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少主好似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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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散!
因花未眠一番話,傅葉鳴當即免去了傅流雲一朝一夕的晨昏定省。至於阿七,他也管不了什麽桃花煞之類的無稽之談!也不勉強要她親往朗月樓送她做的飯菜,為此,阿七對他感激不盡,特意又做了兩道家常菜,說是答謝他的解救之恩!朗月樓是她最不願意踏足之地,如今倒落個清靜!
當夜,趁著月色,阿七扛著鋤頭,去梅園挖她去年埋在梅樹下的蓮花白,路邊的樹枝上掛著鮮紅的燈籠。家主一怒之下叫人取下了流雲閣那些璀璨的燈籠,而其他園子裏的燈籠卻聽之任之,隨它們搖搖地掛在高處!
阿七看著那些極喜慶的燈籠,心中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今天本該是他迎娶侯府千金的大喜日子,如今卻鬧成這樣子!夫人像是瘋子,少主好似傻子!
她放下鋤頭,在梅園裏轉悠了半天,才發覺自己竟找不到當初埋下酒壇的那株梅樹。猶記得她在梅樹上綁了一條紅色絲帶,如今一年已逝,那條紅絲卻早已不見了蹤影!月色如雪,影影綽綽的梅枝,投下烏黑疏離的影子。遠處樹上一隻鴟梟呀的一聲尖叫,她嚇了一跳,驚出半身汗來。腳下一滑,往後倒去!一條狹長有力的手臂藤蘿一般將她纏住,輕輕挽住她柔軟的腰身,一隻手掌卻扶住她的左肩,穩定住她即將傾倒的身形!
她回首一望,那白衣少年衣袂翩躚地站在她身後,清清淺淺的月光水一般流瀉下來,照映在他那張讓人望一眼便永世也忘不了的臉上。流暢如刀刻一般的下頜線,令人窒息的柔潤的雙唇,泛著流光。
你怎麽來了?
風涼涼地吹過她的臉頰,那如火燙般的灼灼頃刻消了幾許。
傅流雲望了望頭頂懸掛在梅枝上的燈籠,起身躍起,如飛鳥衝上雲霄一般,在她眨眼之際,他已將那燈籠隨手取下,輕輕落在她麵前。手中紅色綿紙紮就的燈籠映出鮮紅的光芒,照亮他那雪般瑩亮的笑容!
忘了把酒壇埋哪了吧!
他一眼看破她的尷尬境地。一手舉著燈籠,一手拿起她倚靠在梅樹上的一支鶴嘴鋤往肩上掀去,又將燈籠掛在持鋤頭的手指上,騰出來的那隻手,一把拉過她那隻被汗水浸透的手!
啊!去哪?
她羞紅了臉,隻是月光和燈光一樣朦朧,照不出她少女的嬌羞!
找你藏的酒啊!
他的聲音清越動聽,如泉水流經山林。
阿七驚異不已。
嗐,這個人是怎麽回事?他看上去再正常不過了!那種令人心涼的傻氣蕩然無存!
你,你是……
她幾乎是驚叫起來。
裝的?
傅流雲伸出手來捂住她的嘴,她猛地靠在一株梅樹上,而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傾,臉幾乎貼在她的頭頂!聽到他的心跳聲,她的呼吸兀自粗重起來,氤氳的水汽伴著她獨有的體香,自他掌心升騰而起,迷了他那雙清亮的眼睛。
他放下鋤頭,豎起雪亮的食指,輕輕地噓了一聲。巡邏的侍衛三兩地走過,腳步聲漸漸遠去。
趙柒,我會帶你離開這裏的!
他附在她耳邊,耳語般地呢喃低語。清清淺淺的如花香般的氣息,幽幽傳來!
如電擊一般!她慌忙抓著身後那枝梅枝!
我會帶你離開這裏的!
無數次,在夢中驚醒過來,什麽都未能記住,隻有這一句話,最為真切!可她從未看清楚那張臉,那人朦朧得像一團月光,照亮她腳下前行的路。可是醒來,什麽也不剩下了。
你,你說什麽?
她的手緊緊抓住身後磕磣不平的樹枝,樹身上深深淺淺的劃痕,清晰明了。
你……你要做什麽?
靠得那麽近,那麽近!
鮮紅的燈光照耀著他的臉,那黑若曜石的眼睛,射出幽幽涼涼的光來!
他伸出手,拈掉那片落在她頭上的落葉,輕輕將她拉開!
阿七站在碧如春絲的青草上,看著那白衣少年修長潔白的手指劃過樹上青灰色的樹皮!上麵赫然用刀還是劍,劃出兩行字來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咦,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她將那詩念了一遍。
七月七日,唉,她歎息一聲。七月七日是她的生日,她特意在樹下埋了一壇酒,原想著等生日時開開心心拿出來慶祝慶祝。她今天比過生日還開心,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分享她珍藏的美酒。
傅流雲彎身撥開樹下的青草,揮動手中的鶴嘴鋤,三兩下便將土刨開,很快露出一隻一尺見高的酒壇,壇子上的泥封完好無損。
她疑惑地看著他提起那壇掛著泥土的酒壇,她認出那隻壇子,並不非是她埋下的那隻!
你那壇留著你生辰再取出來,別擔心,且好好地埋在樹後麵呢!
他把酒放在她手裏,拾起鋤頭又將土掩埋好,夯實了,還踩上兩腳,這才搖搖地扛起鋤頭,領著她往回走。月色溶溶,雪亮地照在他身上。那少年衣袖高高挽起,一片衣角隨風揚起。她看著他,突然噗嗤一笑。
笑什麽?
他回頭望她。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她聲音清朗地念起陶公這首詩來。
他笑起來,笑意如清水拂過初開的芙蓉。
我哪裏像老農了?
我倒希望你是一個老農。
阿七歎了一口氣。
我當不了老農。
他搖搖頭,肩扛著鋤頭,手提著燈籠,滿手汙泥。他旋身待她走近,輕聲道
院子裏那一大片空地,是留給你的,你願意種點什麽就種什麽吧!
好。
阿七怔怔地看著他。
傅流雲伸手抱過她懷裏那隻滿是濕泥的酒壇,踏上一道木拱橋,白衣少年扛鋤站立橋上,影與月皆倒映溪水之中,竟如畫一般。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他清邁的聲音悠揚地越過小橋流水,青牆朱瓦。
阿七怔然望定他。
看那少年那超然出世的模樣,全然不像個傻子。難不成,他真的裝傻充愣?
還未進流雲閣院門,阿青已遠遠迎了上來。
少主。
她見他抱了一壇酒扛著一支鶴嘴鋤袖子高挽,雪白透亮的臉上掛著幾點汙泥。忙忙快步上前取下那支鋤頭扔在院牆下,又接過那隻酒壇,責備的眼風早已飄落在那甩手闊步走來的阿七身上。
