。”
段從晰冷冷地嘲諷說“我身邊沒有能收買的,他竟然去收買你身邊的人了。”
“不過好在她知道的也不多,平時都是支開她說的。我明天就把她趕走。”
“不用,先留著。”
“你讓我留個奸細在身邊?”唐則很不能理解。
虞挽問“你是想反過來利用她?”
段從晰讚賞地點了點頭。“我昨天給程為業打電話的時候,說會在明玄的春季發布會上把事情公開,留著她正好能傳一些假消息給他。”
“春季發布會上?”這也太大膽了!
“沒錯。到時候業界的重要人物、媒體都在,是最好的時機。”
虞挽擔憂地說“程為業肯定不會輕易承認的。”
“是不會。如果他篤定我們手裏沒證據,有恃無恐,那就不會這麽著急出手了。我們也別無選擇,就賭一次,在鏡頭和公眾前當場對峙,逼他承認。”
唐則走後,段從晰見虞挽憂心忡忡,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問“怎麽了?”
虞挽搖了搖頭說“沒什麽,我就是擔心你。”潘聲遠和關琢的車禍讓她意識到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她的預期,遠比她想象的危險。
“不用擔心,隻是程為業而已,沒什麽好怕的。難道在你心裏我比他差嗎?”他的尾音上挑,透露著不滿。
那眉宇間一絲慣有的傲慢奇異地撫平了虞挽此刻內心的忐忑。
在她心裏,他當然是強的,比所有人都強。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說“他是狡猾,但你的套路更深。”
其實昨天被關琢的父母罵的時候她動搖過,覺得比起平平安安的生活,當年的事情也沒那麽重要,段從晰就算不洗清抄襲,時間長了大家也會漸漸遺忘,憑借他的能力,依舊會有源源不斷的客戶。
他何嚐不知道他不做這些也可以呢?但是他從來沒有動搖過。
他為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還為的是莫殷的托付,為的是關琢嘴上說不重要了卻始終藏在眼底的不甘,或許還為了一點莫名其妙的勝負欲。他性格囂張,能以從容的姿態麵對任何情況,有時候幼稚起來又像小孩子,這正是他的求真、求勝。
經曆過無數的讚譽,也跌落過穀底被人唾棄,他一身風雪,內心依舊赤忱如少年。
他的高傲之下藏的是一顆赤子之心。
這樣的他,她怎麽能不支持呢?
翌日,一切照舊。
醫院裏終於傳來了好消息。
正好唐則帶著何卿來探望,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遇到了出來的段從晰和虞挽。
目光相觸,大家表情如常。
“聽說醒了一個?”
“小潘醒了,他傷得比關琢輕一些。我們剛去看過,醫生現在不讓打擾。”
“正常也是他傷得輕,既然不讓打擾,我就不去看了。”唐則調轉了方向和他們一起出去。
出事的時候是潘聲遠開的車,關琢坐的副駕駛座。大部分情況下,遇到危險,開車的人會下意識保護自己,所以才有副駕駛座是最危險的說法。
“發布會越來越近了,希望他早點醒過來。”
段從晰說“發布會沒有他也不要緊,當天我拿出證據就夠了。”
“你手裏的證據夠鐵嗎?程為業這麽狡猾,小心他賴掉。”
“不鐵,我會說在明玄的春季發布會上見嗎?你當我傻?當年雖然程為業和莫殷清掉了關琢作圖的所有源文件和前期的準備資料,不留痕跡,還特別謹慎地重新做了份源文件,但是當時關琢留了一手,錄了他們刪他電腦裏文件時的視頻。”
“視頻?那是夠鐵了。”
段從晰皺著眉說“能不能小聲一點?程為業知道我有證據,但不知道我有的是視頻,到時候給他個措手不及。”
唐則壓低了嗓門“好好好。”
時間一天天過去,隨著明玄科技的春季發布會臨近,網上已經到處都是宣傳預熱了。
這幾天,段從晰通過何卿,把想要傳給程為業的假消息都傳遞了過去。車禍之後,程為業再沒有別的動作,但段從晰和虞挽都知道,他不會這麽輕易束手就擒,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三月二號,周五。
空氣微涼,陽光帶著初春的暖意賦予整座城市生機,四季輪轉伊始,萬象更新,明玄科技的春季發布會在s市海藍大酒店舉行。
早上九點,一切準備就緒,段從晰朝虞挽伸出手說“走吧。”發布會十點開始,他們要先去跟唐則會合。
虞挽呼出一口氣,把手放到他的掌心。
希望一切順利。
這個點上班高峰期還沒過,市區有點堵,一直到離開市區的繁華地段道路才通暢起來。
出了市區,段從晰說“你幫我問問唐則他們到哪裏了。”
虞挽打開微信,剛點開和唐則的聊天框要編輯消息,側邊的小路上倏地開出來一輛車。段從晰急踩刹車,輪胎和地麵摩擦發出聲響,車猛然停下。
差點出事,兩人驚得一身冷汗。
前麵的車也停了,下來了一個人。
段從晰解開安全帶,說“車頭碰到了,下去看看。”
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程為業想故技重施製造車禍,虞挽把消息發出去後,也解開了安全帶。
剛下車關上車門,她的身體忽然被人從後麵控製住往後拖。
她嚇得驚叫。
這是一個局!
