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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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過往

    不出慕阮阮所料。

    她醒後的第二天, 警方的人就找了過來。

    慕阮阮剛做完康複訓練回來,就看?見病房門口站了個陌生男人。黑t恤夾克衫,或許是為了遮擋左眉上的疤, 他沒有摘墨鏡, 卻依然看得出五官很英氣。

    慕阮阮的外傷不算嚴重,扶牆行走?已經沒什麽問題了。寂夏昨晚就被她勸回了家, 畢竟以寂夏領導那性格,總請假難免要吃臉色, 許心還在外麵買菜,她這會兒是實打實的一個人。

    秉著剛經歷過意外的警惕性,慕阮阮在病房外停住了腳, 但對方卻像認出她一般,越過人群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慕阮阮慕小?姐對吧?”沒等慕阮阮回答, 他就摘下墨鏡, 利落地向她亮明了證件,“您好?,市立刑偵大隊刑佑。有關嫌疑人外貌特征需要和您確認一下, 請問慕小?姐現在方便嗎?”

    “方便的。”對方一開口,慕阮阮就認出了這個聲音,她推開病房門,示意刑佑進去說,“警方現在有鎖定的嫌疑人嗎?”

    “嫌疑人顯然有所準備, 監視器捕捉到?的畫麵中,都?用帽子遮著臉, 那輛麵包車也是失竊掛失車輛。”刑佑拉了兩張椅子過來, “而且痕檢部門的人,已經對現場車轍做了分析報告, 發現了明顯的剎車痕跡。”

    慕阮阮不由皺了皺眉,“剎車?”

    刑佑點點頭,“兩輛車在追逐過程中,歷史車速至少達到?過一百邁,但實際發生撞擊的時候,車速已經降到?了四十邁。不然肇事車主也沒那麽大的能?耐,安然無恙地離開。與其說這是一場簡單的車禍,不如說……”

    慕阮阮很快接上他的停頓,“這是一次警告。”

    對聞商連的警告。

    “我們猜測,這種遊刃有餘的犯罪,意味著作案人或許能?通過某種手段,掌握聞先生的行程和行為。”慕阮阮把病房裏的礦泉水遞了過來,刑佑道了聲謝,“慕小?姐有在過程中注意到?可疑的人,或是看?清肇事司機的長?相嗎?”

    “當時天色很暗,因為被尾隨,我們的車速也很快,我其實看?得不是很清楚。”盡管之前已經對對方的動機有所猜測,但聽到?如此?滴水不漏的手法,慕阮阮依然心有餘悸。

    “但我有印象……他身形很消瘦,脖子上有很大一片彩色紋身,好?像是英文字母,d開頭的。”

    “這樣。”刑佑從?筆記本上撕下張紙來,架在腿上勾勒了幾?筆,“我結合現有的線索畫張肖像出來,有慕小?姐覺得不像的地方,您指給我。”

    慕阮阮依言在他對麵坐下來,房間裏隻剩下筆尖走?紙的聲音,他畫得很快,不多一會兒,白紙上就有了基礎的輪廓。

    “刑警官。”慕阮阮猶豫了一下開口,“您和聞商連是舊識嗎?”

    刑佑答得很快,“有過幾?次接觸。”

    刑佑這個回答,慕阮阮顯然是不信的。

    且不說聞商連通訊錄裏的私人號碼,就論他接起電話時那熟稔的態度,斷然不會是接觸幾?次的程度。

    但刑佑口風緊,也在慕阮阮的預料之內,她思索了幾?秒鐘,冷不丁開口道,

    “那刑警官,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您進來之後,並沒有排查我身邊人的嫌疑。說明您至少確信這場車禍,一開始就是沖著聞商連來的。”慕阮阮邊說,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刑佑的神色,

    “可我實在想不通。聞商連一個五好?公民,究竟誰跟他有這樣的深仇大恨,甚至以這種以命搏命的方式來警告他?”

    何況整個過程中,聞商連表現出的那種,遠超於?常人的冷靜和熟練,都?讓慕阮阮覺得,聞商連或許,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這才?是最可怕的可能?。

    “對方不惜做到?這種地步,”想到?這裏,慕阮阮立刻問,“那聞商連現在的安全?,警方可以保證嗎?”

    “這點我可以向您保證。”刑佑措辭極為客氣,卻對她拋出的疑點守口如瓶,“但涉及聞先生私事的部分,恕我沒法回答。”

    “這場事故也威脅到?了我的生命。”慕阮阮也不打算放棄,“如果?我不了解清楚事件的前因後果?,又如何確保自己的安全?、規避未知的危險呢?”