“虞挽!”
段從晰聽到聲音想過去,卻被原本在和他交涉的車主擋住。他一拳打在人家臉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虞挽被兩個人拖上了後麵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上。
見車要開走,他立即上車去追。
市區外人很少,車速很快。
段從晰緊跟著前麵的車,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
“打虞挽的手機沒人接,你們還好嗎?”電話是梁頓打來的。
“虞挽被綁架了,我正在追。”
“什麽?在哪裏?”
段從晰看了眼路牌“川江路上,往南開的。”
“就跟我隔了一條路,電話別掛。”
段從晰報了車的特征和車牌號。
“知道了。”梁頓立即打方向盤轉彎拐進另一條路。
虞挽是被擰著直接扔進車裏的,頭撞到了車門,把她都摔蒙了。把她扔進車裏的是個魁梧的大漢,輕而易舉地控製住了她的兩隻手,把她的手綁在背後。
發現掙紮不開後,她開始不斷踹前麵的駕駛座,企圖幹擾開車的人。
“老實點!”旁邊的大漢亮出了刀。
鋒利的刀口泛著寒意。她的身體一僵,不敢再動了“你們要幹什麽?是程為業讓你們來的?”
車裏的兩人不回答她。
“後麵怎麽有兩輛車!”開車的人說。
“兩輛就兩輛,讓他們跟著,拖延時間,開得越遠越好。”
他們後麵的兩輛車一輛是段從晰的,一輛是梁頓的,兩人通過電話保持著高效溝通。
追了十幾公裏後,他們通過配合,終於在一個路口一前一後把綁走虞挽的車逼停了。
車上的兩人下來,其中一個人控製著虞挽,手裏拿著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虞挽在身後的手被捏得發疼。
段從晰和梁頓也下了車。
這裏已經是一片荒郊,四處無人。
“把人放了。”段從晰沉著臉說。
“別過來!你把證據交出來,我們就放人。”現在是二對二,歹徒除了手上有虞挽當人質外,並不占優勢,隻能牢牢控製住虞挽。
虞挽大叫“他們還要拖延時間,不會放我的!”
“閉嘴!”
歹徒手上用力,刀陷進了虞挽的皮膚裏,疼得她臉都白了。
段從晰的心被牽著,顧不上那麽多,立即說“好!好!我把證據給你,別傷她。”他的眼睛都紅了。
“證據呢?”
段從晰拿出一個u盤,說“在這裏。”
“還有備份呢?”
“在雲盤裏。我先把u盤給你們,你們先把刀從她的脖子上拿開,我再刪雲盤裏的備份。”
兩個歹徒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閃過狡黠,說“好,你先刪。”顯然他們還在打著別的主意。
段從晰把u盤扔了過去。
原先開車的那個人撿起u盤,另一個拿著刀,把刀從虞挽的脖子上拿開,抵住她的後背。虞挽脖子上一條細長的痕跡觸目驚心。
“我現在刪備份,刪完給你們檢查。”
段從晰刪備份的時候,梁頓緊盯著兩個歹徒的一舉一動。
“等等。”那個拿刀的歹徒說,“先放出來給我看一眼是什麽視頻,不然我們怎麽知道你刪的是不是。”
段從晰的手頓了一下,說“好。”
他點開視頻,把手機屏幕轉過來對向他們,眼睛看向虞挽。
虞挽從他眼中看到了安撫,也第一次看到了慌亂,為她慌亂。她相信,他也知道把視頻都刪了這兩個人也不會放人的。他們不僅是要證據,還要拖時間,阻止他去明玄科技的發布會。
這時候發布會應該已經開始了,剩下的時間不多,好像有一塊倒計時表在哢嗒哢嗒地走著,增加著他們的焦慮感。
再這樣下去不行,不能被牽著鼻子走。僵局必須要被打破。
隔著一段距離,大白天的屏幕亮度又不夠,兩個歹徒什麽都看不清。
“聲音開大一點,靠近一點,慢點走!”
段從晰拿著手機一步步走近。
虞挽抿住了唇,身體繃得很緊。
“近一點!”
“再近一點!”
視頻比較模糊,兩個歹徒抻長了脖子努力辨別著。
驀地,虞挽猛然傾身往旁邊倒去,想要擺脫束縛。這一掙紮,她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歹徒一時沒有防備,竟然讓她掙脫了。刀尖橫向劃過她的後背,異常疼痛,她的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地上的砂石磨得皮膚疼。
那歹徒陡然回過神來,氣得罵了聲髒話要抓她。段從晰眼明手快抓住歹徒拿刀的那隻手奪下刀,然後發狠地給了歹徒一腳,接著又是拳頭,前所未有的淩厲,眼底寒意瘮人。
同一時間,梁頓纏住了另一名歹徒。
虞挽立即從地上爬起來,遠離他們,不給他們拖後腿。此時,她已經顧不上後背的疼痛了。
很快,段從晰把歹徒打倒在地,然後看向梁頓。
梁頓比他慢一點,也製服了另一個。
“有點慢啊,居然還掛了彩,看來你們程序員平時不鍛煉的。”段從晰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他已經收起了身上讓人發寒的淩厲,眉眼間一股“其他人都是廢物”的傲慢勁兒,隻眼底殘留了幾絲沒來得及化開的狠意。
梁頓額角擦傷,眼鏡腿斷了一個,金絲眼鏡斜斜地掛在臉上。被他按在地上的歹徒還不安分,又被他重重砸了一拳在臉上。斯文的人動起手來也是不得了。
然後,他看了眼段從晰亂糟糟的頭發和歪斜的領子,說“說的好像你們設計師會鍛煉一樣。同樣是在最容易猝死的職業排行榜榜上有名的,半斤笑八兩?”
段從晰不屑地輕哼了一聲,問“你眼鏡壞了還能開車嗎?”
梁頓點了點頭,站起來說“走!”
段從晰拉上站在車邊的虞挽上車。
車子發動,以飛快的速度開了出去。
梁頓的車跟在他們的車後麵,那兩個歹徒沒有追上來。
“挽挽?你怎麽樣?”段從晰看向副駕駛座上的虞挽,“你忍一忍,我送你去醫院。”
此時的虞挽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冷汗順著她的頭發一滴滴落下來。她白皙的頸項上有一道細長的傷痕,身上灰色的大衣背後隱約能看到血跡。
她眼看了看車上的時間,聲音微弱“不。讓學長送我去醫院,你再不去就趕不上發布會了。”
段從晰放心不下。
“我真的沒事,唐則他們還在等你,快去!我在醫院等你。”
段從晰猶豫了幾秒,終於沉著臉在路邊停車。他解開安全帶,傾身過來捧住虞挽的臉,重重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像是個臨行前的戰士。
還在等著他的是關琢的公道、莫殷的遺願,還有給無辜被卷入的潘聲遠的交代,他必須趕去。
“等著我。”
“好。”
段從晰和梁頓兩人直接換了車。
“交給你了。”段從晰從來沒有用這麽誠懇的語氣和梁頓說過話。
梁頓點了點頭說“放心吧。”
海藍大酒店樓上的房間裏,唐則來回地走,都快要急死了。
打段從晰的電話打不進去,打虞挽的沒人接,打梁頓的也打不進去,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眼看樓下的發布會開始,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他越來越焦慮。
還能不能趕上了?