    她直視著刑佑的眼?睛,一字一句問,

    “對受害者隱瞞事故真相,想必也不符合是警方的辦事原則吧。”

    或許是被她這番軟硬兼施的言辭打動,刑佑停下筆,擡眼?笑了一聲,

    “在某些方麵,慕小?姐確實和他很像。”

    刑佑這麽說,約等於?變相地承認了慕阮阮的猜測,熟稔必然來源於?某種關係。

    這著實算是不小?的退讓,慕阮阮捏著他話語間的空隙,立刻打算乘勝追擊,刑佑卻打斷了她。

    “請您放心,慕小?姐的人身安全?,警方當然也是密切關注的。”刑佑把畫好?的肖像調轉向他,紙上線條不多,五官和輪廓,卻已經和慕阮阮記憶中有七八分的神似,

    “但事關機密,我確實不能?透露。”

    “慕小?姐如果?想知道,為什麽不等聞先生醒來之後,親自去問他呢?”他語氣委婉,有幾?分暗示的意味,

    “有些事情對其他人三緘其口,對您來說或許未必。”

    —

    慕阮阮最終還是沒能?從?刑佑那套來隻言片語,似乎一切疑問都?隻能?等聞商連醒來,才?能?揭曉。

    她懷著滿腹心事應邀去聞家做客。

    和記憶裏的喧嚷不同,聞家這會兒安靜得很。

    白色的波斯貓窩在沙發裏睡覺,大概是照顧她的口味,煮的茶水裏還放了剛寄過來的荔枝,聞奶奶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她在韓國這些年?的經歷。

    等慕阮阮陪老人家用過晚餐,聞奶奶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時間也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她想了想,轉頭問慕阮阮,“你要不介意,能?不能?幫我捎兩件衣服回去?如果?商連這兩天醒得過來,估計是不願意穿醫院裏的衣服的。”

    這點小?事,慕阮阮自然不會介意,她當即點點頭,“當然沒問題的,奶奶。”

    見她答應下來,聞奶奶帶她進了一間臥房。櫻桃木的家具,拱形床前架著黑色的德國鋼琴,窗外梧桐豐茂,和那年?深秋別無二致。

    聞奶奶沒急著取衣服,反倒走?到?鋼琴前,把原本倒扣的照片重新?立了起來。

    那是一張合照。

    照片上有個小?一號的聞商連,看?得出聞商連從?小?就有這種臭臉的潛質。頂著那張得天獨厚的臉,卻怎麽也不肯施舍出來一個微笑。

    可他的形象管理,在這張照片裏失敗了。

    按下快門的瞬間,他身邊的女子出其不意地伸出手,一指頭戳在他的嘴角。聞商連吃驚的表情,人工製造的笑容,和女子如畫的眉眼?,永遠定格在了畫麵裏。

    慕阮阮知道這個人。

    新?聞報道、相似的五官、聞商連偶爾的隻言片語,她有太多線索足夠拚湊這個人的身份。卻還是頭一次如此?直觀地麵對她。

    九十年?代風靡港圈的香港小?姐,第一部 電影就坐穩了玉女掌門人。出道兩年?就風光嫁入豪門,當紅時期選擇隱退,不知道成了多少人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聞商連的母親,薑願。

    可隱退後的薑願並沒有如人預想的那般,做一輩子豪門少奶奶,安穩無憂。嫁入聞家後的第十年?,因為參加圈內好?友的婚禮,薑願也成了那場大名?鼎鼎的凱旋號事件的受害者。

    盡管在聞家的出力下,警方證明了薑願並沒有在那場婚宴中參與吸毒。但一代女神蒙塵的戲碼,永遠比珠玉無暇好?看?得多。

    媒體的捕風捉影、公衆的不信任、記者的追問和逼迫,最終讓薑願選擇在自己的房間,吞下了過量安眠藥。

    據說被人發現的時候,她安靜得像是睡著了。

    長?夜星火般璀璨的女子,熄滅的那一年?,不過三十五歲。

    可惜她的死亡,並沒有如她期望的那般,向所有人證明她的清白。

    或者說,一個女明星的清白,隻有在她活著的時候才?有討論的意義。她死後,醜聞便以驚人的速度平息下來,輿論銷聲匿跡,媒體偃旗息鼓。報道她死亡消息的那篇文章,用四個字蓋棺定論——

    紅顏薄命。

    言語沒有重量,蓋過一個人的死亡卻又太輕而易舉。

    “那件事之後。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吧。”聞奶奶指腹在相框上摩挲了一下,她指了指照片裏的人問她,