終於,在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過去後,段從晰的手機終於通了,唐則激動得差點兒哭出來。這時候已經是十點五十了,發布會十一點半結束。
樓下,發布會的會場坐滿了人,時不時會有閃光燈閃爍。
台上,明玄科技高級副總裁兼ui設計總監程為業正在介紹明玄科技接下來會的新服務。
“現在,大部分人的生活都離不開手機,每個人都會注冊各種各樣的賬號,社交賬號、電子書賬號、音樂賬號、遊戲賬號,等等,那這些賬號在人死了之後會怎麽樣呢?不是會擔心遊戲裏的裝備沒來得及送人或者賣掉?或者用來記錄個人情緒的微博被親朋好友翻出來?藏書可以送人,那電子書呢?根據統計,大約百分之五十八的人在網上擁有財產,也就是數字財產,這些財產的處理將會成為值得關注的問題,而明玄科技,一直致力於解決人們生活中的問題。”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裝,儒雅英俊,舉止從容。
發布會已經進行到了尾聲,還有幾分鍾就要結束了,一切都很順利。
突然,會場外傳來騷動聲,隻有坐在靠近門口的人聽到了。
隨著發布會結束,有人打開會場的門準備離開,外麵的騷動聲傳了進來,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還沒有下台的程為業朝門口看過去,隻見段從晰推著輛輪椅走了進來,輪椅上坐著本該昏迷不醒的關琢!
“這不是段從晰嗎?”
“他不是離開明玄了嗎?怎麽來了?”
“不會是來鬧事的吧?”
在場都是一個行業的人,不少人都認識段從晰。原先準備離開的人都停住了,大家議論紛紛。
察覺到有大事要發生,原先鏡頭對準台上的媒體都把鏡頭移向了他。
有明玄的人來阻止他,可是有那麽多人看著,也不能做得太過。
“段從晰,你怎麽來了?”說話的是明玄科技的ceo,姓謝。
“謝總,恭喜發布會圓滿落幕。我想借這個大家都在的機會,對去年的抄襲事件作出回應。不過要是現在還不方便的話,我可以晚一點再說。”
要知道,抄襲事件被爆出後,無論怎麽被攻擊,段從晰都沒有在公開場合回應過。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是什麽原因呢?”
“你真的抄襲了嗎?”
“把事情推給過世的朋友,你覺得愧疚嗎?”
“坐在輪椅上的這個是誰呢?”
大家很快在段從晰身邊圍了一圈。
眨眼間,情況變成了記者媒體追著段從晰,要他回應。而段從晰則一副善解人意、不想搶明玄科技風頭的樣子,看得讓人生氣。
您要點臉行嗎?
都追著你問了,也讓你把腔調擺足了,能說了吧?
段從晰麵對這種場合很從容,任由大家拍照,直到大家把該問的都問出來了,提問的聲音沒那麽吵了,才一臉“是你們要我現在說”的表情,說“坐在輪椅上的就是那個傳聞中被我抄襲的設計師,關琢。”
其實在找到肇事車輛的第二天,醒來的那個人是關琢。本來段從晰是想保密的,結果剛好唐則帶著助理何卿來醫院,聽說有人醒來了,他就把醒來的人說成是潘聲遠。
傷得比較重的反而是潘聲遠。出事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要保護關琢,英勇得讓人感動佩服,好在他昨天也醒過來了。
因為段從晰的目標比較大,一直被程為業盯著,關琢昨天被悄悄轉移到了唐則那裏,今天由唐則帶來會場和段從晰會合。他現在還比較虛弱,隻能坐輪椅。梁頓放心不下他,本來也是打算過來的,所以虞挽被綁走的時候他才會在附近。
“今天我把人帶到這裏,就是要說,那個比賽,抄襲的人不是我,是莫殷。不過他是故意抄襲的,原因還要從七年前說起,還和程為業程總有關。”說到這裏,他看向還在台上的程為業。
眾人摸不著頭腦,私下各種各樣的交談聲讓會場很雜亂。
隔著大半個會場,和程為業的視線相觸,段從晰的嘴角勾起一抹懶散的笑“程總,你又是製造車禍想殺人滅口,又是讓人綁架我的女朋友阻止我來,沒想到我們會趕上吧?”