    “你應該知道,聞商連和他父親的關係不太好?吧。”

    慕阮阮點點頭。

    她和聞商連第一次見麵,就從?傅博宇的口中,知道了他們父子關係很差的事。在一起之後,雖然聞商連有意讓她避開這些矛盾,但她還是能?從?各種細節裏,體會到?聞商連的態度。

    剛出道那會兒,聞商連身上最常被拿出來做文章的地方,就是他的身份。

    被力捧因為是貴圈皇族,第一部 電影就是重要角色因為是資源咖。但縱橫的合約,本身是對聞商連的限製,真正讓他成名?的那幾?部電影,都?是聞商連自己談下來的。

    有一次他們打電話爭執的時候,慕阮阮也在旁邊。

    “早在十年?前,您就已經失去幹涉我人生的立場了。”聞商連轉身背對過慕阮阮,似乎不想讓她看?見此?刻的表情,但慕阮阮現在還能?清晰地記起,他說這句話時口吻,像帶著嘲諷,又字字冷硬,

    “我以為您至少該有這樣的自知之明。”

    “起因就在這件事上。”這種家族的舊聞秘事,聞奶奶卻對她毫不避諱,

    “這場風波前後鬧了大半年?,阿願也因此?生了病。可偏偏當時聞家有一筆買賣出了問題,涉事金額不小?,受這件事的輿論影響,公司的股價也跌了不少。商連他父親那段時間脾氣大得很,不僅沒能?陪著阿願度過這段時間,甚至有幾?次爭執,還指責她給聞家帶來這麽大的負麵影響。”

    “他怎麽能?……”慕阮阮從?聞奶奶的口中,第一次拚全?了事件的全?貌,她一句質問忍不住就要脫口而出,開口才?發覺不妥,她堪堪收聲,停頓了一會才?垂下眼?睛,

    “薑伯母當時一定很難過吧。”

    捱過外界冰冷的質疑、非議、謾罵,卻想不到?,壓垮她的那些暗箭利器,最後一把是從?身邊向她射來的。

    來自她的摯愛,她曾經堅定選擇的家人。

    而聞商連一直都?知道這件事。

    “當時正趕上他爺爺生病,我陪著他在國外療養,商連他父親一直將此?事瞞著,直到?我們回國才?聽說這些消息。可是已經太晚了。”聞奶奶重重嘆了口氣,“商連這孩子,那之後就越來越封閉。我們知道他心底有情緒,卻不肯跟任何人吐露。”

    “有些刺一旦種下,再想拔出來就難了。”聞奶奶深深看?她一眼?,慢慢道,“你和商連之間的事,我沒有過多地了解。但我從?小?看?著他長?大,至少能?說一句。”

    “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是不一樣的。”

    慕阮阮怔了一下。

    有什麽話堵在舌根底下,她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當然,這隻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們的路,隻能?你們自己去走?。”聞奶奶笑了笑,門外有人敲了敲門,似乎是聞奶奶身邊的人走?進來低聲說了幾?句話,聞奶奶聽後轉頭說了句,

    “家裏來了位客人,我過去簡單招呼幾?句,阮阮你在這稍等我一會?”

    “您去忙。”慕阮阮點點頭道,“我不著急的。”

    聞奶奶離開後,慕阮阮慢慢走?到?鋼琴架旁。帶著某種沉重的心情,她輕輕捧起那張照片。

    “薑伯母,如果?您在天有靈。”都?說逝世的親人在彼世,也會庇佑曾經的親人,她對上麵眉眼?俱笑的女子輕聲道,

    “請您一定保佑聞商連度過這次難關吧。”

    大概是擺放多年?的原因。

    相框後的卡扣被鏽跡侵蝕,還沒等慕阮阮把它放回原位,相框後的背板就脫落下來,與地麵接軌,發出‘哢噠’一聲細微的響動。

    連同那張合照一起。

    它在空中輕飄飄地打了幾?個圈,背麵朝上落在地上,露出兩行藏匿的小?字,行草機鋒透骨,看?得出握筆人的心情並不平靜。

    慕阮阮蹲下身把它撿了起來。

    “您是對的。”

    “像我們這樣的人,或許隻有失去才?是最合適的結局。”

    房門被人推開。

    慕阮阮還沒從?那段話裏回過神,就聽見去而複返的聞奶奶有些激動的聲音。

    “醫院剛才?打來電話。”離得近了,慕阮阮還看?得到?聞奶奶微紅的眼?眶,她長?長?舒了一口氣,

    “說是商連剛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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