滿場嘩然,大家看向程為業,部分圍在段從晰身邊的人去了台前。偌大的會場,兩人一個在台上一個在台下,成了兩個中心,彼此較量著。
“段總,你在說什麽?我知道你對我一直很不滿,對明玄也有怨言,但也不該來破壞發布會。”
程為業很會引導輿論方向,但段從晰不吃他這套,直白地說“發布會已經結束了,是大家追問我才說的。而且,我對明玄沒有任何怨言,明玄是我曾經任職的公司,我對它有很深的感情,隻是單單對你不滿而已。程總既然什麽都不知道,那我就來提醒提醒你。”
“你還記得你和莫殷是怎麽出名、怎麽進明玄的嗎?七年前獲得‘龍牙獎’的作品真的是你們兩個設計的嗎?”段從晰的提問擲地有聲,一石激起千層浪。
程為業的手撐在發言台上,指尖按得發白,表麵上不顯山不露水地說“當然是,你想說什麽?”
“關琢,七年前是你們兩個的實習生、設計助理,這你不會否認吧?你敢跟他對峙嗎?”
在場的人把目光聚焦到關琢身上。
關琢緊緊地盯著程為業。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了,但他一點都不覺得陌生,因為他麵目可憎宛如當年。
“你們讓我參與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個普通的項目,等得獎之後,我才知道你們把我設計了一大半的作品拿去參加了‘龍牙獎’,還抹掉了我的名字。我去質問你們,你們卻警告我,不讓我說出去,還把我辭退了。”關琢說話的時候身體都是抖的,“即使這樣,你們還不放心,你們威脅我的家人、找我的麻煩,毆打、威逼、恐嚇,讓我在s市混不下去,讓我在業內混不下去。”
在那些最黑暗的日子,他一度抑鬱到想輕生。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人生卻被改寫了。他本可以成為一個不錯的ui設計師,從事自己熱愛的行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怎麽可能不恨,怎麽可能不甘心呢?他隻是怕了,懼了,不敢奢求了。
今天,他終於有機會在眾人麵前揭露莫殷和程為業醜惡的嘴臉,怎能不激動?
關琢的話讓所有人震驚,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憤怒,看到了他的眼淚。
當然,也有人是不相信的。
“誰都知道你和程為業關係差,隨便找個人出來就能信口開河,你有證據嗎?”
段從晰好笑地看了一眼那個人。
“我既然會選擇在這種場合站出來說,當然有證據。當年他們自以為刪掉了所有的證據,卻不知道關琢錄了視頻。”
程為業臉上鎮定的淺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消失了。
其實,在段從晰推著關琢進來的時候,他就慌了,事情好像跟他計劃的不一樣,他好像落入了什麽圈套裏。此時,他從段從晰的臉上仿佛看到了三個字——你輸了。
段從晰總結說“七年前,程為業把關琢的名字抹掉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最後能得獎。得獎後,他不立即糾正錯誤,反而貪慕得獎後帶來的聲譽和榮耀,主張對關琢進行打壓、封口。莫殷因為一時貪念,再加上被程為業恐嚇說出去會身敗名裂,聽從了他的意見。這些年,這個秘密一直折磨著莫殷,他想要公開,卻被程為業一次次阻止。於是,臨終前,他就想到了參賽這個辦法,故意抄襲,把關琢推向大家的視線,再托付我把真相公開。這是他的遺願。有證據的u盤被程為業的人拿走了,但是我的雲盤裏還有備份。”
話說到這個份上,程為業又一直保持沉默,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相信了。
“程總,你有什麽想說的?”
“你要回應一下嗎,程總?”
媒體圍在了程為業麵前,所有的鏡頭對著他。這一段過往可比今天的發布會還要有意思。
明玄科技的ceo也被連連質問知不知道這件事。
大家都等待著程為業的回應。
段從晰還有證據沒放出來,他已經滿盤皆輸。
他終於開口了,嘲諷地說“段從晰,你果然是莫殷的朋友,居然想替他洗白。當年,把關琢名字刪掉的是莫殷,得獎後主張封口,找人威脅、恐嚇關琢和他家人的也是莫殷。現在好事都讓他做盡了。”
程為業不愧是程為業,在這個時候還知道把自己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把主要責任推到過世的人身上。或許之後能洗,但是現場卻沒人相信了。
讓大家沒想到的是,這時候段從晰卻說“你說得對。刪掉關琢的名字的是莫殷,主張封口、威脅恐嚇的也是莫殷。”
很多人驚訝地“啊”了一聲。
程為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隱約意識到自己中計了。可是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了,他麵如死灰。
段從晰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明顯,抬著下巴,以審判的語氣說“你終於承認了。”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親口承認,辯無可辯,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
在門外的唐則鬆了一口氣。
關琢也鬆了一口氣,露出欣慰的表情,滿麵淚水。
塵封七年的秘密被揭開,不甘、痛苦、憤恨隨著程為業的承認而消散。就像段從晰說的那樣,即使時光不會倒流,情況不會扭轉,所有的公道、交代也都是有意義的,他感受到了。
他的心裏從此雲開月現,烏雲不再蔽日。
其實,段從晰他們手裏根本沒有證據。
因為根本沒有視頻、沒有證據,所以之前綁架虞挽的兩個歹徒要看視頻的時候,他們不用溝通就知道要配合反擊。
程為業的自信是對的,當年他和莫殷銷毀了所有證據、所有痕跡,仿佛整件事不存在一樣。
要把七年前的事情公開,最棘手的問題就是沒有證據,所以在衛淩村和關琢談過後段從晰的表情才會那麽沉重。程為業那麽狡猾,名聲又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很容易被他賴掉。
他們賭了一場,給程為業下了一個又一個圈套,想讓他自己承認。
好在成功了。
他們賭贏了。
接下來,一切就變得很順利了。段從晰公開了莫殷留給他的郵件,還了關琢一個公道,也澄清了他背了快一年的抄襲。
醫院這邊,虞挽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她的脖子上隻是破了一層皮,背上的傷口有六厘米。好在衣服穿得比較多,傷口不算太深,就這樣也縫了好幾針。除此之外都是一些擦傷。
“你那樣做太冒險了。”梁頓額頭上的傷也處理了一下。眼鏡他修了一下,勉強還能戴著。
認識那麽久,虞挽第一次見他這麽狼狽,不由得覺得好笑。她說“那種情況下很被動,總要冒險一下的,好在成功了。”
梁頓輕歎了一聲。
當時的情況那麽危機,如果段從晰沒有攔住拿刀的那個,如果他沒有控製住另外一個,後果不堪設想。
虞挽看了一眼時間,滿臉擔憂地說“也不知道現在海藍大酒店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明玄科技的發布會已經結束了,不知道段從晰趕上了沒有,最後成功了沒有。
傷口縫合好後,明玄的發布會都結束了,她沒有趕上看直播,隻能不斷在網上搜索明玄科技春季發布會的關鍵詞,焦慮地等待著。
終於,讓她搜到了。她眼睛一亮“我看到有人發微博了,他們應該是成功了。”她的眼睛很亮,整個人像被扯了下片花瓣依舊搖曳生輝的香雪蘭,惹人心疼。
又過了二十幾分鍾,段從晰匆匆趕到醫院。
“挽挽,你怎麽樣了?”他的臉上早沒有了和程為業對峙時的從容鎮定,隻剩下焦急和擔憂。
梁頓說“縫了五針。”
“程為業承認了吧?”虞挽問。
“承認了。”段從晰心裏牽掛著虞挽,說完就趕來醫院了,沒有管後續情況。
虞挽點了點頭“那就好。”
隨後,梁頓隻見之前還很堅強的小姑娘靠在段從晰懷裏,肩膀忽然顫抖了起來。
她哭了,不是號啕大哭,而是小聲嗚咽,聲音細細的,聽著揪心。
“很疼嗎?”段從晰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腦勺安撫她。
看到他出現,虞挽覺得有了依靠,緊繃的那根筋終於放鬆了,後怕的情緒湧了上來,這才控製不住。
“不知道會不會留疤。”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哪有小姑娘被刀抵著還不怕的,哪有小姑娘不愛美的。
段從晰親吻著她的發頂,柔聲安慰她說“不會的。”
“萬一呢?”
“那我也喜歡。”
梁頓在旁邊看著他們。
原來她不是不害怕的,隻是沒表現出來。他多想可以這樣安慰她,可是她連脆弱的一麵都不願意露給他。他沒機會了。
原來掛在他耳朵上搖搖欲墜的眼鏡腿又鬆開了,半邊眼鏡失去支撐滑落。
一隻眼睛的視線變得模糊,他幹脆摘下了眼鏡,然後落寞地轉身離開。
這裏已經不需要他了。
她也不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